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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說我被困什麼意思是什麼的簡單介紹

解夢佬

“姐姐,油棉廠后面發現了一具尸體,快去看看。”1993年3月的一天,一個50來歲的婦女跑進蔡朋娥家喊道。

蔡朋娥大女兒郭桂芳三年前在單位值夜班時失蹤,家人四處尋找,發尋人啟事,杳無音信。當時,河北邯鄲肥鄉縣很多人知道這事。

蔡朋娥和小女兒慌忙騎自行車,一路飛奔到2公里外油棉廠后的枯井。井邊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幾十個附近的村民正圍著看。

蔡朋娥湊過去,只見遺體蜷縮在井里,裙子、皮帶、卷發、身形都和失蹤的女兒相似,牙少了一顆——郭桂芳那兒剛好有顆虎牙。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了半個來小時,她們回家叫人,想把遺骨收回去。等再折回現場時,已經沒了。圍觀的人說:“公安局收走了。”

郭家人再沒見過這具遺骨。他們心里覺得:這就是失蹤的郭桂芳。2015年,蔡朋娥和老伴郭建民相繼去世。至死,他們都沒搞清:失蹤的女兒,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成了盤桓在郭家三代人心口的結。26年了,枯井早已被填平,恐懼、怨懟、隔閡,在這個家庭潛滋暗長。希望看上去越來越渺茫了——直到,2019年4月,12塊骨頭從這個井中被挖出來。

算命說我被困什麼意思是什麼

郭桂芳舊照。本文圖片除特殊標注外,均為澎湃新聞記者 朱瑩 圖

遺骨

發現第一塊骨頭的時候,郭會增已經挖一整晚了。

4月24日晚上8點多,他叫來挖掘機師傅,來到1993年發現疑似姐姐郭桂芳遺骨的地方,打算挖井。

26年前,這里還是個沙坑,十幾米深、數百平米大。一側臨著河道,另外三邊是田地,種著玉米、小麥。一道斜坡由河道伸進沙坑。枯井,就在斜坡半腰,青磚砌成,一米來寬,至少三四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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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時的沙坑已被垃圾填平,郭會增腳下即為當年枯井所在位置。

如今,城市的垃圾已經將整個沙坑填平。在灰黃的建筑廢料和垃圾碎片中間,躥出了雜亂無章的野草。

這幾年,郭會增經常來這兒轉,期盼找到點線索。他自小由姐姐帶大,感情很深,姐姐失蹤時,他不在家,知道后大受打擊。

一個多月前,3月5日早上,他又轉到了這兒。回家路上偶遇散步的黃飛(化名),聊起來,發現他竟然是當年發現遺骨的人之一。

黃飛記不太清具體日期了,只隱約記得,那會兒不是很熱,穿著長袖。清晨,他和三四個朋友到沙坑玩,摔跤、練拳。一個朋友拿根樹枝到處戳著玩,無意間挑開了枯井里的一塊小青磚,發現有頭發,嚇得大叫。其他人聞聲圍過來,一看都傻了,紛紛往家里跑。

第二天早上,黃飛和朋友一塊到離枯井幾百米遠的肥鄉看守所報案。一位民警跟著他們去了現場。

他們壯著膽用樹枝將沙土撣開,遺骨露了出來——頭朝東、面朝南,蜷著腿,臉還沒完全腐爛,頭發帶卷,一個五十多斤重的大青石壓在胸口,身上還殘留牛仔褲衩、小皮帶頭、肉色絲襪。

幾個人在井邊分析了半天,腿骨一邊粗一邊細,“不是瘸子就是拐子。”

聽了黃飛的話,郭會增很吃驚——姐姐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平時看不出來,跑的時候有點拐。

另一位當年去現場看過的村民回憶,他去的時候,遺骨已經不在了,井邊還留著一只帶跟的女鞋以及絲襪。圍觀的人在議論說,“看鞋子像一個女尸”。

26年前,當蔡朋娥和小女兒郭紅芳看到遺骨后,她們相信這就是郭桂芳。

郭紅芳記得,姐姐失蹤那天,穿了件碎花連衣裙,裙上有腰帶,腳上穿著絲襪——與尸骨特征一致。

郭家人多次到肥鄉公安局了解情況,想確認這具遺骨是不是郭桂芳,一直沒有回復。2016年10月,郭會增向肥鄉公安局申請公開遺骨的司法鑒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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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鄉公安局的答復書。受訪者 供圖

次年9月,肥鄉公安局回復:1993年受理了兩起無名尸體案,一是尸長為148厘米、年齡70歲左右的女尸,二是5月9日在一坑內井里發現尸長為168厘米的男尸,特征都不符合郭桂芳,與她無關。因此,沒有義務向郭會增公開。

