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或不見,成住壞空。”
《演員的誕生》播到第三期,似乎才迎來最大的驚喜——評委章子怡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笑容不是為了緩和氣氛的故作姿態。
追著看過來的人都知道,章子怡差不多算是這檔節目里,唯一擔得起“嚴肅”二字的評委。她嚴肅臉看戲,嚴肅臉點評,就是面對曾經的銀幕搭檔、《我的父親母親》男主角鄭昊,她也直言,“你演得不好”。
這期,她的笑容,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欣喜,因為舞臺上來了一個叫周一圍的演員。
▲圖片來自@spark不夜城
前面兩期,因為章子怡演技實在太好,我們總是分不清她的笑和怒,是演戲還是認真的。遭遇周一圍,我們終于可以大膽斷定,她絕對是周一圍的迷妹,汪峰看了都吃醋。
短短幾分鐘里,她就再三表態,希望可以有和周一圍交流切磋的機會。
▲表情這麼嚴肅,確實非常非常喜歡了
周一圍演的怎樣,我不多說了,你們自己去看。
用從沒看過周一圍作品,自嘲“跟不上時代”的宋丹丹老師的評價來說,他就是那種一登場,就把所有目光吸引過來,牢牢放在他身上那種人。
▲隨意感受下這個演技和……顏值
這期節目,也更讓我期待看到周一圍最新的影視作品。尤其是這部今何在原作改編的《海上牧云記》。
從27萬字的原著,到長達80集的劇本。
從新疆那拉提草原開機,到日本滋賀彥根古城殺青。
這部投資3億的魔幻大劇,光從短短6分鐘的片花里,就能看出誠意。
而其中最刷眼球的,莫過于周一圍飾演的碩風和葉。
光頭、黝黑、異族風情,不手撕幾人難平血氣,“彪悍到可以獨立與命運共舞”。
而從《深牢大獄》中的青澀刑警,《少林問道》中的內斂僧醫,《謝謝你曾愛過我》中的靦腆男孩,乃至《繡春刀》里的浪人游俠。
表演經歷堪稱豐富的周一圍,總能把握各種角色之精彩,將黑白對立氣質兼容一身,堪稱全才。
這也讓很多觀眾,開始重新認識周一圍,感慨他的要破不破,似紅非紅。
所發最多疑惑,莫過于“這樣好的演員,為什麼不紅?”
而媒體對他的評價——“80后老藝術家”,幽默之外,也多少點出真意。
少數幾次面對媒體采訪,也只關注自己演技。
他曾坦言,這一年來,大半時間都待在《海上牧云記》劇組。
找到了自己信任的創作環境——心懷敬畏的人聚在一起,討論每個角色,每處場景,每點細節,得到前所未有的積極和安定。
就像喬治·馬丁在《冰與火之歌》所述,“讀書人的生命有千次,不讀書的人只有一次。”
對周一圍而言,他借著戲,體驗的幾世風雨,早已讓他不再囿于爭名逐利。
不紅,是因為他壓根沒想著紅,表演對他來說,更像一種修心之道。
就像多年輾轉,終于得以上線的《少林問道》,周一圍飾演男主程聞道。
作為南京總兵程肅之子,他天賦聰穎,年少俊秀,原本要與郡王府郡主結緣,卻突遭嚴黨奸佞所害。
家中滿門多遭屠戮,自己也身負重傷,不得不躲在少林藥局調養。
原本一心血刃仇人的他,卻在一連串故事后,心性易變,從和他人較勁,和自己為難,到最后放下執念,成為一代僧醫。
