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繼《認得幾個字》之后,臺灣作家張大春在2019年推出了新書《見字如來》,續寫字詞起源的故事。這本書緣起于六年前他接下《讀者文摘》的專欄邀請,延續前輩梁實秋當年在該刊主持的專欄“字詞辨正”。張大春希望借著重新辨識文字,為我們這個時代的漢字文化盡一份力。
“一個字長途跋涉來到我們面前,早已經不是它出發時的模樣。”在張大春看來,“每一個字與詞,在時間的淬煉之下,都結構了一代人鮮活的生命經驗。所以見字,如見故人來。對任何人來說,生命只走過一回;但是字卻將之帶回來無數次——只要你愿意讀。”
每一個人對于漢字都會有不同的經驗和感受,因為名字當中帶著“春”字,張大春本人也對其懷有特別的關注,他在文章里面回憶起自己年幼的時候,父親每逢新年寫春聯,尤其喜歡“一元復始,大地回春”的聯語,因為“里頭藏著我兒的名字!”
值此新春之際,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經出版社授權,特別從書中選取了年味十足的八個字,與讀者分享,它們是“春”“食”“醉”“肥”“禮”“瘦”“愛”“贊”……里頭會不會有你特別在意的字呢?
《八個漢字里的新年》文 | 張大春
1、春每年的第一個季節都充滿了祝福、期待和生機,令人興奮的開始,有時也令人迷惑。年幼時我所居住的眷村,家家戶戶都是竹籬泥壁,只在農歷新正之前髹漆了門窗,貼上春聯,顯得有些亮眼——那是我識字的開蒙之處。父親喜愛的聯語也就那麼幾對,其中有“一元復始,大地回春”。旁人家也貼寫,但常見的總是“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對仗比較工整。父親說萬象更新不如大地回春好,因為:“里頭藏著我兒的名字!”
《說文》之中,許慎訓春字為“推也”,以時序而言,冬天的寒冷之氣,到了立春之后轉溫,草木到此時也競相生長,這是大自然給造字者的啟迪。而《易經》的“屯卦”也有萬物充盈其生機而始生的意思,人與事,無不在此時萌發。
萌發是多方面的,君不聞廣東鄉親稱禽魚之卵為“春”,連江浙方言里也有一樣的字匯。至于酒,出于冬釀而春飲者亦名春,今之“劍南春”就已經相當知名了。
唐代李肇的《國史補》記載過更多,包括郢地的“富水春”、烏程的“若下春”、滎陽的“上窟春”、富平的“石凍春”等皆是,看名稱就消得一醉。
很多植物于花名而外還叫做某春、某某春。像是罌粟,別呼“麗春”;芍藥,復名“婪尾春”;牡丹,又叫“壽春”“紹興春”“政和春”“玉樓春”“漢宮春”;至于“獨步春”,這是荼蘼,“開到荼蘼春事了”,二十四番花信風的休止符。
名字里有春字偶爾也會成為話柄,我三十歲不到就被人呼為“春公”,這絕不是尊稱,而是以諧音為不雅的聯想,我也只能阿Q地把“春宮”設想成太子之所居。不過,命名曰春畢竟占有便宜之處,我每年幫好幾百位朋友寫“春帖子”,幾乎都少不了“向陽門第春先到”“春風大雅能容物”“繁春到此是文章”之類的句子,感覺自己果然身在每戶人家,真是福澤廣被。
2、食——我們的文字里有那麼多和吃喝有關的字,充滿感情。
“食”,這個字,既是糧食,也是吃;既是居官所得的俸祿,也指生計;春秋四時的祭祀,可以謂之“時食”;周公營東都時,占卜所得地為吉兆,又名之為“洛食”,所以“食”竟然也有吉兆的意思。
今天常用字里,看似與“食”無關,可是也離不開這意思的,還有一個“鄉(鄉)”。