警方的回復沒有消除郭會增的疑惑。有傳言說,遺骨又埋井里了。他想挖出來看看,興許能找到點證據。

他找了媒體全程拍攝作證。挖掘機挖了一整晚,他和兒子、兒子的朋友則戴著頭燈,用鐵鍬清開石塊,還是沒找到井。第二天,在三個目擊者幫忙定位后,井終于找到了。12塊小骨頭,從距井口1米左右的地方相繼被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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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會增從枯井中挖出的12塊骨頭。

仿佛有一束光亮穿透迷霧,照了進來。郭會增把骨頭小心翼翼收好,放在臥室。那晚,姐姐來到夢里——郭會增很想讓姐姐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但姐姐什麼也沒說。

失蹤

失蹤看起來毫無征兆。

1990年6月16日,大弟弟郭桂增從老家來縣城趕集,郭桂芳留他吃飯。飯后,她送弟弟到路口,說要到單位值夜班。

那年,她32歲,在肥鄉縣農業局(現為肥鄉區農牧局)當團委書記。她高中學歷,做過打字員,聰明能干,“年年是先進(員工),要啥啥中”。離婚后帶著3歲兒子和妹妹住單位附近。

17日早上,郭紅芳睡醒后發現姐姐沒回家,急忙和父母到農業局找人。他們找到當晚值班的局長,局長說不在一個屋,不了解情況。遇到了食堂職工,說晚上11點多還看到她值班。

四處不見人,蔡朋娥嚇得癱坐在地上哭,埋怨丈夫,“你把孩子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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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12月,郭會增、郭建民、郭桂芳在天安門合影。

年輕時,郭建民是省勞模,國家三年困難時期,放棄銀行工作到村任職,不要工資,事跡多次登報;妻子蔡朋娥曾是全國婦女代表、省人大代表,受到國家領導人接見。

在子女的記憶中:郭建民清正、耿直,愛談家國大事,一說就停不下來;他關注國家形勢和反腐新聞,看到電視中包青天審案,會激動得站起來鼓掌。

他“愛管閑事”,看到“不合理”的都要管,為此,有人說他是“精神病”、“不正常”;也有人稱他“肥鄉包公”,找他反映冤屈。家人勸他,他反駁,“我是黨員,我不管誰管?”

有人到家里送禮,被他罵了回去;送來的蘋果爛了幾個,他買好的補上再退回去。他嚴厲,脾氣暴,家里孩子都怕他;但看到乞討的人,郭建民自己餓肚子也要分點吃的給他們。

據郭家人回憶,郭建民擔任公社書記時,發起了幾次反腐行動:1981年舉報磚廠貪污群眾22萬元;1982年揭露當地黨代會選舉中的反常現象,驚動了中央,三四十名領導干部被處理,落選的縣委書記恢復職務;1983年又舉報肥鄉縣工作組在整黨工作中弄虛作假、編造政績……他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先是大女兒郭桂芳,1984年被單位辭退,憤而喝下30粒安眠藥、割腕自殺,被搶救了回來,幾個月后才恢復工作。之后郭建民自己被開除黨籍、撤銷職務、停發工資,上訪兩三年,才調換工作、恢復黨籍。妻子蔡朋娥1986年黨員登記沒通過,被開除黨籍、停發工資,還被拘留13天。大兒子郭桂增1986年被抓入獄20多天,挨了打,留下后遺癥,經常頭疼……

一家人過得戰戰兢兢。郭桂芳發現有人半夜敲門,心里發慌。郭會增提著棍子去追,發現是因父親反腐受牽連的人指使的。

但郭建民不怕這些,他一心想為家人遭遇的不公討說法。

郭桂芳性格和父親相似,是他的“左膀右臂”,常幫他寫舉報材料。一次,郭建民在北京上訪,身上沒錢了,郭桂芳立馬把攢了一年多錢買的新自行車賣掉,錢寄給父親。

尋女

郭家人尋遍肥鄉,在電視、報紙上登尋人啟事,也搭車去過張家口、北京,到北戴河認尸,甚至燒香拜佛,都一無所獲。

女兒的意外失蹤擊垮了郭建民夫婦。蔡朋娥突發心臟病,住了10個月院,整日念叨著“(女兒)被人害了被人害了”。郭建民三次腦出血,后來患上老年癡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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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建民夫婦舊照。

他們不愿相信女兒被害了。聽說有人和郭桂芳像,哪怕沒了雙腿的,他們也要跑過去看。他們也找過算命先生,問,桂芳什麼時候回來?

