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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夢佬

星袁蒙沂

算命說住方形的房子什麼意思

四十八處住宅,一個姓氏,聚成一個村莊。

一個家族的人,在聚居區里,爺爺、奶奶、大爺、大娘、叔叔、嬸子、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嫂子、弟媳、侄子、侄女、孫子、孫女這些特定的稱呼,已經是混淆度高辨識度低的詞匯。面對聚集在一起的村里人,一個稱呼拋出去,應答者可能一大片。

家譜,又稱“族譜”、“家乘”、“宗譜”等。是一種以“表譜”的形式,記載一個以血緣關系為主體的家族世系繁衍和重要人物事跡的特殊圖書體裁。它以記載父系家族世系、人物為中心,是由記載古代帝王諸侯世系、事跡而逐漸演變來的。

家譜是中華民族“國史、地志、家譜”這三大文獻之一,是種特殊的文獻。

在“五千年文明史”中,它顯然是具有平民特色的,記載的都是同宗共祖血緣集團的世系人物及相關事跡等。作為一種珍貴的人文資料,它對歷史學、人口學、民俗學等的深入研究,均有著不可替代之處。對一個家族而言,其重要性,更是難以估量!

只是,非常可惜,我們村的袁姓之中,未有“家譜”存世。

也許正是因此,忘了從啥時起,我開始對村里子孫后代的輩分甚為迷惘。上一代的輩分為“京”,北京的京,這一點十分明確。我的父輩,都叫袁京X,且都是三個字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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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這代,姓名用字不太“規矩”了,出現了很多兩個字的名。若說不規矩,又似乎有些重了,應該說是變得自由些了,不再如從前那般嚴格、刻板。再到我們下一代,名字不少三個字的,但中間那個字不再是輩分,出現了太多挑字現象。有的姓名是孩子父母或爺爺奶奶取的,或其他長輩取的,也有的是請算命先生測的。原本安放輩分的地方被其他更喜歡或者更適合的字代替。輩分,因為不再是必須標記在姓名中的字符,其印跡之重,也在一年年一代代中逐漸淡化了。

我這代人,聽說應該是“本”字輩。兒子這一代,聽說是“如”字輩。他倆出生時,我沒選擇給他們取帶輩分的名。老大出生時有點缺氧,被獨自送到新生兒科,我和妻子得空商量,取了梓航這個名字。取名后,用測名軟件測評,有的軟件給出了滿分,有的軟件測得99.5分。老二出生前后很是費了一番周折,懷他幾個月后,妻子的心臟出現了明顯的室性早搏,且數量特別多,一天一夜達八九萬個。

妻子胸悶,心電圖異常。我們即去了縣人民醫院,后去縣中醫院,再轉齊魯醫院,在齊魯醫院待了一個多星期,又去北京阜外醫院就診。提心吊膽折騰了兩三周,回家靜養。還不到預產期,我們就提前去臨沂市婦幼保健院,擇期剖宮產。小家伙出生后又因肺部感染進了ICU監護室。我和妻子都希望這個孩子以后一切順順利利。本地方言說一切順利,常用兩個字表達——熙順(音同)。方言中的字很難考究,個人以為這兩個字應該是“悉順”,意思為悉數順利。給孩子起名時,我們刻意做了選擇,取名熙順。這個名,也是提醒我們,孩子的出生雖然經歷了磕磕絆絆,最終還是挺順利的。

沒給倆孩子取帶輩分的名,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們的輩分是不是“如”,我并不敢確定。我從未見過袁氏“家譜”,聽長輩們說,村中也確實沒有家譜。沒有家譜,輩分是老輩人口口相傳下來的。我不知道,這些輩分是哪些字,也不知道有沒有確鑿依據。我通過網絡查找過,村中的輩分難以被印證,更難以與其他地方的袁氏宗親續上家譜。不知下幾代輩分成了一個令人郁悶和憂心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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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擔心,擔心我的兒子或孫子,哪一天問起我他們是什麼輩分,他們之后的若干代人應該是什麼輩分。我怕到時候我一無所知,我怕到時候我無可奉告。

村中,爺爺輩的人都不在了,我還能求教的只有上一輩。我問父親,我的上一輩、上幾輩是什麼輩,父親告訴我他只記得第一輩人叫袁上五,第二代袁友泉,第三代袁鳳玉,第四代也就是我的爺爺,叫袁長河。爺爺的弟弟叫袁長福。其余的,父親不知道名字,就是知道名字的,具體是哪些字,他也不知道。父親沒上過學,不識字。