古代“卿”“鄉(鄉)”“饗(饗)”所用的都是這一個字形,取賓主相對就食之景。可見大至廟堂政務,中曰鄉黨聚會,小則家人生活,都離不開吃,一起吃。有趣的是,鄉字不只是人所從來之地,與人共食的氣氛,竟然讓這個字成為國人自營的樂土勝境;夢鄉、醉鄉、溫柔鄉、黑甜鄉、安樂鄉,皆是鄉。就食之地,居然即歸宿也。
吃之成為一樁天大之事,單就所調度的動詞就可以知道:啖、啗、噉、哺、餔、茹、餐、飼、飴、餉、馂、餟……就連喝,也用食部造字。
中國人始終認為,食這件事,除了與公共事務相結合,與天地、祖先、神鬼也脫不了干系,所以很多食部的字,或多或少與崇祀、祭禮相關,宴會中的酒總是為看不見的靈物所設,飲食者懷著虔敬之心,體會生之為德,是一個漫長、繁復的生產與享受過程,是之謂“人神共薦”。
我逐行逐句將食字部的字一一看來,忽然發現:老古人重視吃這件事,遠甚于其他。為了以文字指認吃或食物的不同狀態,盡量使用不同的字,原來饘、糊(餬)、糜都是稠粥,原來饋(餽)、餼、馌都有贈送或貢獻食物的意思,原來……吃不是張嘴、咀嚼、吞咽之后,說一聲“不錯吃”就完事了的。有很多我們遺漏的字,不應該處于殘羹剩飯的地位。
3、醉酒是迷人之物,除了松弛心情取樂,還有很多文化內容,讀字可知。
“醉里乾坤大”說得多好?飲的境界寬廣,正應了孔夫子那句:“唯酒無量,不及亂。”受酒之量,人各不同,所以孔子沒說喝多少算是上限。我聽過不少大醉之態,都不如鄭安石說他老舅的一段令人驚心動魄。
有一次鄰村辦喜事,老舅去了。一連喝了三天三夜,神態如常,不及于亂。北地俗語有云:“酒不夠,煙來湊。”根據在場的人事后描述,老舅隨手抓過一桿三尺長的大煙槍來,才一打火,但聽得“砰”的一聲,炸了。
誰也說不上來炸的是什麼,只見老舅一歪身,人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當席同飲的伴當們搶忙拆了門板,飛奔了幾里地,把老舅抬回家。人早就沒了氣息,倒是一路之上,直到進家門,七竅里還冒著湛藍色的火苗子。
這就堪稱飲之烈士了。整整千年以來,怕只有北宋時代的一群酒豪——錢明逸、蘇舜欽、石曼卿、劉潛——與老舅差堪比擬。
這些人喝時摸黑,不點燈燭,叫做“鬼飲”。喝了高聲唱挽歌,叫做“了(終了之義)飲”。還有披頭散發、光著腳丫,甚至戴上枷鐐,圍坐成一圈,叫做“囚飲”。至于用茅席裹身,伸頭喝罷、復縮身入席,叫做“鱉飲”。甚且喝完一杯便去爬樹,之后下來了再喝一杯,叫做“鶴飲”。
酒字字根是酉,十二地支之一,序列第十,合生肖為雞;配合方位而言,酉是指西方;配合季節而言,是指秋季;配合時辰而言,是指下午五到七點。以天地四時晨昏的運行看來,都在過半之處,有些成熟的況味。
回歸字形之本,酉字就是一個盛酒的缸。漢儒附會的說法,以為“萬物成象而就”,也和谷物秋熟、釀酒貯封,好像自然界的精華都裝在這發酵的甕里了。以酉為基礎的酒字,便有了收成、完足、豐盛的潛在意涵。
有的從酉之字,表現飲酒生活中的活動。比方說,在西漢時就出現了“酤”這個字,這個字恐怕也是舉世唯一替買酒、賣酒之事獨造一字的語文。再例如:酬、醋,原本是飲酒的一連串儀式─主人初次酌酒與賓客,叫做“獻”。賓客飲過了“獻”酒,還敬主人,叫做“醋”(也叫“酢”)。主人再將“醋”飲過,還要自飲一回,第二度酌與賓客,這就叫“酬”。此后雙方便不再勸飲了。這就是飲酒之禮,講究的終究是節度。
4、肥我在開始出現老花征兆的那兩年里,同時體會到加西亞·馬爾克斯對于年老的警醒之語:“年老,就是感覺到器官的存在。”如果不太計較器官二字的醫學定義,我覺得腰圍也算數。
