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近現代文化名人,恐怕很難有人能出胡適之右。胡適學貫東西、博古通今,據說擁有36個博士頭銜。他的識見在現代看來,或許稀松平常乃至于是常識。但是在當時看來,卻起到了石破天驚、承上啟下的作用。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文化大家、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物,其婚姻卻是一個不可不扣的“奇跡”。這是因為胡適的妻子江冬秀,是一個相貌平平、不可不扣的“小腳文盲”。對比于胡適所倡導的“自由戀愛”“自由婚姻”,無異于打臉。
胡適一生紅顏知己甚多,其中不乏才女、美女。而且長相斯文文雅的他,也多次婚內出軌。但令人驚奇的是,胡適與江冬秀卻始終沒有離婚,而是相依相伴數十年。張愛玲曾評價兩人的婚姻,是“舊式婚姻罕有的幸福例子”。那麼作為文盲的江冬秀,到底是如何戰勝胡適眾多紅顏知己,最終走到最后的呢?而這就要從她獨到的御夫之術來說起了。
胡適一生最怕兩個女人,其中一個是江冬秀,而另一個就是他的母親馮順弟。胡適自幼喪父,母親對他十分嚴格,他只要看到母親嚴厲的目光,保準會服服帖帖、老老實實。
在胡適13歲那年,母親不由分說地給他塞了個未婚妻,旌德縣江村江世賢之女江冬秀。據說胡適小時候,其母帶他去姑婆家看社戲,正好遇到江冬秀的母親。江母見胡適眉清目秀,于是便想招他為女婿。后來江母和胡母找了個算命先生算了算,發現二人八字相合。一來二去,胡適和大他一歲的江冬秀便訂了婚。
可以說,胡適與江冬秀的結合,是典型的包辦婚姻。一開始,胡適對于自己的未婚妻并沒有什麼成見。但隨著胡適學問和見識的增長,卻愈發對江冬秀不滿。特別是當胡適留學美國,接觸到開放的婚戀思想后,便越發想退婚。
在美國,胡適邂逅了大他6歲的白人女畫家威廉絲。與前衛性感的威廉絲相比,江冬秀土氣、沒文化而且還自小纏足,怎麼看都不能比。
聽說胡適滯留美國不歸,馮順弟氣不打一處來。她不僅在信中指責胡適,而且還試探性地問他,是否已經在美國交了洋女友。同時馮順弟還表示:
“你的婚事必須由我做主,妻子非江冬秀莫屬,絕不允許你再選擇其他女人。”
胡適見母親生氣,大驚失色,于是在回信中,他表示自己交洋女友、娶外國老婆的傳言是無稽之談。他還發誓:
“久已認江氏之婚約為不可毀,為不必毀,為不當毀。”
之后,心思縝密的馮順弟甚至找人寫了一封英文信,寄給了威廉絲以及她的父母,鄭重聲明胡適已經是有婦之夫,希望威廉絲一家尊重中國的婚姻習俗。
胡適見自己與威廉絲的愛情已經無法挽回,于是只好于1917年返回中國,和江冬秀成親。
留學美國期間,胡適與江冬秀實際也有聯系。在胡適的影響下,原本胸無點墨的江冬秀也學習了文化,即使錯字連篇、文句不通,也至少能給胡適寫信。而她的腳,也早早地“放了天足”,從小腳變成了中腳。
因此對于江冬秀,胡適也不再那麼抵觸。1917年12月30日,身穿西裝的胡適與披著一身花棉襖的江冬秀舉行了婚禮。婚禮上,胡適毫無成家立業的喜悅,反而強顏歡笑甚至默默無言。
此時的胡適,已經有了很大的名氣。他與江冬秀的“土洋結合”,成為民國時期天下的笑話,被稱為“民國七大怪事之一”。很多人都翹首以盼,都在看胡適什麼時候離婚。畢竟在當時,拋棄糟糠之妻、童養媳的新新知識分子并不算少。連頗有文化的張幼儀都會被徐志摩拋棄,更何況是大字不識幾個的江冬秀?
