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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爹是威震四方的鎮北大將軍,親手取了西戎部落首領的項上人頭,又將這莫大的榮譽算在我頭上。
新皇登基,給了我一個“撫遠將軍”封號,我正開心得緊又聽聞父親要被調回長安。
太可惜了,老鐘就我這麼一個閨女,卻不能親眼看著我嫁人了。
“父親保重,女兒一定會在軍營中,挑一個最勇猛的武士托付終生,以繼承你的宏圖……”
“死丫頭,你爹還沒上天呢!”
老鐘再沒多說別的,一把將我綁上了回京城的馬車,中途我跳下去過一次,又被裝在麻袋里給逮了回去,與進貢的牲口關在一處,一路顛簸半月終于到了長安。
老鐘被調任御林軍統領,我讓他去求皇上,也給我個二把手當當。
“你當是在北疆,想什麼便是什麼?”
“你替你閨女倚老賣老一回不成?”我勸老鐘,“萬一這小皇帝是個好相與的呢?”
老鐘這老頭兒從來都是嘴硬心軟,第二天上朝他便替我去求了,只是回來后一言不發,沉色悶聲將后院的柴禾全劈了。
老鐘一有事兒就這反應,上次看見我被西戎軍在胳膊上劃了一道,立馬有如神助殺紅眼,半刻鐘便砍了他們一個營。
如今在京城,他可是手癢得很。
“父親你先停手叭,”我一邊難為情,一邊也得上前安慰,“不就是個侍衛頭子,不當就不當唄,我就不信長安城這麼大,我有手有腳能餓死人?”
“自然餓不死你,”老鐘扔了斧頭,往地下吐了灘口水,“那皇帝小兒,想讓你入宮為妃……”
2
老鐘和先皇是稱兄道弟過命的交情,之前幫忙擋了一劍,險些丟了半條命,才得了這塊免死金牌。
平時我多看一眼,老鐘都要踹我,今天他倒是大方,將這“寶物”親手奉上。
“嫁妝?”我有些懵,又問了一嘴,“還有別的嗎?我看人家女兒陪嫁都……”
“逆子,你就這麼恨嫁!”
老鐘每次罵我都有新詞兒,可拳頭上的路數卻十幾年沒變過,被我一個側身輕松躲過去。
老鐘氣得站不穩腳,扶了把椅子才與我道明,若我不愿進宮,他便舍了老命護我,哪怕用了這免死金牌,哪怕今后再無機會領兵,哪怕他的女兒一輩子單身。
這……
“爹,”我忍不住問,“你怎麼把紫禁城說得跟墳圈子似的?”
“墳頭還能詐尸呢,可這皇宮卻是只能進,不能出哇……”
老鐘說這話的時候,胡子尖兒都在打顫,應該不是危言聳聽,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萬一這皇上對我一見傾心,愛之如狂,百般囚禁,那我就徹底沒了自由,哪里又能有機會再回北疆策馬奔騰呢?
不行!還是得聽老鐘的一句勸。
“爹,我想好了……嗯?你怎麼……”
我這剛定下決心,卻見老鐘小心翼翼地又把免死金牌放回匣子里,還上了三把鎖。
我看著他,沒說話,老鐘目光躲閃,心虛笑了兩聲:“嘿嘿……爹又想到了別的主意,能省則省……”
閨女就一個,金牌也就一塊。
長安城里不要臉的老頭兒卻是多得很。
3
皇上年紀不大,長得也挺俊,只是不符合我的審美,白白凈凈看著就沒什麼力氣,還是北疆軍營里的漢子有男人味兒。
“你就是鐘將軍家的獨女?”
聲音還挺清朗,沒卡痰。
“咳咳……”我沒痰也故意卡了一口,跟個傻子似的搖頭:“不是,我不是“毒女”,我沒毒……”
“都說這女人是個不好得罪的悍婦,怎麼今日一見……這麼憨啊……”
“誰說不是呢?你再看她的言行舉止,穿衣打扮,哪兒像個世家小姐?”