那兩年,我還有一點維持外觀的心思,積極運動,每周四五天,都在健身房里騎一個小時單車、在跑步機上快走十多公里、游泳兩千米,有時還做一點重量訓練。有如上癮一般,讓腰圍向二十八吋收縮,便成了我人生極大的目標。我的朋友謝材俊不止一次警告過我:“運動量不要太大,不然撐不久。”
我已經習慣了健身機具上所顯示的數字,只覺得維持那數字(甚至經常刻意增加一些)并不艱苦,自然沒有把過來人的忠告當一回事。直到有一天,巨大的倦怠感就像天頂打下來的一個霹靂,摧毀了兩年來積淀的一切努力。我忽然口占了一首詩:“原地圈圈奔似飛,平生何啻減腰圍。楚姬纖細邀誰看?人若寬心不怕肥。”
時人重養生美容,醫學專家也屢屢呼吁人們控制體重。這使“肉”部的許多字看來可厭,非僅不悅目,更隱隱帶來健康的威脅;
毫無疑問地,“肥”即多肉。有的文字學者把這個字的右邊解作“卩”(節字的省寫,就是骨節),骨節本無肉;一旦有肉,肯定是肥。
杜甫詩里不止一次出現“輕肥”的用語,無論“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裘馬自輕肥”或“掌握有權柄,衣馬自肥輕”所形容者,皆是非比尋常的富貴。這個字,早在《易經》的卦傳里就和“遁(遯)”字連用,不只是形容多肉而已。由于肥有“饒裕”的意思,“遁”卦上就有一種“只緣身在最高層”的況味,處境如此,持盈保泰之道,唯有隱退,所以“肥遁”連用,還有提點那些掌握極高權柄的人“見好就收”的教誨。
不過,最新的醫學研究指出:只要不過胖,身體脂肪較多的人比瘠瘦的人長命。請低頭看看“腴”處─那兒是小腹;你有長壽的本錢嗎?我可是積累了不少。
5、禮各人以本分相待,這在我的原生家庭三人組合里,就是關于禮貌的簡單注腳。是以我年幼時關于“禮貌”這件事的認知,幾乎就是“本分”二字。
正由于家中人口簡單,上一代七兄弟、二姊妹,一堂數十口成員的光景倏忽零丁,父親內心是相當焦慮的,總會對我說:“打小沒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你很難學做人。”
這話,我是在長大之后許多年、自己都成了家、開始養兒育女之后,才逐漸體會到的。其中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就是:我的孩子沒有叔、伯、姑姑,無論我如何解釋:山東祖家那邊有多少多少親戚,他們的反應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看在我的眼里,直覺自己沒有盡到什麼該盡的本分,換言之:沒有禮貌的是我。
父親當年關于禮貌的教訓自有章法脈絡。他總會在最歡樂的場合,注意我是否忘形失態,隨即耳提面命。所以,我受訓斥的記憶常與愉悅廝鬧經驗的記憶綁在一起。
比方說:有一年,我已經大學畢業,進入研究所攻讀,無論從年紀、經歷種種方面來說,都是個大人了,居然還在應對進退上給“人后訓子”了一番。大年初一大清早,住在同棟三樓的汪伯伯叩門拜年,我開門迎客,拱手為禮,還道了幾聲恭喜。
不過就是這麼幾秒鐘的交接,待汪伯伯離去之后,我關門轉身,看見父親又是一扶眼鏡框,嘆了一口氣,道:“多大的人了,你連個年都不會好好拜嗎?怪我沒教好罷!”原來父親在意的是我那開門一拱手。在老人家看來,拱手相賀,是同輩人之間相施之禮;晚輩見長輩,是不能拱拱手就算數的。要拜年賀節,就得深深一鞠躬。
他這幾句話一吩咐,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一方面覺得自己沒出息,一方面也懊惱父親不留情面。這,不是大過年的嗎?開春頭一天,就給我來這套干嗎呢?