這種佛家所謂的“不執”,之所以能被周一圍澆灌進劇中,正有賴他一直“求真問道”的態度。
“我們盡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我們確定做不好的時候,我們就要做取舍,專注于我們能做好的這一部分。”
就像程聞道在故事中放下復仇之心一般,周一圍也了解演戲并無完美答案。
“聽過太多道理,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這般網絡金句,被無數人信手拈來,假作惆悵。
讀完一句話不過數秒,而真能領會其意,就非得自己摸爬滾打一番,才能咀嚼出點真味。
《少林問道》便是這種,得邊嚼邊品,邊思邊嘆,才能覺出好的正劇。
這種文火燉出來的味道,在這個時代,只有寥寥擁躉,也是常理。
說起來,《少林問道》之所以成為一部冷劇,有部分原因,就是主角實在讓人捉急。
不說他天性愚鈍,那種優柔寡斷、處事慌張的做派,就讓人很難喜歡。
是因為他太普通了,太脆弱了。
換句話說,那走三步退兩步的成長姿態,太像人了。
這種尖銳的真實,即使經過故事包裝,也很容易刺痛人。
但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演繹如此角色。
在處女作《深牢大獄》中,他也同樣描繪過掙扎與蛻變的不易。
2007年,北電表演系科班畢業的周一圍,接到了海巖的邀約。
這部當時走俏銀幕的犯罪類型正劇,雖然并非海巖最成功的作品,但卻是他付出心力最多的代表作。
周一圍飾演的主角劉川,從身價上億的貴公子,變身一名監獄刑警,又轉為臥底,最后卻鋃鐺入獄。
此等復雜多變的角色,對初出茅廬的周一圍來說,難度自然不容小覷。
而直到今天,周一圍提起劉川來還是感慨,“恨不能把猴子變成人的過程都寫出來”。
雖是十幾年前的老劇,就算放在如今,周一圍的顏值,也能圈粉一片。
一對八字利劍眉,配上唇紅膚白,讓陽光又稚氣未脫的周一圍,打動了金牌編劇海巖。
雖身任主角,但面相上,卻嫩得讓人起疑——他能架得住這種戲?
但剛看幾集,小十君就徹底打消了疑惑。
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周一圍內斂的外表下,都有著與年齡毫不相稱的力道。
剛接到要做戲放走重刑犯時的驚訝。
被王珞丹推倒時的緊張不安。
鋃鐺入獄后的局促。
角色蛻變前后復雜的身心變化,讓人無法給周一圍預設上任何標簽。
劉川在劇中看似有無數條道路可選,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與自己和解。
這種和解,不僅來源于劇本的內設前提,也來自于周一圍本人的審慎和思辯。
就像媒體評價,“在跟他交談時,我仿佛可以聽到齒輪嚙合傳遞的聲音,這種思考使他看待問題帶著超脫于他人的獨特視角,也使他身上有著難得的中正與平和。”
無奈的是,周一圍雖然由此獲得“巖男郎”光環,卻并未像陸毅、佟大為等同樣由海巖捧紅的明星一樣,成為流量入口。
