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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陳小姐,你一定要注意飲食,加強鍛煉。多囊卵巢還是有懷孕的機會的,但你一定要好好配合,最好控制一下體重。”醫生看了一眼我的血檢報告,又上下掃了我幾眼,眼神里透露著幾分惋惜。
“對了,臉上的痤瘡不要去擠,容易感染,少吃點油膩辛辣的東西,多吃新鮮的水果蔬菜。我給你開點藥膏,你先抹著。”
我接過繳費單,給醫生道了謝。
剛走出診室大門,就聽到身后傳來的議論聲:“欸,剛才那個是電視臺“街頭美食家”節目的主持人陳露瑤吧?我差點沒認出來。我說怎麼每次就露個上半身呢,你看她那腿,都快趕上我兩條粗了…還有那滿臉疙瘩,得用多少粉才蓋得住啊?真嚇人,現在電視臺錄節目都開美顏了嗎?”
“多囊卵巢綜合征,要孩子都費勁,也不知道她結婚了沒,她老公能接受?”
難聽的話像毒蛇一樣鉆進我的耳朵里,當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殺回去撕爛她們的碎嘴時,手機震了震。
是邵偉發來的微信。
“晚上回家吃飯,我下廚。”
說實話,我有些受寵若驚,邵偉已經很久沒有親自下廚給我做過飯了。
我的心情倏然大好,也不想和那些素質教育的漏網之魚計較了。
我雀躍著開車回家,一進門,一股香味就撲鼻而來。
邵偉圍著我的粉紅色碎花圍裙正在翻鍋,圍裙下面是訂制的昂貴襯衫。
“邵大廚,炒菜不穿工作服,弄臟了襯衫,遭罪的還是我啊。”我從身后抱住他,邊說邊瞥了一眼燃氣灶上置著的砂鍋,我用聞的就能知道,砂鍋里燉的是蟲草花雞湯。
“少貧嘴,好好坐著,馬上開飯。”邵偉將鍋里的咕嚕肉盛盤,細心地用廚房紙擦去盤子四周不小心沾染上的湯汁,然后擺上用心里美蘿卜雕成的花做裝飾。
邵偉常說享受美食需要儀式感。
三菜一湯,咕嚕肉、上湯焗龍蝦、蠔烙、蟲草花雞湯。
咕嚕肉的一直是我的最愛,邵偉做的咕嚕肉色澤金黃,裹汁均勻,香脆微辣。
吃過咕嚕肉的人都知道,這道菜應該是酸甜口的,但因為臨州人嗜辣,邵偉特地改良了這道經典的粵菜,硬生生把咕嚕肉改成了甜辣口,味道倒有幾分像韓國炸雞。
“點評點評。”邵偉用勺子給我舀了一個蝦球。
“太白粉和黃油都放多了,奪了蝦肉的鮮味,高湯用的是濃湯寶吧?兌點水就能用的那種。”
我順便端起碗,盛了碗湯:“這個雞是菜市場賣的白羽雞,不是三黃走地雞,油太多,看起來是用砂鍋燉的,實際上是先放高壓鍋里燉爛了,再轉到砂鍋里的,所以顏色不夠鮮亮,為了掩蓋這一點,你還滴了兩滴生抽。”
一股腦地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太直白了:“可能是我現在嘴巴太刁了,總之…老公做的菜最好吃了。”
我笨拙地哄他,邵偉一直以自己的廚藝為豪,我原以為他會不高興的,沒想到邵偉卻很坦然:“如果都按照我師傅教的做,我怕是要虧的內褲都保不住。對了,下個月我打算再開一家分店,到時候你在你的節目上替咱們的新店宣傳宣傳。”
這事可把我難住了,我主持的這檔美食節目的模式閱讀網友投稿,然后篩選幾家店鋪實地品嘗點評。
網友投稿只是節目效果,實際上商家都是提前和我們臺里簽了廣告合同的,臺里有明確規定,40分鐘的節目時間,只可以推提前跟我們簽了廣告合同的飲食商家。
我向邵偉解釋了我的無奈,可邵偉并不理解我,他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以前你在節目里推我的鋪子,我也沒給你們交過廣告費啊,怎麼現在來這出了?”
