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愛情都有了算法，談戀愛卻越來越難。／ 日劇《我不能戀愛的理由》
今天，愛情在降級。
欲望在降級、表白在降級、約會在降級、聊天在降級、紀念日在降級、社交圈在降級，甚至連吵架、滾床單的數量和質量都在降級。
今天，當我們談愛時，我們在談些什麼？
房子、車子、戶口？面相、身高、體重？星座、生肖、血型、生辰八字？片單、歌單、書單、三觀、購物車清單？豆腐腦的甜與咸？掉河里救誰、難產保大還是保小？
比起老式的相親，人們在大數據時代似乎更依賴算法、相信匹配指數，期待AI能夠代替紅娘，幫你從數據庫里分發一個最理想的愛人。可是，AI真的足夠AI嗎？
愛要有算法，不要有算計。
“什麼叫算法？算法就是你要比老公更懂得老公，你要比老婆更懂得老婆。但是真正的算法是什麼？婚姻是算不清楚的。婚姻的算法，最后就是‘算了吧’，這就是最好的算法。”（馬云）
文/譚山山
這一年，是肉眼可見的“戀愛降級”的年份，“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三不主義”以往會被歸為“渣”，但現在已經成了一種普遍的求生欲。只有小孩子戀愛才叫“小鹿亂撞”，90后的“叔叔阿姨”只有“老鹿蹣跚”。
這一年，“豬豬女孩”們過得相當充實：上半年她們有《戀與制作人》，只要愿意，就能遇到心目中的“老公”，顏值媲美言情男主，溫柔又強勢，多金又專一，而且，戀情走向由她們主導——雖然是在游戲里；下半年她們沉迷“土創”，迷戀俊凱弟弟、四字弟弟、昊然弟弟、三石弟弟等小鮮肉。她們單方面認為，這些弟弟不應該有愛情。
生存在女孩手機里的男友們。／《戀與制作人》
這一年，也是各種瓜風起云涌之年：有分的——“楊冪劉愷威離婚”“張雨綺離婚”“井柏然倪妮分手”“闞清子紀凌塵分手”（聽起來像全真教的兩個道士鬧分手），也有合的——“張繼科景甜公布戀情”“羅晉唐嫣結婚”“趙麗穎馮紹峰‘官宣’”，等等。與此同時，“米兔”風潮在中國得到了呼應，企業家如劉強東的大瓜則讓人家熟知“京東情感往事”。
這一年，說“我愛你”顯得太沉重，所以人們推崇“土味情話”，抖抖小機靈就好——比如大張偉說：“如果我是9的話你就是3，因為除了你還是你。”有兩部日本電影不約而同地用了夏目漱石那個說法來替代“我愛你”——“月色真美啊！”這兩部日本電影是《每天回家都會看到老婆在裝死》、《奔向大海》，當片中人物說出這句臺詞時，毫無例外地，聽者懵然不覺，接收不到這句話的深意。
婚姻也要靠cosplay拯救。／《每天回家都會看到老婆在裝死》劇照
一種趨勢
戀愛降級
愛情來都來了，順便談個戀愛唄？
爆款文章《90后降級型戀愛：隨時分手、不用置頂、沒有昵稱》一文所描述的“戀愛降級”的表現，包括：
表白降級——雖然相處起來跟情侶沒什麼分別，但不會確定戀愛關系，“共享生活風險太大，想想分手分居分貓，血壓就得往上飆，生活除了戀愛，還有交際、加班和switch嘛”；約會降級——“約會就是他來我家點外賣”；聊天降級——彼此間都沒有備注昵稱，微信置頂的也是“××工作群”，你發消息我回，你不發我也不作；紀念日降級——禮物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安全省心，忙起來不過了也都互相理解，不渴望，不失望，不看重；社交圈降級——朋友圈極少互贊，微博基本上沒有互相@；吵架降級——正常的處理邏輯就是佛系三連“好的、都行、看你”，一切peace，吵完還是一對CP。還有一個詞與戀愛欲望的衰退有關——老鹿蹣跚。成為真·成年人后，各種生活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擠壓了年輕人的戀愛空間，為了工作犧牲愛情成為常態。久而久之，他們早就忘了上一次內心小鹿亂撞、腎上腺素不斷分泌是什麼時候，如今心里那頭鹿是蹦跶不起來了，只能蹣跚兩步，聊表心意：與其把寶貴的精力投入并不順暢的愛情，不如健身、讀書、培養愛好，努力提高姿勢水平。
