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對很多人而言是失落的一年。教育重創,地產寒冬,互聯網大裁員,拖累著股民們臉上泛著綠油油的光。但對另一部分人而言,又是收獲的一年,新能源和芯片行業一片紅火,也吸引了各路資本、大廠入局。
對于這些變化,獵頭是感受最直觀、最強烈的一批人。新能源行業的獵頭,僅靠一家造車企業就賺了千萬;芯片行業的獵頭,爭相去挖應屆生;地產行業的獵頭,頻頻接到候選人被裁員的消息,一位候選人甚至整整找了2年工作才順利入職;而互聯網行業的獵頭,陷入了相互拼手速的內卷。
我們與四位不同領域的獵頭聊了聊,這群對行業變化最敏感的人,有著對過去一年的深刻記憶,同時也掌握著不同行業的人未來能賺多少錢的秘密。
文 | 鄒雨沁 徐晴
編輯 | 周維
運營 | 月彌
有獵頭靠一家企業就賺了上千萬紫羅蘭,新能源行業首席顧問,從業20年
去年一年,新能源車企搶人的狀態特別瘋狂,尤其是自動駕駛領域。
一個同行給一家造車企業招人,光從這一家公司就賺到了一千萬左右,在獵頭圈子里很轟動。另一個同行幫一家自動駕駛公司招人,一位候選人的年薪加股票過千萬,光獵頭費就有200萬。
由于爭搶的公司多,工程師的薪資水漲船高,普通的工程師從30萬到80萬都有,專家級別上百萬很正常。我接觸的高端候選人,手里同時拿著七八個offer,甚至20多個offer。當年外企進入中國大量招聘的時候,一個優質的候選人也就三五個offer。
高端的芯片制造也忙著挖研發人員,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碩士生,在2021年的起始年薪可以給到30萬,比很多互聯網3-5年經驗的工程師薪水都高。
獵頭的收費方式,主要分兩種。一種是獵頭推薦的候選人成功入職之后,企業向獵頭支付候選人年薪的20%作為服務費,有些緊缺崗位可能達到30%以上。這是主流的模式。另一種是打包付費,獵頭先預收1/3總傭金,用于前期調研等工作;候選人進入面試環節,收取1/3;簽完offer之后,再收取剩余1/3部分。如果候選人未過保證期,獵頭需再補一人。總的來講,新能源汽車行業的爆發,讓這個行業的獵頭,賺得盆滿缽滿。
去年最轟動的兩個招聘案例,是小米造車和上汽集團自動駕駛項目。小米是去年3月份宣布的造車,那時候我有一個客戶的公司正在跟小米敲定最后的投資事宜,但是一直約不上雷軍的時間。聽說那兩個月他在各個廠參觀學習,有大量大手筆的收購和并購,儲備得差不多了才官宣。小米招人是非常快的,造勢造得差不多之后,除了內部高管調動,外部組建了三百多人的團隊,幾個月就完成了。
上汽集團去年宣布要在智能電動車等領域投入3000億元。他們是從2020年底開始搭建團隊的,要組建一個新的自動駕駛軟件中心,最初第一批招募了兩百多人,到2021年擴大到千人規模。招人的時候,上汽同時啟用了十幾家獵頭公司,一下招了500多人,動作是非常大的。
其他大廠也在搶著入局,百度在做自動駕駛,華為也進來分一杯羹。行業格局一直在變,從汽車交付量上看,“蔚小理”變成“小蔚理”,小鵬全年交付9萬多輛,比去年翻了兩翻。
從我說的這些就可以看出來,人才都在向新能源流動,小米、百度這些非傳統車企造車,最初的人才都得靠高薪去挖。
瘋狂搶人造成了兩個結果。一是人才跳槽的頻率很高,平均一年半換一份工作很常見,最后大家就比薪水,哪里給得高我就去哪里。二是企業快速發展,沒有時間去培養工程師,所以初級工程師也得簽競業協議。我覺得這不太正常,因為以前競業協議只針對專家級、掌握核心機密的工程師。