可以說,江冬秀和胡適的婚姻基礎是岌岌可危的,她一開始所能依仗的只有婆婆馮順弟。而胡適呢?竟在婚禮上就和第三者對上了眼。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婚禮上的伴娘——曹誠英。
曹誠英是胡適三嫂曹細娟的妹妹。從學識上來說,江冬秀和曹誠英簡直是天淵之別。這是因為曹誠英是中國第一位作物遺傳女教授。除此之外,曹誠英的相貌也勝過了江冬秀。
然而這段婚外情還是處于萌發階段,這是因為胡適和江冬秀的婚姻在一開始還是“很過得去”。
江冬秀雖然沒什麼文化,但卻善于操持家務,而且還燒得一手好菜。胡適與朋友歡聚時,江冬秀總能滿滿當當做一大桌子美食佳肴,曾讓胡適頗為得意。甚至胡適還給前女友威廉絲寫信,說自己的新婚生活“非常快樂”,還說自己將在遙遠的1924年,帶著妻子一起去美國旅游。
都說“七年之癢”,胡適與江冬秀的婚姻持續到第六年,就出了大問題。此時的胡適已經名滿天下,在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中,胡適成為了核心人物,是中國所有知識青年的偶像。
然而高壓力的工作,卻損壞了胡適的健康。因此胡適向北大告了個假,決定去杭州休養一年。而在這里,胡適與之前婚禮的伴娘——曹誠英重新邂逅了。
此時的胡適,早就對江冬秀失去了耐心。原來,江冬秀絕不像舊社會的受氣小媳婦,她性格潑辣強悍,對胡適的干涉越來越多,經常在朋友面前讓胡適下不來臺。小如讀書喝酒,大如外出講學,都必須由她決定。只要稍稍違背她的意思,便會大吵大鬧。
與此同時,江冬秀還特別喜歡打麻將,昏天暗地地打。嘩啦嘩啦的麻將聲讓本欲工作的胡適暈頭轉向,氣惱不已。
更令胡適不滿的是,江冬秀經常吃醋,總是干涉他與其他女性的交往。即使是學術上的正常交往,也依然橫加干涉。一次,胡適與一位女學生討教詩句,兩人坐得很近。江冬秀一見,立即火冒三丈,她大聲叫罵,說那位女生不懂男女規矩,缺乏教養,弄得胡適和女生都很尷尬。最后,女生哭著掩面而去,只留下胡適一人紅著臉喘粗氣。
多次領教江冬秀的河東獅吼后,胡適越發怨恨這段給自己帶來羞辱和約束的婚姻。他時常在書房中獨自流淚,悲嘆自己不幸的命運。溫和儒雅、好面子的他,一直下定不了和江冬秀離婚的決心,畢竟拋棄糟糠之妻確實有悖人倫,更何況他與江冬秀已經有了兩個兒子。
然而到了杭州,與曹誠英交往后,婚外情的種子卻破土萌發,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此時的曹誠英,也已經結婚,丈夫是胡冠英,兩人都在杭州求學。胡適到了杭州,夫婦便帶著胡適在西湖邊游覽。然而幾番盤桓,胡適和曹誠英竟暗生情愫,而同游的胡冠英竟渾然不覺。
為了支走胡冠英,胡適使了個計策,他建議胡冠英去天津教書,說那里有更好的發展。胡冠英一聽,覺得有理,于是立即收拾行裝,北上天津,并將曹誠英留在了杭州。
此后,胡適在杭州南山煙霞洞租了兩間房子,和曹誠英生活在一起,兩人過上了如同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在胡適心中,才華出眾的曹誠英才是他靈魂的伴侶。兩人讀書、下棋、講故事、看月亮、觀日出,對于胡適來說,這才是真正的人間極樂。胡適在日記中說:“這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日子”。
而此時,江冬秀和胡冠英都被蒙在了鼓里,滿以為曹誠英只是幫胡適料理一些家務。江冬秀在給胡適的信中寫道:
“佩聲(曹誠英)照料你,我很放心,不過她的身體不很好,常到爐邊做菜,天氣太熱,怕她身體受不了。”
就在江冬秀關心著曹誠英的身體時,曹誠英卻懷上了胡適的孩子。對于曹誠英來說,自己與胡冠英的結合也不幸福。因此兩人開始商量重新組建家庭,憧憬著未來和諧美好的生活。
與曹誠英相伴三個月后,胡適決定和江冬秀攤牌了。他壯著膽子找到江冬秀,說自己要和妻子離婚。而這一番話,很快就引爆了江冬秀這座火山。
據石原皋說,他親眼看到江冬秀狂怒地向胡適扔出一把裁紙刀。而到了后來,江冬秀更是進入了廚房,拿出了鋒利的菜刀。這一次,江冬秀可不是要做菜,而是要殺人。
江冬秀憤怒地對胡適說:
“兩個兒子是我生的,等我殺了兒子,你再和我離婚吧!”
