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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壤這天心情不錯,他跪在席子上,不時向門口張望,心里嘀咕著:老孔也該來了吧?等得久了,他的腿有些麻,便一下子張開伸直,一屁股坐在席子上。
這時,一個高大又不失儒雅的大漢走了進來,看到原壤,笑容立刻凝固,怒氣沖天,拿起手杖敲了幾下原壤的小腿:“你太失禮了!”原壤見大漢發火,立刻端正了坐姿。這位大漢,就是孔子。孔子一向溫和,為何要發這麼大的火?都是坐姿惹的禍。
“家具之王”席子數萬年前,我們的祖先使用石頭工具,不會建造房屋,只能住在山洞里,躲避風霜雨雪,這就是穴居。山洞潮濕陰暗,沒有家具,人們只能找點獸皮或樹葉坐著。
大約4500年前,堯是華夏部落首領的時候,出現了人造的住處。自然環境,決定了住處的樣式。低洼的地方,蟲和蛇很多,住在樹上可以躲開它們。人們的集體智慧,最終化為有巢氏發明構木為巢的傳說。在高處,人們挖出相連的洞穴,大家可以共同對付各種危險。
人們要采集和打獵,來填飽肚子,還要隨時防備野獸的襲擊。為了活下來已經焦頭爛額,大家自然顧不上坐姿和禮儀。
商朝末期,周文王的爺爺古公亶父帶著他的周部落,從蠻夷地區遷移到了岐山腳下,開始建造新的家園。人們在地上挖一個洞,四周圍上土墻,中間立一根木柱,頂上蓋上茅草。它叫“復”,是半穴居時代的典型建筑。
商朝時,半穴居是民間主流,但統治者們早已住進了更舒適的房子。河南偃師二里頭一號宮殿遺址(據稱是夏朝),是中國最早的大規模木架夯土建筑。什麼是木架夯土建筑?就是用壓實的土當地基和墻,用木頭當支架。殷墟(商朝)的考古也證明,那里曾有很大的殿堂,甚至出現了地板和階梯。
當新的建筑逐漸普及,人們終于不用時刻擔驚受怕,開始考慮怎麼坐舒服的問題。于是,第一件家具出現了,那就是席子,它是所有室內家具的鼻祖,是當之無愧的“家具之王”。
過去,人們用不透氣的獸皮阻隔地下的濕氣寒氣。現在,夯土和地板代替了獸皮的作用,人們自然更喜歡透氣輕便的席子。席子,成為每個家庭的必備之物,決定了中國人最早的坐姿——席地而坐。
因為坐姿鬧離婚坐具決定坐姿,先秦時沒有椅子、凳子,吃飯、會客都在席子上。我們有椅子、凳子,可以屁股坐在上面,腳踩著地,屁股和腳分開受力。但席子是一個平面,除了臥倒,怎麼坐舒服就成了問題。
一般來說,身體與接觸席子的部分越多,身體重量的壓力就越分散,人就越舒服。所以,屁股坐在席上,兩腿八字形分開,兩腳向前伸,是最舒服的坐姿。孔子的朋友原壤就是這麼坐的,姿勢像個簸箕,所以叫“箕踞”。如果腿彎曲一些,膝蓋立起來,就是“蹲踞”。
箕踞和蹲踞,人都處于放松狀態,舒服自在。獨處時這樣坐沒有問題,但如果被別人看到了,就會被認為不雅和沒有禮貌。成語前倨后恭的“倨”雖然意思是傲慢,但它是通“踞”的,說明“踞”坐的人,被認為是傲慢的。
這里要點孟子的名。孟子的妻子在家中“踞”,孟子回來時看到了,竟認為妻子不檢點,有傷風化,鬧到要休妻。
隨便坐一下,有這麼嚴重嗎?這要從先秦的衣服說起。當時人們里面穿的是“裩”,也叫“褌”,用來遮羞,大致相當于內褲;外面穿的是無襠的褲,類似于裙子。如果一“踞”,等于把內褲給對面的人看,當然有失體面。如果衣服寬松一點,甚至可能私處走光。現在穿短裙的女生,很在意蹲姿,就是這個道理。當然,孟子妻子在家中獨坐時“踞”,并沒有多大問題,所以孟母勸止了兒子。
那麼,“踞”到底有多大殺傷力?《戰國策·燕策》記載,荊軻刺秦失敗,“倚柱而笑,箕踞以罵”,這坐姿,表達了對秦王的不屑,傷害不高,侮辱性極強。
從祭祀到禮儀日本人的跪坐是從我們的老祖宗那山寨的?君王跪著跟大臣們聊天?聽起來不可思議,但這都是真的。
有沒有比“踞”禮貌,但還算舒服的坐姿呢?
夏商周時期,有一種祭祀叫“尸祭”。這是一種祭祀祖先的儀式,祖先早就死了,可不就是尸。可是中國沒有做木乃伊的傳統,祖先早已塵歸塵、土歸土,就算尸骨尚在,挖出來祭祀也是大不敬。
怎麼辦呢?選一個子孫,讓他用心感受祖先神靈附體的感覺,坐在那兒接受大伙的祭祀。祖先一定是神圣莊嚴的,“踞”是不可能的,怎麼坐?