“那會節目開播沒多久,收視率也不行,節目也是實打實,現在收視率上來了,臺里肯定要賺錢啊,不收廣告費,這麼多人的工資拿什麼發?”我又給他解釋了一遍。
“陳露瑤你就是不想幫我,這是咱家自己的生意,你知道現在生意多難做嗎?這幾個月店里的營業額差了很多,你有空去店里看看,以前到了飯點,咱們店都是要排隊等座的,現在有一半的座位都是空著的。我每個月也要發好幾萬的工資,生意要是再這麼淡下去,我連本都保不了了。”
邵偉有些煩躁,他松了松襯衫的領子,靠在椅子上滿臉責怪地看著我。我的解釋在邵偉眼里成了推脫的借口。
我早就該想到,這頓晚餐不簡單,我以為邵偉是自覺冷落我已久,有心要補償我,原來只是希望我在節目里給他的新店做宣傳。
我和邵偉最后不歡而散,他披上外套摔門而出。
結婚五年,他變得無比現實。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職業對他還有些便利之處,也許他早就選擇跟我離婚了。想到這個,我不禁有些唏噓。
2
邵偉一夜未歸,他的電話他關機了,為了討好他,我特地做了紅豆雙皮奶。鮮奶做的甜點,放了一夜就不新鮮了,最后全部都被我丟進了垃圾桶。
說來可能沒人信,我吃過的美食不少,但會做的吃食卻不多。雙皮奶是我做的最好的甜點,沒有之一。
臺里領導給我打了電話,說是讓我回臺里開會。
會議室里來了張新面孔,一個長得很甜美的女孩子,燙著時下最流行的韓式卷發,一笑眼睛就彎成兩個月牙。讓人感覺很親切。
說是開會,其實會議室里算上我,也就四個人,兩位領導,還有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子。
“小瑤,來,先坐下。”欄目總編示意我坐下說,他手上的文件夾里,是我的人事檔案。
我坐到總編的對面,看這架勢不像開會,倒像是談判。
果然,被我猜中了。
“小瑤,你和咱們臺里的合同就快到期了,臺里幾位領導商量了一下,街頭美食家這個節目你就不用主持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雖然總編說得很清楚,但我還是沒忍住問了句:“什麼意思?”
“這是臺長的意思,你現在形象太差了,我們的郵箱收到好多觀眾的投訴,都是關于你形象問題的,而且咱們這個節目現在應該迎合一下大眾的喜好,美食節目,肯定要吃,不但要吃,而且還得吃得多,上次探店,你吃了三碗雜醬面就不行了,你這樣不行的,你看看人家那些大胃王,那種吃法才能吸引到觀眾的眼球,這位陶媛媛小姐的形象就很符合大眾審美,而且她真的特別能吃,由她代替你,我們的收視率一定會上升的。”總編邊說邊露出自信的微笑。
他的話我聽明白了,就是臺里覺得我現在人老珠黃,身材走樣,并且胃口也不怎麼樣了,打算卸磨殺驢讓我下崗了。
我是個美食節目主持人,而且為了節目效果,我從不假吃。自從這個節目火了之后,一周播三期,每一期節目40分鐘,但是錄制就是大半天,這就意味著我一周有最少三天,是在狂吃海塞中度過的。
我本來就是易胖體質,盡管我一周最少去三次健身房,也控制不了日益膨脹的身形。
總編提出讓我從主持人的位置上下來,給新來的主持人陶媛媛做助手,這個提議侮辱性極強,我一口回絕。
離開電視臺之前,總編讓我把我的微博賬號密碼交出來,畢竟我的微博有幾十萬的粉絲,總編這一“吃干抹凈”的舉動讓我氣憤不已。
“微博是我的私人微博,是以我陳露瑤個人的名義注冊的,又不是臺里的,我為什麼要交出來?”我義憤填膺地維護著自己僅剩的尊嚴。
剛走出電視臺大門,我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生活對我重拳出擊,拳拳到肉,打的我措手不及。
我回家,窩在沙發里哭了個痛快,許是哭得太累,我竟在沙發上睡著了。邵偉開門的動靜驚醒了我,我上前摟住他向他哭訴自己的遭遇,隱約聞到他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水味。
“別難過了,一份破工作,不干就不干了。”邵偉把我攬進懷里,久違的溫柔讓我心頭一暖。
原本想質問他昨晚去哪的話,噎在喉頭說不出來了。此時此刻,只要他在身邊就好。
“這樣一來,我就更幫不上你什麼了。”我試探著對他說,心里惴惴不安。
“沒事,我昨晚去找馬克了,我想了一下,現在做實體店確實也沒什麼利潤了,店租、人工、材料都要錢,馬克在舟山那邊有熟人,我們商量了一下打算弄個加工廠,做海鮮罐頭。現在不是特別流行吃播嗎?馬克提議讓你來播,一是,你在這一行有一定的知名度,二是你微博還有幾十萬的粉絲,咱們剛好可以利用一下。”
“搞吃播?你知道我現在身體是什麼狀況的,醫生說我多囊卵巢綜合征,必須要控制體重了,老公,我想要個孩子。”我從邵偉懷里掙脫,認真地對他說。
“孩子等我們多賺點錢再生,你還年輕,生孩子以后還有機會的,但是這個大時代,賺錢的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賺錢要緊吶!”邵偉的語氣不容置疑,自從他的鋪子在我的節目中火了之后,他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眼睛里就只有賺錢兩個字。
醫生讓我減肥養好病備孕,丈夫卻勸我做吃播“賺夠錢再生”
3
回想那時候,“街頭美食家”剛開播,我在郵箱里讀到一條投稿,說是臨州南川街的小巷里有一家湯鋪,風味一絕。
邵偉就是那家湯鋪的老板,那時候他剛從廣東來臨州開店,手頭資金有限,租不起繁華街道的鋪面,只能把店開在小巷子里。
十平米不到的店鋪,擺了幾張小方桌,狹窄卻干凈整潔,灶臺上小火燉著十幾個砂鍋,香氣撲鼻。那是臨州最冷的一月,半張門簾擋不住凜冽寒風,我坐在小方桌前瑟瑟發抖,邵偉給我端來一碗五指毛桃烏雞湯。
滿滿的一大碗,用料實在,五指毛桃是廣州那邊特產的一種桑科植物,因其葉子因其葉子長得像五指,而且葉片長有細毛,果實成熟時像毛桃而得名。煲湯味道類似椰子的香氣。烏雞也是精挑細選的,不肥也不柴,用砂鍋燉了很久,雞肉的纖維里全是五指毛桃的香味和紅棗的甘甜。
邵偉質樸而又熱情,穿著高領的毛衣,圍著干凈的圍裙。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廣府湯”,第一次接觸邵偉。
節目播出之后,邵偉的店鋪火了。人們爭先恐后的來南川的小巷子里尋找這份冬日的溫暖。
邵偉掘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他的湯鋪在臨州有了名氣。
后來我常去邵偉店里喝湯,一來二去就和他熟了。
邵偉主動追的我,每天換著花樣的給我送湯,胡蘿卜馬蹄豬骨湯、山藥茯苓乳鴿湯、阿膠紅棗烏雞湯.......