日后逢年過節,無論是在自家之中、抑或是在江湖之上,但凡與長輩賀節,我都謹守鞠躬之禮,有人受了這一禮,表情并不自然,似乎還覺得我禮過其分,可是我也安之若素,有一種一意孤行的快意。
禮是什麼?禮,不外就是各盡本分,安則為之。
禮(禮)的左側偏旁是一個“示”,代表神祇。右上方ㄩ形的容器里放著一個“玨(玨)”,這是用以敬神、祭神的貢獻之物。 “禮”字右下方的“豆”,原本為盛肉之具,也是標準的禮器,徑一尺、容積四升,后來成為黃豆、綠豆之類名,是由于同音假借的緣故。
從字形的各個組成部分來比合推斷,禮,就是敬神的儀式了。也由于敬神之虔誠肅穆,是一種文明的鍛煉,以及行事的規范,于是,“禮”甚至還具備了道德上的含意。
6、瘦“瘦”字,此乃中年以上、日常久坐、肚腩壅肥之人相當渴望的形貌。要說這個字,卻得先從老人說起。“瘦”字里藏了一個老人家——“叟”。
有人根本覺得“叟”的本義不是老人,而是搜尋、探索——在屋下手持火炬,不就是找東西嗎?因為“搜”,找索;“廋”,庋藏,都跟尋找和收藏這一組概念有關。“叟”加上“廣”字為偏旁,一般用以表達隱藏的意思。但是在中文里面,常有“相反為訓”的現象。“廋”既是隱藏,也是偵察、尋找,跟“搜”這個字是相通的。此字雖然罕用,但是孔老夫子那幾句“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還是非常實用的觀人之術。這話到了孟子那里,有了更具體的實踐:“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廋哉!”說是觀察一個人,沒有比觀察他的眼神更清楚了;存心正直,眼神就明亮;存心邪惡,眼神就混濁。只要聽人所說的話,再看看他的眼神,誰能遁形?
我們只好相信:也許原先造字之初,一個表示長發老人的字形,和一個手持炬火找東西的字形,由于太接近了而混同,到小篆里就固定下來,一形兩義,形成了“訛字自冒以為假借”,人們只好在左邊再加上一個“手”,成為“搜”,以示與表達老人之義的“叟”為區別。
幾十年前,如果說人瘦了,必與疾病、饑餓有關;今天要是說誰瘦了,第一個聯想則總是與苗條、有精神,甚至健康的概念連結較深。現代生活造就人體態普遍豐腴,肥胖甚至被定義為疾病,其實無關美丑,而是醫學上證實肥胖容易導致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所以米歇爾·奧巴馬才會把對抗兒童肥胖,當作美國的國安問題。
回到數千年前去看“瘦”這個字,居然帶個“疒”字邊,此偏旁讀作“床”,意思也就是病床,病床上躺著個老人家,肌肉不豐,形容枯槁,大概也就是風燭殘年了。可見在造字的那個時代,瘦是病態。倒是近些年,我自己的朋友也大多是中老年人,他們過生日的時候,我都會給兩句話,聽在古人耳中一定不很對勁——我的祝福是:“福(浮)如東海龜;壽(瘦)比南山猴。”無論接到祝福的人原本是豐腴還是苗條,似乎已經在兩句話里感受自己理想的體態,都相當滿意。
7、愛——沒有這個字,很多事不會開始;但是,它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呢?
口語隨時代而變異,在生活的最表面,往往顯而易見,可是大部分的人卻習焉不察。比方說,我常常在電梯里聽陌生人話家常,動輒會說:“這我超愛的!”或者是:“他就是不愛了啊,你能怎麼辦?”或者是:“我就問他啊:愛嗎?愛就去啊!”或者是:“信不信:那就是真愛!”
