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公主墓,唯一未掘過的契丹皇族大墓
本文
倪方六
35年前,發現了一座貴族墓葬。
一經公開,圈內外,轟動堪比1972年發現的、出土不腐女尸的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被評為全國“七五”期間十大考古發現。后與周口店山頂洞人等考古發現一道,入列“中國20世紀考古大發現”,獲世紀殊榮。
遼陳國公主原貌,紅圈內為被挖封土,水庫將蓄水
這是一座什麼樣的墓葬,如此有價值?
還真的不簡單,它是中國發現保存完好、未墓者光顧的遼國契丹皇室貴族墓葬,僅次于皇陵的發現,揭開了許多契丹文化謎團。
這座墓葬,就是位于今哲里木盟奈曼旗青龍山的遼陳國公主墓。
墓能完好保留下了,“真是萬幸!”
這是當時這次發掘、時年已逾七旬的考古專家張郁說的!
陳國公主墓并不是正常的考古勘探發現的,很意外。
1986年6月6日,青龍山鎮斯布格圖村西子山工地上熱火朝天,當地在這里興建水庫。
通遼大青山
子山離鎮所在地有10公里,民工取土時意外挖到了墓頂,現場負責人趕緊給報告,逐級上報,最后轉到自治區文化廳。
文化廳便立即通知文物考古研究所,要求考古所馬上調集人手趕赴現場,進行搶救發掘。因為水庫正在建設中,即將被水淹沒。
接到文化廳的指示后,文物考古研究所與哲里木盟博物館、奈曼旗王府博物館組成聯合考古隊。
考古隊的領隊是張郁。
大學考古訓練班第二屆學員多年重逢后合影留念,左二為張郁
張郁是大學考古訓練班第二屆(1953年)學員,是自己培養出來的老一輩考古專家。
張郁對大青山的古文化遺址頗為熟悉,他在1956年春曾在這一帶進行野外調查,發現很多古遺址,所以讓70多歲的張郁
也是有原因的。
到達現場,張郁非常吃驚,墓葬現場嚴重!
據當地人介紹,墓頂原有高3.5米左右的封土堆,修水庫時就從這里取土。墓頂上的封土已被推平,頂上的墓磚已露了出來。而整個工地上車聲轟轟,人來人往,水庫的施工并沒有停下來。
考古隊圈出了一片區域,抓緊發掘清理前勘探,與水庫建設互不干擾。
考古中發現的墓上早期盜洞
考古隊先對墓葬周圍相關遺跡進行了地面調查,初步判斷這是一座遼代契丹墓葬。
考慮到遼墓基本上是“十墓十空”,考古隊對這座墓葬也未抱多大希望。
然而隨著考古發掘的深入,考古人員發現,此墓竟然保存完好,除了建水庫時遭外,墓上不見盜洞!
雖然墓的地表已遭施工,但考古隊仍按照正規的考古發程序進行清理。
先找墓道,在墓的前方打了條1米深、3米寬的探溝,找到六、七米長、帶臺階的墓道,并確定了走向和位置。
爾后,清理墓道,向方向深入。
墓道兩壁繪有相同題材的壁畫《侍從牽馬圖》,盡頭有天井和。
墓道東壁《侍從牽馬圖》
墓道西壁《侍從牽馬圖》
這個地方的反盜墓設計有玄機。
窄長的天井內塞滿了層層疊砌的封門磚,封門磚自下而上、內外三重,由里至外厚達1米,高近3米,與券頂相齊。
每層磚面及縫隙均用石灰灌漿封固,比墓道填土還堅固,將整個死死地包住,盜墓者要想從墓進入墓室,難度。
當時考古人員費了很大的勁,才將封門磚掘開。
完全來后,考古人員驚嘆不已——宛若一座陽宅大門,宏偉壯觀,雕梁畫棟。
面對這麼漂亮的,發掘時考古人員是輕手輕腳,不希望對造成哪怕輕微的損傷。
陳國公墓前室(打開后)
但墓道和外封門做得那麼用心,兩扇門卻是木制的,而不是反盜功能更好的石門,這讓考古人員很意外。
木門不經爛,考古人拆去封門磚時發現,木門于墓室內——墓室。
