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名海
20世紀90年代末期，沈陽“慕馬案”轟動全國。此案不僅涉案金額巨大，而且涉案人員眾多，多達122人，其中黨政“一把手”多達17人，副省級干部1人，堪稱當時全國最大的窩案、串案。該案主角是慕綏新，一個既有政績又大肆貪腐的“雙面市長”，最終他因貪財任性毀掉自己的人生。
瘋狂斂財慕綏新的成長過程充滿陽光，遍地鮮花，令人羨慕。
1943年10月，慕綏新出生于陜西綏德，后隨父母定居長春。1964年，21歲的慕綏新以優異成績考入清華大學電機工程系。畢業后，慕綏新被分配到遼寧省鞍山市某機修廠當一名普通工人。1976年3月，國家加快經濟建設后，慕綏新迎來人生的春天。他進入黨政機關，平步青云，平均一年半就得到一次升遷或被重用的機會。1997年8月，慕綏新任中共沈陽市委副書記、市政府市長，政治生涯達到高峰。
慕綏新上任，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將“世界十大污染城市”之一的沈陽大變樣，榮獲聯合國1999年頒發的“人居獎”。
當慕綏新被世人嘖嘖稱贊時，有誰能想到，這幾年在城市建設的每一項工程背后，慕綏新幾乎都會得到一筆可觀的賄款。
一字萬金“賣簽名”。慕綏新只要在文件上簽了他的大名，就意味著會有大把的鈔票進賬。例如１997年，沈陽市某局為解決離退休職工的勞動保障問題，起草了一份文件，希望慕綏新給予支持，慕簽署這份文件后得到該單位４次送來的感謝費共３.９萬元；1998年，沈陽市某局要對所屬單位進行維修和改造，慕批了撥款，就先后收受該局８萬元的賄款。
送足錢才能辦成事。１999年，沈陽市某開發區為爭取日本汽車等項目能在本區落戶，先后給慕綏新送了６萬元才得到落戶權。類似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
慕綏新剛主政沈陽時，對常務副市長馬向東獨霸審批權很不滿意。他制定了新措施，收回了大量權力。對“油水最大”的工程項目審批權，兩人搶著簽。市長想靠批發工程項目撈點錢，“土豪”們想用錢買下市長手里的工程項目，雙方一拍即合，權錢交易大行其道。例如１998年，沈陽一個企業家承包項目中標后，要解決項目動遷和貸款，還想低價購買土地，開發建設一個高爾夫球場。由于開發高爾夫球場要求太多，難度巨大，他托人找到了慕綏新，慕一口答應，不但批了項目，還親自在球場開業儀式上剪彩助威。慕綏新也得到豐厚回報：45萬元人民幣、2萬美元、價值23萬余元的物品。這類事情多多，慕綏新也進賬多多。
“有錢人”最貼心。慕綏新經過精心選擇，結交了幾個信得過的私營業主，雙方建立了長期合作、互惠互利的“鐵哥們”關系。例如１999年５月，一個公司經理為獲得兩個居民小區的開發權并享受優惠政策，托關系找到慕綏新，慕大筆一揮，同意。這個經理就成了慕的辦公室和酒桌上的常客。此后慕綏新有重大活動，他都會“溫馨表示”，讓慕綏新很舒服：2000年4月，慕在中央黨校學習，他送去１萬美元，理由是“零花錢”；２000年６月，慕去美國，他及時送上5000美元，理由是買點外國物品；2000年８月，慕在大連一家酒店慶祝與妻子（二婚）結婚一周年，他送去一對價值29萬元的“伯爵”牌情侶表，祝福他們的愛情；2000年9月，慕在北京301醫院動手術，他送去10萬元，希望慕綏新早日康復；慕在沈陽棋盤山過生日，他又送去1萬美元，祝慕綏新壽比南山。前后50多萬元進入慕綏新的口袋，當這個經理需要慕綏新的時候，自然一帆風順。
辦多大的事，就要對應收多少錢。沈陽某企業集團董事長石某某是賈某某（慕綏新的原配）的干兒子。1996年9月，他買了一張價值1.3萬元的高級按摩椅，“孝敬”干爹干媽。第二年，慕綏新批準他承攬沈陽至大連的高速公路客運業務。但慕耿耿于懷，這禮物與所辦事情相比，太不對等！1999年10月，慕綏新讓秘書向他索要4萬美元“辦事費用”，這才心理平衡。
當假伯樂，按職位高低收錢賣官。慕綏新連人事也要插手。他收錢后，對行賄者提拔重用。德才兼優者難入“市長大人”法眼，銀子到手，烏紗才有。慕利用職務之便，先后為９人謀取官職。