我們這一代人在讀書的階段,也受過老師們的鼓勵:要把內心的情感勇敢地表達出來,尤其是“愛”。可是回頭想想:這個字,我沒有聽我老娘說過一次;我的父親可能說過,但上下文應該是這樣的:“別問我,愛干嗎你就干嗎。”
我甚至還清楚地記得,有一回看見電視劇里的小姑娘抱著狗兒直親,一邊說“好可愛啊!”的時候,父親還嘆了口氣,說:“肉麻得很。”有人頗不以我父母那一代人之不擅表情為然,以為是過度的、集體的壓抑所導致。
不慣于(特別是在公開的場合)口頭傳達情感,幾乎成了一整代人的偏執,而這種“選擇性的失語”,似乎也多多少少影響到我這一代。要不是受好萊塢影視作品動不動就來上一句“我愛你”的啟迪,我很難想象還有什麼原因能讓人張嘴示愛。
今之口語用“愛”字,不論是基于血緣、情欲、友誼、憐憫……所付出的情感,都和這個字原本的意思有一些距離。
現有的甲骨文資料中沒有“愛(愛)”這個字,不過,它頂上的一撇三點卻有鐘鼎文的來歷。文字學者一向認為這個字形是個“旡”字,是一個跪坐或站立的人平視前方(或轉頭向后)且發出嘆息的模樣。
嘆息是關鍵,回到字本身來看:當人們出于不忍仁之心、自然而然發出了嘆息,表達同情、顯現憐憫,這是愛的出發;可是,又為什麼要嘆息呢?無非出于悲憫,所以這個字,一開始離男女相互悅慕的情意還有一段距離。
倒是佛教傳入中土之后,愛字應用得靈活而廣泛起來。
“愛水”,是人身上因情欲而產生的津液。貪戀美食,即出饞涎;心憶所歡,便流眼淚。于是《楞嚴經》把大量的水、洶涌的水拿來比喻情欲,說人受其陷溺的苦楚:“愛河干枯,令汝解脫。”《楞嚴經》上還赤裸裸地說:“心著行淫,男女二根,自然流液。”這是限制級的洞見。
8、贊從一九九五年起,“今年的漢字”成為日本年節典儀之一,乃是由漢字能力檢定協會向日本全國征集一個代表性漢字,來表現當年度世態人情之大宗。
經由投票選出的漢字會在十二月十二日——“漢字日”——在京都清水寺公布,由該寺住持當眾揮毫,寫在一張大約一米半見方的特大和紙上,之后,再供奉于清水寺的千手觀音菩薩尊前。
從開頭的幾年看來:“震”(一九九五年阪神大地震)、“食”(一九九六年學生午餐集體食物中毒)、“倒”(一九九七年金融風暴,大企業、銀行相繼倒閉)、“毒”(一九九八年和歌山毒咖喱事件以及一連串的模仿犯)、“末”(二十世紀的最后一年,世紀末),這些單字所指涉的年中大事回顧,都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個一反東方人開春求吉兆、討喜氣,甚至帶著嚴肅冷諷意義的儀式卻在漢字文化圈掀起了仿效的漣漪。
于是一年一字重新開啟了傳統訓詁學的門徑,一個字不再是固有的形音義,還包含了人們對前一年的殷殷回眸。
二〇一一年,華文世界選出來的年度字有“贊”。 那一年里,太多人加入了臉書,人們在這里方便、迅速并且量化地交友,鼓舞人氣,忙碌互動、殷勤往來,畢其功于“按贊”。
“贊”——在英文版臉書里就是“like”,一指輕敲,萬般意緒,很難說含藏著多少鼓勵、多少溫馨。不過,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可以這樣解釋:按了“贊”,就算是了了一筆人情賬,用一種“要言不煩”“無聲勝有聲”的表達,與人為善,順便掩飾了不能細說真心話的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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