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子年輕的時候算過一次命。算命的老和尚對三子說:“施主財運旺,命里無男丁,晚年享得女子恩濟。”
那時候,三子打工的工廠老板攜款潛逃。三子跟一個工友一路半討半偷,到了這所南方城市。三子并不信老和尚的話。如果他真能掐算,應該能算出三子的口袋水洗過一樣,干凈得掏不出一分錢。
三子跟工友漂泊了一段時間,工友受不了,回老家去了。
三子不回,老家沒什麼可留戀的。三子在那個家里備受欺負,長大了終于明白,他是從路邊撿來的一個野孩子,跟那個家庭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反正已經到這一步了,沒吃的,沒喝的,沒住的,已經最壞,不能更壞。只要自己找份工,活下去是不能問題的。
“財運旺,呵呵,老騙子,幸虧沒從我這騙走一分錢。”年輕的三子帶著對老和尚的鄙夷和對自己沒有蒙受損失的僥幸,去夢里追逐喧軟香甜的饅頭去了。
幸好是夏天,隨便在公園里的長椅上一躺,就能湊合一晚。就是蚊子太多,小轟炸機似的,一層,一批,叮咬得三子身上全是包。可是,為了省錢,三子能忍。
三子在公園長椅上睡到第五天的夜里,他被一陣嗚咽的聲音驚醒。三子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嗚咽聲悲凄,真切。三子激靈一下,醒了。
他心里發毛,蜷在長椅上沒敢動。
聽了一會,三子,偷偷伸頭,往嗚咽聲方向張望。
雖然有月亮,但是,黑魆魆的樹影下,三子啥也看不見。
三子年輕,膽氣壯,悄悄爬起來,摸索著往聲音來處挪。
還沒等三子挪到跟前,就聽“噗通”一聲,“糟了!”三子驚呼,這是有人跳河了。
三子沖過去,河面在月光下,清冷一片。河岸不遠處,有撲騰的水花。
三子沖著水花處跳下去,一把揪起了跳河的人。
那人掙扎著,不肯跟三子往岸邊去。三子急了,沖著那人臉上甩了幾個耳光,那人不動了。
三子把人拖上岸,是個年輕的女孩,月光下,臉色慘白。
女孩談了個對象,考上大學一年,女子去看他,男孩臂彎里摟著別人。
“就為這?值得嗎?”三子鄙夷。
“他要爽快跟我說分手也行,可恨他還哄著我供他學費生活費!我要是不去看他,不知道他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女孩子目光灼灼,猶如小獸。
“這不是傻嗎?你死一了百了,人家照樣逍遙。趕緊的,再找個對象,好好過,氣氣他,這才是真正的報復。”
女孩一時楞了。
“如果同學姐妹們知道了,不知道會怎樣笑話我。”
“行了,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送回女孩,三子也沒走。
女孩名叫文蘭,家里開了一家小作坊,做煙花炮竹,三子留下來,跟著打工。
再后來,三子成了上門女婿。
2,
三子本身就是個頭腦靈活嘴甜肯干又能吃苦的,跟著岳父干,岳父又只有一個閨女,把自己全部的手藝和秘密都教給了三子。小加工廠在三子的全心全意管理下,恨快擴大規模,賺錢賺到盆滿缽滿。
更令三子喜不自勝的是:文蘭給他生了個兒子!又過兩年,生了女兒。
兒女雙全,生活富足,日子美滿,三子心里樂開了花。
想起老和尚算的卦,三子搖頭:老和尚算出了我的財運,卻沒算準我兒女雙全。
三子對一雙兒女很寵。
奶粉撿最貴的買,玩具,只要小孩子看上,肯定拿回家。倆孩子也很黏三子。三子回家,都張著小手,往三子懷里撲。
老丈人一次酒后中風,留下了后遺癥,行動不方便,三子給老人買了輪椅,買了電梯房,每天過去看望。
日子平平淡淡中流淌。
一天,三子正在廠子里忙,忽然有人找。
是個男人,高高瘦瘦的,戴副金邊眼鏡。
“啥事?”三子問。
男人笑了笑,“你好,我是……文蘭的男朋友,以前的男朋友。”
三子瞥了男人一眼,“哦,逼著文蘭跳河那個混蛋。”
男人不惱,湊到三子身邊,“兄弟,這些年,很感謝你。”
“有話直說,我忙著呢!”三子一臉的不耐煩。
“是這樣,文蘭當初跟我分手的時候,懷孕了。那啥,我想把兒子領回去樣。”
三子掏出的煙在煙盒上戳了戳,手指頭微微抖了幾抖。
“我要是不同意呢?”
