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大唐雷音 袁榭
去年春節前,我們告訴了大家:農歷是咱老祖宗自創的嗎?不是,是不怕死的洋人送來的!今年春節,我們再給大家補充條內容:“十二生肖”也不是純正的貨,
上古的西亞與北亞。而且生肖紀年在中國通用的歷史并不太長,與教入華的時間相仿。
古中國“十二地支”
古西亞“黃道十二宮”
在當代天文史考證下,“古中國天文學西來”說雖然有失偏頗,但并非毫無可取之處。的確,像占星學的“分野”、歷法學的“閏年”,不消西亞人輸送知識,古中國可以自發摸索出來。但天文、歷法系統的基石性理念,西亞傳至古中國的脈絡與證明推理無可辯駁。沒有古西亞的“黃道十二宮”,就沒有古中國的“十二地支”、“太歲紀年”、甚至“二十八宿”。
論述“十二地支”與“十二宮”之同源最精到的,至今仍然是郭沫若在1929年出版的《釋支干》。不論郭老的操守德行如何、公私生活怎樣,他的金石考據學本行素養是海內獨步、無可挑剔的。
郭較古中國“十二地支”與古西亞“十二宮”的方法很簡單:“十二宮”的星座號、古蘇美爾語和阿卡德語讀音,與“十二地支”的甲骨文圖像、“二十八宿”的星圖與甲骨文形態、“十二太歲紀年”的漢語讀音相對照。結果幾乎完全一致。
古巴比倫的“黃道十二宮”
而古西亞“十二宮”初始的時間點是公元前45-23世紀、成熟時間點是公元前13世紀,世界范圍內的初創性舉世公認,在使用甲骨文的古中國殷商時代之前。要說古中國“十二地支”不是沿襲自西來知識,實在難以服人。摘錄一下《釋支干》的具體考證,大家就能自行判斷。
“太歲紀年”系統對應“十二地支”的十二個太歲年名,漢語名字的拗口和難解在兩千多年來一直令人疑惑。
“太歲在寅,曰攝提格。在卯,曰單閼。在辰,曰執徐。在巳,曰大荒落。在午,曰敦牂。在未,曰協洽。在申,曰涒灘。在酉,曰作噩。在戌,曰閹茂,在亥,曰大淵獻,在子,曰困敦。在丑,曰赤奮若。”這一串念下來,兩千年來的普通人只會有一個想法:“這是啥意思啊!”
但郭老的考證就可以解釋,對應“十二地支”的十二個“太歲年名”,就是“十二宮”的古蘇美爾語和阿卡德語單詞讀音轉寫而成。
比如“十二地支”中的“卯”,對應的“太歲年名”是“單閼”,甲骨文字作
或者
。而“獅子座”號是
,古阿卡德語的讀音是 šarru。
并且“卯”在“二十八宿”中對應的是象征帝王的“軒轅”宿,古阿卡德語中的“國王”也讀作 šarrum。從文字到語言到寓意,根本就沒啥區別。
其他類似的,還有“十二地支”中的“寅”,對應的“太歲年名”是“攝提格”,在“二十八宿”中對應的是象征戰爭的“角”宿。而“處女座”在古阿卡德語中的讀音是ishtar kak,意為“女戰神伊斯塔爾之星”。
再比如“十二地支”中的“丑”,對應的“太歲年名”是“赤奮若”,在“二十八宿”中對應的是象征執紀綱的“亢”宿與“氐”宿。而“天枰座”在古阿卡德語中的讀音是 zibanitu,意為“上天仲裁命運”。
這些都是古中國“十二地支”與古西亞“十二宮”的字音、古中國“二十八宿”與古西亞“十二宮”的寓意若合節之處。如果讀音、含義、字形幾乎相同的兩個詞不算同一源頭的話,那也只好攤手了。
古中國占星學與古西亞前輩重合處不止“十二地支”
說實話,怪不得從20世紀初到現在,無數學者都在鼓吹“古中國天文學西來”說。因為內容雷同處實在太多,而且雷同內容一排時序,大都是西亞在前、中國在后。
比如公元前6-7世紀的亞述皇家圖書館里的占星學泥板上,說“當火星逆行至天蝎座時,君主不能盲目放松警惕。在這兇兆下,君主不能輕易外出”。而公元前1-2世紀的《史記·天官書》里,稱“火犯房、心,王者惡之也”。考慮到“心”宿、“房”宿都是天蝎座的主要亮星群,這時差五百年、地距幾萬里的兩段占星卜辭,其實說的是同一個意思。
古亞述占星學泥板