雙膝跪在席子上,雙腳在后,腳背向下,屁股壓在腳后跟上。這就是尸坐。整個祭祀過程中,扮演祖先的人都要“安坐”如神。
到商代時,尸坐還沒有成為日常坐姿。可以推測,正是在尸祭的過程中,扮演祖先的人們不斷摸索,找出了這種雖不如“踞”放松,但也算相對安逸,又不失嚴肅的坐姿。不然,祭祀過程漫長,萬一坐不住,就“詐尸”了。
殷墟婦好墓出土的玉人中,有幾件玉人的姿勢就是“尸坐”,很可能代表著祖先,用于祭祀。
到周代時,貴族開始普遍使用“尸坐”,曾子曾說“坐如尸”就是指這個姿勢。從祭祀變成日常禮儀,“尸坐”廣泛用于會客、宴飲、儀式,名字自然也要改變,于是“正坐”(也叫跪坐)誕生了。所以,君王與大臣議事,當然也要跪著。
西周初年,輔政的周公旦總結出一套禮儀規范《周禮》,其中就包括“正坐”。孔子從小受到《周禮》的洗禮,《論語·憲問》記載,孔子的老朋友原壤箕踞等待孔子,結果一向溫和的孔子大發脾氣,還用竹杖敲了原壤的小腿。
既然成了日常禮儀,兩個人談話,也要相對而正坐。談到高興時,忍不住要互相靠近,又不能改變坐姿導致失禮,于是只能挪到膝蓋一點點向前。挪得多了,兩人的膝蓋就挨到了一起。這就是成語“促膝而談”的來歷。
《史記·商君列傳》記載,商鞅見秦孝公,相談甚歡,“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
正坐與家具正坐久了,還是容易疲勞的。《韓非子》里有個故事:晉平公向叔向請教,時間長了,小腿肚子痛,腳也麻了,還是沒有改變正坐的姿勢,百姓都稱贊他有禮貌。
有痛點就有發明,這個時候,新的家具“幾”出現了。幾的形狀狹長,有四個腿,出土的幾一般高25~48厘米。一般放在人的左側或者身前,作為倚靠,緩解正坐帶來的疲勞。
當然,幾是只有身份尊貴的人或者老者才能使用的,否則還是老老實實地正坐好吧。
先秦人也要讀書、寫字、制作物品,總不能趴在席子上完成。于是,春秋戰國時有了“案”。案是用來伏在上面工作的,所以比幾稍高,放置于胸前。
為了睡得舒服一點,春秋時代,殷實的家庭有了床。然而,這個家具卻成了性別歧視的工具。《詩經·小雅·斯干》里有詩句:“: “乃生男子,載寢之床”, “乃生女子,栽寢之地”。看,男人睡床,女人只能睡在地上,一點都沒紳士精神。
湖北荊門包山2號楚墓的床,高度只有17.2厘米,和幾、案一樣,都屬于低矮型家具。這幾乎是必然的,它們都是作為席子的配套,服務于正坐的。
正坐衍生的禮儀正坐講究“正”,正氣的正,方正的正,所以姿勢要標準。根據《禮記》《管子》等記載,正坐時,神態要端莊自然,肘、臂、腿、足要平放,不能偏斜,眼睛平視前方,不能抖動大腿。
這個姿勢稍微變化,就可以應對其他場景。比如面見尊者和長輩,頭要稍稍低下以表示謙恭,目光不能對視,這叫“恭坐”。如果聆聽教誨或接受訓示,要身體挺直,屁股稍稍抬起,只輕壓在腳后跟上,這叫“危坐”。成語“正襟危坐”就是這麼來的。
如果屁股完全抬起,上身前傾而空懸,這叫“跪”,屬于十分恭敬地行禮。《戰國策·唐睢不辱使命》里有“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
如果屁股完全抬起,上身也挺直了,叫“跽”。這是將要起身的動作,表示恭敬。《戰國策?范雎至秦》里說:“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正坐不僅衍生出一系列的動作,還衍生出一套相關的禮儀。
比如,吃飯和不吃飯時,坐法就不一樣。不吃飯時,要盡量靠席后坐,以表示謙恭;吃飯時,要靠前坐,以免食物掉在席上。
另外,不同的人所坐的席子也不同。席子有單層、雙層、三層之分,地位越尊貴的人,坐席的層數越多;一個席子上最多坐四人,地位卑微的人,不能坐在席的中央,而身份尊貴的人,可以獨占一席。
連坐的方向也有規定。如果在室內,座次最尊的是西席,坐西朝東,相對的東席靠近門口,位置最卑。堂是主人平時行禮、待客的地方,在這里,則是坐北朝南為尊,因為大門朝南,而坐南朝北為卑。
還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比如家中父母去世,或者遇火遇盜,要獨坐旁邊的席子,而且不能面向其他人,表示自己的不幸不會傳染給其他人。
總之,坐姿和席位的禮儀所體現的,是尊卑差異,等級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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