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頭是什麼意思算命

在大東北那個美麗的村落，故鄉變得更原始些生態些，驢拉磨，馬拉車，毛驢子配馬下騾子……

村東頭有一條路，坑坑洼洼，彎彎曲曲。小橋東有個白亮亮的水泡子，一眼清泉與水泡子相連。岸上一棵參天古榆，古榆陰涼下的光溜溜的磨盤上總是躺著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人，鄉親們都稱呼他“楊瘋子”。

屯子里的人沒人記得老人在在樹下守候了多少年，也沒人知道老人從哪里撿來那麼多紅布條，又是如何拴在十多米高的樹杈上。上世紀七十年代常有遠道而來的男男女女虔誠地跪在樹下，用紅布蒙了碗罐，為親人求藥。這個時候，老人總是仰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樹梢，偶爾從樹洞里摳出來干枯的蒿草發給那些求藥的人們，而后笑瞇瞇走進夜色里。老人把古樹裝扮的有些神秘，古樹的蔭護下老人也似乎越來越瘋癲，方圓幾十里都知道有個老榆樹屯，老榆樹下有個瘋瘋癲癲的老人。

那年，鄉里大旱。一直到五月十八沒下一場透雨。蔫巴巴的禾苗緊緊釘在地皮上，泉眼不再汩汩冒水，水泡子也干涸了，就連拴著紅布條的古榆也不比往年那麼精神。全村的人都眼巴巴望著天，沒有一絲風，沒有一塊云彩。老村長、村會計、村醫一伙人去見老太爺給拿個注意，老太爺就是一個勁的捋胡子半晌不吭聲。“求雨”老太爺拳頭掂在炕沿上開了腔，在場的十幾號人都眼前一亮，目光都集中在老太爺臉上。老太爺年歲高，精通農事，善于訓馬駕車，早年和老麼癥（楊瘋子的叔叔）學過一些雜七雜八招法，雖然不識字卻也記下了一些“死歌子”，村里人有個為難遭災的都愿意求問他，老輩人都尊稱他“老先生”。有了老太爺支招，大個子村長立馬打起了精神，派人喊來喇叭匠子安排他組織好鑼鼓隊，王會計負責殺豬買香火貢品，二愣子一伙人負責去清理泉眼……

“大個子，你還得商量好楊瘋子，讓他到場。”

“他瘋瘋癲癲，能干啥？”

“老麼癥說過，拜天，這些癲瘋的人才靈”

“老長時間看不見瘋子了，估摸又游走去了”

“轱轆屯三斜楞老婆是邪骨頭，用驢車接來”

五月廿二那天早上，村里的人起的特別早，在大個子村長帶領下帶著香火貢品，敲鑼打鼓地去老榆樹下拜泉眼。剛過橋頭，大個子村長就覺得不對勁兒，大老遠的就看見老榆樹上多了不少紅布條，上了坡離老榆樹也就剩下三五十米，“那不是楊瘋子嗎”，聽二愣子一喊隊伍停下了，喇叭匠子也不嘀嗒了。老榆樹和泉眼中間的那塊空地上，楊瘋子在那來回地忙活著……

“過去看看”

待隊伍來到近前，眾人詫異了：楊瘋子跪在一塊新鮮的紅布上，左手提著破銅盆，右手握著柳樹棍子，一邊敲一邊念叨：“龍王爺，開開恩，救救老榆樹下的人。下點雨，澆澆地，你的恩情記心里……”他的前面插著三根木棍綁著艾繩子冒著青煙，他身后的地上歪歪扭扭地跪著三溜子草人。

“二愣子，上供！喇叭匠子開吹……”

豬頭擺上了。

草人的旁邊跪滿了相親。

艾火通紅，青煙繚繞。

楊瘋子從里懷掏出幾枚銅錢和硬幣扔進了泉眼，叩了三個頭，起身跑了。

五月廿三，晴空三個悶雷，大于瓢潑。

五月廿五，放晴。老榆樹上甘霖滾落，泉水汩汩……

楊瘋子嘟嘟囔囔從磨盤山爬起來，跩和跩和地去了屯西頭。屯西頭有一片短壟，地頭上有三個笸籮那麼大一塊空地，這里是楊瘋子擺楞磚頭瓦塊排兵布陣的地方，他總是把磚頭碗茬子摞起來再推倒，時而瞇眼笑，時而搖頭。孩子們看見了就沖著他唱，“老瘋子，大傻子，天天擺愣碗茬子”。也就是在這個地方，一個年輕的算命先生認識了楊瘋子，并去瘋子家住了七天才上路。

楊瘋子家在屯子最北邊，孤零零的三間草房。他不允許女人進家門，屯里除了馮先生偶爾來坐坐外很少有人登門。馮先生講過瘋子家除了供奉狐仙堂，還藏有很多書，包括手抄本、線裝書，但所有的書都沒有皮自然也就不知道書名了。即便馮先生和他走的很近，每次去他都會把書看的死死的，生怕馮先生偷走。他家里還有一排中藥架子、藥捻子、針灸盒。

有一年，拔麥子的季節，屯子里三百多口人出現或輕或重的惡心、頭暈、腹瀉，赤腳醫背著藥箱子來了左一趟又一趟，發了一些洋藥片子，鄉親們的病情不見緩解。老太爺急了、王大個子急了、赤腳醫也急了，全屯子人都慌了，明擺著他們擔心是“瘟疫”……第二天頭半晌，馮先生和赤腳醫一個人挑一挑子冒著熱氣的藥湯子到了古榆樹蔭下，家家戶戶都端著瓢取了藥，第三天頭上鄉親們逐漸開始康復，都來馮先生家道好。馮先生搖搖頭，“這藿香是瘋子送來的……”一場疫災平息了，鄉親們拔完麥子紛紛給馮先生送來開口笑大饅頭，整整裝滿一笸籮。馮先生笑了，“麻溜給瘋子端去！”

一九九零年，楊瘋子把一摞子手抄本扔給了他的侄子，其余的書都用土籃子挎著倒在壕溝里點著了，整不準他是喜歡那些書還是恨那些書。幸虧馮先生仙逝，否則必定痛心疾首。燒了書楊瘋子悄悄地在屯子里消失了，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只是時至今日不見回來。如今，他的侄子楊繼彤成了名中醫，或許受益于那摞子古典真傳。

二零零八年，屯子人要重修土地廟，幾次三番找不到原址，大個子的孫子王小子來城里找我詢問重新選址，我建議他們考慮一下楊瘋子擺碗茬子的地方，破土三鍬發現了楊瘋子那個銅盆，銅盆下面有一本書已經看不清字跡，書下露出了整整齊齊的青磚，想必這便是百年前古廟的遺址了。很慶幸他們沒有使用挖掘機。

有時候我在想，村頭的古榆枯死了，可泉眼還在，是否再尋找一下那光溜溜的磨盤，下面還會不會有老人留下的書籍，即便看不清字跡也罷。要麼，也只能等我遇到了老人詳細的去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