我在北疆生活十幾年,自認為當地民風開放,殊不知這言論自由竟比不過長安,幾位姐妹說起別人閑話也不知道收聲兒。
會說話,不妨多說些,也正好讓前頭正襟危坐的少年看清楚,我究竟是何路貨色。
“你的臉……倒是特別。”少年好心,語氣委婉。
廢話,家里鍋底的灰都被我給抹亮了,如此黝黑發亮的一張臉能不特別嗎?
“回皇上,北疆風吹日曬,我都丑習慣了……”
“苦了你了。”皇上竟然面色心疼。
“還行還行……”我嘿嘿地傻笑。
“紫禁城的風水養人,日后有的是機會好好調理……”
“嗯?”
我與太后齊聲同款吃驚。
“皇上想清楚了,這女人長得丑性子憨,琴棋書畫一概不通,十八般武藝也只學得個皮毛,連生辰八字也平平無奇……”
“母后,可她的名字寓意好啊……”
“她叫什麼?”
“鐘必勝!”
“必生?好名字,哀家老早就想抱孫子啦……”
“……”
老江說我就按著平時表現來,一定能落選,我不放心還準備再三,誰成想居然因為一個名字就內定了呢?
我好端端一個戰場“必勝”竟一朝變成后宮“必生”。
都賴鐘愛國,給我一個姑娘家起得什麼破名兒!
4
其實我在北疆處過幾個合得來的漢子,但又都被老鐘給打跑了,我問老鐘為啥棒打鴛鴦,他說是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沒辦法,閨女不能打老子,更何況老鐘這個老子格外不好打。
后來拖著拖著,我就變成了如今桃李年華將盡的老姑娘,有一回我趁老鐘喝多了才套出話來,我的親事早在我還在娘親腹中之時,就已經定下了。
那我為何還要入宮?
“皇上賜你“撫遠”將軍封號,你自己去問問,長安城哪家的少爺還敢娶你?”老鐘說這話時竟有些氣急敗壞。
南楚有史以來唯一一位上品女將軍,即使這稱號是我撒嬌討好、弄虛作假求來的,可我的名聲到底還是傳遍江湖四海。
活閻王鐘愛國的女兒,是個實至名歸的母老虎。
“那父親帶我回北疆,北疆的大好男兒都上趕著娶我進門呢!”
“你個沒良心的犢子,就不能替你老爹想一想?”老鐘說著話又扯起我的耳朵。
哎呦呦!
免死金牌只能免一人死罪,小子活了老子就活不成,那還不如死一處兒呢。
老鐘已經奔五十,鎮守北疆二十載連只母豬都少見,打我娘去世已經孤寡十幾年了,如今回到京城,被打扮的光滑水靈的老嬤嬤們迷了眼也正常。
“行叭,”我勉勉強強地點了頭,“我盡快給你物色一個媳婦兒,咱們再給拐回北疆去……”
“小兔崽子,你先學會怎麼當別人媳婦兒吧,光給你老子丟人……”
我七八歲的時候來過皇宮內院一回,小主娘娘們無非就是吃喝玩樂,下棋賞花,這還用學嗎?況且皇上又不止我一個媳婦兒,我又沒傻了吧唧地上前去求他愛我,心想在這紫禁城里好吃好喝的混日子,又有何難?
有的,第一日我便犯了難。
皇上封我做才人,我搞不懂這妃嬪位份中的彎彎繞繞,正美滋滋地要去內宮旮旯的院子,半路碰上了莊嬪,非得吵吵叭火地叫我給她下跪行禮。
那我能干?
“我乃皇上親封“撫遠大將軍”,官居二品,你讓我給你行禮,不怕折壽哇?”
