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母親十五歲嫁給父親,到她68歲去逝,他倆吵吵鬧鬧的一起生活了半個多世紀。但他倆吵架有個優點,從不動手,從我記得事起,在我的印象里,父母吵歸吵,從未摔過東西,更不會動手打架,連過分的狠話都不會說。而且極容易和好,不是母親″放低身價"主動搭理父親:"好啦!做事去!"就是父親″涎皮賴臉"的討好母親:“別生氣啦,我買包瓜子給你吃"。母親愛嗑瓜子,便常會被逗得破涕為笑。瓜子是不會買的,母親舍不得錢。母親很"惡",耳朵又不太好,說話聲音很大。父親卻很憨,很會打圓場。吵架后偶爾有人問及,他便說:"那聾子,不大聲說她聽不清。"鄰里便不認為他倆曾吵架了。
鬧歸鬧 鄰里都說他倆的感情好。每天天不亮倆人就起床干活,一個燒火做飯。一個煮潲喂豬。俗話說:"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倆人都手腳麻溜,做事很快,天剛濛濛亮,他們便把家務做完了,等我上學去了,他倆或者一個扛鋤一個提籃去菜園、忙農活;或者一個背扦擔一個挎柴刀上山砍柴火;下雨天便一人打傘一人戴笠,一前一后相跟著去走親戚串門,親友們都知道,他倆要做事一起做,要玩一起玩,從不打單,母親前腳進屋,父親一定會在后面跟著進來。母親常"提醒"父親:″秤不離砣,公不離婆,老倌子,你要時刻跟著我呢!"父親則一如繼住的卑微,一臉的討好:"我不跟著你跟誰呢?"。我從未見他倆牽過手,甚至共一把傘都少,一直是一前一后,不離也不粘。而且一定是母親在前面,父親像個小跟班似的跟在后面。母親到哪,父親便到哪。
家里無論大事小事,從來都是母親做主,父親只認做事,但母親總是把父親推在前面,說他是一家之主,凡事必須由他定調:"老倌子,你看這事…"?父親一般都會爽快的批示:"好,就按你說的搞"! 我十歲那年腿疼差點殘疾,母親聽算命的說需要搬家換風水,便和父親商量重新蓋個房子,可那時哪有錢呀?父親有些猶豫。母親堅定的說:"蓋,一定要蓋,錢我去想辦法,你認做事就是了!"母親決定了的事,父親并不真正唱反調,從來都是無條件支持。決心蓋房后,倆人東借西挪,湊夠了錢。然后打地基,扮泥磚…倆人起早貪黑,肩挑手扛終于把新房子建了起來。至今我還記得那本賬薄: 全是五元十元的
母親十五歲嫁過來時,十六歲的父親下面還有四個弟妹,奶奶去逝早,母親小小年紀便承擔起了"嫂娘"的任務,照顧那幫弟妹,爺爺很封建,按老規矩一直不讓母親上桌吃飯,特別是來了客人,母親更是要到最后才能吃,常只能吃些殘肴剩飯 。父親心疼母親,常常偷偷摸摸的藏些東西給母親吃,為此甚至挨過爺爺的打。但母親并不記恨,爺爺年老后母親對他很好,生病一直是母親照顧他。爺爺最后時刻歉疚的對母親說:″玉蘭,我對不起你呀!"
母親幾歲時被瘋狗咬過,身體一直不好,每年總有一段時間會要生病臥床。那段時間父親一個人忙里忙外做全部的農活和家務,還要給母親熬藥遞水。卻從沒見他發過牢騷。有時母親病中煩悶數落他卻依然笑嘻嘻的,反過來去討好迎合母親。他們的倆個親兒子游泳同時意外死亡后,母親瘋了近一年時間,病情也加重了,那時我還沒到他們身邊,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我能想像得到那種情形下母親的疼、父親的苦。他們怎麼熬過來的呀?!但他倆終歸相扶著挺了過來。
我在郴州時,他倆也偶爾來看我,但不會同時一起來,家里有豬有雞,用母親的話說:"那幾間土磚屋的窩需要人打理"。總是一人看家一人來看我。但從不久住,最多兩三天。出來的那個又總放心不下家里那個。母親會說:"你爸啥都不會做,飯都做不好,我在外久了,他會餓死!"父親會說:"你媽身體不好,我出來這麼久,生病了水都難得一口到!"其實父親炒的菜很好吃,母親的病每年也只固定那一段時間會發,他倆只是相互不習慣分開罷了。
母親生前交待我:"我死后別把我埋遠了,就在屋角那挖個坑,免得你不去看。"又開玩笑的跟父親說:"你也不要埋遠,跟我埋一起!"父親故意氣她:"我才不呢,被你罵了一輩子,死后我要躲遠點,清靜些!"母親去世后,我遵照她的遺愿,將她葬在屋角不遠的小山坡上,父親每天干完活便背個小凳子坐到墳前抽煙發呆。我笑他是"早請示,晚匯報"。他嚴肅的說:"這地方風水不錯,我死后也埋這里算了"。一年后,父親如愿地躺到了母親的身邊,永遠的和母親呆在了一起。
父親一輩子沒給母親送過鮮花,沒買過禮物,他們之間也從沒有過什麼誓言和約定。但卻真正做到了生同裘,死同穴。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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