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翼
據說,我出生的當天,外公攔住路過的王瞎子給我算命。王瞎子說,這娃兒不好帶,命格里有三重火卻沒有一滴水,個性剛烈,不好收拾。最要命的是,王瞎子悄悄告訴外公,這娃兒要九歲才能上命,著重防水溺。按王瞎子的說法,我要等到九歲后才能算是張家的一員,而在這之前,隨時都有被淹死的危險。
或許外公本希望我能給這個樸實的家庭帶來些許吉利,卻不曾在王瞎子那里討了個諱言。父母顯然聽進了王瞎子的話,為及早應對隨時可能夭折的我,母親在她大姐家悄悄地躲了接近一年時間,冒險生下了弟弟,作為張家香火延續的備胎。
不巧的是,王瞎子依然告誡父母,張家二娃子命格里同樣也是三重火,同樣沒有一滴水,只不過老二比老大好一點的是,六歲就上命了,夭折的風險被算命子減少了兩年。
難道我們兄弟是專門來難為媽老漢兒的嗎?
讓王瞎子這麼一鬧騰,我們兄弟從生下來就和水較上了勁。對父母來說,不管王瞎子的話是真是假,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才是權宜之計,也因此,把我們看緊點成了全家的當務之急,地壩外的那條嘉陵江是最大的風險點。
千里嘉陵江帶著北方的風和秦嶺的骨遠道而來,蜿蜒在川東大地上,從我家地壩外歡快地流過。江邊長大的飲食男女大多數水性極好,長年累月在江水里鉆,練就了一身搏擊江水的絕活。對我們兄弟來說,要命的是天天看到小伙伴們在江里翻騰,卻不敢下水拌澡。近水樓臺不得月呀,這多少有點像一貧如洗的年月,聞到隔壁家炒肉的香氣,饑腸轆轆吞口水的感受。
沒讀過多少書的父母堅信,擊碎我們兄弟下水拌澡的欲望,拯救張家香火,最好的教育工具就是黃荊棍棍。
我和弟弟也抗爭過,曾經偷偷摸摸地和小伙伴去過兩趟江邊,回家后都無一例外地被母親用黃荊條子揍得皮開肉綻。最討厭的是,那根虬勁的黃荊條子,隨時都掛在堂屋的過道上,拿起來揍我們很是順手,有點像尉遲恭的紫金鋼鞭和秦瓊的熟銅金锏,經常在我們腦海中面目猙獰地笑。
有一次放學回家,雨后初晴,夕陽西下,陽光打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那景象讓我至今記憶猶新。10多個小伙伴,一個個像打開柵欄的鴨子,撲通撲通地往水里扎猛子。我和弟弟始終被震懾于堂屋里那根黃荊棍棍的威力,不敢下水拌澡。
但江水對江邊的孩子來說,誘惑力實在太大了。我們只得挽起褲管,在淺水處踩水耍。結果,這事還是被母親知道了。最可恨的是,還是路過江邊的王瞎子告訴母親的。母親可能至今也不相信,10多個娃娃都下水了,我和弟弟會在水邊無動于衷。于是,她不分青紅皂白地對著我和弟弟的屁股一陣亂抽。
從那以后,我和弟弟連江邊也不敢獨自去了。在黃荊棍棍的陪伴下,我們與水徹底絕緣。雖然我們最終沒有像王瞎子算命預言的那樣夭折,但我們都成了嘉陵江邊長大的另類——旱鴨子,有時還對水有一種莫名的畏懼。
孔子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這句耳熟能詳的名言告訴我們,有智慧的人是動態的,樂于像水一樣靈動。我和弟弟雖然長在嘉陵江邊,但長期少了水的滋養,時至今日,始終聰明不起來,當然更不可能有半點智者的跡象。久而久之,還有了點犟拐拐、認死理的特質,很多時候都不愿意靈活變通,明曉得不該說的話也沒遮攔地說了,明曉得不能做的事也滿不在乎地做了。人在江湖中打拼,都年過四旬了,始終下不了深水,碰到不少暗礁。好在我們都很坦然,生活嘛,也就顯得平淡無奇。
缺少水的時間里,我常想,當一回水做的男人該多好呀!
前不久,陪兒子看動漫片《哪吒之魔童降世》,講的是天地靈氣孕育出能量巨大的混元珠,元始天尊將其提煉成靈珠和魔丸,太乙真人受命將靈珠托生于哪吒身上,以擔當助周伐紂的重任。不料靈珠和魔丸卻陰差陽錯地被調了包,哪吒也就命中注定地要成為世間的魔。整部電影圍繞哪吒的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來展開,頗有點周杰倫那句廣告詞“我的地盤我作主”的味道。魔性的哪吒,最終變成了拯救世間的英雄。
試想,如果不是那粒陰差陽錯的魔丸,哪吒還真不可能成為拯救世間的英雄。不夠聰明,那是因為沒有走夠彎路。苦難締造智者,樂水不易呀!
【作者簡介】
張翼,四川南充人,居成都,四川省作家協會、成都市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省詩歌學會、省散文詩學會會員。喜文好動。出版有散文集《大門之外》,詩集《素心如雪》,有作品散見于《星星詩刊》《散文詩世界》《青年作家》《四川文學》《新疆文學》《華西都市報》等。
【“時光”文學欄目征稿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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