女兒的好,女兒的聰明,是最常掛在嘴邊的話,“要是桂芳在,多好啊。”說著說著就哭了。

弟弟妹妹們也覺得,“如果姐姐在,生活肯定會不一樣。”過去,姐姐經常給他們買衣服、好吃的,家里的家具、日用品,很多都是她買的。

這個家像缺了一角,快樂被抽空了。家人默契地不提失蹤的事,一提就難受。

蔡朋娥常埋怨丈夫,“要不是你反腐得罪這麼多人,女兒怎麼會出事?”

郭建民要麼低頭沉默,要麼反駁,“必須和壞人斗爭到底”,他大聲朗誦自己寫的詩:“風雨交加四十年,為國為民無怨言”“生死規律何辭懼,邪惡面前不低頭”……因為女兒失蹤的事,兩人沒少吵架。

郭紅芳也接受不了父親的想法。她高中畢業后,到供銷合作社當生活員,后來進入肥鄉勞動局工作。領導不讓她做重要崗位,她急忙解釋,“我不像我父親愛管事,別人的事情我不管,逼我說我都不說。我不惹事,害怕了。”

“我們心里都埋怨父親,但是不想傷害他。”郭會增說。四鄰沒人敢來家里,不敢跟他們走得太近,怕受牽連;周圍人一聽是郭建民家的人,眼光馬上不一樣了;找工作時,有些地方不敢收他們,怕得罪人;子女不好找對象,擔心女兒嫁過來有危險……“一家三代人都受影響。”

恐懼,像風灌進了這個家。

大女兒失蹤后,郭建民屋里常年放根棍子,夜晚12點前沒睡過,怕出什麼事。他反復囑咐孩子們:晚上別出門,遇到壞人怎麼自衛,在外要注意安全,“看前看后,看左看右”,有時干脆跟著他們出門。

孫子郭偉記得,小學時,晚回家5分鐘,爺爺就會緊張地盤問他干什麼去了。出去買個饅頭也不忘叮囑,“生怕你突然沒了。”

前幾年,有一天晚上,郭會增騎著自行車,就被兩個騎摩托車的人用鐵棍打了。

郭會增聽母親說,父親偷偷哭過。他能感受到父親的內疚,痛苦:他整日沉著臉,不再像以前那樣拄著拐棍到街里鄰坊,大著嗓門跟人嘮嗑,一聊大半天。他整日戴著眼鏡在屋里寫日記和材料,“像變了個人似的。”

尋找女兒失蹤真相,成了兩個老人余生的信念。

最早,主要跑縣公安局等政府部門,向領導反映情況。后來開始向市、省、國家各部門逐級上訪,陸續寄了幾千封信。

郭桂芳兒子郭超記得,家里以前有個黃色包,裝著姥姥姥爺十幾年上訪的汽車票、火車票、郵票,厚厚地摞著。

兩個老人生活節儉,沒下過一次飯店,最多吃個面,錢全攢著上訪。有時還跟親戚朋友借錢去,直到前幾年才還完賬。

郭會增跟著父母去過幾次北京。國家信訪局門口排隊的人多,有時大冬天,從晚上開始排到第二天早上,下雨也得去。他自己排隊,讓老人在賓館待著。

蔡朋娥有關節炎,身子站不直,得被人架著走。她有時堅持要去,站一會兒、地上坐一會兒。郭會增知道,母親是想亮亮自己全國婦女代表的身份,讓領導重視一下。

遺孤

算命說我被困什麼意思是什麼

郭桂芳出事前的舊照。

32歲的郭超,已經不太能記起母親的模樣了。對母親的記憶,依賴于3歲前模糊的印象、家里遺留的照片,以及老人們的念叨。

他隱約記得,母親那時好幾天沒回家,他到處找,嘴角都哭裂了。家里人哄他,你媽上班去了。

那段時間,家里來了很多人,氣氛緊張。一商量事,就讓他出去玩或者去睡覺。他經常哭,問有沒媽媽消息。再后來,家里人討論起骨頭和牙齒的事,他漸漸知道,母親失蹤了。

學生時代,他敏感、內向、自卑,不愛說話,也沒什麼朋友;有人問起他家里的事,他一聲不吭地走開。所有母親會出場的場合——放學后、家長會、運動會……都會讓他想到自己的母親,想起來就難過。

