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文化標本觀察之四
盡管一場臺風“山竹”讓很多人知道了漠陽江,但也僅僅是知道而已。漠陽江是古代連接廣州與粵西地區重要的交通要道、古代高涼文化的發源地之一、陽江的母親河,但與這一連串耀眼的頭銜相比,它本身的存在感卻很低,即便是廣東人,提到陽江,也許所有的想象也不過是陽江豆豉、閘坡海鮮、春砂仁,或者陽江十八子刀具,而漠陽江并不在認知之列。現在,就讓我們從漠陽江的入海口出發,溯江而上,講講這條江與這片土地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長度,大概有一萬六千年。
(本文首發于2018年10月11日《南方周末》)
廣東陽江是海上絲綢之路重要驛站之一,圖為陽江海陵島。(視覺中國/圖)
漠陽江:山海兩端整個陽江地區包括江城區、陽東區、陽西縣和陽春市,東、西、北三面環山,南面向海,形如一個巨大的馬蹄,印在廣東的西南大地上。在中國東南沿海特別是閩廣一帶,這樣的地理格局并不鮮見,由于山隔海阻,這些地方往往成為相對獨立的文化板塊,保留著許多原生態文化元素。而陽江則因為北部山勢相對低平,沒有阻斷陸上交通,形成封而不閉的格局,其間有漠陽江自北向南流淌,勾連起山嶺與大海,進一步盤活了陽江的風水,既有利于本土文化發育,又方便外來文化和人口進出流動,交融之下,歷千年而形成了嶺南文化中頗具特色的一支——漠陽文化。
漠陽江是珠江水系之外一條獨流入海的河流,發源于云浮市西南大云霧山南側,從源頭到入海口,主干長度不過199公里,但河曲十分發育,從北向南蜿蜒迂回,宛如游龍般縱貫陽江全境,沖積出一片寬廣肥沃的平原地帶。陽江古稱“莫陽”,在古越語里,“莫”是牛的意思,“陽”是羊的意思,“莫陽”即是牛羊遍地之意,可見早在先秦時期,這里已經是一派田園牧歌的景象。曲折回轉的漠陽江不僅帶來大片肥美的土地,水流平緩、水面寬闊的河曲也是天然良港,于是在漠陽江河曲地帶,形成了一個又一個河港城鎮,如合山、麻汕、江城、埠場、南埠等,延綿成線,與陽江海岸地帶構成一個倒“T”字,縱橫兩條軸線不僅是陽江區域骨架,支撐起陽江版圖,更是從古至今陽江重要的文化軸線和經濟軸線。
漠陽江地圖(梁淑怡/圖)
漠陽江北端通過新興江與西江相連,可通廣州,亦可溯西江前往廣西、貴州、云南乃至巴蜀,溝通大西南,是廣州及以北內陸地區與粵西腹地乃至海南往來的交通要道。過去,從廣州南下或從瓊雷北上的官員、商旅都取道陽江,在此休憩、補給,陽江由此成為廣東陸上交通一個最大的樞紐和中轉站,直至近現代廣湛公路開通。
大澳漁村:你不知道的“十三行尾”從陽江城區往東南方向行十數公里,就到了漠陽江的入海口——北津港。這里是古代從海路進入陽江腹地的門戶,因此也是海防重地。明代嘉靖年間,東南沿海倭寇海盜猖獗,陽江因交通地利之故,也時時受到侵擾,為了保境安民,自明穆宗隆慶五年(1517)起,北津港就開始修建軍事水寨北津城,以保護身后的漠陽江平原和東邊的大澳古港。
在海上討生活的陽江漁民。(視覺中國/圖)
大澳古港如今叫做大澳漁村,因保留著完整的明清漁村建筑風貌,已經成為陽江有名的景區,來自各地的游客到這里嬉戲游玩,體驗別具特色的漁家風情,卻全然忘了它曾經的顯赫風光——南海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中轉港。2007年12月22日,一艘冠名為“南海1號”的南宋古船,在距離廣東省陽江市東平鎮大澳村外20公里的海面被整體打撈出水,在沉沒于陽江海面800多年后,它帶著6-8萬件宋代瓷器等文物現世,不僅令海上絲綢之路的研究和復原又多了一份有力的實物研究資料,也讓人們將目光投向千年古港大澳村。
