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跟我到普度寺燒柱香吧,你今年可是本命年啊”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你現在不上班就把自己鎖在家里,總不出門也不是辦法啊!”
“我現在這個樣子,人神共憤,燒什麼香!”我半躺在床上,恨恨地說道:“要去你去,本命年又怎麼樣,我都不想活了……”
十多年來,我從一個陽光帥氣、皮膚白凈的男孩變成了一個毫無自信、滿臉青春痘的邋遢中年。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奇葩,別人長青春痘是少年時期,我卻偏偏30多歲才開始長這個不是東西的東西!每想起大二的那次算命,我殺人的心都有。那個帶著墨鏡、下巴掛著一顆醒目黑痣、痣上有一根獨毛迎風飄舞,嘴上無毛、說話不牢,但偏偏說什麼我們都信的算命先生說我濃眉大眼,皮膚白凈,天生少女殺手,唯一的缺點就是命帶桃花!
“命帶桃花……”這個對當時青春躁動的我們來說是缺點嗎?男同學都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盯著我,女同學都羞紅了臉跑了出去。高大帥氣的我表面上對這個錦上添花的詞不屑一顧,內心里卻得意忘形了。我是哼著小曲,摟著女朋友回學校的,然后三天后我就把女朋友甩了。原因嘛,我不是命帶桃花麼?固定一個女朋友做什麼?趁年輕不玩玩什麼時候玩呢?
大學期間我交過的女朋友真的不勝枚舉,最長的半年,最短的一周。畢業時,我是孤膽英雄,無牽無掛走的,我不是命帶桃花麼?外面那麼多年輕漂亮的,我豈會在大學里千把個女生身上吊死?參加工作后,我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自命非凡。以為只要我眨一下眼睛,女孩們都會趨之若鶩圍著我轉。事實好像也如此,單位里僅有的幾個女同事,沒事就跟我談人生,聊無常,約我吃飯看電影。我是誰?我是高大帥啊,對于姿色普通,說話嗲氣的她們,我一個都看不上眼,還是大學時的女孩耐看哦!
這下好了,自命不凡的我每天顧影自憐,這一顧就是好幾年,顧到我30歲了,老母親都急瘋了,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我父親死得早,是母親既當爹又當媽把我慣大的。從小我要什麼,母親都盡量滿足我,她說她欠我的,我也覺得理所當然。
30歲了,我也認命了,什麼桃花櫻花蘋果花,都是浮云。我接受了母親的安排,跟幾個女孩相過親。這個年紀其實還有機會,可我始終眼高于頂,沒有把握住。我內心認為,一個不會煮飯、炒菜、貌美如花、對我百依百順,溫柔體貼的女司機不是一個好老婆。所以,我都談吹了。
渾渾噩噩又過了6年,我今年36了。一枝花的年紀早已過去,半塊豆腐渣的歲月已經來臨。豆腐渣?沒錯,而且還是千瘡百孔的豆腐渣!我從30歲左右開始,曾經白凈帥氣的臉上,逐漸長出一顆顆令人惡心的青春痘,又紅又大個。母親帶我去看了醫生,什麼祛痘產品不知道用了多少,卻一點不見效果。6年里,這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從我臉上如雨后春筍般一個接著一個冒了出來,除之不盡,滅之不絕。我每天以淚洗面,越來越變得不敢出去見人,逐漸喪失了曾經那支撐自己飛揚跋扈的自信……
我在母親死命拉扯下慢慢爬起身,隨便套上一件衣服,蓬頭垢臉地跟著母親搭車來到普度寺山腳下。我們一邊往山上走,母親一邊開導我:“清揚啊,你要放開心,你現在還年輕啊!醫生說你是心理負擔重導致肝火虛旺,臉上才會長出青春痘的,你曾經多麼陽光帥氣啊,多麼討人喜歡啊,你要想想你20多歲時的日子,振作精神,你就是萬人迷啊!”
“是啊,我年輕,年輕到要以青春痘作為代表青春的標志。我是萬人迷,一萬個人里面,沒有一個人迷……”我悻悻地說道。
“清揚,你看,前面有個算命的,你去看看吧。”母親眼里閃爍著淚光。
“這東西能信麼?不就是花錢買個樂子嗎?”一看到算命先生,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去算算吧,算婚姻!”母親把我硬扯到算命先生的攤位上坐下。
我無精打采地坐了下來,頭也不抬地說了句:“算婚姻。”
“嗯,生辰八字”算命先生老氣橫秋地問道。
母親呵著臉說道:“辛酉年甲午月乙卯日戊寅時。”
“抬頭讓我看看面相”算命先生頤指氣使。
我懶洋洋地抬起頭,看著這個不戴墨鏡,下巴有一顆大黑痣的算命先生摸摸我的手,看看我的臉,然后瞇著眼睛,手指點動,裝神弄鬼的樣子真的好搞笑。
等一下,大黑痣?我死命盯著他下巴的那顆大黑痣,沒錯!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出,就是這顆大黑痣,痣上那一根獨毛還迎風飄舞……
我一把撲到他身上,死死抓住他的衣領吼道:“死瞎子,不戴墨鏡了?不到大學騙學生了?”