“他在學校經常被欺負,有的同學打他罵他,說他是沒媽的孩子,他就哭。”堂哥郭偉和他在一個小學,曾看到有人指著郭超說“他是孤兒,打他沒事”。

“現在不知道小時候怎麼過來的。不想回憶。一提這事,心里還是會自卑難過。”7月9日,坐在從小生活的屋里,郭超聲音很輕,被10歲兒子和2歲女兒的嬉鬧聲蓋過。

打小他跟著姥姥姥爺相依為命。兩個老人忙著上訪,顧不上管他學習,他也學不進去。讀了兩年技校后,他去當兵,回來后結婚、生子,到城管局工作,一個月工資兩千來塊,養家壓力大。最近,他請了長假,開翻斗車拉材料,曬得黝黑。

工作后,姥姥常叮囑他,“在單位干什麼事別太出頭了,免得招來麻煩。”他心領神會:老人吃過虧,害怕。單位有什麼事,他都回避,不參與。單位領導也不敢將重要的事交給他做,“升職都受影響”。

姥姥怕影響他工作,不再讓他參與這事。

他不是沒埋怨過姥爺,但長大后,好像可以理解了。記憶中,兩個老人除了他參軍和結婚的時候,幾乎沒笑過。

他做過不少關于母親的夢,都是好的——她回來了,一家人一起吃飯。成年后,唯一一次吐露思念,是結婚時,醉酒后一直喊“媽媽媽媽”。他駕駛證里,藏著母親的照片,翻了又翻。衣柜里,掛著母親生前愛穿的黑色大衣,姥姥以前經常拿出來晾,后來衣服留給了他。

他有時會想,如果母親在,“我的人生肯定跟現在不一樣。”

更多的時候,他不想,不提。似乎,母親只是失蹤了,他還能找到她。

弟弟

郭會增也有一雙兒女,但他已經八年沒工作了。家里生計全靠妻子王俊蘭做倉庫保管、在門診店上班維持。

初中畢業后,他到縣糧棉廠做臨時工。父親因為反腐“惹事”后,他連帶受影響,沒了固定工作,整日和朋友喝酒、打架。1996年結婚后,他從糧棉廠下崗,開小吃店,賣油,拉煤,做建筑……什麼都做過。

姐姐失蹤后,他在日記本上寫道,“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姐姐。”

這些年,只要有線索,他都會逐一核實。前年,一個江蘇的電話打來,說看到一個人和郭桂芳長得像,他也趕過去看。

2012年,父母身體不行、“跑”不動了,給姐姐討公道的任務交給了他。母親說:“家里只有你有能力跑這事,只要你堅持,我相信你。”

這成了他生活的重心:他基本每個月要到北京上訪,有時一去上十天。到現在,寄出的上訪信已經有幾千封了。

沒出去的時候,就在家寫信、研究材料。厚厚幾摞材料,已經刻在腦子里,可以一口氣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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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郭會增整日研究舉報材料,眼睛看得有些花了。

妻子起初不支持他跑這事,郭會增說:“家人被殺,你要是不管,還有沒有人性?這樣活著沒有尊嚴,我受不了。他們不管,我要管。”

因為這個,兩人沒少置氣。

郭會增覺得沒人理解他。有時跟妻子絮叨,她上班累,不想聽。于是他經常自言自語,就跟父親生前一樣。

現在,王俊蘭已經妥協了:“他愿意跑就跑吧,說他也不聽。我不支持,就沒人支持他了。”

為跑這事,家里花出去十幾萬。在北京,為了省錢,他吃最便宜的盒飯,夏天不住賓館,就到公園長椅上躺到天明,或者包里帶個墊子,累了鋪開歇歇。

有時沒錢了,他打電話問妻子要。王俊蘭就找姐妹借,找娘家救濟。

和父親、姐姐一樣,郭會增較真。很多人勸他注意安危,妻子、妹妹直截了當跟他說:“你要是出事,家里沒人敢替你討公道。”他頭一橫:“我不怕。”

但王俊蘭怕,她經常告誡孩子要注意安全,“這個家庭和別的家庭不一樣”。

郭會增蒼老了許多,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眼睛也有些花了,胸口老是疼,整日憂心思慮,睡不踏實。有時凌晨一兩點爬起來,邊散步邊想事。他變得感性,看到悲劇電影,會聯想到家人遭遇,刀子扎心般難受。去年在北京上訪受阻,妻子打電話囑咐他在外面要吃好,他在賓館大哭了一場。

他感覺再跑幾年,自己要垮了,“我后半生都毀這里面了”。客廳墻上父親的照片,他不太敢看,一想起父母是睜著眼走的,想起母親的臨終囑咐“不管我們遭過多少磨難,我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姐姐,要為她討個公道”,他痛恨又無力。“誰不愿意少一事,平平安安過生活? ”