每天一到飯點,邵偉就準時出現在電視臺門口的保安亭里,等著給我送湯。所以,我和邵偉的感情,真真切切是從一碗湯開始的。
在邵偉的堅持不懈下,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和他談起了戀愛。
我爸堅決不同意我和邵偉在一起,他認為他和我媽辛辛苦苦把我培養到大學畢業,我不應該嫁個廚子。
那時候邵偉已經開了他的第一家粵菜館,我借著工作之便幫他做宣傳,店里的生意很好,他很努力,每天天沒亮就起來去市場買菜,凡事親力親為。
再后來我們結了婚。
結婚前我婆婆找人給我和邵偉測過八字,算命的說我旺邵偉。事實證明,的確如此。我和邵偉結婚后,邵偉餐館的生意越做越大,開了好幾家分店。
賺到錢的邵偉慢慢變了,他的眼神不再那樣純粹。他變成了一個市儈的商人。他對我的態度也慢慢變得冷淡起來,雖然他從不說,但我知道他是嫌我胖了丑了,配他不上了。
我到邵偉店里找他的時候,正是店休時間,二樓的辦公室里沒有邵偉的身影。
“師娘。你好久沒來店里了,來找師傅嗎?”程俊跟我打招呼,他是邵偉的徒弟,邵偉剛開店他就跟著邵偉學徒,也有幾年了,如今在邵偉店里做了二廚,是個老實本分的人。
“是啊,真不趕巧,他不在。”我聳了聳肩笑道。
“我給你倒杯水。”程俊麻利地泡茶,從消毒柜的底層拿出一個白色的瓷杯倒了一杯新沏的普洱給我。
“店里怎麼這麼冷清?小玲呢?”小玲是店里的營業員,店休時間后廚可以休息,按例營業員是要坐在吧臺里的。
“她出去了......其實我不該問的,但是師娘,你最近是不是和師傅有什麼不愉快?”程俊問我。
我苦笑,我平日里很少到店里,我們夫妻不和的事,連底下的員工都知道了嗎?
“也就那樣吧,夫妻之間哪有不拌嘴的,對了,最近店里生意怎麼樣?”我故意轉移話題。
“不太好”程俊擰著眉頭“師娘你勸勸師傅吧,師傅為了節省成本,把糧油、還有調味料全部換成了雜牌。原材料也不新鮮了。店里的客人反映了好多次,有些熟客都不來了,我跟師傅說了好多次了,他都不聽....唉。”
我跟著程俊到后廚看食材,送來的豬肉明顯顏色暗沉,湊近了聞甚至能聞到一股子臭味,魚蝦全是死的,只有外面用來點菜的玻璃缸里的是活的,青菜也是一言難盡,看起來都有些脫水了。這樣的原材料做出來的菜,味道能對嗎?