我已經工作超過20年了,在招聘行業差不多干了14年,到2020年趕上了這一波造車熱。最近兩年金融、互聯網、房地產行業受到的影響都比較大,而國家在高科技賽道的政策導向是非常明顯的,很多人在往新能源行業流動、轉型。
我覺得新能源汽車起碼能火個五年,新能源汽車、自動駕駛雖然有一點泡沫,但現在泡沫已經有了一點消退的痕跡,比如,有些車企車沒造出來就已經倒閉了。
▲ 中國工業博覽會上的新能源車。圖 / 視覺中國
“從來沒有一個行業像芯片這樣缺人”Alex,芯片獵頭,從業15年
怎麼形容呢?在芯片這個行業,總監被招過來后,很重要的一個工作是做好人員管理,因為行業缺人,下面的人隨時可能被挖走。
2021年,全球都缺芯。華為、中興2018年被美國制裁后,庫存芯片一度只能維持2個月的訂單量。兩年多過去,芯片產能短缺,需求又漲,到2021年,進入市場的每一塊顯卡都是幾秒鐘被搶光。
芯片不能再靠國外的了,國內注入資本,一下子讓市場上的人員薪資暴漲。去年,芯片行業應屆生的薪水基本漲了50%,芯片設計工程師也有60%左右的漲幅,一個總監月薪10萬都很常見。
我們挖過一個應屆生,2020年他在成都一家芯片公司,月薪8K。過了一年,公司內部已經給他漲到16K。2021年8月份他跳槽了,又漲到了26K。相當于才一年的時間,薪水就翻了三倍。這樣的候選人往往是懵的,小心翼翼提了一個薪資,對方當場就接受了。當他準備去的時候,另一家公司給出更高的薪資,但也來不及了,人已經入職了。
去年我做得最好的一單,是一家芯片公司急需招人,啟動合作之前,就把30萬的預付費打給了我們。當然,這是表面的成功,不好的一面也是在這家公司里體現出來的。那次合作,我們為他們發出了100多份offer,但陸陸續續只有40多人入職,這說明,同一批人才還在被其他獵頭和公司爭搶。
來不及培養人才,獵頭還要忙著從海外挖人。2019年,我們從海外挖的人才,年薪300萬元起,候選人會提出要解決自己愛人的落戶問題,還有安家費等等。
行業缺人也在大學里有所反映。2021年,集成電路專業才升為一級學科,我們獵頭也卑微地把目光瞄準了應屆生。別的行業獵頭是不會去挖應屆生的,但我們會。
芯片行業內,最牛的企業像華為半導體,工資相對不高,但期權和股權給得多一些。阿里的達摩院和平頭哥也都屬于芯片的布局,工程師基本都是80萬以上。候選人對于錢的優先度還是高于期權,他們更在意每個月拿到手的,看得更當下一些。OPPO給的獵頭費特別多,因為他們有應用場景。
芯片現在的火熱,跟十幾年前的冷寂對比十分強烈。我2006年碩士畢業的時候,微電子專業的應屆生工資是8-12K,直到2016年,芯片行業的薪資連30%的漲幅都沒達到。而我的老同學,去年做運動芯片,賣了6個億。
一直以來,自有芯片的需求并不大。國外的芯片穩定性好、價格便宜,即使一顆芯片貴,但在整臺設備中所占比例小,也沒有自主研發的需求。即使設計了,沒有量產的需要,投資回報率低,就不會有投入。
國內不愁應用,格力、阿里、小米都在投芯片——因為智能化在中國的應用場景很多了,到處都在說智慧家居、智慧城市。格力的董明珠,就放言要花500億研究芯片。
用互聯網的方式砸錢換人才、造芯片,我其實會擔心這種玩法可不可行。光砸錢還不行,還得靠技術。專利、硬件投入,都是排在工資成本之前的。但總的來說,新的一年還是值得期待。
▲ 圖 /《選拔屋:獵頭的做派》
大廠卷,獵頭也在卷Tina,互聯網獵頭,從業6年