海陵島上,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內的出水文物修復保護實驗室,工作人員將清理干凈的各種陶瓷分類放入脫鹽池,以便進行脫鹽處理。(視覺中國/圖)
北津港以東的東平鎮向南海凸出,與西邊的海陵島一起幾乎環抱住整個陽江海岸線,形成一個巨大的彎月形海灣,天然便可作為良港。大澳村正位于這個海灣的東端,早在秦代便已經出現在南海郡的版圖之上,兩千年來,一直守望著這片海域。南海海上絲綢之路興起于秦漢時期,始發港為徐聞、合浦,三國以后廣州成為始發港,徐聞、合浦則轉為出口港。位于廣州與徐聞之間的陽江,因區位交通和地理地形優勢,成為重要的中轉港,其港口就在大澳村。唐宋以來,南海上大部分往來商船都會從大澳村經過,一番修整補給之后,有的從這里前往廣州,或沿漠陽江北上進入內陸腹地;有的再次揚帆出發,經徐聞往合浦,再向北部灣,然后直航南亞、西亞,遠及印度洋、波斯灣等數十個國家。明代永樂、宣德年間,大航海家、三保太監鄭和率領船隊七下西洋,亦多次從大澳海面經過,那雄偉壯觀的寶船船隊,或許曾在當年大澳村漁民的腦海中留下過深刻難忘的印象。
明清時期,大澳村已經成長為一處繁華的商埠,來往的遠洋商船都在這個中轉港盤點庫存,增減物品,易貨買賣;自陸路和漠陽江水路而來的粵西腹地特產,從海路運來的香港、澳門、珠海、潮汕等地的產品,都會在運走之前在此展銷,運氣好的話,在離港前商品就已經銷售一空。巨大的商業潛力讓長期依靠海運維系貨源的“廣州十三行”也在這個百舸云集、萬商如潮的自由集市中找到了中轉批發的商機,以此作為銷售前站,滿載而來的遠洋商船往往未到十三行,貨物已售空,大澳村因此被譽為“廣州十三行尾”。從廣州到陽江,這段海上絲綢之路鋪出了綿延幾百公里的貿易通道。
隨著商品交易的日益興盛,商會、銀庫等行業和金融機構相繼在大澳村出現,集交易買賣、金融兌換、商賈交流于一體,推動、維持著本地商貿的有序運轉。這里還有各類休閑娛樂場所供人們放松消遣。那些在海上漂泊數月身心疲憊的人,或剛剛做完買賣心情愉悅的人,很容易便在燈紅酒綠之中一擲千金。陽江有句廣為流傳的民諺:“大澳賺錢大澳花,東平賺錢無歸家”,刻畫的正是紙醉金迷的世相。
大澳村的衰落既和近代南海海上絲綢之路的衰落有關,也有自身的原因。由于瀕海,大澳村歷史上曾數次遭到特大海嘯侵襲,繁榮的商貿也引來海盜時常光顧,于是大澳村居民陸續遷至今東平地區重建家園,這才形成了東平鎮。至今在陽東地區,仍有“先有大澳,后有東平”的說法。
一個仲春的早晨,我來到大澳村。如今的大澳村約有一千多人口,在從事漁業之余,也做些游客接待工作,大澳村又開始慢慢熱鬧起來,但再回不到昔日貨如輪轉的光景。大澳村清晨顯得格外寧靜,走過古街,明清漁民民居的門前,有婦女在認真地織著漁網。一陣海風吹來,帶著大澳海水的咸味,千百年前,無數人便是懷著財富的夢想,在這樣的風中去往世界。
世居海邊的人民,大海就是召喚。(視覺中國/圖)
獨石仔:漠陽文化從這里萌芽離開大澳村,沿著漠陽江驅車一路向北,大概兩個小時后,我站在了一片光禿的田地間。不遠處矗立著一座孤零零的喀斯特小山,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陂面鎮獨石仔。1960年,廣東省博物館工作人員在西江兩岸進行考古普查時,發現陽春獨石仔洞穴遺址,此后又分別于1964年和1978年進行了4次挖掘,發現大量古人類的文化遺物,以及一枚舊石器晚期的智人牙齒,年代跨度被定為舊石器時代晚期至新石器時代早期,為研究廣東西南地區人類發展史提供了實物依據。1979年,獨石仔被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這處標志著目前已知人類在陽江活動最早時間的地方是一個裂隙溶蝕形成的山洞,數十平方米的面積,東南-西北向貫通,洞穴呈窄長形廊道式,前端較大,中間狹窄,后部相對開闊平坦,通透干燥,光線明暗相宜。洞中地上還留著當年考古工作者挖掘的探方,一層層混合著燒土、炭屑、螺蚌殼、動物骨與骨石器的文化層厚達2.8米,壓縮了兩千多年的時光。獨石仔古人類洞穴遺址距今約16000-14000年,正是人類即將進入新石器時代文明的前夜,陽江先民用了兩千年時間進行積累,依然沒有跨過這道文明的門檻,如此漫長的時間,對于每隔幾個月知識就要迭代更新的現代人來講,簡直無法想象。