算命先生瞪大眼睛看著我:“干什麼?你神經病?我認識你嗎?”
“你個死騙子,當年說我命帶桃花,可我到現在都找不到老婆,今天我不打死你個死騙子!”我掄起拳頭剛要砸下,母親死死拽住了我。我松開算命先生,怒氣沖沖地一把扯下他的“神算子”招牌狠狠砸在地上,然后一用力,把他上面擺放著陰陽八卦書籍和筆墨的桌子掀翻,指著躺在地上的算命先生狠狠說道:“說,你說!你個騙子!你仔細看看我的臉就是被你害的,我今年36歲還找不到老婆就是被你害的!你今天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看我不滅了你個江湖騙子!”
算命先生緩緩爬起身,神情自若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你媽報生辰八字時,我就有似曾相識地感覺,再看著你剛才天王老子般地舉動,我知道你是誰了!”
“那你說,我是誰?”
“20年前的某一天我在大學校門外算命時的一個客人。”
“你還是不知道我是誰?”
“為什麼一定要知道你是誰呢?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號,一個稱謂罷了,你糾心于此,太過自負!”
“那你當年怎麼說我命帶桃花?”
“你是不是命帶桃花,這麼多年難道沒有應驗麼?”
“我…我……是應驗了咋地!可我現在還沒找到老婆啊!”
“你現在沒老婆跟你當年命帶桃花有什麼關系?你當年唇紅齒白,風華正茂,眉宇間輕佻浮躁,正是愛戀著的男孩應有的面相!算命先生頓了頓,繼續說道:“至于你到現在沒有老婆,你有沒有自己反省過?這些年沒有女孩喜歡你嗎?沒有女孩愿意嫁給你嗎?是你自己過于自負,自戀,自以為是所致!至于你現在臉上的青春果,你應該去看醫生啊,這個不是我算命的范疇!”
“你說得倒是輕巧,當年我就是因為信了你的話,才自信心爆棚,才目空一切導致今日這個鬼樣子,你怎麼說?”
“請捫心自問,你是聽信了我的話才導致自信心爆棚的麼?你沒聽信我的話以前,是個沒有自信的人麼?我觀你們母子就猜得出,你應該是父親早亡,母親從小寵溺你導致你過于自負,完全以自我為中心。再加上自身皮囊不錯,外人再美言幾句,你就飄飄欲仙了,以為天下女子,只要你投一個眼神,動一下手指她們全部投懷送抱,殊不知得之易,失之更易。溺水的都是游泳高手,撞死人的都是老司機!”算命先生口若懸河,說得頭頭是道。
但我,我卻被他的說辭說得一句都頂不上,我自負?自戀?自以為是?以自我為中心?好像有那麼一點……
母親淚流滿面地看著我,走到算命先生跟前泣聲道:“師傅,是我們不對,給您賠罪了,東西多少錢?我賠,我賠……”
瘦骨嶙峋的算命先生大手一揮:“東西不值錢,桌子我扶起來就行了,招牌必須您兒子親自幫我掛上去,這個是我賴以生存的根本。”
我嘴服心不服地幫他扶起桌子,掛好招牌,收拾摔落地上的書籍,越想越氣,冷不丁地問道:“你當年不是個瞎子麼!”
算命先生哈哈大笑:“我當年出道不久,只是戴了副墨鏡遮掩下我的實際年齡。我有說我是瞎子嗎?年輕人,凡事莫臆測,凡事多用心啊……”
我扶著母親,垂頭喪氣地走了。母親輕輕拍打著我的后背:“兒子,是媽不對,媽沒有教育好你,媽沒有把你引導到正確的人生道路上面來,你怪媽嗎?”
我噙著淚水,看著60歲不到就滿頭銀發,皮膚褶皺的母親,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揪住了似的。這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一絲空明,感覺到在這個浮花似錦的世界里除了我自己,身旁還一直陪伴著一個養育了我36個年頭的老母親,我的淚水泫然而下。我“哇”地一聲哭出聲來,緊緊抱住母親:“媽,是兒子對不住您,讓您操心了,我一定改,一定改……”
從普度寺回來的路上,我們又經過算命先生的攤位。他遠遠看著我笑,我也看著他笑。是啊,他說的沒錯,這麼多年,我過于自負,以自我為中心,作繭自縛,陶醉在自己編織的夢境里。我不但錯失了愛情,連親情都發現不了,只想著自己,只想著擁有,從沒想過付出,自私自利的我豈能得到真正的愛情?
回到家里,我顫抖著手,撥通了手機里僅存的一直未婚,初戀女友的電話。我流著淚水,告訴她我想她,當年我錯了,我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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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上一個算命先生,他說我活不過20歲:4000多字置頂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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