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淮地帶,有座洪城,方圓四十里皆屬洪城縣令的管轄。這天,時交子夜,萬籟俱寂,忽聞犬吠之聲。只見一對男女,匆匆走出東門……男的姓謝,名喚丹青,年方二十,長得眉清目秀,風度翩翩,生于書香門第,自幼舞文弄墨學得一手字畫,父親三年前得病身亡,門庭日衰,不得不依靠賣畫為生。女的姓鄭,芳名瑞珠,二九年華,長得如花似玉,國色天香,其父號稱員外,家藏萬貫,視女兒如掌上明珠。謝鄭兩家,互為鄰里,他倆自幼締結秦晉之約,哪知謝父辭老不久,鄭員外動了嫌貧愛富之念,退了聘禮,毀了婚約。老父縱有絕情意,難鎖閨女多情心,鄭瑞珠鐘情謝丹青,非君不嫁,她托丫頭捎去一信,約他深夜私奔。真是那騎竹馬,弄青梅,情真意篤;鳳求凰,曲未盡,仿效文君。
這不,他倆倉倉惶惶,踏著朦朧的月色,高一腳,低一腳,攙扶而行。鄭瑞珠三寸金蓮,千金之體,哪里走過長路,稍不留神,打個踉蹌,險些跌倒。謝丹青趕忙扶住她的細腰:“珠妹,小心哪!”
“謝郎,這是什麼地方?”
“城東古井臺。”
“小妹走不動了,歇息歇息再行吧!”
“險境未脫,虎口未出,怎能歇得!?你我加快趕到泗水,也好雇船前往。”
二人正在說話之際,倏地發現身后火光。
“哎呀!你父親追趕來了!”
“這便如何是好?”
“快跑!”謝丹青拉著鄭瑞珠加快步伐,可憐三寸金蓮十步難移三寸,走幾步,停一下,停一下,走幾步……想快也快不了。謝丹青收住腳步,躬腰半蹲說:“來,愚兄背你!”
“使不得!背上負重,更難脫身。”
是啊,背負“千金”,怎能逃脫呢?謝丹青心急如焚,活象熱鍋上的螞蟻,就地亂轉圈……當他轉到井臺前,眼晴一亮,急中生智,說道:“有了!珠妹,那是一口古井,井水早已干枯,你且藏身于內,待愚兄將你父搪塞過去,再拉你出井。”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火光漸漸靠近,鄭瑞珠只得如此了。謝丹青解下絲絳腰帶,一頭握在手中,一頭交給珠妹,臨下井時,依依不舍:“莫將小妹久留井下。”
“你父走后,我便擊掌為號,拉你出井。”
鄭瑞珠藏入井中,謝丹青系好腰帶,撣衣拂袖,正欲離去,家丁們明火執杖,領著鄭員外來到跟前。
“站住!”鄭員外氣喘吁吁地喝道。
“作甚?”
“你這非禮妄為的小人,裝得挺像!”
“為何出言不遜?”謝丹青毫不示弱,“小生膜拜圣賢,熟知禮義。”
“拐女私奔,算是哪家之禮?哪家之義?”
“誰個拐女私奔?”
“就是你!”鄭員外手指謝丹青的鼻梁,“我來問你,深夜到此,為了何事?”
“漫步郊外賞月,尋覓詩情畫意。”
“別跩文啦,快將我女兒交出來!”
“小生獨自在此,未曾見到珠妹。”
“啟稟員外,小人親眼看見他與小姐逃出后花園。”一家丁呈上一把折扇,“喏,這就是他丟失的。”
謝丹青伸手一摸,袖中的折扇果然丟了,不由心中暗驚:哎呀!這下可壞了……
鄭員外接過折扇:“人證、物證俱在,快說你將瑞珠藏在何處?”
“小生不知....”
“來人,給我搜!”
幾個家丁,搜查一番,未見小姐的人影,鄭員外怒火中燒:“與我拿下,送官治罪!”不容分說,眾家丁推推揉揉,拉走謝丹青。
洪城縣令胡生安,坐于衙前,搖頭晃腦,喜氣洋洋。前夫人王氏去世,三天前娶了個填房,雖出身于小商人家,倒也有幾分姿色,二度領略新婚的樂趣,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胡生安平生有三個愛好,那就是狗肉、老酒、烏紗帽。說起酒肉,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份,算命先生說他五行缺土、少火,狗生土,酒化火,因此,自小就與狗肉、老酒結下不解之緣;論起才學,他三年啃完了一本《百家姓》,一場痢疾,拉個凈光。幸虧前夫人的表兄的表兄——表表兄,在朝為官,化了一千兩紋銀,買來個七品官。只是坐衙審案,耽誤許多喝酒時間,再加上洞房內新太太訂了‘約法三章’,喝酒也在違禁之內。三天來,饞得他口水直滴,適才命二公差上街買肉打酒,坐等過足酒癮。
不一會,二公差走進堂來,在前的叫劉正,生得五官端正,氣宇軒昂。隨后的叫李才,長得豎高橫粗,眉眼間藏著自信。
“稟老爺!狗肉、老酒辦到。”劉正和李才手捧酒肉,“小的給你送到后堂……”
“不不不!后堂吃不安穩,還是公堂上清靜。”
二人遵命,把酒肉放在案上,李才說道:“那我給老爺去取雙龍銀壺。”銀壺就是前夫人留下的,雖不是無價之寶,也算是件稀罕之物,酒入壺中,香氣撲鼻,老爺每次飲酒都離不開它。
“不用啦!那玩意被人家借走了,今兒就湊合喝吧!”胡生安斟下三盅酒,“來來來,你我來同飲!”
劉正、李才同聲說道:“小人不敢!”
“咳!別那麼見外,我們自幼同窗多年,從前我沒戴烏紗帽時,你劉兄買狗肉盡我吃,你李兄買老酒盡我喝,好朋好友,不分彼此。”胡生安摘下烏紗帽,放到一邊,“如今我雖當上縣令,你倆衙前聽差,咱們仍是老兄老弟,親如手足。”
縣太爺未忘舊情,二公差只得從命,真是酒逢知己。左一盅,右一盅,一盅一盅又一盅,胡生安已有三分醉意,他伸出拳頭:“來!劃幾拳!”
劉正一旁提醒:“老爺,一會還要審案哩!”
“沒事!審案有啥大不了的。一哄二嚇三用刑,犯人招供送牢門,三個指頭捏銅錢十拿九穩!”
說著,喝著,只聽“冬冬冬”三聲鼓響,有人告狀了。
胡生安一甩袖子:“唉!喝酒正在興頭上,沒空,叫他明天來!”
劉正勸道:“老爺,喝酒事小,審案事大,還是審了吧!”
“好!看在劉兄的面子上。”胡生安離位,理袖整冠,伸手一摸,頭上無帽,李才連忙為他戴上烏紗,劉正收拾案上的酒肉,他阻止道:“哎!不用收拾,老爺我邊喝邊審。”
“升堂!”一聲吆喝,堂威森嚴。
擊鼓人鄭員外,狀告謝丹青拐女私奔;謝丹青矢口否認,反告他嫌貧愛富。堂上,雙方爭執不休。
“啪!”胡生安舉起酒壺當堂木,“別吵啦!老爺我連酒都喝不安穩。”霎時,鴉雀無聲,胡生安抬眼看看謝丹青,文質彬彬,是個讀書人,舉目瞧瞧鄭員外,肥臉胖腮,是名肉頭財主。他喝了一口酒,手指鄭員外說道:“你這老頭!老爺瞧你這副長相,就知不是個正人君子!”