我和程俊說話的功夫,邵偉回來了,身后跟著馬克。
“弟妹,好久不見啊。”馬克和我打招呼,他其實和我一樣大,但總喜歡充大哥。和邵偉是在飯局上認識的,城府很深。邵偉卻說那叫謀略。
“剛好,馬克來找我談海鮮罐頭的事情,我們到辦公室里聊一下,程俊,泡幾杯茶上來。"邵偉說完徑直往二樓辦公室走。
我跟著上樓,不多久,程俊就泡了茶上來。
馬克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掏出一個罐頭,上面寫著“東極大鮑魚"。
馬克撬開罐頭蓋,用罐頭隨帶的叉子叉了一個鮑魚,遞給我:“來,弟妹。嘗嘗,看看味道怎麼樣。"
鮑魚的個頭不小,肉頭很厚,一罐鮑魚大概有四五個,我咬了一口,東西很新鮮,Q彈可口很有嚼勁。我合計著這麼一個罐頭怎麼也得小一百塊錢吧。
“哪要那麼貴,我們是廠家,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只要38一罐。跑量銷售,打好口碑嘛。阿偉說了,弟妹你要親自驗貨,不好的東西你不會推薦給你的粉絲的。你放心,咱們工廠生產的海鮮罐頭絕對一流,所有證件我們都有的,是正規廠家。”馬克強調正規兩個字。
“38塊錢一罐?難道你們不要成本的嗎?"我驚呼,就算是廠家,38塊錢這樣的鮑魚也要虧本的吧。
"在我們那邊,鮑魚便宜得很啦,這種人工養殖的鮑魚,簡直白菜價,而且我們廠里的工人,都是殘疾人和大媽,政府在稅收上面有補貼。所以我們的人工成本什麼的都很低啦。38我們還是有的賺的,薄利多銷嘛。"馬克邊說邊點燃一根煙,猛吸了兩口。
“那行吧,只要證件齊全,東西質量過關,我就在我的微博上替你們的海鮮罐頭做宣傳。"
"只是微博做宣傳哪夠阿,現在是互聯網直播時代,弟妹你應該要與時俱進,做個吃播也是蠻好的嘛。我們后續的產品還有很多呢,鹵味什麼的都要賣的。"馬克翹著二郎腿,把目光投向邵偉。
"我也是這個意思,你就答應當幫我吧,這次我投了兩百萬,和馬克一起做海鮮罐頭加工,你不想看著我虧本吧?"邵偉的話,令我騎虎難下。這事我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最后我只能咬著牙答應了。
4
邵偉給我注冊了直播賬號,還花錢做了引流,加上我在微博上打廣告,首次直播,就收獲了好幾萬的粉絲。
直播行業我沒怎麼接觸過,邵偉說一開始就賣貨會引起觀眾反感的。邵偉讓我參考其他吃播,吃一些能吸引人眼球的東西,比如什麼麻辣金針菇、爆頭大章魚什麼的。還得沾著變態辣辣椒油吃。
“那些看直播的就喜歡看你被辣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樣子,這樣做才能漲粉。"
邵偉的變態辣辣椒油威力太強悍了。我播了幾次之后,直接進了醫院。急性胃穿孔
出院后,我說什麼都不再碰邵偉的辣椒油了,邵偉又讓我吃芥末。
“你放心,這里面不是真芥末,是抹茶醬,看起來和青芥末真假難辨吧?你就用這個擠在章魚頭上,然后裝作很辣的樣子就行了。"
你們能想象又腥又臭的章魚頭配著抹茶醬吃,那種惡心的味道讓我幾近嘔吐。
每次我直播,邵偉就坐在我對面,一旦我表示吃不下,或者嫌味道惡心,他就會皺著眉頭示意我繼續“演下去”。
播了幾個月我的直播號粉絲暴漲,有很多都是我的微博粉絲,邵偉覺得時機成熟,讓我在直播中帶貨。
我開始吃了些比較正常的食品,鮑魚罐頭、帶魚罐頭、香辣蟹鉗、鹵雞爪、鹵鴨頭......我只負責直播帶貨,發貨的和售后的事情我一律不管。
直到有粉絲在我的微博上@我罵我,說我辜負了她對我的信任,38塊錢一罐的鮑魚都是臭的,又小又臭!
不應該啊,我每天吃的鮑魚罐頭都很新鮮,個頭也大。我在直播時強烈推薦的就是這款鮑魚罐頭。
我私信了這位粉絲,并加上了她的微信。
這位粉絲是北方人,關注我也有些年頭了,之前經常在網上看我的美食節目,也會點評我在微博上寫的美食鑒賞文章。絕對不是個黑粉。
她在微信上給我發來了她買的鮑魚罐頭實物圖片,里面的鮑魚小得可憐,還沒大拇指大小,看起來不像是鮑魚,倒像是素鮑魚,就是那些用豆制品加上各種調味料制成的外形像是鮑魚的東西。
顏色也不對,有些發青,看起來像是腐壞了。我給了她地址讓她把東西寄給我看一下。她把剩下兩罐沒有拆封的鮑魚罐頭寄給了我。
好家伙,我猜的果然沒錯,就是素鮑魚,而且還臭了。應該是罐頭密封性不好的原因導致變質了。
我拿著兩罐“臭鮑魚"去質問邵偉,邵偉的表情很坦蕩,反而責怪我大驚小怪:“如果一早就告訴你是素鮑魚,你肯幫我帶貨嗎?做生意就是這樣無商不奸,看直播的好多都是一次性生意,東西買去我還管它干嘛?38五個鮑魚用腦子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了。"
“所以,你給我吃的那些和你賣的根本就不是同樣的東西是嗎?邵偉你知道你在干嘛麼?你這是犯罪,你這是詐騙!你欺騙消費者,你這樣做生意,良心上過的去嗎?"我看著眼前的邵偉,說不出的痛心。為了錢,他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陳露瑤,你少跟我作。這世上誰不愛錢?我一個外地人,來到這里打拼,如果我沒錢,你爸爸會同意你嫁給我嗎?"邵偉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到,他的眼神是那樣陌生,語氣是那麼冰冷。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錢誰都愛,可是你不能為了賺錢昧著良心。"我天真地以為我還能說動邵偉。