我又問比我父親年長幾歲的大爺,他是我二老爺袁長福的大兒子,大爺知道的,大體上也是這些。他說我天祖袁上五是從白彥鎮搬過來的,那地方可能是白彥鎮袁家村。天祖有四個孩子,分為四支。一支去了費縣西北哨,兩支去了鄭城鎮西嶺,還留在我們村的,是高祖袁友泉。高祖有四個兒子,我曾祖是老四,叫袁鳳玉。曾祖的三個哥哥,大爺知道老三叫袁鳳仙,老大老二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曾祖有兩子一女,老大即我祖父袁長河,老二是我大爺的父親袁長福。曾祖的女兒嫁出去后,跟村里已罕有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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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的兒子在機械廠上班,曾通過同事等渠道聯系過白彥那邊的袁氏宗親,知道一些消息。大哥剛四十幾歲,記得正清楚。大爺雖也知道十個輩分,可不知道具體是哪些字,就讓我直接問大哥。從大哥那里得知,已知十輩的輩分為“世上鳳友長,京善如振良”。也就是說我這輩人按輩分應該是善字輩。而之前,村中一直用的卻是“本”這個輩分。就像我大爺家這位大哥,他就叫袁本學。我在各地的袁氏宗親族譜中搜尋,沒有查到“世上鳳友長,京善如振良”這樣連在一起的輩分,哪怕是諧音的輩分,也未查到。但卻見到了熙這個輩分。當時給我家老二取名熙順,完全是挑字來的,卻不知道在袁氏族譜中有“熙”這個輩分。這種過錯只能叩請被冒犯的長輩們予以原諒,原諒族人中有個如我這般的無知者。

倘若我們已知的十輩輩分正確,我們村有幾個與我尚未出五服的哥的名字,就大錯而特錯了。他們中有四五個人取名袁如X,而“如”這個輩分,該是他們兒女的輩分。

家譜最基本的一個功能,一個可能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功能,就是有了它,前人后代的輩分,可以被十分清楚地獲知到。不至于等到若干代之后,誰的輩分是啥都不知道,也無從查起了。那個時候,后世子孫,找誰問去?難題,越是拖久了,就會越難!

我問父親,父親說:“聽老輩人講,我們村的袁姓是從喜鵲窩搬來的。”我問大爺,大爺說:“是從白彥鎮搬來的,可能是袁家莊,也可能是袁家峪,后來不知道改成啥名了。”聽我說起“喜鵲窩”這個地方,大爺答復我他不知道,解釋說可能白彥鎮那邊的袁姓是從喜鵲窩搬來的吧!有沒有“喜鵲窩”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在哪里,是不是從喜鵲窩搬來的,已無從調查!父親說的老輩人,都不在世了!

村中的袁姓,高祖之后,分成四支。我們現在的長輩、同輩、晚輩,都是這四大支的后人。搬去外地的,留在村中的,到了我的下一輩,大多數已不在同一處生活了。家譜,得趕緊續了。找尋的第一站,白彥鎮,那個長輩口中常常提及的村落。

相交于輩分的溯源難,山村里那互不干涉的四十八處宅子,顯得多少有些凌亂。每一處宅子,都被不同輩分的族人撐起,滿滿當當的,空空蕩蕩的,均是村莊的撇捺,哪一個筆順都有其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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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二〇二〇年五月,像隨意撒落在人間的一把碎石子,四十八處新舊宅子就勢立起在山腳下那處北高南低的坡嶺上。橫看不成排豎看不成行,遠近高低亂糟糟的沒法規劃,更沒誰站出來規劃,雜亂成一個最最普通的小山村。

整個村子只有一個姓氏。上溯幾代,同是一家。一個宅子在,一個家庭便在。一個宅子去了,意味著這個家庭也已遠離。離開不一定消失,但一定是不在。

天祖袁上五至此,共續過家譜十輩,“世上友鳳長,京善如振良”。高祖袁友泉那輩分四支。一支搬去費縣西北哨,兩支去了鄭城鎮西嶺。高祖四個兒子,曾祖袁鳳玉排行老四。曾祖兩子一女,祖父袁長河排行老大。村里現在的住戶,都是高祖四個兒子的后代。