“老爺!你不能以貌取人。”
“怎麼不能以帽取人!?老爺娶太太,全憑這頂帽子,沒有這頂帽子,說不定我要打一輩子光棍!”
鄭員外連忙申辯道:“不才說的是相貌之‘貌’并非衣帽之‘帽'啊!”
“管你這‘帽'那‘貌'的,我看,你將女兒許配給他,不就完事啦!”
“聘禮已退,婚約已毀,謝丹青拐女私奔,桑間濮上,敗壞民風,有失你父母官的體面啊!”
是呀!出了傷風敗俗的事,當官的臉上往哪兒擱!?胡生安心里想,口中問:“捉賊拿臟,私奔逮雙,你女兒呢?”“有人看見他倆雙雙逃走的,不才追到郊外,他將小女藏起。喏喏喏,這是他失落在我家花園門前的折扇。”
鄭員外呈上折扇,胡生安接過,打開一看,喲,好標致的美女。
“何人所畫?”
“小生畫涂。”
“哪朝美女?”
“未過門的妻子——鄭瑞珠。”
“正是小女,畫內外一模一樣。”鄭員外插上一句。
“生意不成人意在。我說謝丹青,證據在此,快快說出,你將鄭瑞珠藏于何處?”胡生安咬了一口狗肉,邊嚼邊說:“只要交出鄭瑞珠,少時她到堂前,老爺成全你倆。若是不講,我就把你關入西牢,四兩囚飯,一棵大蔥,一日不講餓三餐,一世不說關終身!”
謝丹青聽了,暗自斟酌,四兩囚飯我能忍受,那珠妹豈不要餓死在井下。
“既然老爺有成全之意,小生愿講。”
“藏在哪里?”
“城東古井之中。”
胡生安立即下簽,命劉正、李才速往城東,將鄭瑞珠拉出古井。
二公差走后,胡生安自斟自飲,連喝三盅,酒不醉人人自醉,滿臉得意之色:瞧,一哄、二嚇,還沒用刑,他不就說了嘛!
鄭員外沉不住氣了:“老爺,千萬不能把小女斷給他。”
“女大不可留,留下結冤仇,斷給謝丹青,遮了你家丑。”
鄭員外欲想爭辯,胡生安接著說道:“別說啦!一旁聽審!”
不一會,劉正、李才回到堂前:“回稟老爺!古井中不見鄭瑞珠,只有男尸一具。”
啊——!原告、被告、審案人同時大驚失色。鄭員外驚的是:女兒不在井下,她被藏在哪里去了?謝丹青驚的是:明明將珠妹系入井中,怎麼變為男尸呢?胡生安驚的是:活的變死的,人命關天,非同小可!
“男尸現在衙外耳房停放,這是死者身上的一封家書,請老爺過目。”
“家書何用!?老爺需要兇手、口供。”胡生安看也不看,隨手仍于地上,轉臉盯住謝丹青,“好個狡猾的讀書人,原來是殺人兇犯!”
“哎呀!縣太爺,小生未曾殺過人!”
“呸!一斤白酒九兩水,不用刑具,諒你難說真話。給我打!”
“辟哩啪啦”四十大板,只打得謝丹青皮開肉綻,疼痛難忍,伏倒在堂前。
“招不招?!”
“無供可招。”
胡生安來火了,大喝一聲:“重刑侍候!”只見兩邊衙役,亮出刑具,使人毛骨悚然。夾棍上身,謝丹青額頭豆大汗珠直往下滴,只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涼水激醒后,刑具仍在,再不招認,必死無疑。生死關頭,要快作出抉擇,如果招認尚有絕處逢生的一線希望,那就是珠妹活在世上,會來衙前喊冤。謝丹青想到此:“唉,小生愿招。”
“講!男尸是誰殺死?”
“是我……殺死。”
“為何殺他?”
“這個……”謝丹青難以回答。
“那個?!”
追問逼供,不說不行。謝丹青只得胡謅一通:“我與珠妹逃至古井臺前,偏遇上那男子擋住去路,是我將他推入井中,搬起石頭……”
“這可曾對水?”
謝丹青嘆息搖頭。
“那鄭瑞珠呢?”
“驚慌中不知她哪里去了,小生正要尋找,家丁拉我來到縣衙。”
“這還差不多。畫押!”胡生安錯把肉骨頭當作毛筆遞了過來,劉正眼尖,連忙換回。事已如此,謝丹青咬牙畫了個十字。胡生安看罷供紙,躊躇滿志:本案喝酒斷,越斷越清。
“來人!把罪犯打入死囚。”
謝丹青聽了“死囚”二字,三魂出竅,七魄蹓邊:定成死罪,公文一行,立即問斬啊!
“珠妹未來,我不能死…...那口供無中生有,請老爺明鑒!”
“白紙黑字,豈容抵賴。押下去!”
一紙入公門,九牛拔不出,謝丹青披枷戴鎖,大喊冤枉。“拐女私奔”成了“殺人兇手”,原告鄭員外也給搞懵了,他上前施了一禮:
“老爺,我的女兒呢?”
“在這兒。”胡生安遞過折扇:“還給你!”
“想必她跑迷了路,你且回去等著吧!案已審明,退堂!”胡生安捧起剩余的酒肉,拂袖而去。
花開兩朵,先摘一枝,按下胡生安退堂不表,且說二公差呆立堂前。
劉正揀起地上的那封家書,濃眉緊鎖,雙目凝神,他想:“這案子就這樣了結了嗎?”他象是問自己,又象問別人。
“劉兄,少操這份閑心吧!我再笨也看得出這樁案子斷得糊涂。只是那女子不知去向,男尸沒有姓名,老爺已經落案,你何必……”李才個子大,膽子小,怕惹事生非。劉正打開信封,抽出信瓤,見到一張信紙和一張當票。信的內容是妻子催促出門的丈夫回家為女兒完婚,當票上字跡寫得潦草,一顆紅彤彤的“泰來當”大章印的十分清晰。
“臨死身上揣著當票,可見是個窮鬼!”李才說。
劉正手掂信紙和當票,思索著這兩者之間的什麼聯系。
李才自作聰明:“這還用費腦子啊!信上不是寫著嘛,閨女完婚,沒鈔陪嫁,八成當買妝奩。”
劉正半信半疑……
“是呀!找到那投書之人…”
李才見他揀了棒槌當了針(真),忙撥轉話頭:“抬扛的話,哪說哪了。人都死了,找到投書人何用?”
“順藤摸瓜,追查真兇。”
“瞎!算了吧。”李才勸道,“你從前在州里當差,不就是為了愛管閑事,好打抱不平,才丟掉差使回家賣狗肉,如今好不容易混個鐵飯碗,沒幾天,你又犯老毛病啦!”