莊嬪沒從轎輦上下來,昂著腦袋輕飄飄一句:“什麼撫遠撫近,既然入了紫禁城,便得照宮中的規矩來。”
她雖然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我還是不服,轉頭問新分給我的侍女香荷,這“才人”是不是真不如“嬪”大。
香荷上前小聲道:“昭儀、婕妤、才人,皆不如嬪……”
而今新皇方及弱冠,且在潛邸時并未納妾娶妻,新進的一批秀女中,數這個“莊嬪”位份最高,我這個“遠才人”最低。
仔細一琢磨,別說鐘愛國了,連我自己都嫌不夠丟人的。
那不行,我這個人平時沒啥愛好,就好爭虛名。
“欸!你干嘛去?”
莊嬪見我沒理人便要走,一時氣急險些從車輦上摔下來,我一個跨步飛快上前將她安穩扶下來,轉身自己又跳了上去。
“便照你們的規矩來,要打要罰,看你們的本事嘍……”
我抽出腰上的鞭子一晃,有劃破空氣的“唰唰”聲,嚇得莊嬪狼狽逃竄,嘴上仍不松口:
“刁婦!我去告訴皇上太后治你的罪……”
“那還真不用,”我理了理衣裳安然坐下,吩咐抬轎內侍,“去御乾宮。”
5
“這才入宮首日,”皇上正畫畫填詞,聽了我的陳述一臉不可置信,“你為何這麼急著升位,這……也可說的委婉些吧……”
“皇上見諒,”我抱拳致歉,“必勝就是個沒見識的野丫頭,想什麼說什麼,不會拐彎抹角,在北疆的時候無論百姓將士,人人都敬我愛我,若是今日皇上不肯遂我心愿,仍要去我給莊嬪行禮,不如還是放我回北疆去……”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皇上肉眼可見地憋笑,“你這麼著急,可知道后宮妃嬪升降位份都有哪些流程?”
“那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兒嗎?”
“當然不是,冊封一事牽扯干系重大,須得服眾。”
我又將腰間鞭子掏出來,試探地問:“皇上的意思是……”
哪個不服我便把他打到服,我打不過還有老鐘呢……
“朕沒……行,愛卿性子直爽,朕也有話直說了,”皇上無奈扶額,“要想升位你自然是得盡到妃嬪本分……”
“妃嬪本分?”
“侍寢吶,“皇上挑了下眉頭,眼神放光,“你若是把朕給伺候好了,還怕……欸!你跑去哪兒?”
“去給莊嬪下跪!”
太可怕了,皇上太可怕了,嚇得我直奔御膳房又掀了一口鍋,將鍋底的灰全抹到臉上才漸漸安心,隨手又順了兩壇竹葉青去找老鐘。
“皇上要你閨女侍寢……”
“噗——”
我剛抹得粉底,被老鐘這一口噴得是油光水滑,我邊罵人邊被辣得揉眼睛跳腳,卻見一旁老鐘看著我皺眉,半晌沒動作。
良久,他才說:“皇上大抵就好你這口,要不你就……”
“打住!”我連忙擺手,隨即煽風點火,“他好我這口不奇怪啊,奇怪的是他憑啥給你閨女區區一個才人?就因為我父親初到長安根基不穩,比不得其他人的家世?這不是埋汰人嗎這是?”
“就是。”
“我年紀輕輕一介女流也就算了,可父親出生入死,汗馬功勞,能咽得下這口氣?”
“咽不下。”
“對吧?我不知道父親你怎麼想的,要是這事兒擱我頭上我是絕對受不了的,我肯定得去找圣上理論,最好和離退婚,大不了流放回北疆唄……”
“我不,”老鐘一陣附和,關鍵時刻卻搖了頭,“我應該去找圣上討個說法,我鐘家為南楚鞠躬盡瘁,憑什麼我鐘愛國的女兒不能做皇后?”