村子大致東西走向,分成不規則的三排。

北面最西邊那家,有兩個宅子。西面三間紅瓦房,東邊三間白瓦房。兩個宅子窩在山嶺的凹陷處,向西幾米就是往前凸起的一個小土嶺。初始為一院一宅,東面瓦房是大爺袁京友家,西邊是他二兒子家。大爺的大兒子中專畢業分配進交通所,二兒子常年在外,三兒子本科畢業通過省考成了公務員。自西向東,第二家是二叔袁京存家舊宅。三間白瓦房,孤零零剩在那兒,多年沒人住,破敗得如同古建筑。二叔家沒院墻,擱置的位置變成一塊桃林。對掐粗的桃樹散生在院落東側和北側。宅子被冷落在這處桃林中,顯得形單影只。桃林東是一處石頭壘成的方形院落。靠近桃林處有兩間平房,北面三間瓦房,東面是個簡易廚房。廚房是兩根木頭立柱與東墻共同支撐起來的一個西高東低的石棉瓦棚,內有大小兩個鍋灶。袁本福家已十多年不住人了,從他家往東依次是三叔袁京德兒子家、二叔袁京立家、三哥袁本志家。三哥家北隔兩道石壩上,是四叔袁京會家的舊宅。四叔家往東十多米向南兩三米,低一道壩子處,有三間紅瓦房,是袁本華家。這個二哥在我年齡不大時外出打工,最近幾年沒再見過。他家南面偏東幾米是他弟弟袁本兵家,我管他也叫三哥。三哥家東面,依次是袁本青家、四大爺袁京義家、袁本好家、袁本強家。袁本強家與四大爺家間隔一百多米遠,像剝離出村子的一戶。嚴格講,北面這排宅子不能稱之為一排,至少得算兩小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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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那排宅子,更凌亂些。由西向東依次是袁本良、袁本田、袁德、二大娘、四叔袁京坤和大爺袁京貴家。大爺家北面是我老家,一個還算寬敞的四合院。老家東面隔條干水溝是我小叔袁京倫家。小叔家的宅子幾年前拆除了,變成一片桃林,后為蜂場。再往東是二叔袁京立家新樓。大爺家東面是他家新宅,三間紅瓦房。紅瓦房在小叔家南面壩下,往東是五叔袁京亮家。五叔家東南那四間瓦房是大哥袁如德兒子的新宅。新宅西側緊挨著的兩間小屋是大哥家。新宅東側有條北上的水泥路,路東那三間紅瓦房是五大爺袁京紅家。再往東,隔條北高南低的縱嶺和干河溝,是大哥袁本軍的父母家,那兩間低矮的老年房,挺小氣地蹲在樹叢中。我家西南不遠,四叔袁京坤家正南壩子下是二叔袁京成家。二叔家西面那個宅子是三叔袁京銀家。四叔、二叔、三叔是親兄弟,本是一大家。二叔袁京成家東面是入村大路的盡頭,一個可以看作停車場的寬闊處。路東那四間嶄新的大平房,是袁本軍家的。這排宅子怎麼看都不該是一排,看成兩三排也不準確,模糊列成一排,看上去比較簡單。

南邊那排,最西的舊宅是二哥袁本立家,很多年不住人了。東邊是條小道,再東邊仍是處舊宅,二哥袁本信家。再往東,袁本江家、袁本平家。這兩家南面壩下是兩間沒有院墻的小瓦屋,是其父母家。小屋東面是袁本兵的大哥家。袁本平家東有條南北走向的小道,再東是大哥袁本紅家,大哥家東偏北十多米是三哥袁本章家。三哥家東面一墻之隔是其二哥袁如芝家。停車場東面那個大哥家東北四五米處有棟三層樓房,是老家院后那三哥的兒子家。袁如(挑字)芝家東十幾米外,那個三層的樓房是袁本信的新家。樓房北面緊靠大路,對面兩間瓦房是三叔袁京德家。順著三叔家前面的大路往東南行進幾十米,南側平房是袁本立兒子家,對面路北那家是四叔袁京會兒子家。順著大路往東南再隔十多米,路南是二哥袁本良兒子家,路北是大哥袁本福家。大哥家東面為堂弟袁本勇家,袁本良家東面隔個小土嶺,那個兩間的小瓦屋是二叔袁京存家。村子最南側那排房子,說成一排也牽強得很,咋劃拉都不成一整排。

把村里的宅子說成三排,倒不如說成狹長的三片。宅子論片,也不妥帖。草房、瓦房和樓房,拆了建建了拆。拆拆建建,由少到多,又在多少間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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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北的四叔、二哥家;北排西面的二哥、二叔、大哥、四哥家;二叔家南面壩下,中間那排最西的二哥、三哥家,我家南面的大爺家,五叔家院東的大哥家;南排西面的兩個二哥家,三排總共十二處宅子,基本上不住人了。沒人住的房舍,破舊是唯一的主人。

四十八這個數字不是生來就有的,它是變化中一個時間段內的短暫定格。那十二處閑置的宅子不是沒人住,是住的人選擇了外出。主人外出了,宅子愈加寂寞。

四十八處宅子,有樓房有瓦房有平房,有的有院落有的沒有。三大排之外,總有那麼幾家“插隊”的,擠在某排的某處。村在山下的嶺上,高低錯落著!

我的根扎在這里,巴掌大的一個小村莊,得掰著指頭細數,冥思苦想才能搞清彼此的關系。這處山村沒名,定位為我老家,卻只能說鄰村的名字,我們村是那個村的分隊,叫蘆家溝三隊。村里出過兩任村長,實際上是那個大村的小隊長。第一任是我二叔,第二任是南排宅子里住的三哥袁本章,他們都沒啥決策權,村里的事他們說了不太算,扮演了個打醬油的角色。

住宅是一個村莊永遠抹不掉的符號。我的視線,閱讀老家的村落已近四十載。四十年花開花落,新舊宅子增增減減,終究被一個又一個生活節奏,一個又一個家庭日常,像以槳行船般悠然地在歲月中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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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人人心中都有一個村莊,一個“四十八宅在”。

四十八個宅子,承載著的生活可能迥異,可能相仿,但絕不可能完全一樣。宅子在,人生亦在,只是切莫被其束縛了手腳,就如蝸牛總是背著那個殼之“包袱”。村里,四十八宅尚在;村外,自然也有住宅在增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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