“唉!”劉正一聲長嘆。
“身外事,管不了,吃頓安穩飯吧!”
李才拉著劉正走出衙門,只聽街上吵吵嚷嚷,近前一看,只見一老嫗抓著鄭員外衣領:“還我兒子!還我兒子!”不用問,老嫗是謝丹青的母親。
“老爺說你兒子犯下殺人的罪。”
“這都是你的誣告,快還我的兒子!”
謝母扭住鄭員外死死不放,劉正上前解圍:“老媽媽,不要哭鬧,有話好講!”
謝母見是兩位縣衙的人,雙膝脆下:“我兒是個文弱書生,不會行兇殺人,求老爺開恩!”
劉正連忙扶起謝母:“老爺已經退堂了。”
“那就請二位給我作主了!”
李才說:“我們作不了主啊!”
“你們不是衙門的人嗎?怎麼作不了主哩?”
“我們……我們頭上少頂帽子。”
謝母抬頭看了一眼:“頭上不是明明戴著帽子嗎!”
“這帽子不頂事,只能聽使喚,不能斷案子。”李才解釋道:“我說的是少頂帶翅的烏紗帽!”
“天啊!有紗帽的不作主,沒紗帽的作不了主。我兒定成死罪,老婆子活著還有啥意思!丹青,我兒!為娘先走一步啦!”說著,謝母狠命朝磚墻上撞去,劉正一把拽住:“死不得,死不得!”
謝母嚎啕大哭:“丹青兒,你冤枉啊”
鄭員外聲淚俱下:“瑞珠兒,你在哪里?”
一聲聲,一句句,似針尖扎入劉正的胸膛。誰給百姓作主?!堂堂七尺漢子,怎能袖手旁觀,他猛地跨前一步,對鄭員外說:“借你折扇一用!”
“能幫我找到女兒,借什麼都可。”鄭員外交出折扇。“二位老人家別傷心啦!先請回家等候,待我稟明老爺,重審此案。”
二老人自各道謝,蹣跚而回。李才說:“劉兄!你難道不知胡老爺的底?他貪戀酒肉,整天昏昏乎乎,能審出子丑寅卯嗎?”
“他審不了,我來審!”
“可惜啊,你沒有紗帽。”
“沒有紗帽,我來借!”
“什麼什麼?”李才眼里射出一串驚疑的目光。
“借一紗一帽!”
“哎呀!我說你呀,怎麼大白天說夢話!”李才推開巴掌:這紗帽向誰借?”
“自然找當官的去借。”
“哎!有道是紗帽就是官,官就是紗帽。你沒見那些當官的,未曾動步,先扶扶紗帽;坐到位上,再摸摸紗帽,睡在夢里,緊緊抱住紗帽。吃喝玩樂,升官發財,全靠紗帽。紗帽比當官的命還重,怎能輕易借給你?”
“這麼說來,難道你我昧著良心,白吃皇糧,忍看百姓妻喪夫,母失子,父女分離,好人蒙冤不成!?”
“這.....”李才也是個有血性的男子,被問得張口結舌,“我是說紗帽無處可借啊!”
“有!找胡老爺借。”
“咦!花錢買來的紗帽,他能借你?”
“事在人為。”劉正附在李才耳邊嘀咕一陣:你如此,我這般,你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胡老爺他必定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李才聽后,喜形于色,剛想咧嘴笑,又生一絲愁:“劉兄,萬一漏風,這冒名頂替的罪過,你擔得了嗎?”
“民倒懸,顧不了那麼許多。他能借,我就敢擔!”
“好!沖著你這副俠義肝膽,我陪你去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話說胡生安捧著酒肉,回到后堂,迎面碰上太太趙金花,慌得他直往袖筒里藏,太太早已看在眼內,瞞不過去,只得拿了出來。
“是這麼一回事:今兒衙前遇上疑案,是我一哄二嚇三用刑,兇手乖乖地招了供,一樁人命案,斷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高興,我就買來一些酒肉,想與太太共飲幾盅。”
出乎意料,趙金花和顏悅色地說道:“斷明疑案,理應慶賀,這回破例,你就放量喝吧!”
胡生安受寵若驚,將酒肉放在桌上,提壺欲飲,趙金花伸手攔住,說:“慢著!妾身尚有一事相求哩!”
“太太,誰跟誰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談‘相求'二字,說吧!”
“我爹爹年過百半,常年在外經商,你我婚期他也沒趕回來,我想求你給他在縣衙里找個差使。”
“女婿作官,丈人當差,這……怎麼能答應呢?”胡生安面露難色,趙金花看出他的為難之處:“禮歸禮,法歸法,后堂他是老丈人,前堂你是縣太爺。”
“當差的名額已滿,不好辦哪!”
“革掉一個,不就有空缺啦。”
“沒犯法,沒出錯,革誰是好?”
“喲!看你左推右擋,存心不想替老丈人出力!”趙金花虎下臉,一瞪眼,奪過酒壺,“這酒你別喝啦!晚上也別進房啦!”
“哎,哎,太太別來火,好商量嘛!”
“到底答應不答應?”
胡生安點頭應允,趙金花交還酒壺:“這才是好女婿哩!待我親自為你備幾樣酒菜,讓你喝個痛快。”說罷,進了廚房。
胡生安獨坐案前,正愁沒人陪飲,劉正和李才帶著酒肉來到后堂。嗬!來得正是時候,三人坐定,酒美肉香,頻頻舉盅,席間啦呱,劉正故意引出話頭:“老爺!不能喝啦。你在公堂之上已有幾分醉意了。”
“胡說。公堂上老爺審案,清清楚楚,怎麼說我醉了?”
“這樁案子,你審得不清不楚。”
“謝丹青親口招供,親筆畫押,誰愿把糞桶朝自己頭上套?”
“案情未查,線索不明,重刑之下,難免有假。”劉正問道:“男尸若是謝丹青所害,他怎能輕易講出鄭瑞珠藏在古井之中呢?”
胡生安支支吾吾,說不出個道道:“那你說兇手是誰?”
“要知兇手是誰,找到鄭瑞珠便可明白。”
“縣境這麼大,到哪去找?”
“找不到鄭瑞珠,此案難以了結。”
“依你之見?”
“重新審斷。”
“哪有那麼多閑工夫!”胡生安賭氣地說道,“要審你去審!”
“老爺取笑了,我是你衙前一名小小公差,無職無權,怎能審案?”
李才幫腔:“哎!那好辦。老爺,你不如將紗帽借給他戴幾天。”
“借紗帽!?”
“對,借給劉兄審案。審不出頭緒,罰他每天孝敬你一斤狗肉,兩壺老酒,外加三只狗肚子!”
這倒是個外塊!胡生安饞涎欲滴:“狗肚子?天天吃狗肉,還沒嘗過這玩意哩!”
“那可是好東西!狗肚就酒,過量不醉。”
“噢!咋能過量不醉呢?”
“咳!酒都灌到狗肚里去啦!”
“嘿!我倒想試試。”
“行。紗帽借給劉兄吧!”
胡生安轉而一想,紗帽頭上戴,金銀滾滾來,酒肉算個啥!連連搖搖頭:“哪有這便宜的好事!不借不借.....”