漠陽江上游的陽春市春灣鎮,這里以喀斯特地貌為主。(東方IC/圖)
大約一萬年過去了,在南邊與獨石仔隔河相距5公里的地方,合水鎮平北村白石巖山麓與白寨村之間,出現了一大片人類活動區域,大量制作較為精細的穿孔石器、磨制石器、骨器、陶紡輪及多達20種花紋的各色陶器(片),表明它存在于新石器時代晚期至商代,或至西周、戰國時期。繼續順江往南,在春城鎮七星白墳嶺和崗美鎮那排村古城坡,考古工作者于2008年清理出一大批年代分屬新石器時代及南朝至唐代的遺物和遺跡。從獨石仔到崗美鎮,從舊石器時代到唐,這條沿江展開的萬年時間線給出了一個文化傳承與發展的提示:這些不同年代的遺址之間,是否有一路承續的脈絡相連?它們是否就是陽江土著文化——俚僚文化的源頭?
對于上述問題,雖然目前學界基本持肯定觀點,但尚沒有明確說法,我們不妨合理大膽地解讀一下——漠陽江中上游喀斯特地貌十分發育,溶洞裂隙較多,可作為古人類的天然庇護所,因此在一萬多年前,陽江人的祖先開始在這一地區活動棲居。陽江的地形基本是北高南低,北面多山地丘陵,而河谷平原和沖積平原則多分布在靠南的漠陽江流域。當人口達到一定數量,超過土地自然承載力,古人類就順著河流向漠陽江中下游遷移、定居,一個個聚落出現了,繼而成村、成鎮,乃至成邑。漸漸的,一群帶有顯著地域文化特征的人群形成了,他們與粵西、桂東、桂南等古代珠江流域以及越南北部的其他土著一并被合稱為“百越”,是創造俚僚文化的俚僚人的祖先,而俚僚文化正是組成漠陽文化的主體。
陽江市城市風光。(視覺中國/圖)
冼夫人:走出史冊接地氣合水鎮在陂面鎮以南,隔著漠陽江與陂面鎮相望。據說這里曾是俚族首領冼夫人駐軍練兵的地方,流傳著很多關于她的傳說。
陽江是古代俚僚文化的發源地之一,古高涼縣的屬地。盡管早在公元前214年,陽江就已經被秦始皇納入大秦版圖中,但現在一般把漢武帝設置高涼縣視為陽江建城的開端,算起來已有2100多年了。古高涼包括今天的陽江、恩平、電白、茂名、高州、信宜、化州、吳川,在歷史上,古越人、俚僚人是這里的世居民族。表面上,古高涼地區自秦漢起就由中央王朝設置機構進行統治,但事實上由于這里向來是百越后裔俚僚人的聚居地,代表地方勢力的俚僚人與代表中央政權的漢人之間矛盾十分尖銳,因此在南朝梁以前,漢朝廷對于高涼地區只是形式上的統治,實際統治權還是掌握在地方俚族首領手中。
南朝梁武帝蕭衍天監十一年(512),冼夫人出生于一個“世為蠻酋”的俚族首領家庭,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中原王朝分裂為南北朝,政權更迭頻繁,高涼地區也是各有部族首領,相互爭斗不休。冼夫人自幼聰慧能干,《資治通鑒》里評價她“多謀略,善用兵”,而且為人公正賢明,深得人心,遠近皆服,被嶺南地區幾個州郡共舉為俚族領袖,平息了內斗。后來,冼夫人和高涼太守、漢族人馮寶結為夫妻,兩人同心協力維護地方安定和國家統一,先后為梁平定李遷仕、侯景之亂,為陳平定歐陽紇之亂。陳亡后,嶺南數郡奉冼夫人為圣母,隋文帝遣書命其歸化,冼夫人考慮再三后,決定以大局為重,率俚僚首領數十人迎隋使入廣州,嶺南遂定,天下統一。在冼夫人的影響下,其孫馮盎也成為維護地方和平的功臣。隋亡后,馮盎于唐武德五年六月率八州降唐,使嶺南八州百姓免受兵燹荼毒,為嶺南地區社會相對百年的穩定和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自南朝梁陳至明清時期,歷代中央王朝對冼夫人及馮冼家族都高度贊譽,并給予冊謚,連周恩來總理都盛贊她是“中國巾幗英雄第一人”。