邵偉冷哼了一聲:"婦人之見,我懶得跟你說。"說罷,邵偉摔門而出,留我一個人拿著兩罐臭鮑魚跌坐在沙發上。
接下來的幾天邵偉沒有回家,我想他應該是和我生悶氣住在店里,我去店里找他,想著給彼此一個臺階下。小玲坐在吧臺里涂指甲油,看見我來她跟我打了聲招呼。
“瑤姐,好久不見。你又漂亮了。"這句話在我聽來有些諷刺。
"邵偉在嗎?”我問她。
"出去了。"小玲回我,她頭也沒抬。
我看見她手上戴的手表,那塊表專柜要好幾萬。不是她的收入可以承受的。
"程俊呢?程俊在嗎?”我又問她。
"程俊被老板開除了,已經沒來上班了。”小玲張開手指,露出滿意的微笑,依舊沒有抬頭看我。
"開除了?邵偉為什麼開除他?"我有些震驚,程俊在邵偉手底下干了多年,雖然是二廚,但邵偉自己早就不進廚房了,廚房的事基本都是程俊在管著,這麼一個得力的幫手,邵偉怎麼會說開除就把他給開除了。
"程俊手腳不干凈,拿了后廚的食材回家,老板就把他開除了。"小玲回答我,這次她的抬頭看我,眼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我的嗅覺很靈,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水味。這味道很熟悉,我在邵偉身上聞到過。
小玲在邵偉店里做了兩年的營業員,她和邵偉是老鄉,當初被同鄉騙來臨州做了傳銷,好不容易從逃出來,身無分文,又不敢告訴爸媽,我看她可憐,讓邵偉給了她一份工作,小玲是有些姿色的,至少不是那種土里土氣的鄉下丫頭。
臨走前我瞥了她一眼,我的腦子徹底炸了。
小玲的脖子上掛著的那條項鏈,是我和邵偉結婚一周年紀念日時,邵偉送我的禮物。我平時都放在抽屜里很少戴,幾個月前找不到了,為此我還難過了好久。此刻這條定情項鏈正掛在小玲的脖子上。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麼?是什麼?"我撲上去扯她。
那條項鏈很特別,是一個鎖的形狀,上面還刻著我和邵偉名字的縮寫。
這時候邵偉回來了,看見我和小玲撕扯在一起,他把我和小玲分開,將小玲護在身后。滿臉警惕地看著我。
"陳露瑤你想干什麼?"
我不爭氣,這種時候我應該狠狠扇他兩巴掌。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淚,它們從我的眼眶里奔涌而出。
“你別動手,我懷孕了,我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得坐牢。”小玲躲在邵偉身后,兩只手緊緊地抓著邵偉的胳膊,此時此刻她們才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兩個人。
我恍然大悟,邵偉不是不想要孩子了,他早就在外面找好下家了,和我在一起,只是為了利用我撈金。
多麼諷刺又可笑的事實啊。
“為什麼?你到底是為什麼?你要偷吃你不能走遠點嗎?你又不是沒有錢,你為什麼要把你送給我的項鏈送給別人?”我扯著邵偉的衣領聲嘶力竭地大喊。
這簡直是一種侮辱!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不想再拖下去了,我們離婚吧。”邵偉掙脫開我,整理自己的西裝。
“好,離婚就離婚,沒了你我陳露瑤照樣活的好好的。”我哭著跑出餐館,答應離婚是我最后的尊嚴。
我多想邵偉能追出來,可是他沒有,此刻他一定像是甩掉了一個巨大的包袱一樣輕松自在。
5
邵偉之所以能那麼痛快地提出和我離婚,是因為他早就準備好了。
這是一一場謀劃很久的離婚,邵偉把他名下所有的資產都轉移走了,除了一套還在還貸款的房子。
邵偉很“大方”地把房子留給了我,自己選擇“凈身出戶”。
從法院出來的那一天,邵偉對我說:“陳露瑤,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希望以后咱們進水不犯河水。”言下之意就是讓我不要到處亂說,原來他還是要臉的。
我的生活陷入一潭死水,我丟了工作,丟了老公,我一無是處,甚至有了想死的心。
最糟糕的是,我開始酗酒。沒有酒精我就睡不著覺。家里的酒喝完了我就去外面找。
我在一家飯館點了兩個菜和一打啤酒,坐在角落打算把自己灌醉。
湊巧,陶媛媛和節目組的攝影師在錄節目。幾個月不見,她豐腴了很多,面前的方桌上擺了十幾盤烤豬蹄。她大口大口地吃著,我從她的臉上看不出滿足,只有疲倦和厭惡。她果然是把我走過的路又走了一遍,甚至很有可能會在我摔倒的地方再摔一遍。
我自顧自地喝酒,我酒量并不好,幾瓶啤酒下肚,眼前的事物就變得抽象起來。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奪過我手中的酒杯。
“你這種喝法會醉的。”是程俊。
我咧著嘴朝他笑:“醉了才好,不醉我喝它干嘛?還給我。”
程俊搶不過我,只好坐在身邊看著我喝。
“你....你在這干嘛?”我舌頭打著結問他。
“我在這上班,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吧。”程俊脫下身上的工作服,叫了一輛出租車把我送回家。
一進門我就沖進廁所,抱著馬桶“哇哇”直吐。
“說了喝多了難受,你不聽。”程俊像我媽一樣嘮叨著,給我拿毛巾擦嘴,又給我倒熱水。
“我被拋棄了啊,你師傅那個王八蛋劈腿小玲,我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是不是很傻啊?”