這一著沒奏效,劉正又使新招:“老爺,你我是同窗好友,自己兄弟,我借紗帽是為你著想。”
“咋為我著想?”
“當朝法典寫明:誤判牛羊,停俸三月;錯斷人命,革職入監。老爺,謝丹青打入死囚,證據不足,就這樣糊里糊涂呈報上方,上方追究下來,怕你吃罪不起!”
李才趁熱打鐵:“是啊,錯斷人命案失去民心,難免有人越衙上告,到那時,包不住,擋不了……,老爺,去了紗帽不算,你的腦袋還要搬家!”
不寒而栗,胡生安下意識地抬手摸摸脖子:“這麼一說,此案定要重審、重判?”
劉正、李才點頭作答。
“咋審?咋斷?這是瞎子抓刺猬——無從下手!”
“劉兄借帽斷案,正是為你排難解憂!”
胡生安脫下紗帽看了看,遲遲疑疑,欲借又止:“這皇上的命官,紗帽怎能隨便借呢!?”
“瞎!老爺真是死心眼!天高皇帝遠,瞞上不瞞下,你知、我知、他知,哪能讓皇帝老子知道!”李才頗有口才,大加發揮,“夾襖掉在肉鍋里,內外都有油水呀。這樣的好事,你打著燈籠哪里找呢!”
胡生安聽到“內外都有油水”,挺感興趣地說:“你說得仔細點!”
“劉兄審不清此案,往后你天天白吃老酒狗肉和狗肚。”
“審清了呢?”
“更是你升官發財的好機會!七品縣令是你胡老爺在冊,此案呈報上方,皇帝見了定然龍心大悅,夸你是位巧斷疑案的奇才,你那位在朝為官的表表兄,再使一把勁,還不封你個五品州官!”
胡生安乍一聽樂不可支,略一琢磨,不禁猶豫:“當了州官,管轄的地盤大了,疑案就更多了……”
“那好辦,你何不與劉兄交換帽子,當上幾天公差,跟他學學。”
“我這腦袋瓜子不管用……”
“學不會也沒啥,日后你就將劉兄帶到州府,遇上疑案,再借紗帽給他。”
“嗯!好主意。借一次,升一次,借一次,升一次;過金橋,登玉階,得高封,受厚祿,級級向上,步步高升,不用多久,就是一品當朝。”胡生安動心了,“好,借戴幾天?”
十天嫌長,一天過短,他們言明只借三天。
胡生安伸手遞過紗帽,趙金花由廚房走出,放下菜盤,雙手掐腰:“什麼?你把紗帽借了,還憑啥當官?我還做什麼太太?”
胡生安拉過太太,悄聲說道:“那件疑案他要重審。借給他戴三天,審不清案子,孝敬我酒肉,審得案子,報奏皇上,我就能升為……一品當朝,你就是誥命夫人啦!”
“真的?”趙金花不敢相信,“他能審嗎?”
“你別門縫里瞧人!劉正早年是我的同窗,自幼聰明,才智過人,常替我作文對詩。反正內外有油水,試試何妨!”
“那我還得加上一條!”趙金花柳眉一皺,轉身對劉正說道:“審不清案子,革去差役。”
“對對對!再賺它個差役,好給……”趙金花用胳膊肘抵了一下胡生安,咽下“老丈人”三個字。
“可敢應允?”太太問道。
這一條加得厲害。好像朝劉正頭上打了一悶棍,愣在那里不吭聲。李才好似泄了氣的皮球:“劉兄,腳脖上拴繩拉倒吧!可不能為了別人,砸了自己的飯碗。”
人生三不讓:父母、妻子、飯碗。劉正上有八十三的父母,下有手中攙的孩子,丟了飯碗,日子怎麼過?他上牙咬下唇,方臉盤變得通紅,耳邊猶聞一家老小的埋怨聲……聽著,聽著,這埋怨聲忽然變成謝丹青的喊冤聲,一忽兒又變成真兇的獰笑聲……好人蒙冤問斬,壞人逍遙法外,留下禍根,后患無窮。自家的艱難與百姓的疾苦,孰輕孰重?想到這,他雙手抱拳:
“審不清案子,甘愿革掉差使。”
“劉兄,你……”
李才著了慌,劉正坦蕩蕩:“哪有活人嘴里長荒草,革了差使回家賣狗肉。”
胡生安說:“別忘了給我送狗肚子來!”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誰人作保?”
李才挺身而出:“小人為中。”
后堂三擊掌,縣官與公差互換帽子和官衣。
“哐哐哐”,縣官出城,鳴鑼開道。劉正頭戴紗帽,身穿官袍,邁著方步,一路走來,身后跟著一頂官轎,抬轎的都是窮弟兄,他不忍心坐。縣官胡生安一身公差打扮,手提銅鑼,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李才拿著兩幅畫像:一是折扇中鄭瑞珠的,另一幅是停放在耳房男尸的。劉正復審謝丹青時,請他畫就,工筆精畫,栩栩如生,如同活人一般。
馬駒過隙,時光荏苒,走東鄉,過城南,穿西村,到城北,三天過去兩天半,還未遇到識畫人。李才心急放在臉上,滿面的愁容,恨不能拽住太陽,不讓它落山。劉正心急在腹中,神色自若,把希望寄托在前面幾座村莊。胡生安心急擱在嘴上,無法忍耐沿途的疲勞:“嗐!腿疼腰酸嗓子啞,我可受不了啦!劉兄,還是回城吧!”
“識畫人未遇到,鄭瑞珠未找著,真兇手未拿到,怎能回去?”
“其實這件案子照我斷的那樣,也說得過去,將將就就,馬馬虎虎,上方未必如此認真,你也別逞能啦!那酒肉,我不要你孝敬;你的差使,我跟太太求個情,還給你;那五品州官,我也不想當了!”
“君子協定,遵約而行。”劉正毫無反悔之意。
“三天過了兩天半,你還不死心?”
“大海里難撈繡花針。這識畫人、鄭瑞珠、真正兇手在哪里呢?”
“大海撈針,疏而不漏。”劉正整整衣冠說:“上報圣恩,下為黎民,紗帽雖是借來的,也要當好三天官。”
他倆爭論不休,李才生怕耽誤時間,上前稟到:“老爺,前面又到一座村莊。”
“打道進村!”
胡生安索性背轉身:“我不去了!”
“為何不去?”
“新太太的娘家就在這里,進村若是遇到丈母娘,瞧我這身打扮,成何體統!”
“噢!你怕丟臉。”李才說,“那后堂擊掌,還算不算數?官無戲言,三天之內,你是公差,他是老爺,我是中人。”
“胡公差!”
劉正繃著臉喊,胡生安佯裝耳背,李才捅了他一肘:“老爺在叫你哩!”
“唉!我怎麼糊里糊涂借紗帽呢!”胡生安一拍屁股,轉過身來,“在。”
“休再羅嘮,鳴鑼吆喝!”
哐!哐!哐!