妻子的決絕和強悍讓胡適瞬間慫了,眼看看熱鬧的左鄰右舍越來越多,好面子的胡適面如土色,趕緊說好話安撫妻子,再不敢提“離婚”二字。
無奈之下,胡適只好再赴杭州,向失望的曹誠英告知自己不能離婚之實情,并勸說曹誠英墮胎。曹誠英見此,也知道兩人的感情注定沒有結果,于是只好去醫院墮了胎。
胡適沒有離婚,曹誠英卻失去了自己的婚姻。食髓知味,見識了胡適的優秀,曹誠英越發覺得丈夫胡冠英的面目可憎。于是,曹誠英決然與胡冠英離了婚。在給胡適的書信中,曹誠英表示:
“我將來的結果固然可悲,但和一個毫無感情的人同居鬼混又有何可樂?”
胡適見曹誠英如此癡情,雖然感動卻也沒什麼好辦法。在他看來,曹誠英的離婚是不智的,因此寫信對她的“執迷不悟”感到“不滿”。而曹誠英卻在回信中透露了自己的委屈:
“我覺得終身的悲哀了!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到清楚過了的孤獨的悲哀。”
雖然胡適放棄了曹誠英,但是曹誠英卻至終沒有放棄對他的感情。首先,胡適與曹誠英依然保持著書信的聯系。
到了1931年,胡適到協和醫院割盲腸。江冬秀去醫院照顧時,竟赫然看到曹誠英正躺在胡適身邊,這無異于是對她的示威。之后,曹誠英甚至還登上峨眉山出家,硬要逼迫胡適在她和江冬秀之間做個選擇。
雖然曹誠英如此咄咄逼人,但是潑賴的江冬秀可不會給她一絲一毫的機會。經歷了“離婚事件”,江冬秀愈發多疑。凡事胡適的往來信件,她都要親自拆看。和胡適吵了架,江冬秀能喝20碗酒,讓胡適驚恐不已。
知夫莫如妻。江冬秀早就把胡適捏得死死的,因為她知道胡適愛惜羽毛,婚外情會影響他博士、學者、教授、國人導師的完美形象。只要胡適有了移情別戀的念頭,江冬秀馬上在家撒潑叫嚷,聲言要拉著胡適去北大找人評理。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先服軟的總是胡適。因此對于江冬秀來說,胡適就像一個孫悟空,始終脫離不了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胡家曾有一張全家福,妻子江冬秀坐在太師椅上“虎視眈眈”,而胡適和兩個兒子則規規矩矩地垂手站在兩邊,胡適的眼中還透露著幾分惶恐,家庭的地位一看便知。
胡適見自己被妻子牢牢控制,無法離婚,于是將自己的苦悶寄托于其他人。前文也提到了,民國的知識分子慣于拋棄自己的糟糠之妻。對于這些行為,胡適冒天下之大不韙,一概表示支持。受過他支持的,不乏梁實秋、張恨水、徐志摩這樣的大名人。
然而這種行為,江冬秀可看不下去。梁實秋要離婚,江冬秀親自到法庭為他的妻子辯護、與梁實秋的律師對壘,最后竟大獲全勝。
徐志摩和張幼儀離婚,江冬秀又支持張幼儀狀告丈夫,說徐志摩是始亂終棄的現代陳世美。
從里到外,胡適出軌的沖動都被江冬秀關得死死的,絲毫不敢再輕易造次。雖然情感極度煎熬,但是胡適卻只好吞下這顆苦果,獨自到街上和酒館借酒消愁。
在堵死胡適出軌之路的同時,江冬秀還施展了對曹誠英的報復。首先她在同鄉面前大肆辱罵曹誠英,讓她在鄉親們面前抬不起頭。