"上次看到你,我就想跟你說的,就是說不出口.....”程俊臉上滿是抱歉。
“他嫌我生不出孩子嘛,我已經在治療了啊,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哪里不好?他嫌我身材不好,我可以減肥啊。我可以改啊,他為什麼?難道結婚就是為了離婚嗎?”我把程俊當成垃圾桶,把心里所有的不快向他傾吐著。
“你沒有不好,是他不珍惜。是他出軌。錯的不是你,婚姻就應該是一生一世的承諾。”程俊安慰我。
我語無倫次地和他訴苦,告訴他我過的多不容易,工作丟了,又離了婚。程俊坐在沙發上,安靜的聽著我嘮叨。
臨了我才想起來,他被邵偉開除了,我問他:“你拿后廚什麼東西了,他要開除你。”
程俊苦笑:“咱們做廚子的,能吃不能拿,規矩我還是懂的,我哪有拿什麼東西,就是勸師傅和小玲斷了,師傅聽不慣,就把我給炒了。”
程俊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我哭累了,借著酒意倒頭就睡。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門鈴聲吵醒的。程俊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保溫罐。
我打開門讓他進來。
“什麼東西?”我揉了揉眼睛,也許是昨晚哭了太久,眼皮腫得有些不舒服。
“粥,我自己熬的,你昨晚喝的那麼醉,今天起來肯定會胃不舒服的,喝點粥會好點。”程俊笑著把保溫罐推到我的面前。
罐里裝的是雞絲香菇粥,粥上撒著些許蔥花,香味撲鼻。
粥很稠,卻可以攪動,雞絲很細,但是不碎,是用手順著雞肉的纖維一根一根撕的。
熬這樣一鍋粥,沒有兩個小時是不夠的。如果是用砂鍋燉的,那就更久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這太麻煩你了,我自己到樓下買碗白粥就好。”
“不麻煩,反正我自己也要吃早飯的。你先吃吧,晚上我下班再來拿餐具。我先去上班了。”程俊和我道別。
我突然發現,程俊不喊我師娘了,以前他見到我,總是師娘前師娘后的叫我。
6
我喝完了粥,把保溫罐洗干凈,等程俊晚上來取。
靠在沙發上隨意翻動著微信朋友圈。
我已經刪了邵偉和小玲的微信,眼不見為凈。可我忘記刪馬克的微信。
馬克的朋友圈里發了一張照片,看樣子是邵偉請客吃飯,小玲坐在她身邊,邵偉舉著酒杯。
配文是:祝兄弟和弟妹有情人終成眷屬,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我的心被扎了一下,邵偉這麼迫不及待的就要和小玲結婚了嗎?
關我屁事,我們已經離婚了。我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心里還是難過的不行。
我在沙發上癱了一整天,程俊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五點多了。
“這個點是飯點,你怎麼下班了?”我問他。
“店里是排班的,今天晚上不用我做事,這個店雖然小了點,卻比以前在師傅那邊輕松許多。我這不是買了菜,準備借你的廚房用一用嗎?”程俊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露出兩個好看的虎牙。
程俊買了魚,還有芥藍。
他給我做了個酸菜魚,程俊的刀工很好,切得魚片薄厚均勻,魚片太薄了一煮就散,太厚了又不入味,做二廚真是委屈他了。我看著他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了邵偉,鼻頭一酸,忍不住就哭了。程俊轉過身看著淚眼婆娑的我,頓時慌了神。
“怎麼了?怎麼突然哭了?”程俊胡亂替我抹去眼淚,我哭得更兇了,他的手剛切過小米辣!
我在微博上發布了一則聲明,詳細講述了邵偉是如何哄騙我讓我賣他的劣質海鮮罐頭的,還有我已經和他離婚的事實,包括他婚內出軌的事情我也交代的一清二楚,雖然把自己的私事擺在網絡上并不好看,但我顧不得那麼多了。邵偉賺這種黑心錢遲早會出事。我承諾凡是在我直播期間下過單買過海鮮罐頭的粉絲,都可以憑付款記錄來找我退錢。
我自掏腰包,賠了七八萬。但我心里卻踏實了許多。
程俊每天都借口來我家給我送吃的,我問他:“你這是怕我把自己餓死嗎?”