其后如《謝謝你曾愛過我》《空巷子》等作品,雖然口碑不錯,但他本人卻一直是個不尷不尬的溫吞水狀態。
但這還只是開始,2010年,電影《盲人電影院》殺青后,周一圍很是苦惱。
他認為自己“搞砸了”,認為自己“并沒有搞懂如何在銀幕上表演”。
心智未開,可以年齡彌補;技巧拙劣,可以汗水追趕。而最難解決的,卻是對自己的重復。
即使有如此主見的周一圍,也難免不為過往的經驗所困。
這也正是所謂演員的限界,只知回頭去看,依葫畫瓢一番。面對其他可能,則茫然不覺。
他們開始雕琢外在,造熱點攀高枝,試圖突破局限。
而周一圍,則另辟蹊徑,向內里挖。
海巖劇出身的他,當時并無小鮮肉概念,也時常被人夸獎生得一副好面容。
他自己卻把光環當做包袱,覺得被人盯著臉看而忽視探求內在,是一種拉低。
他曾說,自己很嫌棄那種膚白唇紅曬不黑體毛又稀疏的體質,實則有一顆糙漢的心。
這也難怪。從小在湘西長大的周一圍,雖沒見過什麼趕尸人,但也常瞟見苗家三月三踩刀梯。
兩個村子為了搶水真刀真槍真炸彈的火拼,也讓周一圍在耳濡目染下,心中增生一種硬氣。
而但凡優秀演員,除扎實功底外,皆有一種敏銳直覺,如夜燈般領他們突破層層迷障,抵達彼岸。
所以,或有意無意,周一圍日后選擇的角色,開始愈發粗糙,愈發剛烈,也愈發神秘。
在常年雄踞豆瓣高分榜的電視劇《紅色》中,周一圍改頭換面。
飾演鐵林,有些傻氣的愣頭青,協助神探徐天屢破奇案。
又一次詮釋配角,又一次比主角更為引人注目。
我們常用過于用力,來形容突兀刻意的演技,但這在周一圍身上卻不曾存在。
他只是稍稍發力,在舉手投足間,摻入一點動作細節,就像奶茶里的珍珠,爽滑間帶點彈牙感。
劇中,周一圍被人稱為鐵公子,雖然熱血正直,但在感情上卻木訥靦腆。
他被大上海第一美女倒追,自己卻渾然不覺。如此橋段,也讓這部懸疑類型劇,沾染上不少的喜劇感覺。
剛出場時,就替觀眾出了口惡氣,劈頭蓋臉暴打蠻橫無理的日本人。
其他人都作壁上觀,他一出手,愣頭青混不吝的性格立顯。
沒事還跟神探撒個嬌,逗個悶,活脫脫卷福和花生的中國翻版。
當一腔熱血,被現實無情打擊時,他也有他的脆弱不堪。鼻青臉腫被免職時,他卻腰桿筆直,跟兄弟們道別。
他在劇中的幸與不幸,都源自一點,就是不愿屈就時代。
但實際上,周一圍本人認為這個角色不像自己。
“鐵林是我創造的角色,這個角色的塑造是展現了我在表演上的很多東西。而不是單純能力不足,才演誰都讓人覺得是在演他自己。”
就像他在微博上所說,關于對演員職業的無奈。
“沒有尊嚴”這四個字的確很重,但這也是酒后吐出的真言。
的確,周一圍也相信像他一樣的演員,在這個充滿快消品的時代,會有自己的生存空間。所以他很少接受采訪,也很少出現在觀眾視野。
但隨著環境愈發浮躁,周一圍也開始疑惑。
“2010年之前,我基本都是秉持著‘守護經典’的心態去跟全世界抗爭,后來發現世道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差,所以我開始反思。”
他開始重新思考,娛樂和經典的關系,開始思考理想化的內在與功利主義的外在是否是你死我活的對立面。
“現在太多人還在混淆概念,怎麼可能去劃清界限呢?”