“嗯?真的?”我傻了眼,嘴角抑制不住上揚,“皇后可是正一品,這樣不好叭?不過若真能如此,也算給鐘家增光了,倒也不必非得回那鳥不拉屎的北疆去,紫禁城嘛,適應適應也就……”
“不用適應,到時你做了皇后,就和皇上說將皇城遷到北疆去,不是兩全其美?”
“那多不好意思啊……”
“不用不好意思,你個聽不出好賴的王八羔子……”
老鐘不知什麼時候學會了說反話,說完還呼了我一巴掌,始料未及沒躲成,我抱著嗡嗡作響的腦袋瓜子又聽見老鐘恨鐵不成鋼的數落我:
“就你這呆子還當皇后,能在紫禁城多活幾年就已經是大幸了……“
老鐘這話我不愛聽,早就聽聞我那過世的娘親是長安上下有名的才女機靈人兒,可偏偏一意孤行,被老鐘這樣的愣頭青給拐到北疆去,兩個呆子湊一塊兒,能生出聰明的閨女才怪呢?
我傻點兒怎麼啦?傻人有傻福呀。
皇上親手畫的《巾幗掛帥圖》怎麼就沒送給別人,單單送給我了呢?畫中女將軍風姿卓越,英勇非凡,可不就是我麼。
可惜我大字不識幾個,皇上又偏偏寫的一手飄逸的草書,一旁的填詞讀下來我是一知半解,最后落得的印章倒是清晰的小篆,令我恍惚辨別。
“林……淵?”
“小主慎言,”香荷過來提醒我,“這是圣上從前在外流落時的名字,回宮之后便不大用了……”
“他自己親手題的字還不讓我念出來?”我比較叛逆,又覺得這二字耳熟,故又大聲重復了好些遍,“林淵、林淵、林淵……”
“遠才人,”御乾宮的李公公不知道忽然從哪兒竄出來,皮笑肉不笑,“皇上有請……”
隔墻有耳,后宮有監控。
6
皇上長得白白凈凈,花花腸子卻是叫人琢磨不透。
西戎新首領首次進京議和,皇上設宴眾臣款待,莊嬪、麗昭儀還有趙婕妤哪個不比我能撐場面?為何獨獨讓我作陪?圖我一臉的鍋底灰不洗,還是圖我之前跟他們老大干過仗呢?
“臣見過皇上,見過撫遠將軍。”
西戎王外表粗獷不羈,禮數倒是周全得很,一口一個將軍聽得我是心花怒放,連忙起身要敬酒又被林淵給拽了回來。
只見他接過我的杯子兀自飲下酒水,又將我的右手緊緊攥住,笑瞇瞇地糾正:
“西戎王有所不知,如今鐘將軍已入宮為妃,該改口喚一聲遠才人了……”
西戎王遺憾地盯了我一眼,惋惜道:“如此一員猛將,被皇上收入內宮受封區區一個才人,豈非大材小用?”
林淵聞言轉了個眼色,松開我的手后竟又扶上了我的腰。
“有點癢……”我瞥了一下臺下老鐘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忍著,”林淵小聲安撫我,又開始沖西戎王假笑,“愛卿說笑了,將鐘家優秀基因與我皇室血脈結合,子孫綿延,何來大材小用一說?”
西戎王竟冷哼一聲,臉色一變道:“可皇上分明是在微臣提出和親之后,才納將軍入宮,橫刀奪愛總沒跑了吧?”
