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炳東
上世紀,四川處于“防區”時代之時,出了一個有名的道人,名叫劉從云。“四川王”劉湘的生涯中,劉從云是繞不過去的一個重要人物。
劉從云讀過一些舊書,四書、佛典、及陰陽讖緯,等等。本質詭詐,經過多年歷練,特別是結交軍閥之后,已不是當年算命測八字的云游老道,而是深諳人情世故、技巧權謀、分析時局、善于獲取利用情報的一個政客。劉從云能說會道,用一些魔術技巧,變虛幻為現實,用四川話說,“很能麻倒了一些人”。有如“大師”一般的魔力,號稱“劉神仙”。
劉從云
劉湘經手下劉佛澄介紹,拜劉從云為師,加入了劉從云的“一貫先天大道”。劉從云按照道中最高排行,為劉湘取道名“玉憲”。
劉湘入道后,經他引進或彼此介紹,當時四川的軍屆大佬劉文輝、鄧錫侯、田頌堯、楊森、李家鈺、潘文華、羅澤洲、唐式遵、王陵基、范紹增、廖澤等,都被劉從云一一賜予道名。官職大的是玉字輩,如楊森,“玉勇”;劉文輝,“玉猷”;鄧錫侯,“”玉齊”。小一點的“子”字輩,如廖澤,“子明”。
長官能入,手下的師長、團長、豈能不入?在劉湘的21軍中,團長、營長入道的占95%以上。劉湘給劉從云磕頭,自然有他的意圖,當時的四川軍閥隊伍中,叛一次,升一級。朝云暮雨,大有人在。劉湘入道不過是“以神治軍”、以神維系隊伍。他的希望,是通過劉神仙的關系,保住實力,避免被吞并。下面的人入道了,與長官是同門,飯碗也保持得牢靠一點,所以上上下下對劉神仙非常巴結。
劉湘、潘文華花了4萬多大洋,在重慶江家巷給神仙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公館,百姓稱之為“神仙府”。劉從云出入坐“五岳朝天”的綠呢大轎,前呼后擁,好不神氣。有一次,劉從云到了楊森的防區,楊森把自己的坐騎讓給劉神仙騎,自己牽著韁繩走,即“挽繩執鞭”。“神仙府”中,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成了軍閥進行交易的場所。
劉湘
劉湘有了“神仙”之后,覺得自己諸事順利多了。尤其是1928年“下川東”之戰,劉湘在劉從云的暗中指點下,打敗了羅澤州、楊森組織的“同盟軍”,占領了下川東29個縣包括夔萬等四川咽喉之地,心里非常高興。對劉從云更是言聽計從,倚之如左右手,被四川人稱為“前朝軍師諸葛亮,后朝軍師劉伯溫,當朝軍師劉從云”。
劉從云是有野心的,傳教之初,自稱是劉備下凡,奉了玉皇大帝的圣旨,代天宣化,挽回紅羊末劫,普度眾生。與劉湘結交后,便把劉備轉世的大名讓給了劉湘。此人洞悉劉湘心理,打著為劉湘擴充實力的幌子,認為與其周旋在軍閥之中,不如自己直接抓住一支部隊。
劉文輝
劉湘一聽,非常高興,不要自己出錢出力,就能得到一支隊伍?當即痛快答應了。1929年9、10月間,劉從云在重慶南岸大佛寺辦了個“百子訓練班”,訓練建軍的基層干部。每日課程,除了講授《步兵操典》《典范令》外,還來了個“大練武場,傳授國技”。燒下黃裱符箓,念上偈唄梵呪,不是關公附身來教大刀,就是孫悟空臨壇傳授棍法。
半年之后,1930年春天。劉神仙傳下“法旨”,要大家舍身衛道。有人出人,有錢出錢,建立正規部隊。各地教徒入教時,是賭咒發誓過的,知道教規的厲害,不敢不從,一下招來3000多人,籌得23萬大洋。