我主要招技術崗和產品崗。做互聯網獵頭,很有意思的是,我們基本是以阿里的職級作為參考基準,也就是P序列職級,數字越大,級別越高。年輕人還是更傾向于進大廠,加班強度大,但是薪資高,好跳槽,就像清華北大,大家都想考,但里面的學生一定更卷。
大部分公司最常需要獵頭去招的職級是P6、P7和P8,中高層,一般P6給到20-35K,P7給到35-50K配股票,P8基本就是年薪百萬+股票了。我之前給京東找過一個P9,高P職位空缺的時間就會很長了,這個職位目前還在開放著,最后可能就走內部提拔了。
疫情之后直播行業特別火,游戲行業也火,所以,直播和游戲公司招人非常多。大廠對技術人才的需求是比較穩定的,java工程師需求很多,P6級別的薪資在25-35K,開發崗25-40K,產研高級設計專家35-50K,圖像算法類的薪資也不錯。阿里系的每日優鮮、一淘的產品技術總監、運營的高P崗位我都找過,薪資都在百萬以上,開放談。我也給小米的測試開發、物流規劃、產品總監等崗位成功推薦過不少人選。
薪資漲幅最大手筆的,還是BAT和TMD(頭條、美團、滴滴),網易、京東、小米等企業也還算可觀。老牌大廠的職級是硬通貨,比如阿里P6出來,進入小米成為P7,高一個級別,漲薪能有30%。
BAT之外,薪資最夸張的還是字節跳動。只要他們想搶人,就會用高薪把人挖走。我之前有一個人選,在美團做架構,屬于核心技術人員,title低、能力強,年薪七八十萬。他去京東面試,薪資直接給漲了一倍。京東面過之后,他覺得離家太遠,又面了阿里和字節,前者年包多10萬左右,后者開出的價位直接高出幾十萬。最后他選擇了字節的頭條部門,因為給得實在太多了,現金和配的股票加起來,有220萬,漲了近3倍。
但阿里、騰訊、百度、字節、快手這樣的公司我們不太愿意合作,因為它們都有自己的人才數據庫,非常強大,覆蓋面很廣,我尋找人才的時候,經常跟數據庫撞車。有時我剛找到一個特別合適的人,投進它們的系統,就顯示重復了。重復率特別高,簽約的獵頭公司又特別多,這導致獵頭公司特別內卷,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大廠的一個崗位,拼投簡歷的手速。手慢了,一天就白做了。
大廠HR的渠道,反而比獵頭寬松。我們獵頭不能送一些專升本、大專的候選人,但大廠商業化擴張迅速,招人標準會有所下降,我聯系到這些候選人時,他們有的已經接觸過大廠內部的HR,甚至有直接準備去面試的。大廠不希望獵頭費白花,對我們推薦的人才要求很高。
相比大廠,二三線的公司會更好做一些。比如天眼查、易車、閃送,人才撞車概率不會那麼高,給獵頭的崗位也多。像閃送的大區運營總監,月薪40-60K,一年14薪,我差不多2個月就招到了合適的人。
去年下半年,明顯感覺到大廠出來的好人才特別多,年底大廠裁員、縮編,這對很多候選人來說挺難的。從一個大廠跳出來,可能就要去小廠了。不過也別著急,到開春之后,客戶重新審視需求,會放開職位,所以說獵頭行業也是“金三銀四”。
互聯網大廠裁員,對我們獵頭來說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我們就像“房屋中介”,之前有房源,卻沒有客人,現在人才占有率高,能快速匹配到需求。
我自己比較擔心的事,就是甲方在三個月的保證期內把人選退回來。前一陣,我招了一個開發人員,月薪25K,第二天就要3個月期滿轉正了,結果公司前一天告訴我們,這個人未達企業要求,雙方都不滿意,前期的工作都白做了。現在大廠選人的門檻高了,好多公司招人要“雙一流”打底,跑單率也比往年高。