迷霧

過世前兩年,蔡朋娥走路一拐一拐的,還在為女兒的事奔走。

2013年開始,她向肥鄉縣農牧局申請認定女兒值班失蹤為工傷。一年后法院宣告郭桂芳死亡。2014年5月,她向邯鄲市人社局申請認定郭桂芳之死為工傷,被否決后,起訴邯鄲市人社局。

2015年5月16日,蔡朋娥突發心梗住院。彌留之際,郭紅芳對母親說:“知道你最放心不下郭超。”老人的淚一下就冒出來了。

同年11月27日,郭建民82歲生日那天,郭家人收到了工傷認定的勝訴判決書。那時,郭建民患老年癡呆癥,說不了話。郭會增將判決書念給他聽,老人半瞇的眼睛忽的睜得溜圓,好似聽懂了一樣。第二天下午,他去世了。

但收到勝訴判決不久,肥鄉農牧局提出上訴,否認郭桂芳在農業局值夜班失蹤,稱之前出具的2份證明材料,為辦公室主任私自蓋章。此前在一審審判中,這2份證明材料以及3位證人證言,農牧局沒有提出異議,獲得了法院認可。

2016年8月,二審法院以依據不足為由,駁回工傷認定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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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鄉農牧局出具的證明材料,二審時公章被認定無效。受訪者 供圖

這個轉折讓郭家人覺得,“太難了,看不到希望”。大哥郭桂增在老家種地,沒參與姐姐的事。郭紅芳也不想再參與了,她提醒郭會增“別讓人家把你害了”。郭超覺得有心無力,“本來應該我出面去跑,現在讓舅舅跑,覺得自己有點自私。如果他不跑了,我也能夠理解。”

郭會增有些心灰意冷,“壓力全在我身上。”父母過世后,這個家更散了。因為工傷鑒定的事,家人間還起過沖突,這讓他感覺親情淡薄。

他在放棄與堅持間掙扎,看不到希望時,想算了;但一想到姐姐的遭遇、父母的托付,覺得就這樣放棄,良心不安。“我不能走出去,讓別人說我,姐姐被殺了,他麻木不管。”

至今,郭桂芳失蹤尚未立案。2015年4月,肥鄉公安局政治處主任袁曉雷回復《法制晚報》記者,稱該案沒立案,是因為已經過了20年追訴期。他沒有發現該案報案記錄,“該失蹤案發生的20多年間,郭桂芳的家人就沒有找過公安局。”

2017年9月肥鄉公安局回復郭會增時,也稱當年沒接到郭桂芳失蹤的報案,無報案材料及記錄。

郭會增堅稱,父母當年第一時間就去報案了。此外,2014年10月,肥鄉公安局還采集了郭超的DNA,將郭桂芳錄入全國失蹤人員信息庫。

郭會增稱,2018年8月,一位警方人士告訴他,“你姐姐是被黑車拉走的,腿還有點殘疾”,這些“是從卷宗里看到的”。郭會增認為,有卷宗,說明當年家里報過案,公安局也調查過。

2019年7月11日,肥鄉公安局工作人員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表示,肥鄉公安已對此事成立調查組,加派警力參與調查工作,其他情況不便透露。

挖出骨頭兩個月后,6月28日,郭會增在肥鄉公安局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將骨頭送到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檢驗。10天后,鑒定中心打來電話,詢問是否對骨頭做破壞性鑒定。

郭會增先是同意了,又心中忐忑,不停打電話問朋友、記者、妻子,擔心骨頭一旦破壞,再也沒用了。于是急忙取消,只做普通鑒定。

7月16日,鑒定結果顯示,“送檢檢材中未檢見人骨”,骨骼大小、形態等與人體骨骼特征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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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定意見告知書。受訪者 供圖

案件再次陷入停滯。

骨頭是肥鄉公安局工作人員遞交的,郭會增想聯系其他鑒定機構再做檢驗。但找了兩個月,沒有機構做,“媒體不關注,我可能就放棄了,因為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但他終究放不下,再次向肥鄉公安局遞交了郭桂芳失蹤重新報案以及公開1993年枯井尸骨的申請書,再借錢請律師。他的微博微信上,隔三差五轉發姐姐失蹤的信息,向當年的目擊者打聽情況。

7月7日,他來到父母墓前。那是桃林間一處長滿荒草的墳包。郭會增一直想,在完成父母托付后,為他們和姐姐立碑。然后,安頓好兒女,去外地生活。

但眼下,50歲的他,被困在這場籠罩了29年的迷霧里,看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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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會增站在父母墓前。姐姐失蹤之事一日未解,他便覺得愧對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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