原來西戎王與前首領過節甚深,聽聞我一刀砍下其仇人頭顱,心有仰慕,向南楚提出和親作為降和的條件,誰知道這林淵一時興起,不光突然將老鐘調回長安,更是直接收了我做老大的女人。
聽聞西戎男子人人皆是猛士,可對待女子卻如同草芥,難怪老鐘近日也是反常得緊,一面不忍看我入宮爭寵,一面又不敢帶著我逃跑。
臺下老鐘低著頭,一言不發也不知是在心虛個什麼勁,我又扭頭看了一眼林淵,發現他也正看著我。
這白面小生倒也不失擔當,竟為了保全功臣,大費周折迎一個不愛的女子入宮,我正如此心想,又聽見他開口:
“若論先來后到,朕已心悅阿勝整整十九年……”
這……
要不是我前幾個月剛過完十八歲生辰,他這般堅定神色我可真就信了,不過他一個一言九鼎的天子肯為我撒下這般謊,也挺夠意思了。
可這南楚和西戎議和的籌碼沒了,眼下我又犯了難,若是兩國真的因我又掀起戰亂,那我不就成了紅顏禍水大罪人了?
“放心,”林淵又安慰我,“紅顏禍水首先得貌美,遠才人罪不至此……”
“哦,好的,知道了。”
我沒忍住給他翻了個白眼,倒被臺下西戎王看成眉目傳情,登時氣得直跺腳:
“皇上不如和微臣賭上一局,若是皇上贏了,我西戎就此立下盟約,三十年不再起兵且年年入歲朝貢,可若是皇上輸了麼,嘿嘿嘿……”
說到這里,西戎王呲著牙看著我樂,猥瑣又瘆人。
大殿之上,眾目睽睽,認輸不應,有失國威。
“比什麼?”我自告奮勇將林淵擋在身后,“本將軍同你比!”
“比什麼?”老鐘終于也肯開口,給閨女女婿出頭,“老子跟你比!”
“不必!”林淵出聲。
我小聲提醒:“皇上,現在說不比也太丟人了吧……”
“嘶——朕是說不必你們父女替我應戰,”林淵無奈地輕敲一下我的后腦殼,又沉色對西戎王說,“放馬過來,朕和你比……”
“好,”西戎王滿意一笑,“既然皇上都說了“放馬”,那我們就比打馬球吧。”
西戎天天騎在馬背上的武士,要和只會讀《戰國策》的書呆子比打馬球,是個人都會覺得不公吧?
“倒也不必如此擔心,”等候雙方開場時,老鐘見我眉頭緊鎖上前寬慰,“皇上幼時學過馬球,倒也并非一竅不通。”
“行吧。”我才敷衍應了一聲,就見林淵上馬都踉蹌了一下,“小心!”
林淵見我著急一喊,連忙駕馬幾步過來,沖我一笑示意我寬心。
可一想到我一個聲名遠揚女將軍的夫婿,就快被人完虐我便不能寬心,尤其西戎王也賤兮兮地湊過來,問我這一局可有什麼彩頭。
“彩頭沒有,鞭子管夠!”
我掏出鞭子倏然抽向馬屁股,只聽烈馬長嘶一聲劃破長空,比賽正式開局,林淵神情一變,揮舞著手上的球桿策馬奔馳,乍一看還真跟北疆套馬的漢子有得一拼,外表姿態上已經把那粗俗的西戎王贏得體無完膚了。
可這畢竟還是一場武力值的比拼,縱使林淵今日出人意料的大顯身手,讓我一改對他的纖弱刻板印象,可在馬場上,同那西戎王比起來到底還是有些吃力。
上半場西戎王那邊進了兩球,林淵這邊還是零戰績。
圍觀的大臣小廝通通著急上火,見中場休息林淵朝這邊走過來,我也趕緊上前去擦汗扇風。
“比分已然拉開,皇上下半場就別顧忌了,大可以攻為守……”
幼時娘親曾教過我一些馬球之術,后來我也打過幾場又被老鐘給嚴令禁止,此時一著急便胡亂的出起主意,不料林淵半句也沒聽進去,只一把握住我為他拭汗的手腕,神情緊張得看著我。
“你愿意為我留在長安嗎?”