不管什麼時候,技術人才都是不愁工作的,高精尖的人才永遠都在被挖,同時接到多家offer也屢見不鮮。互聯網也還是希望要35歲以內、能加班、單身的候選人。
▲ 圖 / 《比海更深》截圖
地產重創,HR同時給40多個人辦離職Celine,地產獵頭,從業5年
地產客戶會對候選人有些軟性要求,有的客戶是泰國的,他要看候選人的生辰八字、屬相,有的客戶給職位的時候,就明確不要某些屬相的人,因為算命大師說,犯沖。港資公司愛看風水,開工和開業的時間都有講究。甚至上海恒隆廣場的項目,常有人跳樓,于是保安經理面試的問題就是,如果有人跳樓,你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但去年,光看風水也不行了。2021年地產行業遭到重創,超過20家大型房企爆雷。恒大爆雷后,直接把一批離職的人簡歷打包給獵頭看機會。
去年商業和住宅地產的項目都在收縮,不少民營房企不再拿地,市場上存在大量候選人找不到機會。往年,同期有10家企業在找同一個職位的候選人,現在可能只有兩三家。
一些基金公司也不再投地產項目了,房地產事業部原地解除,我的候選人一邊辦離職,一邊給我打電話,說HR同時在會議室里給40多個人辦離職。
2018年或是2019年,地產行業的人才薪資漲幅水平還有20%,普漲比例也很低,有些職位,直接都消失了。疫情期間,機會更少,跳槽也不能漲薪,候選人基本都是平薪跳槽。一線城市的地難拿,二三線城市比如武漢、西安、南京的地容易拿一些,所以很多地產人都在異地工作。
地產的男性候選人更能接受異地,女性對出差的顧慮會很多。有一個外資背景的地產候選人給我的印象很深刻,她三十多歲,特地在外面請我吃了飯,當時開給她的年薪是40萬。我慷慨激昂地說,基金背景是多麼可靠,這份工作對她未來的職業發展多麼有幫助。但她沉默了一會,對我說了一句:“你還沒有結婚,不知道加班的節奏會給我家庭帶來的影響。”最后,她兩次拒絕了跳槽的機會,選擇花更多時間去維護家庭。幾年后我從老板的口中得知,她還是離婚了,家庭的變故讓她在職場上的情緒變得糟糕,效率也不高。
我沒有資格評判哪一種選擇更好,但可以想象她如果進入了基金公司,將會達到什麼職級和地位。我打電話給男性候選人的時候,不會問太多家里的問題,但如果是女性,你不得不了解她有沒有小朋友,先生做的行業是比較尋求安定,還是善于擁抱變化。
到了45歲,又是一個門檻。地產行業跟互聯網行業有點像,明確要45歲以下的候選人。所以,對很多年紀比較大的候選人來說,行業變化對他打擊會很大。我有一位很好的候選人,過往項目經歷豐富,但已經51歲了。2019年離職后,我幫他找了整整兩年的工作,才終于入職了一家想要開拓地產的互聯網公司。
前段時間,又有幾家地產公司被罰款或裁撤,行業不行了,大部分獵頭公司覺得地產沒有什麼可做的了,會取消地產行業這個部門,轉向半導體、人工智能或網紅行業。我所在的獵企,迅速轉向地產的其他細分賽道——物流地產、產業地產、城市更新、醫藥地產和數據中心,這些有大量招聘需求的項目方向成為了新的關注點。
最近,我跟身邊做地產同事聊,大家基本上都是90后,已經對自己的職業有很嚴重的迷茫或焦慮感,這是近幾年才會有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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