放縱妻女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開頭部分，貪官“趙德漢”在自己的別墅，面對一捆捆百元票子堆積的“錢墻”“錢墊”，哭著說：“小時候太窮，窮怕了！”
賈某某的心境與“趙德漢”相似。當年她和慕綏新精打細算，辛苦地養大兩個孩子，維持家庭生活。如今隨著丈夫地位上升，上門求辦事者絡繹不絕，她的心態也發生變化。她利用丈夫的權勢，頻頻出面，高調張揚，大包大攬，收受好處。她厚顏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會毫不掩飾地告訴送禮者：“這種酒老慕不喝，他愛喝某某酒，你重送吧。”
除了妻子大肆收錢，慕綏新的大女兒、女婿也自以為背靠大樹好乘涼。慕綏新的大女兒慕某和丈夫李某借助慕的權勢，開辦了10家公司，其中5家是廣告公司。據不完全統計，10家公司4年掙了5000萬元！秘訣就是：拉大旗作虎皮，狐假虎威。
沈陽城市建設改造的大項目“亮化工程”，目的是讓城市的夜晚亮起來，結果慕某也跟著富起來。她壟斷了全市主要街道的燈箱廣告，別人很難從中分得一杯羹。
每次到大企業拉廣告時，她都會大大方方地直奔主題：“我是慕市長的女兒，給你們做個廣告，開支票吧。”她的直白把廠長經理們嚇得目瞪口呆！盡管心里極度不舒服，但誰敢在這慕家的地盤得罪“大公主”呢？只得老老實實地支付幾十萬元、幾百萬元的廣告費。至于廣告做沒做，在哪做，做到什麼程度，效果如何，誰敢過問？一名知情者透露：“有一次，她到了某大企業，來了個獅子大張口‘拿1000萬元廣告費來’！經理為難，她非常生氣！經理無奈，只好馬上開出一張500萬元的支票。談笑間，500萬元巨款輕松進賬，讓攔路打劫的盜匪望塵莫及！”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帶著下梁歪！慕綏新變成家族非法致富帶頭人。他置“禁止領導干部子女與配偶經商辦企業”的規定于不顧，有意扶持長女和女婿。例如，慕某的廣告公司竟然能在沈陽市政府廣場設置高立柱式廣告牌，能夠在市政府北側的火炬大廈上做廣告，因為有了“市長”的“保駕護航”。
1998年，慕綏新對沈陽市電信局長說：“以后你們有建筑工程要多關照慕某、李某。”該局有了大工程后，局長根本不去考察慕、李公司資質，竟然把13000平方米的住宅樓項目交給他倆開發！慕某、李某以某房地產公司名義對外簽訂合同，辦理手續，然后轉包給某建筑公司施工。如此空手套白狼，瀟灑自如地獲利1400萬余元！
據資料顯示，慕某有一次輕松斬獲3000萬元，是其一口吞下的最大“肥肉”。1998年，沈陽市舉辦“亞洲體育節”，某服裝集團出資3000萬元，獲得“冠名權”。而具體承辦“冠名權”項目的，就是慕某名下的一家廣告公司。既不是到權威媒體參加黃金資源廣告招標會，又不是到權威媒體爭奪某項獨家冠名權，那這筆3000萬元的巨款實際花費在哪里？
“做局”離婚偷娶情人慕綏新與賈某某幾十年的感情一直較好，但隨著地位變了，他的心也變了。他看上三十出頭、身高腰細、膚色白凈、多才多藝的“海城一枝花”——當年某電視臺主持人平某某。平某某也喜歡他，稱贊他為“真正的男子漢”“很完美的人”。二人感情不斷升溫，終于做出不該做的事情。平某某認識慕綏新前已和丈夫離婚，慕認識平某某后決定擺脫發妻。
另外，賈某某大肆斂財，社會反響很大。慕綏新早就想與之切割。如何擺脫精明強干且有一定地位的“市長夫人”？他精心設計了一個計謀——慕利用妻子相信算命的特點，聘請一名號稱精通易經的“高人”來算算。“高人”裝模作樣地問了二人的生辰八字，認真地掐指一算，大吃一驚：“你倆現在遇上了血光之災，如果不趕快離婚，必有一人喪命。如果離婚，兩個月后再復婚，就會消禍化災，大吉大利，幸福一生。”
賈某某信以為真。慕綏新生怕她變卦，約定雙方都不要告訴老人，也不要對外人說，兩個月后悄悄復婚。賈某某痛快開心地和慕辦理了離婚手續。她做夢也沒想到，兩個月后，55歲的丈夫又結婚了，不過新娘不是賈某某，而是31歲的平某某。這時她才如夢方醒，自己被“心愛的人”利用了！