我一時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他盯著我,分明是詢問,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我這時才發覺,林淵能坐穩這天子之位,清俊皮囊之下必然掩著一顆堅定不屈的野心,而我和老鐘不過是幾百上千臣子中的一員,走到哪里都難逃擺布。
他是皇上,我名義上的丈夫,他若不肯放我回北疆,我和老鐘還真就半點法子沒有。
“你愿意為我留在長安嗎?”
有小廝過來催促后半場開場,林淵不甘心又拉著我問了一遍,眼底的光快要溢出來。
我失了心智在原地懵圈,還是老鐘過來踹了我一腳,才叫我清醒。
“愿意……吧。”我支支吾吾地說出口。
“好,”林淵大喜,飛快地拉我進懷里抱了一下,又松開騎上馬,“將軍一言,駟馬難追。”
7
后半場林淵以攻為守,勢如破竹,上場不過片刻便進了一球,我自然是欣喜激動地跳起腳加油,卻惹得那西戎王心氣不順,一個用力將林淵的球桿掖了去。
林淵向來不擅武藝,哪里是這野蠻人的對手。
“你犯規!”我對著馬場中央大嚷。
“小將軍我冤枉啊,許是這中原與西戎的規矩不同吧……”
西戎王邊和我陰陽怪氣犯賤,邊得意洋洋地勾著林淵的球桿在空中轉圈,追逐之間又裝作不經意似的用球桿擊打林淵的后背。
“南楚天子,豈容這般折辱!”
老鐘在一旁看不下去,說著話就要拔刀上前,幾步快跑卻也比不得我的鞭子快。
“啪——”
只見馬兒受了驚甩蹄子亂跑,空中揮舞的球桿散落一地,西戎王被射中眼徑直跌了下來,再爬起來時,臉上已經多了一條鮮明的紅印子。
“我與皇上正兒八經比賽,小將軍上來又是耍得哪門子賴!”
“夫妻一心同體沒聽說過?”我幾步上前,將林淵牽下馬,又反諷,“許是西戎與中原規矩不同呢……”
林淵聽到這里在我身后淡笑,怕是方才被人打得不疼。
西戎王捂著臉,繼續說:“可這場馬球,皇上還是輸了。”
“不行!”我連忙先一步堅定回絕,“我已嫁人為婦,長安這里還有我的老父,說什麼我也不會跟你回西戎的,你就趁早死了這……”
“朕愿賭服輸,”沒等我說完,林淵將我拉到身后,“西戎王想要什麼,朕都可以滿足。”
我去,什麼情況。
我一時看不懂林淵的操作,這是臨時反悔棄車保帥?那方才又為何故情深追問我能否留在長安呢?
西戎王想要什麼還不明顯嗎?他當然是想要這絕代風華、舉世無雙的天下第一女將軍做他們首領夫人啊。
“滾吧,臭流氓,還想搶別人媳婦兒,我就算死也不……”
“微臣懇請皇上,封撫遠將軍為后。”
西戎王打斷我,突然乖巧行禮。
“準了。”林淵笑著應,又喚來李公公,“即刻擬旨。”
“……”
我又在原地發懵,老鐘上來又踹我一腳,嘴上咬牙催促:“皇后娘娘還不謝旨。”
“謝……謝主隆恩。”
“不用謝。”
“這是將軍應得的。”
林淵和西戎王臉上竟是同款滿意微笑,我在地上跪著越發覺得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得很。
今日皇上輸了馬球,我卻莫名其妙的,果真成了這……這后宮之主?
“皇后擦擦汗吧,”林淵掏出一條貼身帕子,蹲到我身前來憋著笑說話,“妝都花了……”
我慌張抹了一把,滿手的灰漬。
鍋底灰不防水,他一早就知道我的把戲。
為逃過選秀,將軍獨女故意扮丑,卻被皇上一眼識破冊封皇后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所以你便要逃?”
好容易得了空隙我從宮墻跳出來,一路偽裝到鐘府,老鐘見了我卻如同見了鬼,說什麼也不肯把免死金牌給我。
“都是皇后了,能不能穩重些?”