“哎!百姓們快來看畫啦!認得畫中人,賞銀五兩,知其底細者賞金一錠。”胡生安一邊敲鑼,一邊吆喝,朝村里走去,誰知,剛到村頭,老槐樹下躥出一條黑犬,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哎喲,哎喲!”胡生安疼得直叫喚,舉起銅鑼欲砸,李才連忙攬住:打狗看主面,免得惹麻煩。
“這狗怎麼單單咬我呢?”胡生安捂住傷口,蹲在一旁。
“只怪你平時狗肉吃得太多了。”
“哼!老爺明天下令,把全縣的大狗、小狗、公狗、母狗、黑狗、白狗、黃狗、花狗全宰了,我叫你咬。”
“使不得,狗都宰盡殺絕,今后你可吃不上狗肉啦!”
“唔……暫且饒它不死。”胡生安想了一下,扔了銅鑼,站起身,“我回城了。”
“不跟劉兄學斷案啦?”
“不學了。”
胡生安執意要走,一瘸一跛地鉆進轎內。
劉正對轎夫喊道:“抬他回城!”
轎子走后,李才揀起銅鑼,敲了幾下,吆喝一陣,這時,一位老媽媽若有所盼地走來。
“這位公差,為何敲鑼?”
“縣太爺下鄉,尋找認畫人。”
“縣太爺!”老媽媽問道,“哪個縣太爺?”
“本縣的縣太爺。”
“喲!原來賢婿到此……”老媽媽欲上前相見。
李才伸手擋住:“慢來慢來!縣太爺公事在身,認過畫,再相見不遲。”
咳!找個當官的女婿,見面真麻煩。老媽媽心里這麼想,口中卻說:“好吧!認過畫再見女婿。”
李才打開折扇,老媽媽看后贊道:“好標致的閨女!”
“你可認得?”
“不認得。”
李才展開另一張畫像。老媽媽看后驚喜:“這幅畫像我認得。”
“真的認得?”
“那還有假。”
李才速傳佳音:“稟老爺,遇到識畫人啦!”
“哦!待我當面問過。”老媽媽聞聲迎來,見了面,急忙退后:“咦,他不是賢婿……”
“休管是不是,快上前回話。”
“你是何人?”劉正問。
“民婦陳氏。”老媽媽答。
“家住哪里?”
“腳下老槐莊。”
“你與畫中人相識啊?”
“不僅相識,還同門進出,同桌吃飯,熟悉得很哩。”
“他與你沾親帶故?”
“是民婦的當家人——趙實。”
劉正心中暗喜,不但找到識畫人,而且證實男尸便是胡生安的老丈人。
“你丈夫作何營生?”
“是個買賣人,一年前外出經商。”
“同行幾人?”
“小買賣,獨來獨往。”
“你的言語是真的麼?”
“當然句句是真的。一個月前我給他捎去一信,要他早日回來為女兒完婚,左等,右盼,直到今天還未到家。”
劉正掏出那封家書:“那麼,這封信就是你捎去的?”
陳氏端詳一會:“正是民婦所投。怎麼落在你的手中?敢情他已回來了麼?”
李才順口答道:“回來了”
“現在何處?”
“現在……”
劉正怕他說漏嘴,搶過話茬:“現在縣衙。”
“哎呀!信上沒寫明,他怎知縣太爺就是他的女婿呢?”陳氏感到詫異。
劉正抽出信中的當票,問道:“這張當票也是你捎去的麼?”
“當票?”陳氏搖頭回話:“民婦未曾捎過。”
“那是他自己的嘍?”
“錯了,錯了!”
“沒錯。當票原來就在信中。”
“我夫是個老實人,一不賭,二不嫖,不愁吃,不愁穿,常年在外做買賣,身上短不了銀兩,要當什麼當啊!”陳氏堅信無疑,“這張當票定是別人的。”
一句話提醒查案人,劉正手掂當票,暗自推敲……
“這個老東西,急著登高門,把自己的家也忘了,待我去到縣衙,找他算帳去!”陳氏匆匆離去,直奔縣衙。
“劉兄,看來這張當票大有文章,險乎被我丟了.....”
劉正無心追究李才的責任,果斷下令:“速去當鋪,查明情況。”李才奉命而去。
半腰發杈,節外生枝。李才來到泰來當鋪,找到張朝奉,摸出當票,問:“典的何物?”張朝奉接過當票,翻開帳簿,湊到老花鏡下,瞅了一會兒,答:“雙龍銀壺。”李才微微一怔,這銀壺是胡老爺家的,全城獨一無二。
“何人所當?”
張朝奉人老眼昏花,記憶力衰退,愁眉苦臉地想了一陣,說:“噢,是那吳老松。”
李才一想那天公堂飲酒,老爺說是銀壺被人家借走了,想必借他壺的人就是他!李才告別張朝奉,去找吳老松。
劉正帶著吳老松而行,滿腹心思,他想:投書人雖然找到,但是鄭瑞珠的下落不明……借帽期限已滿,真是一籌莫展。這時正好李才大步走來,將當鋪查實的情況稟報一番,說完,指著身后的干癟老頭:“就是他當的雙龍銀壺!”
老頭一只眼,是個半殘廢,孤苦伶仃,依靠賣瓜子為生,成天價轉街叫賣,城里人都認識他。劉正朝吳老松打量幾眼,問道:“你的銀壺是從哪來的?”
“小人撿來的。”
“胡扯!”李才大聲斥責,認定他是借來的。
吳老松經不起嚇唬,吞吞吐吐:“那……那是我……偷的。”
劉正看看老頭那副模樣,怪可憐,哪能夠作梁上君子呢!于是,對李才呶嘴,把老頭引進一條就近的僻巷,平聲和氣地曉以厲害:“老人家,銀壺本是縣太爺家的,還牽連一條人命哩!”
吳老松聽后,身子骨象散了架,癱坐地上,劉正上前扶起老人,只見他顫顫驚驚地從腰里掏出十兩紋銀,道出來龍去脈:三天前,他到賭場賣瓜子,縣太爺的小舅子——王九,正在坐莊,連砸了幾“鍋”,銀子輸凈,托他代當那把雙龍銀壺;第二天,王九找上門,給他十兩銀子,叫他什麼也別說,有人問起銀壺,就說撿來的,當票丟了……
“當票丟沒丟?”劉正問道。
“哪能呢!是我親手交給王九的。”
李才手捶腦袋,不無自責地說:“瞎!險些又被我誤了……”
劉正走出僻巷,迎面碰上一衙役。
“讓我好找啊!”那衙役說,“三天已過,借帽期滿,太太逼著老爺要紗帽,老爺命我來找你。”
“請先走一步,我馬上就來。”劉正甚得人緣,那衙役點頭離去。
“劉兄,趁紗帽未還,先把王九逮來!”
按理說,案子已顯眉目,抓來王九,一審二問,興許能弄清鄭瑞珠的下落,然而,王九是胡生安前妻的胞弟,前妻雖然已死,但他們郎舅之間仍有來往,關系密切,豈能輕舉妄動呢!
劉正一時拿不定主意,默默地向前走著。李才趕上一步,沒留神,對面過來一女子,幾乎撞個滿懷,他一看,不是別人,原來是妹妹春英。
“你這人!....”春英怒目圓睜,“啊!哥哥,是你,怎麼幾天沒回家啊!”
