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廣西桂林的的臨桂區村里,舉辦了一位老人的百歲宴,老人慈眉善目,一副知足常樂的模樣。
此時,三個風塵仆仆趕來的人來到老人身旁,他們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情難自抑。
原來是老人的獨子帶著妻子和孩子,不遠萬里的從美國趕來參加母親的壽宴,一派舐犢情深的景象。
這位老人便是李宗仁的原配妻子——李秀文。
李秀文這個充滿女性溫婉美的名字,還是李宗仁在婚后親自為妻子“四妹”取的。
李秀文家中排行老四,大家常叫她四妹,她小時候生過大病,痊愈了被算命的說有后福,父母迷信算命的話,覺得她定是大富大貴之人,所以寵愛有加,活也不要她做。
李秀文父母還留女晚嫁,直到秀文19歲,才為她千挑萬選出了李宗仁這位夫婿。
人的原生家庭是人性格命運的底色,李秀文作為一個被父母珍愛的孩子,她很明白什麼人對自己好,也很有獨立的勇氣,這為她與李宗仁之后的相處,埋下了伏筆。
李宗仁和李秀文
當時的女性本不被允許多讀書,可李宗仁不認同這個觀點,他主動的教秀文識字,為此秀文大受感動,深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
李秀文也沒有辜負算命先生的話,一生里旺夫旺子,丈夫戎馬一生,加官晉爵,她又親自培養了一個好兒子,李幼鄰。
這樣的女人本該是人生贏家,長壽享清福,可是事實似乎并不如此。
在壽宴上,李幼鄰當眾哭著對記者說:“我的母親已經活了100歲,可她卻守了整整70年的活寡啊!”
李幼鄰和李秀文
此時的李幼鄰也已經是個中年人了,卻哭得像個孩子,滿腔的委屈不為自己,只為那個默默付出,又不求回報的母親。
李秀文和李宗仁剛在一起時,關系是很好的。即使李宗仁要去廣西學武,和秀文分居兩地,他還是會在假期回家,教妻子識字。
而且他拼命工作,在家里條件變好后,李宗仁就建議父親為家里的婦女請老師,李老太爺是書香世家出身,對于婦女讀書很開明,立刻請來老師教書,秀文從此就能識字看信了。
在那個年代,大部分婦女還在累死累活的做家務,秀文就過上了公婆喜歡,丈夫疼愛的生活,還能坐在課堂里讀書識字。大家都羨慕她命好,嫁了個好丈夫。
李宗仁年輕時照片
李宗仁年輕時的照片這也是秀文過得最美好的日子了。
婚姻的破裂往往不是因為第三者的插足,而是因為兩人內心愈來愈大的溝壑。
隨著李宗仁的職位越來越高,應酬也變得多了起來,作為夫人的李秀文自然要一起出席,可是跟著李宗仁到處輾轉的軍旅生活已經讓秀文應接不暇,應酬自然是只能應付。
李宗仁起先還是心疼妻子,可是李宗仁畢竟是軍人,他需要的是能幫助他的夫人,而不是一個累贅。
從李宗仁之后的幾任妻子來看,他是鐘愛有能力的女子的。李秀文的溫柔體貼顯得太單薄,只有熱烈的紅玫瑰才是他的夢中情人。
所以即使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幼鄰出生了,李宗仁也無暇照顧,只好把妻兒送回老家,后來妻兒帶著公婆又逃難到上海。
李秀文照片
李宗仁是保家衛國的軍人,秀文明白這一點,所以這次分別也顯得并不特殊,軍人的妻子要做的就是等待,可是秀文沒有想到,她等到的不是丈夫,而是丈夫的平妻。
1932年,已經和丈夫分居12年的秀文被公婆告知,李宗仁娶了平妻。原來李宗仁沒有直接給秀文寫信,而是讓父母告訴秀文這個消息。
此時的李宗仁已經成為桂系主帥了,把兵法用在了自己妻子身上。你可以說他無恥,連背叛婚姻都不敢親口說,你也可以說他無情,在他眼里太太從來和愛情無關。
這個消息給苦等12年的秀文當頭一棒,她立刻慌了神,還是公婆怕她從此受冷落,催著她去桂平。
當她風塵仆仆地從上海趕去桂平看見李宗仁時,并沒有出現夫妻對泣的場面,李宗仁反而笑嘻嘻的,仿佛在招待客人。