無奈之下,曹誠英只好全身心投入工作,并在抗戰期間奔赴美國學習農學,最終成為中國第一位農學女教授。在美國留學期間,曹誠英曾與一位姓曾的留學生走到了一起。而江冬秀得知此事后,果斷將胡適與曹誠英的“丑事”抖給他聽,促使曾某離她而去。
可以說,江冬秀的報復是一點也不留有余地,只有你死我活。而江冬秀的逼迫,也是曹誠英去峨眉山當尼姑的重要原因。后來,曹誠英的哥哥好說歹說將妹妹勸下了山,但是她卻發誓以來絕不再嫁。
然而經歷如此多的打擊,但是曹誠英依然沒有放棄對胡適的眷戀。解放戰爭中,蔣介石集團節節敗退,倉皇就要逃亡臺灣,而胡適也想隨行。對此,曹誠英苦口婆心地勸說他:
“哥,蔣介石已經沒有前途了,不要跟他走了!”
對此,胡適卻始終聽不進去,最終還是去了臺灣。
看著情郎的遠走,曹誠英哭著說:
“我再三勸他不要走,挽留不住。我哀苦他,勸不回頭。”
1949年后,全國解放,曹誠英和胡適再無聯系。在新中國,曹誠英成為了著名的馬鈴薯專家,為人民的溫飽做出了杰出的貢獻。1958年退休后,曹誠英于1969年落戶績溪山城,原想找一處房前屋后能夠耕作的住所,自籌資金建一個養豬場、氣象臺,但這些設想都一一落空。她人生最后的時刻過得凄涼而清貧。最終,她將自己最后的積蓄都捐給了家鄉,修了一座橋。
1973年1月,曹誠英病逝。根據她的生前的遺囑,其與胡適的所有交往書信都被付之一炬,這段刻骨銘心的相思,她珍藏了一輩子,死后也隨她帶去了天堂。
她的遺體被安葬在安徽老頭村背靠青山面向綠野的汪川公路旁。她認為人的魂靈都會葉落歸根。而胡適如果魂歸故里,就一定會經過自己的墳塋。
時光之河匆匆流過,沖刷著世間的一切。胡適對于妻子的懼怕,對于她的怨恨,隨著時間的流逝和長期的相伴逐漸煙消云散。胡適早就聽慣了妻子的吵鬧,更吃慣了妻子做的飯菜,更離不開妻子所營造出的家庭的溫存。
客居紐約時,胡適總是戴著深度眼鏡,工作個不停。而江冬秀則坐在身后,和友人們快樂地打著麻將,弄得斗室之內煙霧繚繞。換做年輕時,胡適或許會厭惡。但如今閱過千帆,胡適卻早已能一笑置之。他曾風趣地說:
“我夫人每打必贏,不知何故。麻將桌的錢,已經成為我家經常收入之一了。”
可以說,雖然胡適和江冬秀性格迥異,但是他們早已成為相互依存的存在,再也不會分離。因此胡適與江冬秀從此不離不棄、白頭偕老。
后來,胡適不再忌諱自己怕老婆,反而以自己怕老婆為榮。他開始到處收集世界上怕老婆的笑話,還將女子的“三從四德”改成了現今男子的“四得”:
“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打罵要忍得,太太花錢要舍得。”
江冬秀雖然沒什麼文化,卻是一個奇女子,她的幸福是自己掙來的。她所依靠的,絕不僅僅是暴力和吵鬧。她的努力,她的勤勉,她的無畏乃至于她對丈夫的扶持,注定了她在愛情的戰爭中笑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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