“我陪縣太爺有事呢!”
春英朝縣太爺瞄一眼:“喲,這不是劉大哥嗎!什麼時候當上官啦!”
“借來的烏紗帽,當了三天受罪的官。”
春英笑嘻嘻地說道:“瞧你滿面愁容,想必遇上什麼疑難事,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一把力。”
“黃毛丫頭,能幫什麼!”李才覺得不是說笑的時候。
“好好好,幫不了什麼,我去辦我的事。”
春英欲去,劉正問道:“這麼晚了,還辦什麼事?”
“給九爺抓藥。”
“哪個九爺?”
“縣太爺的小舅子——王九唄。”春英說,“前兩天他買我到他家當丫頭,吃人家飯,受人家管,我走啦!”
李才聽說妹妹到王九家當丫頭,一肚子氣想發作,劉正示意阻止:“春英妹妹,別慌走!王九病啦?”
“沒病,頭破啦。”
“怎麼破的?”
“撞破的,嘻嘻……”春英未失少女的天真,“其實是新奶奶的頭撞破了,九爺不讓我說,你倆知道了,可不許張揚啊!
“新奶奶?王九啥時娶親的?”
“還沒成親哩!九爺逼她拜天地,那女子死活不依,一頭撞在柱石上……”
“那女子長得什麼模樣?”
“挺俊。”
李才打開折扇:“與此畫中人相比呢?”
春英走近看來:“咦晞!這畫中人與新奶奶簡直是一模一樣!”
“果真如此?”
“一點不差。”
“好妹妹,你幫了大忙啦!”二人打躬作揖,李才一肚子氣霎時消盡。可是春英卻莫名其妙了。
“快去抓藥,速回王家,好生照看新奶奶!”劉正作了交待。
春英走后,李才大喜:“這可好啦!鄭瑞珠藏在王九家……”
話未說完,一衙役快步走來:“快去吧!太太發火啦!再不還紗帽,中人的差使也保不住!
劉正思考對策……
“管它哩?革掉差使,你賣狗肉我賣酒,咱倆摽上了,走,抓王九去!”
“慢!”劉正沉著堅定地說:“還紗帽去!”
“我說劉兄,你怕啦!當初勸你安份守己,你偏借帽審案;如今眼看水落石出,你卻還掉紗帽……難道你昧著良心,白吃皇糧,忍看百姓妻喪夫,母失子,父女分離,好人受冤不成?”李才一拍屁股,慷慨激昂,“你去還帽,我抓王九!”
劉正含笑問道:“借帽期限已滿,抓來王九哪容我來審問?
李才一時語塞,后又奪詞反問:“還掉紗帽,這案子不是又由胡老爺作主了嗎?”
“由不得他!”劉正胸有成竹,“你我把案情稟明,自有太太出來撐腰。”
一語點破,茅塞頓開,李才恍然大悟:“你是想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嘍!”
劉正微微點點頭,翹起拇指。
“跟著瓦匠過三天,會蓋房來會搬磚,向你學的!”李才揚手,“走,還紗帽去!”
衙役帶路,二人大搖大擺走進縣衙。
三天紗帽沒白借,胡生安喜得是今后有人孝敬酒肉,趙金花樂得是從此爹爹能在衙前當差,夫婦二人笑咪咪地坐等還帽人,已兩次命人催促,不見劉正到來,陳氏卻占先一步。
胡生安起身見過岳母,趙金花拉著陳氏的手,說:“媽,女兒正想著你哩,我做成一件事,說出來,你準高興。”
“什麼事?”
“老爺已為爹爹在衙前找到一個差使,往后爹爹再也不用常年在外作買賣啦!”
陳氏高興得合不攏嘴:“這真是找個當官的女婿,什麼事都好辦,怪不得老頭子到了縣城不回家。”
“爹爹回來了麼?”趙金花問陳氏。
“回來了。聽說已經來到縣衙,怎麼,你沒見著?等他來了,你就叫我。”陳氏進入房中,劉正和李才雙雙而至。
“見過老爺、太太!”
“罷了。”胡生安問道:“鄭瑞珠可曾見到?”
“尚未見到。”
“真犯可曾拿到?”
“尚未拿到。”
“一未見到鄭瑞珠,二未拿到真犯,三天已過,還有什麼可說的,紗帽還來吧!”
李才插言稟告:“老爺,男尸的家屬已經找到,請你寬容,再續借一天,案情便可……”
趙金花不容說完,打斷話頭:“中人該作兩頭保,借帽擊掌時,醬豆炒咸菜有鹽(言)在先,限期三天,決不拖延。”
“太太,續借半天可行?”
趙金花眼一瞪:“哼!別說半天,半個時辰也不行!”
“對!半個時辰也不行。”胡生安最怕太太瞪眼,火速跟著學舌,“還來紗帽,革去差使。”
“君子言而有信。”劉正說著脫下紗帽,趙金花伸手欲接。
“太太!請你看完這個,再接不遲。”李才展開畫像。
趙金花見了畫像,心情激動,不禁脫口喊了一聲:“爹爹!”
陳氏聽到女兒喊爹爹,連忙走出房來:“兒呀!你爹在哪里?”
趙金花手指畫像:“就在這里。”
“哎呀,我問的是人在哪里?”
劉正答道:“他麼……三日前已到縣衙。”
趙金花疑惑不解:“我怎麼沒見到?”
胡生安說:“還不快請老太爺進來!”
“請不來了。”
“怎麼請不來了?”
“已被石塊砸死,躺在衙前耳房。”
胡生安傻了眼,盯住劉正:“聽你之言,這畫像是那井中的男尸?”
“正是。”
胡生安火冒三丈:“啊!弄來弄去,死的是我老丈人!”
李才一旁火上加油:“老爺,這回你沒糊涂,榫口對上啦!”
后堂里,霎時哭聲一片:“爹爹!你死得好苦啊!”
“我的夫啊!你死得好慘啊!”
“我那未見面的老丈人啊!你死得好快啊!”胡生安禮節性地陪哭,光有聲音,沒有眼淚。
悲痛之佘,哭泣轉成哀求:“賢婿,替你岳父伸冤哪!”
“老爺,為我爹爹報仇呀!”
“請放寬心!”胡生安咬牙切齒地說:“兇手謝丹青問斬之時,我命劊子手多砍他幾刀也就是了。”
“稟老爺,謝丹青屈打成招,一刀也不該砍!”
“該砍的是誰?”
劉正逐把“陳氏識畫”、“當鋪查案”、“老松交底”“路遇春英”從實陳述一遍,說完,呈上那張當票。
一盆涼水,臨頭澆下,胡生安怒火頓息,雙龍銀壺是他借給王九的,至今未還。但是他不敢相信王九就是殺人兇手,“什麼!此案與他有關?”
“豈止有關,王九的當票落在死者手中,井下的女子鎖在王九家中,如何審?如何斷?老爺你看著辦吧!”