程俊是個鋼鐵直男,他說:“我想追你,不是我乘人之危,你現在是單身,我覺得我可以爭取一下。”
我沒想到他對我竟是這種心思,畢竟也喊了我三年的師娘,我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有這種心思的。
程俊紅著臉說:“還記得我剛跟師傅學廚的時候,那會我連切墩都切不好,師傅罰我,讓我切不完不許吃飯,是你每次都偷偷的端一碗熱飯給我,你是除了我媽以外對我最好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當時這樣一個極小的舉動,會激起程俊心里的漣漪。
我才剛離婚,沒有想過開始新的戀情,我絲毫沒有心里準備,更何況對方是我前夫的徒弟。
“我們不合適的,你知道我比你大了幾歲....而且我和邵偉.."我找了個我覺得合適的借口拒絕他。
“我知道,但是我不會放棄的。我知道我這人沒什麼本事,現在也就是一個餐館的小廚子,我會努力的。”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7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做廚子的男人追求女人的方式都是給對方做美食,程俊幾乎是每天都來我家里給我做飯,最終我的理智還是沒有戰勝我的腸胃,畢竟外賣吃多了太膩人,哪里比的上程俊每天變著花樣的菜。
但鑒于邵偉的前車之鑒,我對程俊的這種討好方式有了免疫力。
說實話,我有些慚愧,一方面自己享受著程俊的好意,一方面我又不想接受他,我覺得自己很綠茶。
終于,我鼓起勇氣對程俊坦白:“其實你大可不必為我做這些,邵偉以前也是這樣,煲湯給我喝,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可是那又怎樣呢?他還不是轉眼就愛上了別人?”
我看了一眼他煲的湯,蓮藕百合豬骨湯。眼前頓時浮現起邵偉的臉。
程俊拿過我的碗,給我盛了碗湯:“變得從來不是食物,而是人。”他把湯碗擺在我的面前,雙手托腮示意我趁熱喝。
“對了,你老家哪兒來著?”我轉移話題。
“上海。”程俊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湯回答我。
“上海是個好地方啊,怎麼會想到來我們臨州的?”臨州雖然是座大城市,但是和魔都上海相比,還是遜色許多。
“這個嘛,和家里鬧了點矛盾,所以就出來了。”程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自從程俊跟了邵偉學廚,逢年過節我就沒見他回過家。相比也是和家里關系鬧得比較僵。
“不說我的事了,對了,你有沒有想過做點什麼?天天在家躺著玩,怪無聊的吧?"
程俊的話點醒了我,我現在沒了工作,又失了婚,還有一套房子要還貸款,我雖然有些積蓄,但長此以往的也不是個辦法。
"說是這麼說,可我不知道做點什麼好。”
“要不,你也開家餐館吧。”程俊提議到。
“現在租個鋪面起碼年租金都要十五萬左右,加上裝修,請人,怎麼也要個三四十萬吧?我現在沒那麼多錢。“我搖搖頭。
”你還差多少?“
”我現在大概還有二十多萬吧,上次賠了一筆錢給買海鮮罐頭的粉絲。“
程俊想了想,對我說:”要不然咱們合伙吧,我出三十萬,然后我掌勺,你看怎麼樣?這樣請大廚的錢也可以省了。“
”你哪來三十萬?”我張著嘴問他,在我的記憶里,程俊是個很節儉的人,我實在是沒想到他居然存了這麼多錢。
“這個.....這個是我之前家里給我的,怎麼樣?咱們合伙開個餐館?”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腦子一熱就答應了他,后面想來當時也沒深思熟慮。
程俊是個說干就干的人,決定之后,他就把工作辭了,開始尋找合適的鋪面,恰好邵偉餐館對面有個鋪子要轉讓,地段不錯,鋪面也很大,年租金要二十萬,還要十萬的轉讓費。
“我們把餐館開在他對面,是不是有些不好?”我不是慫,而是打從心里不想看見邵偉這個人。
“沒什麼不好的,生意各自做,我們光明磊落的,有什麼好擔心的。”程俊很爽快地找東家簽了合同,三十萬,都是他出的。
到了要裝修的時候,我把自己的積蓄二十萬都轉給了他,程俊說二十萬夠了,但從裝修好之后來看,二十萬遠遠不夠的,程俊肯定自己添了錢,只是沒告訴我,我不喜歡占人便宜就說按照出資比例來分紅,可程俊堅持要和我五五分。
我們的餐館裝修的精致又不缺乏溫馨感,程俊很有想法,凡事都是他操心的比較多,我就負責在店里招呼客人。
我在微博上宣傳,剛開業我們的餐館就爆滿,很多客人還是以前邵偉店里的老客戶,我們的價格親民,分量也足,菜都很新鮮。程俊說我們要先做口碑,少賺一點沒關系。
邵偉忙著搞他的罐頭生意,根本無暇顧及店里的生意好不好,我們的店開在他對面,到了飯點就形成鮮明的對比,邵偉的店里冷冷清清,我們的店里賓客滿座。
我每天忙的不可開交,程俊又招了兩個服務員,我才能騰出一點空擋。
8
邵偉的店雖然就開在我的對面,我卻把他當成空氣,不去關注他。
但我聽我們共同的朋友說,他最近過的并不好,他和馬克合伙開的罐頭工廠出事了,被衛生部門查了,罰了一大筆錢,還有人吃了他們的罐頭出了問題,將他告上了法院,但罐頭廠的法人是邵偉,馬克卷了錢跑路了。
我看邵偉原來那輛奔馳車換成了大眾,看樣子還是輛二手車。
終于在我的餐館開業半年后,邵偉上門來找我。
他店里差不多黃了,他搓著手站在我面前,臉上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窘迫。
他說:“阿瑤,你放我一馬吧,小玲現在孩子也生了,我也是做爸爸的人了,你們的店開在我對面,我這生意沒法做了,我的幾家餐館,關得只剩下這一家了。我還要養家糊口......"
