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馬命里缺什麼
中國保健品,從來不缺少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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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1日,在廣州的一家賓館,希望集團老總劉永行問:您現在做什麼?
回主要還是做保健品。我們了一個新產品,去年批下來,年初試銷的效果還不錯。
當時,深陷巨人危機的不會想到,十年后,這個“效果還不錯”的產品,銷售額會超過百億元,遠超巨人集團。
這個產品,就是腦白金。
腦白金(圖/ 絡)
“神農嘗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避就。當此之時,一日而遇七十。”中國人講究藥食同源,中國保健品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時期。
但是,我們所熟知的、現代意義上的保健品市場,距今不過30年歷史。1987 年,杭州保靈推出蜂王漿產品,拉開了中國保健品巿場的帷幕。
帷幕的后面,是一個光怪陸離、波詭云譎的世界。的師傅們,形如饑餓的獵人,嗅著銅臭味揚鞭而出,馳騁在尚未開墾的草原上,上演著一幕幕神話。
保健品的星火肇始于西子湖畔,卻在珠江三角洲呈燎原之勢。
1988年,廣東東莞,太陽神公司成立。
太陽神,取自古希臘神話。他每日乘著四匹火馬所拉的日輦在天空中馳騁,從東至西,晨出晚沒,令光明普照世界。
這個頗具浪漫色彩的名字,似乎是一個隱喻,讓太陽神及整個保健品行業,吞卷了一股神秘氣息。
太陽神的發展果真如有神助:2年后,銷售額達到了 2.4 億元。1993 年,達到創紀錄的13億元。
神話在東北平原延續。1990年,遼寧沈陽,注冊資本只有75萬元、職工不過 60多人的飛龍公司,推出了一款名為延生護寶液的保健品。次年,實現利潤400萬元;1992年,利潤飆升到6000萬元。
1994年,山東濟南,三株集團憑借著三株口服液,一年賣了1.25億元;第二年,增長了10多倍,達到了20億元;第三年,突破了80億元。
彼時,保健品行業,遠比今天要更受矚目,也風光得多。
太陽神以“紅籌股”概念在掛牌上市,無形資產一度高達26億元,被尊為中國新興企業的“黃埔軍校”。
飛龍公司的姜偉,榮獲全國杰出青年、中國十大杰出青年、中國風云人物三大桂冠。
三株集團的企業“五年規劃”,登上了《》。
1994年,中國保健品市場迎來全盛時期,企業多達3000家,品種近3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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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普照保健品的世界,一塊陰影,卻始終隨形。
這塊陰影,就是全行業的秘密——拉動銷售,刺眼地攤在陽光下。
飛龍的方式是狂轟濫炸,不投則已,一投整版套紅,連續數日,報紙、電視、電臺全覆蓋。在吉林長春,飛龍曾一次性投入費 68 萬元,幾乎包下了長春所有報紙媒體的版面。
腦白金“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只收”的式,在中國各級電視臺循環播放了十幾年。
三株是保健品的集大成者。除了常規的產品之外,還斥資塑造企業形象,在電視臺播放形象宣傳片。三株極富有創造性地探索出了一條“讓專家說話,請患者見證”的方式,首創了專家義診的行銷。每年,三株在全國各地舉辦上萬場義診活動,借機推銷三株口服液。
如果說,鋪天蓋地的是保健品廠商消費者的,那麼,虛假宣傳,則是涂抹其上、迷惑人心的。
保健品大多是一些藥材,可能會改善人體的某些癥狀。但是,幾乎所有的保健品都夸大其詞,吹噓成有病治病、無病防病、男女老少、四季皆宜的靈丹妙藥。
腦白金煞有其事地提出了一個“腦白金體”的概念,并在一本叫做《”腦白金”席卷全球》的小冊子里,稱之為“人類的一次重大發現”,甚至說“老年人在長期服用腦白金之后……返老還童就可以實現”。
三株的一則宣,宣稱三株口服液可以治療“老年糖尿病、胃癌、癌、食道癌、癌、白血病、風濕性心、高血壓”等 40 多種疾病。
鋪天蓋地的,加上人心的虛假宣傳,幾乎戰無不勝。一個鮮為人知的細節是,1993年,飛龍和整個保健品行業一樣,陷入低迷。飛龍先后在廣州上海追加300萬元、100萬元費,硬是把營業額拉回1000萬元的平衡線。
保健品的神話,是金錢和謊言鑄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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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保健品廠商患上了成癮性依賴癥,虛假宣傳則是一顆隨時可能的。
只要是合格產品,保健品即使沒有效果,至少對人體是無害的。但是,保健品企業有意混淆保健食品與藥品的界限,夸大功效。如果消費者放棄正規的治療而選擇服用保健品,最后會延誤病情,乃至失去生命。
這顆,終于在三株身上。
1996年6月,湖南常德的一位退休工人,在服用了三株口服液后,意外死亡。三株被告上法庭,最終敗訴。
此案引發媒體極大 ,當即有20多家媒體以《八瓶三株口服液喝死一條老漢》為標題,進行了密集的報道。
三株頓時陷入信任危機,全國銷售額急劇下滑,月銷售額從數億元一下子跌到不足1000萬元。
三株口服液銷售額(圖/ 絡)
三株神話就此破滅。
其興也勃焉,其衰也忽焉。
飛龍,死于戰略錯誤;太陽神,敗于無序擴張。神話締造的方式都是相似的,破滅的原因卻各有不同。
今日之保健品,早已不復當年之盛。其根源,在于喪失了對商業規則的敬畏之心。
一個靠著和謊言支撐的行業,終將不可持續。無論是三株的敗訴還是太陽神的擴張,可以稱之為偶然,但其導致的結果,卻是必然要發生的。
讓人唏噓的是,1999年,三株在常德一案的二審中勝出。其時,三株帝國,早已不復存在。
年銷售額達80億元的三株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被一個消費糾紛案打敗,這個帝國怎會如此脆弱?
整個行業面臨著信譽危機,三株如同沙子堆積起來的高塔,這個帝國怎會不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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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史的彼岸,眺望今天,我們會驚奇地發現,40年,保健品行業,是中國少數幾個沒有長進的行業。
鋪天蓋地的轟炸、充滿的人海戰術、人心的虛假宣傳……今天之操作手法,與20年前如出一轍。
更令人哀嘆的是,20多年過去了,這一簡單的策略,在中國依然是無往而不勝。
部分企業,以隱秘的手段潛行地下,變得更加灰色而無法察覺,牟取不為人知的巨額暴利。
權健火療
這樣的企業締造神話,往往以損害整個行業為代價。
鑄就一個行業的信譽,需要全體從業者;毀掉一個行業的信譽,只需要幾個人。
坍塌式的信譽危機,最終只會導致中國保健品行業的整體衰落。
中國保健品,需要的不是神話,而是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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