“父親你當時也看到了,”我邊搶奪老鐘手中的匣子,邊曉之以情,“那皇上心思重又輕視我們父女,若不是那西戎王對我愛的深沉臨時反悔,我如今便被拐到西戎去啦……”
“怎麼會?皇上心中必是有數的……”
“父親德高望重,長安治安還有賴于您,皇上定不會傷你,若他來找人你就直接說我死了……”
我打不過老鐘,只能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脅,嚇得老鐘趕緊一口一個小祖宗,連忙把匣子交到我手上,我又收拾了一些銀兩抓緊上路,不想還未出城便被人抓個正著。
是啊,林淵心中有數,林淵心中的數兒可太多了。
“皇后當日馬場承諾,怎可先行反悔?”
我自知理虧,只得當場瞎掰:“我沒有,別瞎說,我……本宮隨便轉轉,體察民情,并沒想回北疆……”
“哦~”林淵故作恍然大悟狀,又盯上我手上保命的匣子,“皇后微服私訪為何還帶這麼貴重的物品?倒像是跑路……”
我嘿嘿地笑,下意識將匣子放至身后胡亂解釋:“沒有哦,隨手撿得罷了……”
“那便應該打開瞧瞧,也好找尋失主。”
“打不開,上了三把鎖呢……”
“那正好,”林淵一笑,隨手一掏,“朕剛好在路上撿了串鑰匙……”
我怔住,側身一瞧果真看見老鐘在車馬后躲躲藏藏,被我發現又尷尬假笑。
不愧是皇上,本事大得很吶,那可是我的親老子,臨陣倒戈倒像被他給灌了迷魂湯藥似的。
“開吧開吧,”我舉手放棄,“這是我鐘家的榮譽,又不是什麼私密物件見不得人……”
“回皇上,匣子里有塊金牌,還……還有一張男子的生辰帖……”
“什麼玩意兒?生辰帖?”
林淵倒是淡定,問道:“帖上男子何名?”
“回皇上,林家——林淵。”
8
娘親為我定下的親事,竟是林淵。
從前朝堂動蕩,為護皇子周全,幼時林淵必須隱姓埋名在外流落,曾有一陣子對馬球著迷,奈何個子矮小只能被大孩子們欺負,我那狹義心腸的娘親路過不平,揮桿相助,幫他贏得一場很重要的馬球,卻又在賽后癱倒見紅。
那時候娘親才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為了這場馬球險些連腹中的我都沒保住,老鐘氣急當時并不知道這林淵便是先帝之子,一心非要找他家長討要說法,林淵一時愧疚又不愿暴露身世,便偷偷將生辰帖交給我娘,說長大了要對我負責。
十月懷胎,還真就生出我這麼個女娃娃,皇上親口所說的十九年心悅,大抵也就從這兒而來。
后來我們一家三口回了北疆,老鐘得知林淵身份更是不愿重提舊事,可陰差陽錯我還是嫁給了他,成了南楚的皇后。
“你既已答應我娘要護我周全,又因何那般輕易就應下西戎王的賭約?”
“經上回一戰,西戎勢力大傷,須得好生調息,議和已成定局,他當日馬場那般盛氣凌人,也不過是因為朕搶親,他想出口氣,本就是我欠他……朕還以為這點小技倆,將軍一眼便能識破……”
“我腦子不好使,識不破,”我實話實說道,“恐難當大任,皇上倒也不必為了一時氣話,真的讓我一個野丫頭當皇后……”
“絕非氣話,”林淵上前攥住我的手不放,神情認真,“我答應過你母親……”
“所以你是可憐我?”我直白打斷,“還是為了填補皇上心中的愧疚呢?”