戀愛降級的直接結果是婚姻降級。民政部的數據顯示，2018年第一季度全國的結婚人數301.7萬對，同比下降5.7%，其中上海、浙江、天津等經濟發達地區結婚率普遍較低。如果與5年前同期結婚人數的高位428.2萬對相比，2018年第一季度少了126.5萬，下降了29.54%。專家分析認為，適婚人口數量下降、婚齡推遲、城市化進程加快都是結婚人數不斷下降的原因。對于很多人而言，結婚生子不再是必要的人生經歷，而是個人選擇的結果。
一種政治正確
“米兔”時代的生存法則
《三國演義》劇照
2018年12月底，在經過三個多月的調查后，美國明尼蘇達州檢方宣布不對劉強東涉嫌強暴案提起訴訟。有評論認為，劉強東此次沒有被追究刑事責任，并不代表著“米兔”運動的挫敗，事實上，經過一系列事件，人們開始認真討論兩性關系的邊界。劉強東涉嫌強暴案的事發地明尼蘇達州立大學在發給新教授的迎新指南上，明確討論“師生關系的邊界”在哪里，比如老師不能單獨請學生回家；比如學生提及其他教職員工的行為時，該如何應對等。
“米兔”在好萊塢引發巨震時，有人認為這不過是娛樂圈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但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米兔”的聲勢和力度越來越大，席卷了學術界、政界、商界和新聞界，而且還在蔓延。
至少，這些以往口無遮攔的大佬，會學會在更多時候注意“政治正確”。新東方創始人、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兼總裁俞敏洪的“女性墮落論”，當當網創始人李國慶力挺劉強東的“非性侵、非婚外情、非嫖娼”論，正是反例。
美國商界關于“米兔”時代生存法則的討論，值得借鑒。比如公司董事會的議事日程應當有對性騷擾的關注，因為這種毒文化會阻礙公司吸引人才；比如在技術上檢測性騷擾行為的程度、對已發生的性騷擾行為的處理和懲罰細節，落腳點在男女兩性在工作機會、薪水待遇、職位晉升中是否有性別限制。
一部爽劇
愛情神話的破滅
清宮宇宙中，認真談戀愛的，結局都不太好。／《延禧攻略》
曾幾何時，人們在瓊瑤劇、臺灣偶像劇和韓劇里接受浪漫啟蒙，但隨著年輕人的愛情觀急轉直下，最受歡迎的大眾戀愛敘事已經改變——從《北京女子圖鑒》到《延禧攻略》，愛情總是最先或最終被犧牲的。
亦可稱“魏瓔珞升職記”的《延禧攻略》，是一部不折不扣的“爽劇”，女主魏瓔珞從最底層的宮女子起步，開掛般一一掃除擋在她“升職”路上的障礙，“幾乎每一集都有戰斗，幾乎每一集都有凱旋”（媒體人張明揚語）。這讓魏瓔珞和楊超越一樣，成為激勵職場女性上進的“事業型錦鯉”。
根據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邵燕君的梳理，在《還珠格格》《金枝欲孽》《步步驚心》《甄嬛傳》乃至《延禧攻略》組成的“清宮言情宇宙”里，可以看到愛情是如何消失的。
《還珠格格》中那種一見鐘情、至死方休的瓊瑤式愛情，在《步步驚心》中被消解了——現代女性穿越回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前愛情啟蒙時代，坦然接受不可知的愛情命運。而到了《甄嬛傳》，女主角的愛情幻想破滅之后，才步步為營，最終登上權力巔峰。
而《金枝欲孽》的意義在于，它為人物設置了宮斗之外的另一條出路。天理教暴動撬開了緊鎖的宮門，讓安茜得到和侍衛孔武逃離牢籠的機會，如妃則選擇留下，接受自己“不愛宮墻柳，只被前緣誤”的命運。所以，除了“爽”，《延禧攻略》其實并沒有提供太多價值觀。
一種人設
偶像不配有愛情
偶像不配有愛情，而張雨綺配。她的故事越多，群眾可以吃的瓜就越多。／《妖貓傳》
