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交匯點新聞客戶端
“你和TA的情感是正緣嗎？”“你最近的生活會發生什麼？”“你正在焦慮的事情，大概會是這樣的結果……”遇到“心結”時，打開手機APP算上一卦，測一測運勢，當下在年輕群體中很是風靡。五花八門的網絡占卜中，塔羅牌成為“新寵”，相關廣告鏈接在網絡上鋪天蓋地。
塔羅由“TAROT”一詞音譯而來，是一種西方古老的占卜工具。從“9.9元測運勢”到“19.9元測感情”甚至花費數百上千元“改運勢”，衍生出諸多網絡占卜的亂象——有人視之為“心靈導師”，有人將信將疑，有人一笑了之，當然，還有人視之為“致富法寶”。
披上互聯網的“外衣”，塔羅牌到底在“算”什麼？
花218元就可“挽回前任”？
4月26日晚，當微信對話框那頭的占卜師發來可以幫助她“加持”戀愛運勢的“祈愿蠟燭”時，程凱毫不猶豫地付了錢。
10來分鐘前，她只是告訴對方，自己想知道和某某男生會不會有發展。為了防止占卜師翻看朋友圈“猜”近況，程凱直接屏蔽了對方的查閱朋友圈功能。但是，占卜師在一番塔羅牌測算之后告訴她：“你喜歡的男生有一個曖昧對象，就算你們能在一起，走到最后的幾率也很小，且這段關系還需要你主動維系。”
占卜費用僅僅為40元。過程也很簡單，對方讓選擇1到78中的三個數字（塔羅共78張牌），程凱隨意選擇了33、58、60，接著占卜師就給出了這樣的“準確答案”，這讓程凱感到對方是“有真本事”的。接下來，當對方主動提出可以幫助“實現夢想”時，她心甘情愿買單：這根“祈愿蠟燭”價值218元，需要每晚睡前冥想五分鐘默念自己的愿望。
相信網絡占卜，是因為程凱之前算過一次事業運，價格500元，對方問了她10個問題，每個問題對應一張塔羅牌，并將塔羅牌的排布拍了照片發給她。其中，有一個問題是“我適合繼續深造還是工作？”占卜師對她說：“你最好去讀書，而且適合去歐洲求學。”而當時，程凱剛剛拿到一所英國學校的offer。
聽起來是天方夜譚，類似的網絡占卜卻讓很多年輕人趨之若鶩，樂此不疲。“Alex大叔”是一名擁有1778萬微博粉絲的大V，同時開了微信公眾號和視頻號。他在微信公眾平臺上的自我介紹是“定時與你分享占星知識、星座運程以及命理問題”，主營業務則是運勢查詢、制作星盤和電商“萬事屋”。網友“00后”對這位“大叔”深信不疑——最近，她正準備參加一個新單位的面試，而對方準確地算出她“會迎來新的工作機會，面試機會”。這讓她成了“Alex大叔”的忠實粉絲，每周一訂閱對方推送的“本周運勢”。截至目前，“Alex大叔”公眾號上發布了1638篇原創內容，幾乎每篇都是“閱讀10萬+”。
如今，網絡占卜的廣告隨處可見，微信、微博、小程序、電商、APP……隨時有人為你的命運前程“答疑解惑”。其中，有的是免費推送，有的需花錢訂閱，更多是“一對一”測算，收費根據客戶需求來，從幾元錢到上千元不等。今年3月初，網易數讀發布的一項互聯網算命調查顯示，在接受調查的 30 歲以下年輕人中，62.05% 有過星座羅盤和塔羅牌占卜經歷。
讀幾頁PDF可“速成”占卜師
“占卜師小月”在微博上擁有215萬粉絲，自稱是一名專業的占卜師，只要支付200元即可無限次解答一切情感姻緣問題，“占卜姻緣、情感分析、分手復合、挽回前任！微博解答，不需要加微信，無限制滿意為止。”
小月與用戶之間的答疑解惑是通過微博私信。在用戶向占卜師私發的支付寶二維碼轉賬后，即可即時收到運勢計算結果。當記者問及占卜的準確度時，小月回復：“準確度不用擔心，不要問這麼幼稚的問題。”隨后，他在對話框里出示了數十張“成功案例”的截圖。在這些案例里，小月甚至可以通過計算“命盤”獲知彩票、雙色球結果。但對于“覺得不準可否退費”的問題，小月表示“沒時間閑聊，愛去哪去哪。”
什麼都能“算”，準確度無保障，交易通過第三方平臺進行……記者調查發現，這僅是塔羅占卜亂象的冰山一角。
一位名為“貓巫先生”的塔羅占卜師曾在微博文章中自爆行業亂象：“很多網紅占卜師的單子是接不過來的，所以會招聘影子槍手占卜師來代為占卜，并寫成報告發給你。跟你溝通的也不是占卜師本人，而是客服助理人員。所以解牌之類的環節最好讓她語音聊聊，不愿意語音的大多數有貓膩。那些打著女生免費男生50元的塔羅師，基本都是做微商的，因為男生不是他們賣的面膜、美容儀等受眾群體，所以要收占卜費；現在甚至有一些AI免費占卜套路，你以為你加了占卜師，其實人家是AI機器人，自動占卜抽牌回復還會向你討要紅包……”
網絡占卜的“套路”不僅于此，很多時候“醉翁之意”并不在占卜環節。21歲的在校大學生王凡最近花了100元占卜今年的“桃花運”。報八字、抽牌、冥想……一系列流程下來花了1個多小時，卻得到一連串“云里霧里”的話，占卜師只告訴她今年能遇到“正緣”，但想知道何時何地能遇到還需“加價”。接下來，占卜師反復暗示王凡，想加大遇“正緣”的概率就要在他那買轉運水晶，一串普普通通的水晶手鏈售價500元。還有不少網友爆料，不少店鋪宣稱免費只是噱頭，服務中占卜師往往稱“泄露天機，必定要付出代價”，暗示收取紅包。