李宗仁和郭德潔
李宗仁叫出郭德潔來倒茶,舉止自然。秀文看了看眼前的年輕女子,又看向李宗仁,眼中有想念,有不解,但沒有怨恨。
李宗仁隨手就端起了茶杯,對秀文說:“我娶了德潔,為的是外面應酬多,身邊有個照應。”他隨即看了看立在旁邊的郭德潔。
“你來了,大家做個伴,你看好嗎?”李宗仁的語氣是極溫柔客氣的,但是又有著不可置疑的力度。
看著一副輕松自然模樣的丈夫,秀文在來時路上打的腹稿也都憋了回去,定定的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李宗仁和規規矩矩站在他后面的郭德潔,她只說了一個字:“好。”
李宗仁
秀文的反應在李宗仁的意料之中,勝券在握的李宗仁決定乘勝追擊,他又說:“德潔她年輕,應該尊重你。”一顆糖衣炮彈打向秀文。
“這兩年你不同我在一起,很多事沒人照料。德潔來了,好多了。”秀文聽出了李宗仁的言外之意,自己是個農村婦女,又不善學習,對一位主帥來說,不過是個沒用的人。自己無能理應容忍。
“她是個學生,懂得道理的,有什麼事你盡管吩咐她吧。”此話一出,秀文明白,丈夫李宗仁不需要自己,有德潔就夠了。
李宗仁和郭德潔
李宗仁的話把秀文捧得很高,仿佛她是享福的大太太,郭德潔是干粗活的秘書,這使秀文不好意思不容德潔。
通透的秀文雖然讀書不多,卻很明理,她知道與其大哭大鬧做個怨婦,不如接受這個事實,過好自己的生活。
之后北伐戰爭開始,郭德潔隨李宗仁北上征戰,李秀文則帶著兒子去香港讀書,從此夫妻倆再也沒同居過。
秀文與丈夫相敬如賓,恩愛不足,親情有余,即使戰事平穩,同在廣州也不住在一起。
但李宗仁畢竟只有一個兒子,郭德潔再受寵,卻沒有孩子。秀文只需忍下她,自己還是正妻,在李宗仁的心里還是有一席之地。
李秀文在回憶錄里曾寫過:“自知丈夫可以沒有我,不能沒有她,因此,我寧愿帶著幼鄰,各自為家。”
代總統李宗仁和郭德潔照片
日子在秀文的隱忍下還是安穩的,只是一次意外打破了兩位太太的平衡。
在婆婆去世后,李宗仁一家人前去操辦祭吊,在祠堂上夫妻雙雙磕頭祭拜時,郭德潔習慣于李宗仁太太的身份,居然要越過秀文,要與李宗仁以夫妻的名義為婆婆磕頭。
這還是源于李文秀平時對郭德潔的容忍,出席丈夫的應酬她從來不和郭德潔爭,將拋頭露面的事情都讓給郭德潔。
右為郭德潔
之前丈夫同事白崇禧家辦喪事,李文秀和郭德潔同時以夫人身份送了挽聯,因為秀文在太太圈名望很好,都認可秀文是正頭夫人,所以將秀文挽聯的和李宗仁的掛在一起。
郭德潔得知后,竟直接上門質問:“你們把她的壽幛掛起,不掛我的,這不是侮辱我嗎?”
郭德潔畢竟更受寵愛,這使白夫人很是為難。
秀文聽說之后,不想和德潔爭,就讓人給白夫人帶話說:“無所謂的,她要是鬧,掛她的就行。”
秀文還是一貫的人淡如菊,云淡風輕。因為她知道,自己雖然和李宗仁不是很恩愛,丈夫還是認可自己正室的身份。
郭德潔和宋美齡
丈夫沒有和郭德潔聯名送,而是各送各的,此舉雖然有些“過分公平”,但也可見李宗仁對自己的尊重了。
可是在老家臨桂,郭德潔還要和秀文爭大小,那麼一向淡泊的秀文也忍不住了。
她直接當著滿堂的親戚大聲喝道:“沒有這個道理!”
李宗仁的大哥看弟妹態度堅決,立即就將郭德潔拉到了后面,讓秀文站在正室的位置。
習慣了秀文的和善可欺,德潔被這一聲怒喝嚇得回不過神,沒有立刻發作起來,這才讓葬禮沒有出亂子。
但是李宗仁還是被兩位夫人在母親葬禮上的爭執氣得不輕,他是一個有臉面的人,而現在居然連兩個老婆都管不住,這讓他決定把兩個老婆留在老家反省。
狠心如他,真的在禮儀完畢后,獨自離開了。
李宗仁
他沒有想過,秀文是如何在老家照顧年邁的公婆,操持家務的,在婆婆去世前,還是秀文在跟前伺候盡孝。
秀文和婆婆比親母女還要好,這讓她如何能容忍在婆婆葬禮上讓位給一個她婚姻里的第三者?