廣東省博物館內的冼夫人雕像。(視覺中國/圖)
在冼夫人逝世后的千多年里,一度北至遼寧丹東,西達貴州省,南到海南榆林港乃至東南亞,都建有供奉冼夫人的廟宇,其中尤以兩廣、海南的數量最多,達幾百座。他們既敬冼夫人維護國家統一、民族團結,也敬她給高涼地區的漢俚百姓帶來了平靜安穩的生活。直到現在,當地人提起冼夫人,最津津樂道的不是她如何平叛,如何彪炳史冊,而是與人們生活相關的東西,比如說高流墟,還有陽江名產小刀。
在合水鎮漠陽江支流高流河的河曲處,有一座名叫“迴龍寺”的寺廟,雖名為寺,但其實是供奉冼夫人的神廟,創建于明朝嘉靖十年,至今已有四百七十多年歷史。寺外高流河兩岸的河漫灘地,正是陽江地區鼎鼎有名的高流墟墟場。高流墟是陽江地區極為盛大的墟日,以竹藤器交易為主,每年只在農歷五月初四開墟。據說這一天的高流河水具有神奇功效,能久放不變味。凡是這一日在高流河水里浸泡過的竹藤器永遠都不會被蟲蛀;而這一日如果在河里洗臉洗澡,不僅能預防各種皮膚病,還可以青春常駐。
我到迴龍寺的前一天,這里剛剛舉行完一場醮會,空地上積著一層紅紅的炮仗碎屑,煞是喜慶。寺里幾個專司打理寺務的老人告訴我,下一場醮會在幾個月后,高流墟也要到五六月間才開墟,言語間頗有些惋惜我來不逢時。為何紀念冼夫人的廟宇會設在高流墟呢?細問老人,才知道冼夫人與高流墟居然有著一段很深的淵源。據說,冼夫人與高涼太守馮寶結婚后,夫妻二人在漠陽江畔修筑郡城,取名陽春,并在離郡城幾十里的高流河畔平整出一塊約六平方公里的練兵場操練兵馬。這是冼夫人相當重要的一個軍事基地,陳、隋兩朝,冼夫人便是從這里三次發兵出征廣州,平定歐陽紇、王仲宣叛亂。
陳太建二年(公元570年)冬,冼夫人與其子馮仆平定歐陽紇叛亂后,受到陳朝廷嘉獎,于是便在練兵場地北高流河畔舉行軍民慶祝勝利大會,展出皇帝賞賜的車馬儀仗和戰利品,同時追悼從梁大通三年到陳太建二年犧牲的百姓將士,昭示和平安定得之不易。后來,就漸漸演變為每年端午前后趕高流墟的一方風俗,傳承至今已有1400余年歷史。現如今,練兵場已是面目依稀,而高流河畔的墟卻是一年盛似一年,形成千載流傳以竹、木、農具、編織、工藝品和農副產品的交流盛會。
(視覺中國/圖)
興致勃勃來趕高流墟的陽江人。相傳每年農歷五月初四這一天,把買到的竹藤器放進高流河水里浸泡,器物永遠不會被蟲蛀。(視覺中國/圖)
刀具是陽江名產之一,被列為“陽江三寶”,陽江刀具的發展也與冼夫人有關。據傳梁中大通五年(公元533年),冼夫人屯兵陽江,開設制造刀劍工場,以加強軍事實力。當時,冼夫人的兵工廠已經能采用先進的“雜煉生鍒法”,鍛造出能制作鋒利刀劍的波紋鋼,清代《馮氏族譜》曾載“馮大將軍之墓將生平所用八十二角峨眉宣錦大刀納于冢中……”,這八十二角峨眉宣錦大刀就是用波紋鋼打造而成。當然,陽江的冶鑄史并不是自冼夫人才開始的。由于陽江地下埋有包括銅礦在內的豐富礦藏,早在先秦時期,這里的冶銅業就十分發達;秦漢以來,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中轉港,陽江的造船業興起,無形中促進了冶鑄業的進一步發展,繼而帶動了制刀業的發展。因此,冼夫人并非陽江刀剪業的肇始人,但由于她的大力支持和推行,使陽江地區的刀具制作初步形成規模,客觀上促進了陽江刀具制造業的發展。現如今,陽江小刀蜚聲海內外,故而陽江制刀人都將冼夫人視為制刀業的始祖。