2018年年初《戀與制作人》正火的時候，有深圳女粉絲花了12萬元買下深圳京基100大樓3分鐘的LED屏廣告，為“戀與”中的“老公”李澤言慶生：“李澤言生日快樂！你不要大驚小怪，是刷你黑卡買的！”
粉絲對偶像是有期待的——不管虛擬偶像還是現實偶像皆是如此。“粉絲給他花錢不是讓他去養別的女人，偶像就是偶像，這是本質區別。”這位追星11年的飯圈KOL的話，堪稱“老婆粉”心聲。
偶像因自身的顏值、魅力值等收割粉絲，相應地，也要對得起粉絲的供養，不能欺騙粉絲的感情。所以這就是楊超越和周立波這兩條“錦鯉”中，楊超越代表事業，周立波反而代表“感情”的原因——粉絲對楊超越的期待根本就不在感情線上啊。
那此起彼伏、動不動就讓號稱“可以承受8個明星同時出軌”的微博癱瘓的各種演藝圈大瓜又是怎麼回事？那是因為，一切皆在不可避免地娛樂化，人人得以消費娛樂新聞。而粉絲對某些人設是有所期待的，比如說張雨綺跟老公吵鬧之后立刻離婚，這種毫不拖泥帶水的做派，讓張雨綺得以吸粉。
一種未來
AI速配愛情
AI速配對象，比你預約火車票的可能性還大點。／《黑鏡》
2011年，作家譚劍在小說《人形軟件》中描述了這樣一個場景：有了“人形軟件”，AI通過自主學習，1:1復刻用戶的外表、興趣和生活方式，成為用戶在網絡世界的虛擬代理人。苦于沒時間戀愛的男女委托“AI替身”替自己選擇約會對象，在虛擬世界中聊天、喝咖啡、逛街，在確定二者的匹配度后（人民公園相親角那些大爺大媽終于可以安度晚年了），正主兒才閃亮登場，在真實世界完成第一個約會。
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研究人員聲稱，到2025年，這一場景可能成為現實。屆時，基因匹配和人工智能的結合，可以預測單身男女之間的吸引力和相容性，從而進行精準匹配。
事實上，2018年，墨爾本大學的研究人員就設計了一種AI生物識別鏡，可以根據人的臉部照片檢測和顯示其個性特征和外貌上的魅力，最多可以分析14項特征，包括性別、年齡、種族，以及魅力、性格古怪之處和情緒穩定度等。
美劇《黑鏡》第四季則提供了一個聽上去不錯的配對方式：用戶通過名叫Coach的語音助理和“配對系統”，與不同的人談不同時長的戀愛，通過不斷試錯，不斷提高信息精確度，最終幫你找到匹配度達99.8%的那個TA。通俗地說，也就是AI在短時間內虛擬了上千個兩人相處的故事，最后計算出每個場景中的故事走到happy ending的概率有多大。
但AI速配愛情最大的難點在于：AI真的知道你在想什麼嗎？正如《黑鏡》的主角所懷疑的那樣：“你怎麼知道對象是完美匹配的？或許系統做的，只是不斷消磨我們的耐心和期望，讓我們經歷一段又一段戀情，時間是隨機的，順序也是隨機的？每次你都變得更順從，更千瘡百孔，直到最終它給出一個終極對象，告訴你這就是你的真愛。到了那時候，因為你的受挫感很強烈、精疲力盡，你會直接接受，將就過日子，接著，你的余生都必須不停地告訴自己并沒有將就。”
一種算法
婚姻的算法就是“算了吧”
《TA》
趙麗穎和馮紹峰因拍劇而相識、成婚，有一個評論是這樣的：就算是明星也沒有認識新朋友的途徑，找對象也只能靠工作！
這話的意思，很多職場中人都懂。比如年年在阿里巴巴集體婚禮上主持發言的馬云，2018年這一年的發言就拋出一個“內部消化論”，即“marry inside”，自己人跟自己人結婚，聰明人跟聰明人結婚，內部消化是一個良好機制。“阿里巴巴內部和內部的結婚，家庭和諧，一般都會很好，因為兩個人都要加班，不用請假。”
關于婚姻和愛情的“算法”，馬老師也有真知灼見：“什麼叫算法？算法就是你要比老公更懂得老公，你要比老婆更懂得老婆。但是真正的算法是什麼？婚姻是算不清楚的。婚姻的算法，最后就是‘算了吧’，這就是最好的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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