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特約評論員 葉克飛
8月11日19時56分,隨著QW9779次航班在青島流亭國際機場的跑道上起飛,這座1944年啟用的機場正式功成身退。8月12日零時,青島膠東國際機場接棒“啟航”。
這是山東首座4F級國際機場。它的投用自然引來關注,“海星”航站樓瞬間成為網紅。但除了歡欣,部分青島人的心情也是復雜的。
在距離上,新機場距市區更遠。以膠東國際機場首架出港航班為例,到北京的飛行時間不過1.5個小時,但從兩地市中心往返機場的時間是飛行時間的兩倍以上,總耗時超過搭乘高鐵。
在心理上,青島市區居民對膠州的認同感也不夠強。因為直至1987年,膠州才由縣改為縣級市,屬青島市代管。
但膠東國際機場的選址,真的只是如某些玩笑話那樣,讓“青島沒有機場”了嗎?顯然不是。于青島而言,膠東國際機場的選址是“大青島”概念的一環,也是多年來青島城市擴張的慣性使然。
何為青島:一個隨時代變化的概念
青島的建制史并不長,最初的它是隸屬于即墨縣的小漁村。1891年,為加強膠州灣海防,清廷將登州鎮總兵移駐于此,是為青島建制之始。1949年后,青島轄境幾經變化。1986年成為計劃單列市,1994年成為副省級城市。
一百多年的歷史進程中,青島從小漁村演變為今日的“新一線城市”,2000年后一直是GDP層面的“北方第三城”,僅次于北京和天津。在地理層面上,它經歷不斷重組與融合。周邊那些歷史悠久的縣市地區,包括曾經管轄青島、建制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的即墨,紛紛被青島這個城市新丁納入,使得“青島”這個城市概念不斷擴大。
說起青島,許多人會想起那句膾炙人口的“八字真言”——1917年,康有為移居青島并在此終老,他盛贊青島“碧海青天,不寒不暑;綠樹紅瓦,可舟可車”。這句話后來演變為“紅瓦綠樹、碧海藍天”,成為青島根深蒂固的城市形象。
但如果跳出旅游和城市形象范疇,就會發現這八個字,僅能形容極具異國風情的老青島。它是文藝的,卻并不能涵蓋一個大都市的全部。
“紅瓦綠樹、碧海藍天”的老青島腹地,面積其實很小。老青島人口中的市區概念,在行政區劃里不過是不到100平方公里的地域。但青島通過一次次行政區劃調整,到2017年提出“三灣三城”規劃概念,加上即墨撤縣劃區后,城區概念已擴大數十倍。
其中,“三灣”指的是中心灣區(膠州灣群)、西部灣區(靈山灣群)、東部灣區(鰲山灣群)”,“三城”指的是即墨、膠州與青島主城區的聯動。
當然,隨著青島十四五規劃的“聚灣強心”概念提出,“三灣”已成過去時,“聚灣”才是未來路徑,但我們仍可從“三灣”這個歷史概念里體察青島的發展思路。
與膠東國際機場一樣,三灣距離青島主城區也相當遠,而且或被嶗山相隔,或被大海相隔。“去趟新區要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在青島早已是常態。
這種新區設置無疑給基建提出了攻堅難題,從膠州灣大橋,到膠州灣隧道,再到跨海地鐵,青島一直在努力拉近主城區與新區的距離。這也充分展示了青島的雄心:它在不斷刷新“青島”這個城市概念,一再拓寬其外延。
膠東國際機場所在的膠州市,正是未來所系。
2020年,青島常住總人口達到1007.17萬人,首次突破1000萬人;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76.34%,居山東省首位。
《青島市新型城鎮化規劃(2021—2035)》中提到,隨著產業向次中心城市和重點功能組團加快轉移,青島的人口已經開始向主城區周邊區域流動。
在規劃中,青島重點發展的環灣都市三大副中心城區是黃島、即墨區和膠州,“依托上合示范區、臨空經濟示范區和國家、省級經濟開發區、高新區等平臺,完善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體系,發展先進制造、現代物流、商貿服務、臨空經濟加快集聚人口,促進產城融合,打造聯系青濰、青煙協同發展的環灣都市區核心組團。”
以4F級別的膠東國際機場取代老邁的流亭國際機場,是這個規劃中不能繞過的一環。
放棄“留停”:膠州是青島走出去的關鍵