趙金花聽了劉正的這番話,暗自琢磨,案情查得一清二楚,王九殺人無疑,丈夫貪戀酒肉,醉得糊涂,醒來更糊涂,怎能審清此案呢!再說王九與他本是至親,雖然自我進門,他們往來不多,但是多年的舊情未斷,有道是“有親三分向,豬爪朝內彎”,他能為我爹爹報仇嗎?
劉正見到了火候,捧上紗帽,交給胡生安:“限期已到,原物奉還,小人告辭。”說著,拉李才欲走。
“二位公差留步!”趙金花轉臉對胡生安說,“我說老爺,劉公差果然精明,辦案仔細,這紗帽還是再借給他吧!”
“這……”死的是老丈人,兇手是小舅子,胡生安左右為難,進退維谷。借吧,結發夫妻,情義深厚,王氏臨終時再三囑托,內弟是王家獨苗,務望事事照料,撐起門戶。眼下犯了人命案,依法而斷,必定殺頭,王家就此斷了香煙后代。不借,老丈人的尸體停放在耳房,岳母,太太捶胸頓足,不殺王九難以罷休。胡生安不由怨恨劉正:都怪你這家伙多事,不然,謝丹青作個替死鬼,兩面都說得過去,何等的妙!
“你咋不回話?”
胡生安心中的天平失去準星,搖擺不定,一個“借”字滾到舌尖,又吞了下去,那位在朝為官的表兄,畢竟是王家的滴溜搭拉一門親,他只需輕輕吹口氣,這頂紗帽就戴不成……
趙金花報仇心切,一瞪眼,拉出個拔腿的架勢:“你借不借,我跟你就從此分手!”
“那….那就借吧!”胡生安骨酥身軟,火燒眉毛,先顧眼前,將紗帽送到劉正面前。
“我不借了!”劉正故意拿架子。
太太從老爺手中拿過紗帽,對李才說:“你是中人,適才說要續借半天,喏!十天,百天隨他便!”
“劉兄,太太的話,你聽到了嗎?”
“我不借了。”劉正一個勁地擺手。
“劉公差,做好事就做到底吧!”太太央求道。
“借一次紗帽,革一次差使,小人不敢再借了。”
“不不不!革去差使還你,這次借帽再也不革了。”趙金花說的真話,反正爹爹已死,要來差使也無用。
陳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劉公差,求你借下紗帽,快快捉拿真犯,好替我夫報仇。”
“劉兄,你不借,他偏借給你,看來,這紗帽還得你來戴。”
“再戴不難,依我一條。”
“別說一條,即使百條、千條也依你。”趙金花抬起肘彎碰碰胡生安:“老爺,你說是吧!”
“是是……”
“秉公斷案,不得求情。”
趙金花一瞪眼,胡生安點頭如同雞啄米:“行行……”
太太將手中紗帽交給老爺,老爺轉給劉正,劉正接過,當場下令:“有屈胡老爺,速去王九家討還雙龍銀壺。”
“是!”胡生安聽說讓他自個去討銀壺,拾腳就走。
“慢!請太太陪同前往。”
劉正走近趙金花叮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趙金花說聲‘是啦',拉著遲疑不前的丈夫,走出大門。
一路上,胡生安慢慢吞吞,心神不寧...如果一人前來就好啦,讓王九一走了事,現在太太跟在身旁,寸步不離,實在叫他想不出點子。
到了王九家門前,胡生安抬手叩門,嘴里喊:“九兄弟在家嗎?”心里想,你千萬別在家,誰知應聲人到,王九開門一看,急忙深施一禮,把夫婦倆人迎進客廳,請入上座。
幾句寒喧之后,王九作賊心虛,話頭一轉:“老爺,聽說城東古井吊出一具男尸,兇手可曾拿到?”
“兇手嘛……”胡生安感到太太的目光在掃射,言語含糊。
“兇手早已歸案,招供畫押,打入死囚”。趙金花接過話茬。
“海瑞在世,包公復生,老爺真不愧人贊胡青天!”王九不但有上好的酒和上好的菜,而且還有上好的恭維話,“這案子的公文到了沒有?”
趙金花替胡生安作答:“公文已到,兇手就要問斬!”
“真的?”
“不信,你問老爺。”
胡生安立即表態:“真的。”
王九喜在臉上,樂在心里:“好啊,好啊!”
“舅老爺,你怎麼這樣高興啊?”
王九連忙掩飾地說道:“兇手問斬,大快人心嘛,老爺明鏡高懸,斷案如神,小弟設宴恭賀。”
一聲吩咐,酒席擺齊。酒過三巡,菜上五道,胡生安他低著頭,只字不提‘酒壺’之事,太太幾次遞眼色,他低著頭,雙眼不敢平視。
“舅老爺!”趙金花忍不住了“聽說老爺有把雙龍銀壺借給你了,怎麼不見使用呀?”
王九心里“咯噔”一下,“銀壺……藏在箱底,拿取不便。”
“據說銀壺是件稀罕物,酒入壺中,香氣撲鼻,既是為恭賀老爺斷案英明擺的酒席,就該拿出來助興。老爺,你說呢?”趙金花柔聲柔氣,棉里藏針。
“對對!九兄弟,你就拿來一用吧!”
王九抓耳撓腮光砸嘴。
“耳聽是虛,眼見為實,也好讓我開開眼界。”
“太太!非看不可嗎?”
“舅老爺,別一口一聲喊‘太太'哪!你我還是姐弟相稱。”趙金花巧舌如簧,“我這個當姐姐的想見識見識銀壺,你這個做弟弟的不至于推三阻四吧!”
“只是那銀壺……”
“被你賣了吧?”
“沒賣。”
“那是丟了?”
“沒丟。
胡生安暗遞遁詞,王九全然不解。趙金花意在言外地說了一句:“恐怕當了!”
“沒沒沒…沒當。”
“沒賣,沒丟,也沒當,你就拿給我看看!”
王九哪能拿出銀壺呢!被逼到墻旮沓,打出一張牌:“銀壺本是我王家祖傳之物,小弟已長大成人,理應歸原主了。
胡生安和稀泥地:“不錯,銀壺屬于王家的……”
“老爺,你不是講過:夫人生前交待,銀壺要等舅老爺成家之時,才能給他。”關鍵時刻,趙金花層層推進。
“是啊!九弟呀,你還沒成親呢!”
“我已買來一名女子,成婚就在早晚。”
“哎呀,兄弟!你怎麼不早說呢!見壺不見人,見人不見壺。何不將新奶奶請來,也省得拿銀壺了。”
請不請新奶奶,王九的黑眼珠直轉圈。
“自家人,遲早要見面的。”
見不見新奶奶?王九六個指頭掐時亂了爪。
場面尷尬,胡生安如坐針氈,佯裝腹痛,離開座位。
“老爺哪去?”趙金花問。
“肚子疼,上茅廁。”
“老爺,新奶奶就來了,莫說肚子疼,即使‘心疼'也該忍著。”
胡生安無奈,坐回原處,桌底下伸腿,踢了王九一腳。老爺用腳提出無言的警告:愚驢!請了,見了,你要掉腦袋!王九得出相反的理解:案子了結,諒也無妨,一定是姐夫用腳催促快請,快見。趙金花乘風扯帆:“兄弟,快請新奶奶吧,老爺都生氣啦!
