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聊齋志異》。明朝弘治年間,山西大同府有個威遠鏢局,護鏢多年從未出過差錯。鏢局的鏢師個個都是高手,其中有個叫龍青俠的鏢師,身手矯健,功力深厚,舞起刀劍來,三五個人近身不得,再加上膽大心細,經常被委以重任。
這年秋天,龍青俠沒法再出去護鏢了,因為家中小弟病重,他得留在家照顧小弟。父母去世早,龍青俠一直和小弟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他不想小弟出事。然而小弟生病一個月了還不見好,龍青俠難免有些焦躁,鄰居張大媽給他出主意,說東城有個算命先生很靈驗,人稱“崔神算”,可以找他卜上一卦。
龍青俠病急亂投醫,托張大媽暫時照顧小弟,自己則到了東城崔神算家。龍青俠尚未開口,崔神算倒先說話了:“公子是來給家中小弟算卦的吧?”龍青俠暗暗佩服,果然是神算,于是說明來意。崔神算掐指一算,緩緩說道:“家中小弟并無大礙,旬日之內便可恢復。倒是公子會有大麻煩!”
龍青俠奇怪地問道:“大師,我最近又不護鏢,能有什麼大麻煩呢?”崔神算靠近龍青俠,小聲說道:“生命危險!三日之內,公子性命堪憂。”龍青俠又問:“那我該怎麼辦呢?”崔神算雙腿盤坐,雙眼微閉,緩緩說道:“我雖修行尚淺,卻有破解之術,只需給我二十兩銀子,定可以為公子祛除災禍。”
龍青俠一聽有點上火,心想:“二十兩銀子,這也太貴了,我護鏢多少次才攢下錢來,以后我和小弟結婚蓋房都得需要錢呢。這小子肯定是嚇唬我,想訛錢呢!”于是回答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如果老天真要收我的命,法術也沒有用,倒不如把錢留給弟弟。”
說完,龍青俠轉身欲走,崔神算說:“公子可想好了,千萬不要后悔!”龍青俠頭也沒回,大踏步離開崔神算家。回家后,鄰居張大媽聽到龍青俠剛才的經歷,好心勸說龍青俠:“銀子沒有了可以再掙,命沒有了可就什麼都干不成了。”龍青俠謝過張大媽,卻并不把崔神算的話放在心上。
前兩天,龍青俠一直在家照顧小弟,并沒有什麼異常,第三天白天也和往常一樣。到了晚上,龍青俠擔心自己有事影響小弟,照顧小弟睡覺后,他便回到自己房間,端坐在椅子上,旁邊放著自己平常護鏢時隨身攜帶的一口寶刀。一更天過去了,也就是現在的晚上九點鐘,龍青俠見沒有事,于是準備上床睡覺,卻聽到窗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龍青俠抬眼望去,發現有一個小人從窗戶縫隙中擠了進來,剛落到地上就成了正常人大小,手里還拿著一把劍,奔向龍青俠。擱在一般人,早就嚇傻了,可龍青俠一身是膽,武藝高強,早就拔刀迎戰,只三兩下便擊退對方。對方轉身就跑,到窗戶前又變回小人,準備從縫隙中逃跑。龍青俠向前一步,將對方砍為兩段,這才發現原來只是個小紙人。
龍青俠長出一口氣,心想:“這崔神算有些本事啊,如果不是我會功夫,可能早被這東西給刺中了。況且,最近小弟病情確實好轉,看來是我誤會了崔神算,改天登門致歉。”想到這里,龍青俠舉起蠟燭燒掉紙人。剛收拾完,卻又聽到窗戶打開的聲音,一陣怪風吹滅了蠟燭,只見一只青面獠牙、半人多高的妖怪從窗戶闖了進來。
龍青俠吃了一驚,不過有了剛才的經驗,他沒有等到妖怪出擊,便搶先一步,舉起手中刀便剁向妖怪,將妖怪砍翻在地,接著又連續砍了幾刀,卻見每一段都在地上蠕動。龍青俠有些驚恐,手上的動作一刻也沒有停止,那感覺就像是砍在了沙土上,直到妖怪徹底不動了,他才走向前仔細觀看,卻發現地上只有一堆碎土塊。原來這是用沙土捏成的泥偶人,如今被龍青俠砍得稀碎。
就算龍青俠心再大,此刻也不敢睡了,他干脆把椅子搬到窗戶附近,手握鋼刀,隨時準備砍向從窗外鉆進來的一切物體。直到過了二更天,也就是現在的晚上十一點,他還沒看見有什麼動靜。正當龍青俠稍微松了一口氣時,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窗戶的地方有粗重的喘氣聲,他往窗外一瞅,發現外面站著一個可怕的巨人。
巨人一把拉碎了窗欞,隨后兩個大手撲向墻壁,整個房子都在顫抖。龍青俠心想,與其在屋子里被砸死,倒不如沖出去和妖怪拼命,興許還有一線生還的機會,尤其是要阻止巨人推倒房屋傷了小弟。于是,龍青俠乘其不備,跳出去一個滾翻躲過了巨人,只見巨人比屋頂還要高出一頭,面目猙獰,雙目如電,看到龍青俠后,巨人從腰間摸出弓箭射向他。