這種思考,讓周一圍開始重構對表演的理解,重新定位自己的職業。
如果說他之前的近十年生活,都在試圖出世,那麼這些年,他開始返回人間。
周一圍開始面對鏡頭,他不甘重復不會出錯的表演套路,而是勇于面對劇本之外的巨大空白,一厘一寸,填補出自己的風格姿態。
就像《繡春刀》中的大師兄丁修,剛一出場就壓過了張震的氣場。雖臺詞寥寥,卻句句都有瘋傳潛力。
除了外形和氣質,丁修的放浪不羈,也在舉手投足間流落。但其實,這都是周一圍臨場發揮。
趙靖忠欲收買丁修去殺師弟時,他的一句:“得加錢”,實用主義者嘴臉立顯。
是他從一位老朋友口中聽來,“就是老加班,老被壓榨。我們私底下擼串喝酒的時候,他就會說,再讓老子干,得加錢。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但我記住了,用得著的時候就會拿出來用。”
就是這三個字,讓丁修這個人物頓時立住,就算他的戲份到此腰斬,這個人物也肯定能被牢記。
還有讓很多人在心里盤算,靳一川到底值幾兩白銀的那句,也是周一圍跟導演軟磨硬泡,才最終上鏡。
說語言是思想的外化,這句話半點不虛。演員的臺詞功底,很大程度上決定其演技高低。
而對于外界褒獎,周一圍本人卻淡然且理智,“其實最好的臺詞是貼合人物,有些臺詞貌似平平無奇沒有技巧,但是跟人物融為一體,其實就是技巧。”
除臺詞外,周一圍的肢體表情,也有一種精準的分寸感。
且看丁修在雪中這場戲,他橫刀而立,鋒刃直指師弟,一臉視他人如螻蟻。
但突然間,全身上下如利閃貫穿,突如其來的孤獨,讓他愣在當場,從彷徨變得猶豫,從猶豫變得讓人憐憫。
雖然只有區區幾個鏡頭,但丁修這個人,卻從此由扁平變得立體。觀眾也開始理解他,開始接受他,開始再也忘不掉他。
對于這種表演,我想可以這麼描述——他能將某些出挑的情緒,以庖丁解牛般的手法拆解,再合上近景特寫,成倍放大其觀感。
這使得原本流暢前進的故事,有了迫使人駐足回味的停頓。
此種間歇,讓觀眾在體味劇情之余,還能享受更多視覺刺激。
從此,周一圍不再演出一種符號,而是活成一個真人。
“那時候我執著地希望別人看見我的靈魂、能力和我所謂的積淀,所以會刻意地扔掉很多外在的東西。”
不再和自己較勁,也不再妄圖摧毀什麼。
他開始跟自己和解。
“我已經開始愿意穿有顏色的衣服了。我都開始帶首飾了。我以前從來不的,好吧!我已經放過我自己了。”
更關鍵在于,這種和解,讓周一圍扔掉了自我折磨的包袱,進入到了活生生的角色心里。
“我漸漸了解到一個竅門,是關于觀眾心理方面的,就是如何表演才能讓觀眾愛看,才能讓他們屏住呼吸,或倒抽一口寒氣,或長舒一口氣。如果說這個是演技的話,那麼這就是我的個人經驗,放在不同的戲里會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這也就有了開始所說《少林問道》中,主角程聞道的“兩次生死”。
第一次,他死于家門屠戮,生于復仇之意,誓與仇人同歸于盡。
第二次,他死于兄弟反目親人相逼,生于放下執念開悟為僧,法號“無想”,寂靜而空明。
就像導演傅東育所說,“《少林問道》 剛烈粗糙,卻直面人心。”
這種直面由劇中人物成長體現,其流暢合理,得歸功周一圍本人的轉變。
對儒釋道三教皆有涉獵的周一圍,將典籍中諸多智慧,亦步亦趨,融進戲內的角色成長。
“所謂儒為表,道為骨,佛為心。人生得意時就是儒家,‘齊家平天下’;失意時就是仙風道骨,‘我自乘風去’;最后回到佛教,‘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此刻的周一圍,不僅通達入世,兼具出世的淡然平靜。
顧此不失彼的兩種氣質,和諧共存,而非沖突出雜音,擾亂表演本身的和弦。
這種出世又入世,也就是周一圍這樣“非主流”演員身上,才能為人理解。
他并非字正腔圓拿捏有度的老戲骨,被金科玉律綁縛。
他掙扎在學院派的邊緣地帶,在教條與思辯的空隙中表演。
所以,我們很難用一種標準來衡量其才華,也很難用一種標尺來度量其未來。
對于火眼金睛的各位來說,周一圍的確是難以歸類的存在。
但這種可能性,也正是他得以生存在演藝圈,得以成為清流的根底所在。
畢竟,表演這門技藝,和寫作、和編程、和任何工作,都沒有本質不同。
都只是積極入世的一種依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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