可以說冼夫人開創了高涼地區的商業貿易先河,她在推動陽江經濟和手工業發展方面貢獻很大,而后人在評價她的時候往往忽略了這一點。這關系著老百姓的民生,并不是無足輕重的。我們在史冊里看到的是一個崇高偉大,散發著神性光輝的形象,而走出史冊、存在于野史中的冼夫人,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或許這才是她在百姓心中最真實的樣子。
梁振南:土著將軍馮冼家族對嶺南地區的統治止于武則天執政時期。為了拔除馮冼家族在嶺南地區的統治勢力,武則天以莫須有的罪名大肆捕殺馮冼家族,家族成員紛紛逃離高涼,避走山鄉僻野,從此退出歷史舞臺,只留給后人無盡的猜測和感慨。
由武則天時代開始,高涼地區真正實現改土歸流,由中央王朝任命官員進行統治管理。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一變化使得中原漢文化和先進生產技術進入陽江并發生融合變得更加順暢,促進了漠陽文化的進一步形成,出身于陽江本土的土著也開始進入中央官僚體系,這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梁振南將軍。
梁鎮南,大約生活在明代前中期,自幼尚武,膂力過人,為人處事公正,從青年時期開始在鄉里就頗得人望。后來梁鎮南以武致仕,進入鎮守銅陵縣的千戶所當守備。這是一個漢瑤雜處,經常發生械斗的防區。梁鎮南上任后,憑借自己過人的武力和聰慧的頭腦,恩威并施,將此地治理出一派和諧景象。當時兩廣地區有瑤族作亂,動亂之源在廣西潯州大藤峽,從明朱元璋開國起,動亂歷時一百余年,廣西一度成為明皇朝之“失地”。
成化元年(1465),梁鎮南隨16萬大軍進入廣西大藤峽平叛,攻下擾民(軍)324營寨,直搗敵首侯大狗營部,剿平擾民(軍)3000余眾,為廣西乃至兩廣帶來60多年的安寧。由于戰功赫赫,梁鎮南幾次擢升,官至“二品頂戴殿前虎賁將軍”。晚年,梁鎮南告老還鄉,又再次回到了故鄉石望鎮交崗村。
交崗村在石望鎮東北,已進入陽江北部丘陵山地地帶,漠陽江遠遠地從西邊流過,盤出一條曲線。交崗村是一個很奇妙的村子,不僅保存著明皇朝特別撥款修建的梁鎮南將軍府,村中那36口水塘也引得眾說紛紜,很多人都相信這些水塘應該是為某種特殊的風水格局設置的,但又都說不出個子丑寅卯。梁鎮南將軍府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富麗堂皇,不過,這似乎更加凸顯了告老的梁將軍盛名之后的那種平和與恬淡。與其說是府邸,現在這里更像是村中的集會所,凡舉大一點兒的公共活動,或者婚喪嫁娶,村民們都會不約而同選擇這里作為活動場所。將軍府右邊墻壁上,貼著一組講述梁將軍生平的圖畫,從畫上我得知,由于梁鎮南將軍,形成了在當地流傳500多年的風俗——石望炮會。
梁鎮南將軍載國譽回鄉,鄉親們為了迎接他,特在村里一連鳴放五枚鐵銃土炮。當天正好是二月初二,于是約定成俗,每年村人都會在二月初二聚會鳴炮,以紀念梁將軍。俗語說,二月二,龍抬頭。過完二月二,一年農事便正式開始,所以到了后來,紀念梁將軍的聚會又添加了慶春耕、祈吉祥的含義在里頭,終于演變成吸引四鄰八方慕名參與的二月二石望炮會。翻看著村民手機里往年炮會的照片,已足夠我想象:當五枚頭炮燃放完畢后,漫山遍野,從田間到山谷,各色鞭炮齊齊響起。在震耳欲聾的劈啪聲中,在突然炸開又緩緩落下的紅色碎屑里,仿佛這天與地,自然與神祗都加入到了人間的狂歡之中。
在想象的鞭炮聲中,我的漠陽江尋訪之旅也到了尾聲。于我而言,是經歷了一個完整的過程,但對于陽江而言,我所看到的只不過是它漫長歷史中的幾個片段。
夕陽下的陽江灘涂。(視覺中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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