俗話說“藝高人膽大”,龍青俠剛看到巨人全貌時也愣住了,但看到巨人射箭時,他急忙用刀撥開。巨人見沒有射中,又掏出弓箭,龍青俠再次閃身躲過,巨人的箭射入他身后的墻壁內。龍青俠心想,這是要玩命呀,向前一躍,手中刀砍向巨人的腿,只聽當啷一聲,像是砍在石頭上。
巨人見兩次沒有射中龍青俠,卻被砍了一刀,發起怒來,抽出腰刀砍向龍青俠,龍青俠一個側摔躲過巨人的刀,巨人的刀落下后,將龍青俠身旁的一塊巨石劈為兩半。龍青俠頭冒冷汗,心想這巨人實在是太厲害了,雖然巨人不夠靈活,可一旦被巨人砍中,絕沒有生還的希望,得趕緊找到他的弱點才行。
龍青俠也是命不該絕,巨人往前砍的時候用力過猛,龍青俠恰好摔在巨人的側后方,此刻他借著月色,發現巨人后腦勺有根木橛子,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巨人的弱點,只能賭一把。龍青俠一個鷂子翻身,接著助跑跳上墻壁,又借助墻壁的力量飛到巨人頭頂,從上往下,用盡平生力氣劈向木頭橛子。只聽“咔嚓”一聲,木頭橛子成為兩半,巨人也停止了動作,轟然倒地。
龍青俠氣喘吁吁,停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從屋里找出火鐮火石,點燃蠟燭,仔細查看,才發現巨人原來是只大木偶,外面披上了寬大的衣物,里面用竹篾支撐,弓箭和腰刀也都是木頭做成的。龍青俠又看了看怪物的腿,發現剛才自己砍過的地方竟然在流血。
此時剛過了子時,已經是第四天了。龍青俠回到房間,坐在椅子上仔細回想,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后來終于想通了,他判定崔神算有問題,紙人、泥偶和木偶,肯定是他的妖術,他是想借妖術害人生命,好證明他的卜算準確。次日天剛蒙蒙亮,龍青俠把小弟抱到張大媽那里托她照顧,自己則去了鏢局,想找留在鏢局的幾個兄弟幫忙捉拿崔神算。
龍青俠他們幾個人氣勢洶洶地去了崔神算家中,遠遠看到了崔神算,可等他們走近后,崔神算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找又找不到,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在路上,有個叫馬猴子的兄弟告訴龍青俠:“龍哥,我聽說過崔神算的這種妖術,叫什麼隱身術,用黑狗血可以破他。”龍青俠連連說好,回去就準備。
次日,龍青俠一個人悄悄地來到崔神算家,翻墻進入,崔神算發現龍青俠后,急忙用妖術隱身,可龍青俠早就看清崔神算的位置,并把黑狗血潑向那個位置,只見崔神算滿臉血污站在龍青俠面前,正準備跑呢,被龍青俠一腳踹翻在地,后將其扭送官府。
封建社會一向對巫蠱之術深惡痛絕,比如漢武帝時期的“巫蠱之禍”,因此對使用巫蠱之術的人懲罰非常嚴重,輕則流放上千里,重則滿門抄斬。知縣審問崔神算,才得知許多關于他神算的傳聞都是假的,包括龍青俠的小弟,也是崔神算事先下藥算計龍青俠。崔神算沒有家人,審結完畢后,知縣當場杖殺崔神算。
和煦說
蒲松齡老先生曾經說過“買卜為一癡”,意思是找人算卦的人是傻子。也許真有能預測未來的高手,但這樣的高手會輕易說出實情嗎?他們對天地萬物皆有恭敬之心,越恭敬知道得越多,知道得越多越不敢說,即使說,也是異常謹慎,而且事后還得多做善事彌補。
能說會道的,往往都有他們的目的,甚至為此用盡心機。記得在小說《我是個算命先生》中有一個故事,說的是民國時期,有幾個算命先生,為了給一位高官做局,不惜遠赴千里之外高官的老家,又調查了許久,方才獲得關于這位高官的詳細信息。有了充分的準備,算命先生再給這位高官算命,自然一算一個準,最后唬得他乖乖掏錢,大賺一筆。還有《水滸傳》中的盧俊義,不也是被吳用假扮的算命先生騙上了梁山嗎?雖然都是小說,可現實中這樣的事并不少見。
最后,用一首詩結束本文:心地光明事事祥,莫從左道輸陰陽。平時暗把賢愚辨,才有高人助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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