何為臨空經濟示范區?它是指以機場為核心,由產業集聚和產業輻射功能而帶來的經濟效應所形成的經濟區域。想要做到這一點,4E級的流亭國際機場遠遠達不到要求。
流亭機場近些年交出的成績可謂不俗:2010年,旅客吞吐量突破1000萬人次,2016年達到2000萬人次,2019年,達到2555.6萬。但與此同時,經歷數次擴容優化,它已無法繼續擴建升級。僅有14座廊橋的硬件設施,使得坐擺渡車成為常態;唯一的3400米跑道長期超負荷運轉,將流亭機場變成延誤已成習慣的“留停機場”。
同時,受限于機場凈空因素,城陽區建筑高度長期受限,周邊交通和用地也無法有效整合,經濟發展遭遇束縛。
可滿足年旅客吞吐量3500萬人次、貨郵吞吐量50萬噸、飛機起降30 萬架次的膠東國際機場,不僅解決了空港擁擠,還一下子為青島解決了兩大難題:城陽區因此被納入主城區范圍,受舊機場限制的城建、土地和交通可實現跨越發展;通過新機場的國際樞紐地位,配合青島港貨物吞吐量全球第五、集裝箱吞吐量球第六和中國第二大外貿口岸的固有資源,打造國際性綜合交通樞紐。
更重要的是,根據青島十四五規劃,沿海大通道成熟后,青島都市圈將進一步融合發展。被納入“青島城市圈”范疇的,除了青島,還有濰坊與日照兩個地級市,以及煙臺萊陽市和海陽市。
其中最為關鍵的,是青島與濰坊連接的海陸發展軸。作為一座沿海城市,青島要想向內陸拓展腹地,就不能離開與濰坊的融合。在這條路徑上,膠州不但是必經之路,也是下一步最關鍵的發展點。
這個規劃并非橫空出世,而是青島逐步擴張的慣性使然。2012年的“一谷兩區”(西海岸新區、青島高新區和藍谷),2017年的“三灣三城”,都是這種思維的體現。尤其是近兩年,從“保衛北方第三城”到“對標深圳”,青島顯然著急了。面對城市發展焦慮,有人不客氣地指出,青島最先應該拋棄的,就是因優越先天條件而生的“小富即安”思維。
青島旅游資源極其豐富,但旅游產業卻一度停滯,因此被指患上“紅瓦綠樹綜合征”,即過分依賴先天資源而不思后天進取。這個“紅瓦綠樹綜合征”,也可視為青島經濟發展的縮影。
青島先天條件之佳,早在開埠時便已聞名于世。雖然建制史短,但工業起步早,民國時期就是工業重鎮,與上海、天津一道成就了“上青天”美譽。
但也正因為先天條件好,青島人不愛“走出去”,多少顯得保守。正因為工業基礎好,在山東省內遙遙領先,青島人也習慣通過與周邊城市的對比,獲取優越感。這種“小富即安”的心理,讓近十年來的青島被不少對手超越。
上世紀80年代末,青島走在了國企改革破局的最前端,催生了海爾、海信和澳柯瑪等品牌,并在上世紀90年代形成產業集群。借助中國加入世貿、2002年中日韓自貿區概念的提出,青島成為吸引日韓外資企業進駐中國的橋頭堡。
2000年,青島GDP超過大連和沈陽,成為“北方第三城”,并在這個位置上一呆就是二十年。2005年,青島GDP高居全國第10位。2016年進入“萬億GDP俱樂部”。但隨著外貿下滑,工業總產值斷崖式下跌,制造業轉型慢,2019年,青島被無錫、寧波超越,GDP滑落至全國第14位,處于歷史低位。在北方,青島還面臨鄭州的“虎視眈眈”。
2020年的青島打響了“北方第三城保衛戰”,并成功守住這一位置。最新數據顯示,2021年上半年青島經濟增速13.8%,制造業、服務業和外貿均有不錯表現。
青島的未來:跳出“北方第三城”
老青島曾是無數人魂縈夢牽之地。梁實秋曾這樣描繪青島:“天氣冬暖夏涼、風光旖旎,而人情尤為淳厚……我雖然足跡不廣,但北自遼東,南至兩粵,也走過了十幾省,竊以為真正令人留連不忍離去的地方應推青島。”
可是,老青島的旖旎風光和淳厚人情,都早已不是青島城市發展可依托的唯一因素。以老青島乃至青島主城區作為基準,去衡量膠東國際機場的遠近,多少也忽視了今日青島的行政區劃和擴張志向。
即使是“北方第三城”的稱號,也是青島人理應跳出的局限。“保衛”就是“守”,也意味著將自己局限于GDP排位賽的小格局里。作為世界級大港、中國海洋經濟中心、制造業中心城市之一,青島所要對標的格局,遠不僅如此。
從這一點來說,膠東國際機場并不遠。
責任編輯:甘瓊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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