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我們可以將幾個歷史片段信息拼湊起來看王翦的部隊動向,楚國被滅之后齊國成了唯一剩下的諸侯國,負責滅齊任務的統帥是王翦的兒子王賁,而他所率領的部隊則是滅了燕國以后從北往南攻打齊國的,這就說明王翦指揮的部隊并未或可能只有部分參與了滅齊戰役,那麼其余大部分部隊究竟是退回函谷關了還是就地待命?我覺得從實際損耗的角度考慮,部隊的反復調動勞民傷財,所以很有可能就是地駐扎待命。此外還需要考慮另一個實際因素,楚國新滅,當地肯定還有殘余勢力或想頑抗到底,如果秦朝廷不對國仇家恨疊加在一起的楚人加以硬性管控的話,此地極有可能重回戰亂,而嬴政死了以后發生的事大家也都耳熟能詳,此處不贅。綜上,這些因素同時疊加在一起也就基本可以判斷,當時參與滅楚的王翦部隊(至少大部分)留在了荊湘之地。然而還有另一段記述,就是王翦滅楚后兵鋒一轉,乘勢又將吳越(今江浙及其以南一帶)地區拿下,緊接著嬴政就在那里設置了會稽郡(今浙江紹興、寧波地區),之后將幾千里楚地進一步劃分,設置了九江、長沙、東海、泗水、薛等諸多郡縣,翻開地圖,從地理上看吳越、荊楚、荊湘等地與嶺南地區接壤,這又可以進一步佐證王翦部隊打完仗以后就原地駐守了。
上述所有這些發生的時間是在秦始皇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一年之后齊滅,中原統一歸秦。如果這時候秦始皇繼續發兵嶺南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如果按著一位雄圖偉略的帝王視角出發,他在征百越之前不會不做好準備,畢竟嶺南距離遙遠,未可預測之事比中原多得多,雖然一些史料中說了“嶺南侍楚、百越屬楚”,但《越絕書》中說的是“秦始皇并楚,百越叛去”,也就是說百越眾多部族在楚滅了以后沒想跟嬴政混。所以秦始皇如果想得到嶺南的話,勢必要派手下人來這邊探路、設立分公司。前221年中原初步一統之后,秦始皇就開始著手勘查自己的疆域了,他是一位十分勤勉的皇帝,用現在的話形容他就是個工作狂,很多書里都說嬴政出巡是為了震懾四方、特別是向六國百姓顯示自己的威嚴與皇權,還有就是滿足好奇心到處溜達溜達玩一玩,但這些實際上更屬于“摟草打兔子”——捎帶著干的事,按著彼時大眾習慣的思路給出借讀,嬴政出巡的核心目的肯定遠不止于此。
我們可以看一下他都去了哪些地方,再看一看這段時間他都做了什麼,就可以做出一個推斷。公元前220年中原剛剛統一的第二年,嬴政就開始了第一次出巡,這次出巡他的路線選擇的是北方地區,之前有算命先生告訴皇帝北方匈奴可能是“亡秦者”(這里再加個彩蛋小段子:秦始皇二十八,即前219年,齊國的方士徐巿說海上有仙島,島上住著仙人,有長生不老的仙丹,于是秦始皇就派他去尋,久久杳無音信,后來秦始皇三十二年時,即前215年,可能是嬴政覺得自己身體每況愈下,干等著徐巿歸來不叫事,又派了韓終、候公、石生三人出去找仙藥,之后也全無下文;當時天下方士可能覺得皇帝這里有利可圖,就紛紛給秦始皇獻策,花樣百出,所以才有了后來燕地方士盧生拿著尋訪來的《錄圖書》跟秦始皇說“亡秦者,胡也”,北方胡人的頻繁侵擾使嬴政有理由相信這個帝國巨大的潛在威脅,所以才會修長城以自保,但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個“胡”并非來自北方,而是源于秦庭內部,也就是秦二世胡亥),而且秦、燕、趙在戰國時期就一邊忙著合縱連橫,一邊還要對付北方游牧部族的侵擾,所以算命先生說的在當時那個情境更能夠讓嬴政信服,根本不會想到偌大后宮中當時一個小小的嬴胡亥。
如果從地理因素上看,北胡的威脅更遠勝南越,從漠北草原至秦的關中沃野,按著匈奴騎兵當時的速度僅需一晝夜急行軍便可,再加上游牧部落逐草而居,行蹤來去不定且戰力彪悍,時不時過來上老秦的腹地搶一遭著實令人煩惱,若是遇上不虞之年,草原上吃不上飯的匈奴大舉南下劫掠這更是誰也受不了的。而相比之下南越部族就顯得更溫和些,百越人口雖然也不在少數,但彼此力量并不聚攏,《史記》里記載他們“好相攻擊”(也就是部落與部落、山頭與山頭之間時不時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打群架),再加上遠隔崇山峻嶺,北方寒冷干燥,氣候不適的南越人不大會北上對秦政權造成威脅,而且嶺南地區雖然農耕文明不發達,但各種水果四季不斷,隨不能發財致富但填飽肚子不在話下,能吃飽的百越族更沒有理由遠游或千辛萬苦越過五嶺北上搞侵略。所以為了穩固統治,秦始皇解決六國內憂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匈奴作為首要外患去解決的,諸多必要因素作用下他的第一次出巡就是為了部署對匈奴的戰略而去。從路線就可以看得出來,由咸陽出發循著涇水往西北,一路到甘肅固原以西,這是當年匈奴活躍的邊疆地區,經濟落后條件艱苦,也沒有什麼值得夸贊的景致,秦始皇到此顯然不是為了游歷自然風景,而是視察邊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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