“我帶孩子出國,將來受到的教育肯定比跟著你們要好。這是為孩子著想。再一步說,你養個別人的孩子……心里頭……”
“滾!”三子一聲吼。
男人哆嗦一下,往后移了幾步。
“我跟文蘭已經說過了,她不同意,我才找的你。其實,我把孩子領走,你們可以再生一個,生個你親生的。你考慮考慮。”男人說完,轉身走了。
三子回到辦公室,心里亂糟糟。
自己養了六年的兒子,忽然成了別人的,他接受不了。并且,文蘭一直知道這件事,一直瞞著他。前男友找上門來了,文蘭還在瞞著他。
文蘭就想讓自己蒙在鼓里一輩子,為別人養一輩子兒子?
三子不知道肚子里的氣該撒在哪,啪啪直拍桌子。
3,
三子回到家,文蘭正在廚房里做飯,大寶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二寶在臥室里睡著了。
看到三子,大寶喊著“爸爸”,撲進三子懷里。
要在往常,三子早就用臉去蹭大寶,胡子茬扎得大寶邊笑邊躲。但是,現在,他沒心情。
吃過飯,收拾完,躺在床上,文蘭伸手摟住三子,三子拿開了她的手。
“咋啦?”文蘭問。
“你前男友找我了。”
文蘭沉默了。
“你打算怎麼辦?”三子問。
“他,前幾天找過我。他老婆不會生。不知道他咋打聽到的,想要帶走豆豆。”
“你是不是就想瞞我一輩子?”三子的聲音里帶著火氣。
文蘭不說話。
兩人相背而眠。
文蘭前男友又來過幾次,協商給文蘭跟三子錢,把孩子領走。
“你看我們像是缺錢嗎?”三子臉上帶著嘲諷。
文蘭前男友不甘心,找律師起訴,想搶回孩子,但是法院不予支持。
文蘭前男友悻悻而歸,走之前丟下一句話:“哼,養著別人的兒子,真的感覺好嗎?”
這感覺真的不好。
孩子還是爸爸爸爸喊著,無所顧忌地往他懷里鉆,但是三子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耳邊響著的,是老和尚的話:命中無男丁。
還有蘭子前男友的話:你養著別人的兒子!
三子失眠了幾個夜晚,他決定:生一個兒子!
4,
三子開始纏著文蘭,文蘭心里知道三子的想法,生就生吧,反正養個孩子不用愁,請個保姆幫著帶就可以。
十月懷胎,文蘭又生下個女孩。
三子像是被打了臉。
不行!生!不信就生不出個兒子!
三子心里賭了口氣。
腰包是男人的膽,腰包是鼓的,男人的膽子就是大的。只要有錢,男人就有膽氣改天換地。
可是,文蘭這里卻不行了。懷不上。好不容易懷上一個,兩個月的時候自己滑掉了。
一個個夜晚,三子瞪著眼,自己的一份家業就要給到別人手里嗎?他不甘心。
三子的心思漸漸掛在臉上,攢在眉頭上。一個有錢又心事重重的男人,是有吸引力的。廠里的文員,長得又白又美,平時就對三子嗲嗲地獻殷勤,見三子情緒不對,更是噓寒問暖,百般體貼。
“唉,我這輩子就沒有兒子命嗎?”