左右兩扇門上各有一只鎏金銅門鼻,門上掛著的一把大銅鎖。
根據墓葬風俗,一般將鎖上以后,會將啟門的鑰匙丟進門內,一是防范盜墓,再是表示兩隔,永遠不會再打開。
鎏金銅鎖與鑰匙
果然,考古人員在前室地面上發現了兩把鎏金鑰匙。
由于墓從沒有過,封堵又嚴實,墓室內沒有淤土和雜物混入,更沒被人動過,保留下葬時的原狀,這為研究契丹貴族下葬風俗,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極其難得。
墓室為磚砌多室墓,由前室、東西耳室和后室組成,墓壁上均有彩繪壁畫,富麗堂皇。
前室地面正中放置一盒墓志。
陳國公主墓志出土現場
這讓考古人員很興奮。
墓志是墓主身份的直接證明,有了它考古就有了方向和證據,彌足珍貴。
此盒墓志非常精美,四個斜面和側邊刻有擬人化的十二生肖,為肖像人身,皆著漢式裝束,寬衣博袖,袍笏拱立。
志蓋上刻:“故陳國公主墓志銘”。
陳國公主墓志蓋
陳國公主墓志
揭開志蓋,陰刻楷書27行,全文共513字。
現場釋讀,張郁更激動了,墓主竟然是遼景宗的孫女陳國公主,其父是遼宗的弟弟,被封為“皇太弟”的耶律隆慶。
這座墓是陳國公主與駙馬蕭紹矩的合葬墓,公主死時年僅18歲,駙馬死時約30歲上下。
從前室到兩耳室,再到后室,每室都放滿了隨葬品。
這里結合考古報告和親歷者的撰述,對后室和清理情況作個介紹。
東耳室情況
后室是放棺材的地方,為整個墓室的核心,系主室。
后室上也有門,形制與前室一樣。因為是木門,也腐朽了,考古人員沒費啥事,便進入了后室。
后室為圓形,穹廬頂。如果不是靠后壁的尸床,你會誤認為這是活人豪華居所。
整個后室,在磚砌好后,又在內部進行“裝修”。周邊有一圈木護壁,用特制的方木層層壘砌。往上起券時則改用木板構筑,逐層疊澀,內收成穹隆頂。
如此,形成一個真正的超大木槨室,非常華麗。已在發現的遼墓中,只有契丹皇室和貴族的墓葬才會這樣“裝修”。
契丹墓葬中的木槨室(復原圖)
整個后室放滿了隨葬珍物:
中部有花銅盆,盆內置木雞冠壺、瑪瑙碗,還有乳釘紋高頸玻璃瓶、玉硯、玉水盂、白瓷盒、金花銀缽。
東側有鎏金銀匙、木弓、木弓囊、銀、銅锜蹀躞帶、銀唾盂、銅鏡、乳釘紋玻璃盤。
西側有帶把兒玻璃杯、水晶串珠、金花銀奩,奩內裝有銀蓋罐、銀盒。
清理尸床是整個考古的重點,也最花時間。
尸床靠后壁,是磚砌而成的一張“超豪華大床”。
后室發掘現場,考古人員在清理尸床
公主與駙馬的便是直接放在尸床上,頭東腳西,仰身直肢,夫妻并排而臥。下葬時,駙馬略向內傾斜,雙腳并攏。公主緊挨著駙馬、雙腳成八字形外撇,右臂壓在駙馬的左臂之上,如同生前“共枕眠”。
尸身鋪的蓋的穿的戴的放的,都讓考古人員大開眼界,驚喜連連。雖然墓室幽暗,但尸床上仍是“金光閃閃”。
尸身下是褐紫色的織金褥墊。
夫妻二人的尸身和穿的絲織品雖然都腐爛了,只剩下骸骨,但通體仍包銀絲
絡,所有服飾佩戴等物均在,原有位置(見下圖)。
躺在尸床上公主與駙馬
當時大家屏住呼吸,兩眼緊盯尸床——
公主面部罩著純金制成的容面具,頭戴珍珠琥珀頭飾,上方放置高翅鎏金銀冠。
頭枕金花銀枕。
頸項戴琥珀珍珠項鏈,胸佩琥珀瓔珞,以及鏤孔小金球、管形瑪瑙飾和胡人馴獅琥珀佩飾。
高翅鎏金銀冠(公主)
高翅鎏金銀冠頂上“元始像”
金面具(公主)
腰系金胯絲帶,上綴龍紋金銙八塊。
腰部左側有一鏤花金荷包、提鏈水晶杯;腰部右側有八曲連弧形金盒、提鏈水晶杯等。
左手腕戴纏枝花紋金鐲一對,手握雙鳳紋琥珀握手一件,下壓白瓷盒一件;右手腕戴雙龍紋金鐲一對,手握蟠龍紋握手一件。