我冷眼看著他,我對他同情不起來,他之所以弄成今天這樣,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的。
我對他說:“邵偉,你知道你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嗎?因為你這個人太急功近利,對做菜也是這樣,對生活也是這樣。你的餐館生意冷清不是因為我把餐館開在你的對面,即使沒有我,你的餐館也開不下去,是因為你只想著賺錢,卻丟了初心,以前你的餐館生意好,是因為你一心只想做出好吃的食物,讓人們認可你的廚藝,到后面你只是為了錢,你可以昧著良心用變質的食材。”
邵偉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低著頭一言不發,聽著我的說教。但我并不認為,我的話能讓他改過自新。
又過了半年,邵偉的餐館還是倒閉了,門口貼上了店鋪轉讓的紙條,他和小玲離了婚,孩子歸他,他帶著兒子回廣州老家了。
我坐在吧臺前看著對面大門緊閉的餐館,感嘆著物是人非。
店里的女服務員珍珍對程俊很有興趣,她偷偷的問我:“瑤姐,俊哥有沒有女朋友啊?”
我笑著問她:“你看上他了?”
珍珍羞澀地點點頭:“我覺得俊哥還蠻帥的,做菜也好吃,對人也好.....”
說實話,我有些羨慕珍珍,經歷過失敗婚姻的我,不可能再像少女一樣僅憑著這些就對一個人萌生愛意。
程俊在這一年里,對我倒是始終如一日,他知道我愛喝湯,便每天燉給我喝,用小小的湯盅,燉的分量只夠我一個人喝,而不是燉一大鍋分給大家喝。程俊說他的湯和他的感情一樣,只允許一個人享用。
后來珍珍大概是明白程俊為什麼總是對她那麼客氣和刻意地疏遠了。珍珍辭了職,走之前她找我聊天,說程俊是個好男人,讓我好好珍惜。
9
我和程俊合伙開餐館的第二年春,我第一次見到了程俊的母親,那個從魔都上海來的女人。
她穿著剪裁得體的改良旗袍,長發優雅地盤在腦后,她來的時候很引人注目,因為她是開著賓利來的。
程俊的媽媽很禮貌地和我打招呼,看得出來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俊俊,不好再胡鬧了,曉得伐?你爸爸病得相當厲害,等你回去看他。”程俊的媽媽拉著程俊的手“父子哪里有隔夜仇的?你出來這麼久,爸爸很想你的,現在他身體不好了,你也要回家,為這個家挑起責任的,曉得伐?”
我在旁邊安靜的聽著她們兩人談話,我大概明白了,程俊是個和家里鬧矛盾,負氣離家出走的富二代,到底有多富呢?就是家里有好幾個工廠,有自己的公司,有三百多個員工,資產過億。
我實在想不通,這樣的一個小開,為什麼要跑到臨州來干廚子!
程俊最終決定和他母親回家看看父親。
我調侃他,可以繼承家業還不高興啊?
他回我,人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會高興。
離開前,程俊給我找了個新的廚子,他說他很快就會回來,但我知道,哪里還能回來呢?
程俊走后,我才覺得,沒有他的日子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我覺得我應該是懷念他給我燉的湯,有時候我會讓新來的廚子燉給我喝,但始終味道不對。
換了廚子后,店里的生意差了一些,但我盡自己的努力維持原狀。
我看著程俊的微信朋友圈,他忙忙碌碌在全國各地跑。
有時候他會給我發微信問候,聊天框里回答的話我輸入又刪掉,輸入又刪掉,最終一個字也沒發出去。
程俊離開臨州的第二年,我打算把餐館轉掉,我在朋友圈發了店鋪轉讓的消息。
一個禮拜后,程俊回來了。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坐在我的面前。
”我說過我會回來的,你干嘛要把餐館轉掉。“
我用手指摳著大理石桌面上的紋路:”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所以就轉掉咯。“
“我不是回來了?而且我還打算好好經營,做個稱職的老板,你愿意做我的老板娘嗎?”
“程大少爺,你回上海這麼久,我不信你連個妹子都沒相中。”
程俊看了我一眼,滿臉委屈地說到:“我為了能早點回來,天天忙死忙活地替我爸打工,哪有閑工夫去搞那些,而且,我說過我喜歡你啊,喜歡一個女孩子不是應該一心一意的嗎?我怎麼能中途變卦,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行吧,我想我一個離過婚的中年歐巴桑,也找不到比你條件更好的男士了,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每天給我煮菜燉湯吧,好好表現哦,要不然炒你魷魚。”
程俊聽了我的話,樂呵呵的對我說:“哎,你可不能反悔,不許騙我啊,我跟你講,我可是跟我爸媽說了,我今年過年回家要帶媳婦回去的。”
我看著眼前的程俊,人生苦短,一試何妨呢?(原標題:《人間至味是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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