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上告訴我們兩個重點,科學也好,哲學也好,人事也好,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兩件事情,就是“時”與“位”,時間與空間,我們說了半天《易經》,都只是在說明“時”與“位”這兩個問題。很好的東西,很了不起的人才,如果不逢其時,一切都沒有用。同樣的道理,一件東西,很壞的也好,很好的也好,如果適得其時,看來是一件很壞的東西,也會有它很大的價值。居家就可以知道,像一枚生了銹又彎曲了的鐵釘,我們把它夾直,儲放在一邊,有一天當臺風過境半枚鐵釘都沒有的時候,結果這枚壞鐵釘就會發生大作用,因為它得其“時”。還有就是得其“位”,如某件東西很名貴,可是放在某一場合便毫無用處,假使把一個美玉的花瓶,放在廁所里,這個位置便不太對,所以“時”、“位”最重要,時位恰當,就是得其時、得其位,一切都沒有問題。相反的,如果不得其時、不得其位,那一定不行,我們在這里看中國文化的哲學,老子對孔子說:“君子乘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蔂以行。”機會給你了,你就可以作為一番,時間不屬于你,就規規矩矩少吹牛。孟子也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也是時位的問題,時位不屬于你的,就在那里不要動了,時位屬于你的則去行事。八卦相蕩就包涵了這許多道理。
——《易經雜說》
孔子就告訴子路:“時哉!時哉!”
這個“時哉!時哉!”在孔子一生思想中占很重要的地位,尤其研究《易經》及中國文化,關于“時”的問題,更要注意。人生一切,個人小事也好,國家大事也好,都要把握時機。還有“位”——環境。《易經》重點,就在這里。天下萬事萬物都在變,隨時在變,沒有不變的事,時間一分一秒在變,空間隨時隨地在變。所以孔子經常在《易經》中提到時空的變。我常告訴年輕同學們,不要怨恨,也不要牢騷,年輕人不怕沒有前途,只問你能不能夠站得起來;但要懂得把握時間和空間。如同趕公共汽車一樣,這就是人生。等得久的人,不要埋怨,是自己到站太早了;有的剛剛趕到,汽車開出去了,于是氣得不得了,大罵一陣,罵有什麼用?干脆等下一班第一個上去,不就好了。從這一點小事,也可了解人生,怎樣去安排自己,把握時間,孔子告訴子路“時哉!時哉!”也包含了這個道理。
野雞站在山崗上面,顯得很神氣,假使它站在中央菜市場的雞籠旁邊,你說它的后果是什麼?它站在那山崗上,就大有鳳凰之象。正如晉代左思的詩:“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一幅大自然的畫面,上是千仞崗,下是長江浪,一人怡然自得地站在上面,真是神仙中人,了不起,這就是得時、得位。孔子指著那山崗上美麗的雌雉對子路說:“時哉!時哉!”意思就是說,你看,那只雌雉正在這個時候飛起來,然后又降落在那麼一個好地方,這一幕活動的畫面,影射了人生處世之理。孔子周游列國,要想救這個時代,救這個世界,救這個歷史文化,但卻深感回天乏術。他藉著這一幕景致對子路表達這個意思,而不從正面講,好像釋迦牟尼拈花微笑的手法。不用語言,就用目前這個事實指示給子路,你要懂得這個,要立足,要站穩,要站得好,早一點站到你的好位置。“時哉!時哉!”要把握時機。子路這時候拱手:“是!”三嗅是子路聽懂以后,恍然領悟而生感嘆的反應。
——《論語別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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