看似高深莫測的網絡占卜，入行“門檻”并不高。記者在網上查詢發現，在豆瓣小組中分享塔羅學習的資料貼隨處可見，B站上的塔羅教學視頻有數千條，有培訓公司稱“只需要幾頁pdf資料和一些短視頻即可一星期速成”。
“福勒效應”下的“心理陷阱”
以“占卜”為關鍵詞進行搜索，結果顯示，不管是微博、微信公號、短視頻平臺還是電商，綜合排名第一的幾乎都是用塔羅牌預測未來情感走勢。此外，預測何時能升職加薪、來年運勢以及就業就學選擇的，也都有很高的關注度。
為什麼很多人對測試結果深信不疑？占卜師又如何準確打中客戶的“靶心”？
網絡占卜師曉峰（化名）從業多年，接觸過很多客戶，深諳其中話術：“有學生整天問我，他考研能不能成功。我一看還有十來天就要考試了，你不好好復習還問東問西的，不用算也知道他就是準備不充分啊！但我也不能斬釘截鐵對他說考不上，模棱兩可才是占卜的要義。”在他看來，越是模糊的話，越容易打動人。人都是有兩面性的，如果一個人溫吞懶惰，可以說他隨遇而安。只要抓住客戶當下的那一絲“狐疑”的心態，就算是抓住了客戶。
“與其說我們是算命，不如說我們是在進行心理疏導。”曉峰說。在社會高速運轉的當下，個人情緒與情感問題困擾著一大批年輕人，但良好的教育與學識并不能在每一次的心靈塌陷中提供有效幫助，他們需要來自“神秘力量”的心靈慰藉。某種意義上講，是人們“愿意相信是那樣”。
南京市腦科醫院醫學心理科喬慧芬主任則舉了個例子：“你渴望獲得別人喜歡和尊重；你有很多優秀的能力還沒有發揮出來；你有很多缺點，不過一般來說你可以克服它們”——相信大部分人看到這段話都會認為說的是自己，其實，這是一頂套在誰頭上都合適的“帽子”。因為它全是籠統的、一般性的說法，一堆并無明顯關聯的“判斷”中總有一兩條能擊中“靶心”，客戶自己就會“對號對座”，這便是心理學上的“福勒效應”。
福勒效應又稱巴納姆效應、星相效應，是1948年由心理學家伯特倫·福勒通過試驗證明的一種心理學現象，指人們常常認為一種籠統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十分準確地揭示了自己的特點。其實，占卜師對每個人說的內容都差不多，全是一些籠統的、一般性的概括和描述。一些有心理學功底的占卜師則會根據初步交流得到的信息，進行下一步的推測演繹，讓客戶覺得預測很“精準”，甚至產生共情。
在喬慧芬看來，所謂的網絡占卜師，無論是披著網絡的“外衣”，還是打著AI的“幌子”，跟以前天橋上、馬路邊的算命先生并無本質區別。而網絡交流的及時性、傳播的便利性和付款的便捷性，都讓網絡占卜在年輕人群體中異常火爆。她建議，緩解心理焦慮、解決難以決策的問題有很多渠道，首先要向身邊的家人朋友傾訴；如果有太多顧及可以到醫院精神科室做心理咨詢和治療，醫生會用專業的心理知識做引導。
“網絡占卜”玩過火涉嫌詐騙
“合理價位的付費咨詢，如果確實緩解了被算命者焦慮的心態，也算是一種潛在的心理治療吧。”江蘇省心理衛生協會理事、南京大學應用心理學教授費俊峰分析，當前社會壓力大也是年輕人喜愛占卜的原因之一，他們以此作為減壓治愈的有效工具，背后折射的恰恰是情感需求。在一天忙碌的工作或學習后，占卜其實成為了一種消遣時間的娛樂方式。但如果網上算命師開出很高的價格，或層層漸進推銷高價商品，消費者應予以明辨拒絕。
江蘇省社科院社會學所副所長張春龍認為，網絡占卜和“星座文化”有類似之處，它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一種流行的“亞文化”，可能成為某個群體的標識，在一定的圈子內有著較高的認同度，扮演著“社交符號”的角色。比如說，一間辦公室有人成為星座分析的愛好者，將會帶動起身邊的一群人加入其中。原本小概率的“預測”成功會被神化，使得越來越多的人相信其“規律”所在。
中國（南京）軟件谷人工智能從業者陳麗萍認為，現在很多網絡占卜打著“高科技”的旗號，喜歡用類似“AI面相”“大數據算命”的科學名詞包裝，其實只是將一些專業科技術語與塔羅牌、風水迷信等“打包”忽悠，很有欺騙性和迷惑性。對一般網絡用戶而言，面對不斷刷新的各類噱頭，確實要擦亮眼睛。算命本就是迷信和愚昧的產物，而AI則象征著現代科技，兩者“水火不容”。
其實，網絡占卜一旦“玩過火”，就不是所謂灰色地帶上“打擦邊球”了。《計算機信息網絡國際聯網安全保護管理辦法》第五條早已明確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利用國際聯網制作、復制、查閱和傳播宣揚封建迷信。法律專家也指出，“網絡算命”利用顧客對不確定命運的擔憂，虛構假象來掙錢，并以此為核心商業模式長期從事此類營生，就是詐騙。如果其詐騙金額達到一定程度，還可能構成詐騙罪。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 劉慶傳 陳珺璐 傅秋源 張宣 王世停
編輯: 傅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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