劉神仙把這些人集中在重慶大渡口一帶操練。用這筆錢,通過劉湘,從上海買回德國步槍3000支,路易式機槍2百挺、手槍2百支。1931年正式成立21軍“模范師”,劉湘兼師長,只掛個名,一切由劉神仙直接掌握。蔣尚樸為第一旅旅長,廖澤為第二旅旅長。第一旅蔣尚樸是劉神仙的親信弟子,雖然編制與正規軍一樣,有團、營、連、排、班的建制,但也和“一貫先天大道”一樣,保持著“通”的組織,設有監學、視學。雖不公開焚香點燭,燒錢化紙,申文上表;背地里照常敬神,考核道功。部隊每次移動,都要事先占卜,請示菩薩。加上第一旅傳授武術時,都要選在秘密地方,焚香點燭,恭請天神菩薩。由道里的“體生”來裝關公,傳授刀技;裝黃忠,傳百步穿楊。“體生”偏偏倒倒,就像神漢跳大仙一樣。“模范師”第一旅因此被人叫做“神兵”。
四川軍閥
1932年秋,21軍劉湘、24軍劉文輝叔侄勢成水火。劉湘請教劉神仙,劉從云裝神弄鬼傳言:“一林難藏二虎,一川難容二流(諧二劉音)。”兩人大打出手,雙方投入火線的士兵有20多萬。劉湘的陸軍、空軍、海軍(川江炮艇),加上劉神仙的“模范師”,所謂“陸、海、空、神”全部用上。雙方在榮縣、威遠一帶混戰,給當地百姓造成巨大傷害。而劉文輝只有一個陸軍,哪里是劉湘的對手?劉從云以“前敵總指揮”的頭銜參加攻克瀘州,繼后又率“模范師”第一個進入成都,不免得意洋洋。劉湘特意以2萬5千大洋在成都三槐街購置一個大公館,獎賞給劉從云。劉從云的住所,一天到晚,各路軍閥、大小政客,“匐匍趨謁者盈庭塞戶”
然而,從鄂豫皖過來紅四方面軍到了川北,發展勢頭迅猛,劉湘與四川大小軍閥都坐不住了。劉湘與劉從云計議,糾結四川全省各系軍閥,組成6路人馬共計106個團向紅軍進攻,由誰來統一指揮指揮呢?各路軍閥各懷鬼胎,生怕別人吃肉,自己啃骨頭,覺得劉神仙是個圈外人,又是眾人的老師,是個合適人選。
而劉從云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放話出來,關圣帝君臨壇叫他統率各路人馬啊,檀道濟的10萬橫兵磨刀助陣喲等等。劉湘不愧是個梟雄人物,也同意劉從云擔任此次重大軍事行動的總指揮。勝了,是劉湘的功勞,誰不知道劉神仙是劉湘的軍師?敗了,自然是劉從云背鍋,對各方有個交代。更何況,通過劉從云的手,讓其他軍閥打頭陣,保存自己的實力。于是,劉神仙一下擔任了“四川剿匪”的“委員長”,并在南充設立“行營”。當時的中國,一下冒出兩個“行營”、兩個“委員長”,可見劉從云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這一仗一開始,擔任五路總指揮的王陵基被打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接著第二階段,劉從云出場。劉從云把做法事的派頭搞在軍隊里,夜夜焚香秉燭,申文上表。禱告玉皇大帝及諸神菩薩庇佑。行軍、出擊,一舉一動,都要占卜求神,決定時刻,結果敗得更慘。川軍各部大嘩,都說劉從云裝神弄鬼,貽誤戎機。南昌那個“委員長”打電報給劉湘,要求追究南充的“委員長”責任。
劉湘只得罷免了劉從云的職務。劉從云顏面掃地,從此退出軍屆,“神兵”也就銷聲匿跡了。
1935年,劉湘為了籌組四川省府,來到南京,拜見有名無實的主席林森。林森囑咐劉湘:聽說四川還有神兵呀?現今科學昌明,為何還有神兵?國家明器,不可隨意假人啊!說得劉湘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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