賈某某惱羞成怒地勒令慕綏新“凈身出戶”，房子和家里所有財產全部歸她，再補償給她100萬元，還要為她多辦幾件事，如招攬工程項目、調動工作、提拔干部等。慕一口答應：“好說！但你不能公布咱倆離婚的事情，因為我這級別的干部，結婚和離婚都需要向組織請示匯報的。”賈某某雖然痛恨丈夫的無情，但她深知，離開“市長夫人”這塊金字招牌，其社會地位就會一落千丈。
更能反映賈某某貪心的是：因二人悄無聲息地離婚，慕低調再婚的事情大多數人不知情。在賈某某與慕綏新離婚后，很多人仍然絡繹不絕地前來送禮。見不到慕綏新，就把禮送給賈某某。賈某某仍擺出一副“市長夫人”的姿態，大大方方地收下。有一次，她竟然一下子收了100萬元的賄款。
慕綏新案中被罰沒的奔馳車，在司法拍賣中以36.5萬元價格被拍
“慕馬案”浮出水面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馬向東案發后，被關押在看守所。馬妻章某某四處托人拉關系，想將馬“救出來”。她找慕綏新，要求慕表示“同意與馬私分12萬美元”，慕豈肯背鍋？當場回絕。
章某某勃然大怒，開始“打慕救馬”行動。就這樣，道貌岸然的“政績市長”見不得人的一面，逐漸暴露在陽光之下。
中紀委副書記找慕談話，希望他能主動交代問題。但慕態度囂張，反而氣勢洶洶地向組織“要說法”。
２000年1月23日，賈某某辦好了簽證、護照，買好機票，準備飛往美國。中紀委得知此信息，緊急指派省紀委干部攔阻、教育。她只得交出護照、簽證、機票和數額不小的錢物。
這件事傳到慕綏新耳朵里，他惶恐不已，如驚弓之鳥。2000年３月１日，組織上決定讓他去中央黨校學習，他更加焦慮恐懼，憂郁成疾。2000年９月，慕綏新病情加重，住進了北京301醫院，接受化療和手術。
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2001年３月22日，專案組對慕綏新實行了“雙規”。平某某到案后，頑固抵賴，還裝瘋賣傻，唱歌熱舞，干擾辦案人，拒不認賬。辦案人取得外圍證據，終于攻破其心理防線。據當時的《中國工商報》披露，平某某交代了慕讓其轉移的巨額錢物：其中美元79萬元、港幣10萬元、人民幣97萬元。另有名貴手表34塊及其他大量貴重物品。
平某某幡然醒悟，給慕綏新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親愛的老公,我把家里的錢和物都交給組織是正確的,這些錢原來就不屬于我們。雖然這是我們的全部財產,但這些就如同一塊石頭壓在我們的心上……”
平某某真誠地希望丈夫坦白，說會一直等他回家。慕把信讀了多遍后，開始交代自己的問題。
2001年10月10日，遼寧省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判決：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慕綏新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慕綏新深有感觸地說：“如果再給我一次當市長的機會，我會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絕不會再受賄了。”
他曾有這個機會卻不珍惜，如今永遠失去了機會。2002年春天，慕綏新因病去世，走完了他近60年的人生。
案后思慕綏新當時是沈陽市“二把手”，竟然能一手遮天，翻云覆雨，還可以違規提拔干部！慕綏新和兩任妻子、長女及女婿大肆非法斂財，污染了政治生態和社會風氣。1998年，慕綏新邀請一批香港特區記者到沈陽采訪，一個記者盯上了慕市長一身打扮，從襯衫、領帶、西服、皮帶到皮鞋，全是世界名牌，至少值幾萬元。這個記者在報道中問，內地市長的月收入不過1000多元，慕綏新為何穿得起這麼貴重的“行頭”？
如今反腐力度加大，慕綏新那種受賄方式日益失去運行空間。但我們不可掉以輕心，打虎無窮期。
（除慕綏新和馬向東，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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