林淵看著我,默了很久才松開我的手,轉身背對我說了很多話:
“十年前宮中春宴,我在碎心湖落水是你將我撈上來的,同年的對詩會上你只顧吃酒,是我命人給你打得小抄……”
“八年前,鐘將軍第一次帶你行軍打仗,我發愁好久要送你什麼防身之物,最后差人編了條蛇皮鞭,那條響尾蛇還是我親手捕的……”
“五年前,我記得你曾說過北疆寸草難生,一年到頭都見不得綠植,我便將紫禁城中所有花草臨摹成畫,再填上詞和署名寄給你,我以為你會記得……”
“三年前,我入主東宮,一心想要求娶又被母后告誡時機未到,只能盡我所能避掉先帝的所有賜婚……”
“去年,我登上皇位,接到西戎王的和親請求我便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故意睜只眼閉只眼,將上品將軍封號安在你頭上,為的便是令這南楚世家無人再敢與你說親。
我趁著西戎議和北疆安定,將鐘老將軍調回長安,為得便是讓你不再有后顧之憂,我只給你才人位份是為了你初入后宮,不至于成為眾矢之的……”
“總之阿勝,我對你從不是愧疚,卻也難逃愧疚,畢竟,娶你這回事,是我蓄謀已久……”
林淵心切,語氣激動真摯,聽得我心有動容。
我已在北疆生活了十幾年,天天混在男人堆里,還以為一顆心已經快像冬季風一般冰冷,卻不想今日忽然被人撩撥起波瀾。
原來在我以為那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歲月里,一直有一個人默默想我念我,盡管不遠萬里,相見無期,他也從未停止過。
對同一個人,也會心動很多次。
我對林淵的心動,好像才剛剛開始。
“林淵,我愿意為你留在長安。”
哪怕,我一個呆子都知道,長安兇險遠勝北疆。
9
林淵為我在紫禁城后身圍了片空地,特意派人從北疆運來一車一車的沙土填滿,耗費許多精力建了一座很大的跑馬場。
宮中人都說,這莫大的恩寵自開國以來是頭一份。
只是林淵忙于政務,并無多少時間與我打馬球,反而莊嬪沒事吃飽撐的,三番五次故意來擋我的路。
“皇后從前是個多爽快的人兒吶,如今就甘愿做這籠中金絲雀?姐姐不會真的以為皇上大費周章只是為了迎你入宮吧,從前鐘家父女功高蓋主,如今鐘將軍大權旁落,鐘家女兒又心甘情愿做這內命婦不再折騰,皇上也總算能放心些,不過姐姐猜,是何人頂了鐘老將軍的職?”
莊嬪洋洋自得,毫不掩飾地又冷笑一聲,道:“姐姐莫要犯傻了,君王眼中,哪有什麼情愛?”
這一回我并未掏出鞭子,而是伸手摸了摸汗血寶馬的鬃毛,盡量端莊地告誡莊嬪:“我是皇后。”
“那怎麼了?”
“跪下行禮。”
莊嬪被我罰跪馬場一天一夜,險些廢了雙腿,不過也無人敢來找我理論,甚至連一個求情的都沒有。
林淵只說,她無禮善妒,阿勝你罰得好。
莊嬪的哥哥頂了老鐘的職,可她卻要在內宮遭這樣的罪,不過好像我也并無立場去可憐她,我們共侍一夫,她費心爭寵,我擔驚受怕。
其實老鐘一點也不憨,我也一樣,我們裝傻了這麼多年,最后也難逃算計。
“所幸,皇上對你有情。”
老鐘語氣復雜,有欣慰,也有無奈,一聲長長的嘆氣,盡顯蒼老之態。
“可惜啊……”
可惜啊,我們再不能回到北疆,我再不能做回從前那個自由的傻姑娘了。
我揣了一抔黃沙走上城樓,又將它揚在風中,轉身時,猝不及防被拉進一個溫熱的懷里。
胸口處有用金線繡制的龍紋。
是林淵。(原標題:《不做皇后非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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