因為沒有愛,李宗仁不會去體恤秀文,他只看見了秀文引起爭執。
當時將兩個老婆都放在老家看似公平,其實不久,郭德潔就被接回去了,只有秀文獨自一人在老家,品嘗失敗愛情的苦果,她與郭德潔也再也沒見過。
即使之后兩人還是有見面,也沒有愛情了,只有客客氣氣地交流,只靠兒子維系關系。
右為李宗仁
秀文是個傳統的女人,她不爭不搶,知足惜福,對丈夫更是言聽計從,在她樸素的觀念里,丈夫可以不愛她,但是她一定要守住自己內心的家庭。
所以她沒有離婚,沒有出軌,而是做到自己該做的所有事。在今天看來這是憋屈又卑微的,但在那個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普通女子也只能如此自保。
1949年,李仁宗以治病為由,將他與郭德潔的小家搬到了美國,此時李幼鄰也在美國,可是李秀文無法前往。
李秀文傷心極了,她想與兒子團聚,可是李幼鄰此時只是一個小小職員,力量不夠,沒法把母親接來。
與老婆繼子赴美的李宗仁此時自身難保,無法顧全還沒能和兒子相聚的發妻。
李宗仁和郭德潔和繼子
從小就知道母親和自己被父親拋棄的李幼鄰沒有向父親求助,而是靠自己的努力,讓母親先去古巴,再進入美國。
直到1958年,李秀文才在兒子的幫助下來到美國,母子才可團聚。
千辛萬苦來到了美國,秀文沒有責怪李宗仁。
經過此事,她只覺夫妻情分淺薄,善良的她沒有怨言。
李秀文和兒子一家
因為與兒子一家一起生活使她充實,沒有丈夫,她依舊可以感受到家人的愛與溫暖,仍能自得其樂。
甚至在李宗仁來看望她時,她看著憔悴不少的李宗仁,還面露心疼,對李宗仁的沒落表示難過。
李宗仁對她安慰:“我過去保護你太少,如今連自身也保護不了。我們都經受了不少風霜,如今能夠重逢,也是不錯了。”
這樣一番話,讓人覺不出來他們是幾十年的夫妻,大難臨頭,丈夫帶著“小三”飛,還在能面對發妻時如此自然。這段婚姻能維持至今,到底還是秀文付出得多。
對于她這樣的無私付出和包容,李宗仁在晚年才幡然醒悟。
李秀文和孫子
在1965年,李宗仁受夠了流離在外國的生活,決定回國。
他說:“我過去飛黃騰達,一半是由于你的寬容與忍讓,你事事忍讓,又常使我良心不安......我在長期的奮斗中,體會到了你的偉大,我之所以一生敬重你,并不僅僅因為你是我的妻子,而是你的偉大。”
秀文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為婚姻獻祭,換來了一句充滿血淚的偉大。好在她是一個精神富足的人,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論境遇如何,總有心靈的安身之處。
她明白自己擁有什麼,也明白自己想要什麼,她不是如郭德潔一般需要爭關注和認同的女人,她的心更為平靜又不失對生活的熱愛。
對于愛情,秀文并沒有心如止水,但是她也沒有擺尾祈求。在她看來,愛情遠不如家庭和孩子重要。
曾經的李宗仁利用這一點攻心大捷,歲月沉淀過后,他才意識到秀文擁有生活的智慧,而自己做的不過是錯事罷了。
李宗仁和郭德潔
回國前夕,他預感此別怕是難以相見,便又對秀文說:“我這一生很對不起你,數十年來都感到不安和慚愧。我欠你的太多了,如今在無法得到補償,希望得到你的原諒。”
李文秀聽完后內心更加清明了,把丈夫對自己的不公和幾十年來的委屈都一筆勾銷,終于她與李宗仁達到了共識,成為了彼此不談風月的親密家人。
李秀文和李宗仁至此一別,再沒見過面,等到李文秀再次聽到李宗仁的消息時,李宗仁已經癌癥去世了。
李秀文的內心是很柔軟的,郭德潔癌癥去世,她也惋惜過“德潔還不滿歲”,宗仁去世,她更是傷心。
左為李秀文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兩人之間的愛情,雖然短暫,但是真實存在過,如今這位曾經的愛人,現在的家人去世,秀文又失去了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百感交集的秀文毅然離開兒子回到故土,這是李宗仁對她說過的:“人說老來思鄉,落葉歸根,一點不假。如今我深感去國之苦,苦不堪言。你若再往下去,也會痛苦的。”
“雖則又幼鄰奉養,但他不能不趁此壯年多做事業。”
李幼鄰一家
一面為了兒子,一面為了丈夫的遺愿,秀文回國住進了國家安排的療養院。
意想不到的是在療養院遇見了李宗仁的第三位妻子——胡友松。
胡友松
原來,看望李秀文是李宗仁臨終前對胡友松的囑托,他在去世前,最后想起的,還是自己的發妻。
這不尋常的夫妻關系常人可能難以理解,只有他們本人才明白,這種羈絆,特殊而堅固。
李秀文一共走過了102個春秋,她這一輩子,無貪嗔癡念,身在紅塵,心在空門。老來朋友兒孫眾多,最后歸于自然。雖然沒有丈夫的愛情,也不曾感受過孤獨。
李秀文老年
所以女子若是已經得不到愛情了,那就要牢牢抓住友情,親情,這樣也可以和李秀文一樣擁有別樣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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