腳穿鏨花銀靴。
綠彩白釉雞冠壺
除了這身穿戴,尸身上還堆放各式各樣的玉佩飾,如雙魚玉佩、鴛鴦玉佩、鴻雁玉佩,等等。
駙馬的穿戴同樣奢華。
面戴金面具,頭戴鎏金銀冠,腳穿鏨花銀靴,腰系金锜銀蹀躞帶,胸佩琥珀瓔珞,腹置龍紋琥珀佩飾,臂戴鞲,手有雙鳥紋與龍紋琥珀握手,指戴鏨花金戒指。
鎏金銀冠(駙馬)
身旁放置玉柄銀錐、玉柄銀刀、瓶形琥珀佩飾。
尸床前,還磚砌一供臺,略高于尸床。原先放在供臺上的銀蓋罐、銀器蓋、鎏金銀流蘇待器物,均散落于地下。
整個尸床上放滿了各種珍寶,可以說是琳瑯滿目。
這些珍寶價值連城,件件精美絕倫,令人目不暇接,當時考古人員的眼看都花了。
金面具銀絲頭
(駙馬)
如公主項上的那串琥珀珍珠項鏈,是用8串金絲串連成的珍珠,和1件琥珀墜、3顆琥珀珠組成,共用了700余顆珍珠,比大清皇太后慈禧的項鏈工藝還復雜、還精貴。
再如玻璃器,在今天已很普通,但在當時極為稀罕,公主墓中一下子隨葬了7件玻璃器,可見其生前的奢侈。這些玻璃器是通過草原絲綢之路過來的“進口貨”,比黃金還貴重——這一時期玻璃制品,目前世界各大博物館珍總數不過30余件。
考古人員花了65天才清理完公主墓。
前室東壁男女仆圖
壁畫中男仆抱著的唾壺(出土實物)
而清理完隨葬珍物后,考古人員再次環顧墓室四壁,又興奮了起來。
四壁彩繪壁畫是無價之寶,剛打開墓室時,如初,就像剛剛畫好。壁畫以草原題材為主,唐宋畫風撲面而來,真實地反映了當時契丹貴族生活和日常禮儀。
因為篇幅所限,以往
也多有介紹,有關壁畫內容和價值,這里不再贅言,有興趣的
友可以找這方面的資料看一下。
最后清點,陳國公主墓共出土文物珍品3227件。
如果以市場價來估值,在35年前,這一墓所出就超過了10億。放在今天該值多少錢?
友應該能算出來吧。
雙魚形盒玉佩
估計盜墓者看了要后悔死的!
那麼這座歷經千年的陳國公主墓,為什麼沒有盜墓者光顧?這其實也是考古人員感到疑惑的地方。
可以從兩點來分析:
1、女真金人為什麼不挖遼陳國公主墓?推測不是不挖,而是沒有發現。
在遼朝宮廷斗爭中,原先顯赫的皇后蕭氏家族敗落。下葬于遼國繁盛時期的陳國公主,其和護邑(私城)都受到影響,漸漸變成了廢墟。十年后女入侵,遼時,這里早已變成荒蕪之地,草木叢生,荒不可辨,陳國公主墓因此逃過了被掘之災。
乳釘紋玻璃碗
2、后世盜墓者為什麼不挖遼陳國公主墓?應該差陽錯,沒有找到。
陳國公主墓坐落于子山南坡下,這里層山疊翠,泉水清幽。子山從北向東西兩側呈斜坡向南延伸,剛好將環抱,構成天然屏障。背后有靠山,前則迎川臨泉,視野開闊,放眼放去,一馬平川——這就是契丹人眼里的簸箕形。
但陳國公主墓在山的崖底處,位置十分隱蔽,出其不意。更重要的是,附近還有一座墓掩護了陳國公主墓,替它擋了盜墓者。
小工具玉飾
這座墓早期墓者光顧過,挖出來的土就倒在陳國公主墓上,修建水庫時雜草叢生,一片荒蕪。后來的盜墓者踩點時見墓已空,不會再想到旁邊還有大墓的。
當然,如果碰上洛陽那邊的盜墓高手,陳國公主墓不會這麼簡單被放過,使用洛陽鏟在周邊一番打探,便能發現隱在地下的陳國公主墓。
反正,陳國公主墓能保存下來,確是“萬幸”!
試想,如果不是工地上及時上報,考古隊沒有及時進駐,躲了盜墓者,也躲不過現代工程啊。
陳國公主墓室
西耳室鎏金馬具出土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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