“別氣,別氣!”
胡生安沒好氣地呵斥:“你再給我添氣!”
王九見老爺真的氣了,急忙吆喝一聲:“請新奶奶!”
春英扶新奶奶來到客廳,胡生安腳跟冒涼氣,劉正編的圈套,王九硬往里鉆。
“快上前見過老爺、太太!”
鄭瑞珠被鎖在房中,四天四夜與世隔絕,想飛無翅,欲逃無門,眼前就是縣太爺,如同見到救星,“呼通”一聲,雙膝跪地:“縣太爺,太太,快救民女鄭瑞珠!”
“哦!你就是鄭瑞珠!?”趙金花摩拳擦掌,準備擊案。
王九竭力掩蓋:“老爺,太太,這女子患有瘋癲病,有時胡言亂語。”
“小女子滿腹冤情,求老爺,太太作主!”
“又發病了!”王九一把拉過鄭瑞珠,“快回房去。”
“啪、啪、啪!”趙金花恰到好處地擊了三下案桌,李才領著頭戴烏紗,身穿官袍的劉正,破門而入。王九一見來勢,知道案情有變,順手拔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刺向鄭瑞珠的心窩。李才躥上,一把托住,奪下匕首。
劉正大吼一聲:將兇手王九帶到公堂!”
劉正打坐洪城正堂,三班衙役分立兩旁,好不威嚴。
鄭瑞珠的父親鄭員外,也被傳來公堂。
鄭瑞珠訴罷冤情,劉正問:“有何物證?”
“有一錢褡藏在王九家中。”鄭瑞珠答后,劉正命李才速去搜查。
“滿口胡言!”王九狡辯,“這是我買來的。”
“向誰買的?”
“向她母親。”
“民女自幼喪母!”鄭瑞珠拆穿謊言。
“不不……向他父親。”
“老爺!不才家財萬貫,王九講我賣女,有何憑證?”鄭員外說。
“....”王九理屈詞窮。
李才手拎封條回到堂前,陳氏一看,認出家物:“這是我丈夫的錢褡!”
趙金花說:“內層還有我親手給爹爹繡的名字哩!”
劉正接過,翻開內層,白底黑字,清晰地現出“趙實”二字。
“嘟!大膽的王九,投石落井,謀財害命,強占民女,人證物證俱在,還敢抵賴?!”
虎虎堂威,凜凜正氣,鐵證如山,壓得王九喘不過氣來,連聲呼喊:“小人愿招,老爺饒命!”
原來就在那天夜里,鄭瑞珠藏身井中,謝丹青被家丁拉走后,陳氏的丈夫——趙實,自外地歸來,肩背沉甸甸的錢褡,這次買賣興隆,賺了不少銀兩,一月前,接到家書,妻子催他回家為女兒完婚。不料,老天不從人愿,連日陰雨,路程艱難,緊趕慢趕,已過了三天,來到古井臺前,腹中饑餓難忍,于是,坐在井名小憩,掏出干糧墊墊饑。
王九從賭場出來,垂頭喪氣,背時倒運,坐莊推牌九,連連抓‘閉十’,銀子輸個精光,從姐夫那兒借來的雙龍銀壺,托吳老松進城當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三盤沒到底,又輸干了。半夜三更,到哪弄賭本翻梢呢?即使變賣房產,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啊,經過古井臺,見趙實懷抱錢褡啃干糧,王九主動上前搭訕:“我是本縣縣太爺的舅老爺——王九!”叫應后,自我介紹。
“噢!是九爺。”
“看你像是剛由外地歸來?”
“出門做了一趟買賣。”
“賺回多少銀子?”
“不多不多,將就養家糊口。”
“兄弟有樁難事,急需一筆銀子,能否借些?”
趙實不愿借,王九纏住他:“不借銀子,那就跟你做筆買賣。”
經商人聽到“買賣”二字,感到親切。
王九摸出一張紙:“這玩意賣給你。”
趙實接過,吹亮火煤:“當票!典的何物?”
“雙龍銀壺。此物乃是我家祖傳無價寶,酒入壺中,香氣撲鼻。”
趙實聽說“寶物”,越發有興趣:“你要多少銀子?”
“一百兩。”王九伸過食指,見對方搖頭,接著說道,“再花一百五十兩贖回銀壺,這價值連城的銀壺,就屬于你的哪!”
趙實左掂量,右斟酌,把當票塞入家書中,打算買下,掏銀兩時,又生疑竇:“這當票不會假吧?”
“假不了。上面蓋著紅彤彤的戳子。”為了排除對方懷疑,王九跨上井臺,拍響巴掌,手指井臺,發誓賭咒,“倘若騙你,老天爺讓我掉下井淹死!”
井中的鄭瑞珠,原與謝丹青約好三擊掌為號。她早已等急了,聽到掌聲,迫不及待地喊道:“謝郎,快拉我出去!”
“有鬼!有鬼!”王九嚇得屁滾尿流,翻下井臺。
趙實也吃了一驚,但他的膽子畢竟比王九大些,放聲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小女子是人。”
“為何在井中喊叫。”
“嗯……失足落井。”鄭瑞珠難以直言。
“那你是淹死的女鬼?”
“井中無水啊!”
“原來是口枯井。”趙實懸心落下,“你口喊謝郎,我們是過路的……”
“有勞過路君子,拉我出井。”鄭瑞珠心想:謝郎不在,父親也走了,先出井再說。
趙實放下錢褡,解開腰帶,王九上前阻攔:“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先成交這筆買賣。”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待我拉她上來,再給你的銀子。”
趙實將腰帶放下井中,可嘆弱女子手無搏雞之力,拽不緊,幾次都滑了下去。
“來,幫把力。”趙實招呼王九道,“先把我系入井中,你拉我托,女子出井后,再拉我上來。”
王九照此而行,放下趙實,拉上女子,借著月光,迎面打量:“啊!好一個美人!”小眼一眨,惡念頓生……趙實高喊:“九爺!快拉我出井!"王九充耳不聞,搬起石頭,狠砸下去,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鄭瑞珠見狀,嚇得目瞪口呆,王九一舉兩得,錢褡、美人全歸自己所有,回到家中,天已拂曉。本想第二天夜間,下井取出當票,贖回銀壺,哪知男尸已被吊出井外。王九感到不妙,急忙找到吳老松,給他十兩紋銀,叫他什麼也別說,有人問起銀壺,就說是揀的,當票丟了。
實供照錄,當場畫押。劉正拍響驚堂木:“將王九打入死囚、謝丹青無罪開釋!”
王九跪地不起,拖住胡生安的腿:“姐夫救我!姐夫救我!”
趙金花“哼”了一聲,胡生安哭喪著臉,說:“到了陰曹地府,對你姐說:只怨你自己不爭氣,莫怪我救不了你。”
劉正叫過鄭員外:“你瞧這對年經人,郎才女貌,天生一雙,你就成全他們吧!”
這場風波,全由嫌貧愛富引起,鄭員外心中有愧,點頭應允。一對情人,兩個親家,叩謝劉正,走出公堂。這正是:
借來烏紗帽,跑爛兩只鞋,
當了三天官,審清一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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