三子的長嘆,讓文員捕捉到三子的渴望,文員用自己溫暖的身體安慰著三子。并且,一個多月后,成功懷孕。
三子的腦子忽然一道靈光注入:對呀!文蘭懷不上,并不代表別的女人懷不上。想要兒子,不是很簡單嗎?找人,生!
三子瞬間從困境中找到突破口,眼前豁然開朗,心里不禁沾沾自喜。
當能鑒別孩子性別的時候,三子帶著文員去檢查,是個女孩。
三子一臉堅決,做掉!
忽然之間,三子將自己變成了一匹種馬,馳騁在不同的女人身上,他像中了符咒一樣,內心就有一個念頭:生兒子!生兒子!
文員做掉了三個孩子。
一個單身女工做掉了兩個。
一個合作單位的單身女士做掉一個之后,成功懷上了一個男孩。
買好房子,安頓好單身女士的一切,三子就等著當爹,當一個男孩的爹。
三子在外面的一切,文蘭有所耳聞,但是,她忙得顧不過來。
老爸那邊有保姆,但是她也要時常回去看看。
大寶已經上初中,二寶也讀五年級,三寶也上學了,她要給孩子們備午餐,檢查作業,一天天忙得像陀螺。她沒有精力去查三子的事情。她也怕,如果真的查到些什麼,自己該怎麼做?并且,當初,是自己瞞了懷孕事情,跟三子結了婚。
就這樣過吧。
5,
可是,三子卻不想這樣過了。
三子要給自己的兒子一個名分,向文蘭提出了離婚。
文蘭接受了。分了兩套房子,幾百萬財產,文蘭帶著三個孩子,三子每個月給他們一萬塊錢生活費。
三子終于得了自己的兒子。婚禮,滿月酒,大肆操辦,滿臉紅光的三子,人生得意。
當三子俯身,盯著襁褓里的寶寶,看著眉眼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寶寶,心里的疼愛如流水,緩緩,綿綿
三子住的是高層,考慮孩子會走路后亂跑不安全,三子又特意買了一處樓房,低層,專門哄孩子用。為了這個兒子,三子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
三子從不讓兒子去他的廠里,三子的內心深處,存著怕。
只要是出行,兒子的手必定在他手里攥得緊緊的。兒子,就是他的命。
兒子十歲那年,寒假,第一次去到三子的工廠。
廠里各種各樣的煙花,吸引了孩子的目光。
年底,正是煙花爆竹出貨的大忙時節,三子跟進貨的人對賬,指揮裝車,沒注意到兒子已經不在身邊。
等三子想起找兒子的時候,倉庫那邊傳來陣陣爆炸聲。
“完了。”三子喃喃著,腿打著哆嗦,跟著眾人跑過去。
倉庫里存放的煙花爆竹都已經被點燃,噼里啪啦叮咣響個不停。倉庫緊挨廠房,正在生產的工人聽見爆炸聲,叫喊著、擁擠著往外跑……
一場慘烈的爆炸,三子失去了一切。兒子,工廠,以及,自由。
6,
心灰意冷之際,三子曾去附近的寺院里走了一趟。
寺院里,一個老和尚,見到三子,連連嘆息。
三子不解。
老和尚道:“你本是大富之人,財源滾滾如滄浪之水。財運佳,子嗣尚欠男丁。”
三子點頭。
“可惜啊,你內心不滿足,想要十全十美,反倒害了自己。淫欲,墮胎,拋妻棄子,轉了自己的命。”
三子雙手合十,深深一揖。
三子服刑八年,出獄后,被長女接回。
想起年輕時,老和尚給自己算過的命,三子淚水肆意橫流。
沒有誰的人生十全十美,可惜人心永不滿足。
作者:灰蝶慢舞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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