當然,這種雷同可以用“相似不一定同源”圓過去。畢竟亞洲兩端的古人看到火星運動軌跡的異常,說不定都會想到“皇上要死”,不一定有知識產權專利源頭。但是“十二生肖”所依據的“十二地支”及其配合的“太歲紀年”,與古西亞的“黃道十二宮”,其雷同處就沒法輕易糊弄過去了。
十二獸搭配地支紀年直到12世紀才在漢地生根
“十二生肖”,是十二獸圖騰匹配“十二地支”的紀年系統。“十二地支”
古西亞,就算不是板上釘釘,可供質疑的空間也不大。而十二獸系統雖然也有西亞源流,但對于中國人熟悉的“十二生肖”,北亞其實才是切近的源頭。
有確證的是,世界上古史上,使用十二獸計時的文化是由首創“十二宮”的古美索不達米亞諸文明開始,向逐漸擴散。
首先接受十二獸計時習慣的是古希臘與古埃及,然后隨著東征,十二獸計時習慣傳播到外與北的希臘化占領區。十二獸計時系統在扎根后,又隨著的傳播途徑從陸路傳向中亞與北亞草原的游牧。十二獸計時系統的傳播鏈末端才是中國,而且扎根散葉廣為人接受的時間已經是中古末期的12世紀了。
直到公元4世紀,古中國的紀年系統還在通用“太歲紀年“,神獸圖騰也是通過配屬“太歲”與“地支”相關,動物與地支的關系并不完全明顯直接。在晉代人的作品與語錄中,“歲在龍蛇賢人磋”、“白雞王酉,今太歲在酉”,都是佐證。
但受影響更深的中亞與北亞諸游牧,直接借用的十二獸計時系統來紀年。公元6-8世紀的碑文中明確使用兔年、羊年、雞年、虎年、豬年、蛇年、龍年等單一紀年單位。
公元6世紀中期的鮮卑貴族宇文護,其母親的來信中稱:“昔在武川鎮生汝兄弟,大者屬鼠,次者屬兔,汝身屬蛇”。雖然宇文護在北周與隋朝歷史中很重要,但因為他的鮮卑北六鎮出身,此人其實仍然是事實上的胡人。
直到唐、宋,十二獸紀年對于文化人來說仍然是胡人的稀罕玩意。《唐書》在提到7-9世紀的“黠戛斯國”時,特地要注明“以十二物紀年,如歲在寅,則曰虎年”。《宋史》在提到10世紀末的吐蕃時,也特地要注明“數十二辰屬,曰兔年如此,馬年如此”。若“十二生肖”當時在漢地足夠普及,那麼
檔案文獻中不至于少見多怪地啰嗦這些。
對與西來文化接受更深的遼國,直接在墓頂畫上了“二十八宿”與“十二星座”的對應。
十二生肖在古中國足夠普及的文本證據,至少要等到12世紀了。12世紀的頭幾年,有人向宋徽宗上書,稱“十二宮神,狗居戍位,為陛下本命,請禁天下屠狗”。如果當時“生肖”、“本命年”等概念不夠深入人心,不會有人膽敢拍這種腦袋掛腰帶上的高風險馬屁。
12世紀末,朱熹刁難學生,給的問題是“十二屬相起于何時,首見何書”,學生“無以對”。如果當時十二屬相不夠家喻戶曉,這種刁難也就毫無意義。而在當時,泉州、廣州已經有了。
當然,有種族自豪感強烈的中國人,使勁想挖掘出生肖的本土根源來。有人抓住《詩經》中一句“吉日庚午,既差我馬“就稱春秋前就有“十二生肖”,這個觀點在清朝就被噴得無法回擊:“拿這句就能斷定‘午馬’代表整個‘十二生肖’了?那怎麼翻遍春秋文獻找不著子鼠、寅虎呢?”
也有人拿各地出土的秦簡上的占卜指南,稱先秦就有“十二生肖”,根據是其中的《盜者》篇提到了地支與動物。但《盜者》篇是用來占卜盜賊長相的,提到動物是用來比喻盜賊長相,不是用來紀年。“鼠也,盜者兌口希須;牛也,盜者大鼻長頸;兔也,盜者大面頭”這些卜辭要是能用來證明“十二生肖”紀年,按這種邏輯,2022
年的生肖屬相就是“竊·格瓦拉”。
別說,《盜者》篇的描述還真挺合竊·格瓦拉老師的。
通過這通梳理,其實不難發現,不僅“十二生肖”在中國生根,得托古西亞與北亞外來輸入的福。單論在世界占卜史上的淵源,“斗數”系統得管“星座塔羅”系統叫二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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