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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說的歲殺天殺啥意思

解夢佬

算命說的歲殺天殺啥意思

本故事已由作者:花生的花呀,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每天讀點故事”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

1

三年前,花好月圓日。

仙人鎮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全因此地福澤深厚,背靠一座巍峨仙山,據鎮上的白算命說:“山是在的,仙也是有的,可打我祖爺爺那輩起,就沒見過神仙下凡。”

姜臨此番來此,是一定要上去的,沉砣砣一錠金子塞入麻衣老頭手中,“勞煩先生莫要戲弄小輩,若您能告知上山之法,事成之后,定當重謝。”

白拾一狗似的把金子捧到鼻尖一嗅,這才尊貴地抬眼打量姜臨,少年劍眉星目,氣度不凡端的是一副好模樣,他手中五指交錯捏算著什麼,停了,神神叨叨。

“孽緣啊孽緣。”

姜臨嘴角抽搐,忍住拔劍捅他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這才皮笑肉不笑道:“先生何不直言。”

“罷了,你我今日相遇合該我要渡你。”說著將金子收入懷中,眺望云霧繚繞的山頭,眼中精光一閃,低頭在同樣破敗的麻布包中挑挑揀揀。

不少街坊指指點點,“瞧瞧,白騙子又在騙人了。”

白拾一跳腳,沖著說閑話的碎嘴婆子道:“你個烏龜羔子王八蛋,老子正正經經做生意,怎的就叫你說成行騙了,你自個兒沒錢,就來眼紅小老頭的銀錢袋。”

那婆子也惱,掐著腰,肚皮上二兩肥肉震了震:“就說你這烏漆嘛黑壞老頭,蔫壞蔫壞的狗犢子,小心遭了天譴,一張嘴就放屁。”

“你要騙這俏生生的小郎君上了山,就是要害他性命,也不打聽打聽,山上多少毒蟲迷障,誰見過你口中的仙人。”

眾人七嘴八舌。

“你就是讓他去送死啊!”

“心太黑了!”

眼見著再說下去生意不黃也青,白拾一怒起淬道:“俗人,俗人,仙人自是有的,你們沒見過不代表就沒人能見。”

他瞟了眼神色異常的姜臨,一把將人拉入旁邊的小巷,掏出一盞黑瓷盅,姜臨伸手去拿,誰知那老頭握得緊。

四目相對,電光火石間。

姜臨心中升起一股煩躁,老頭子貪得無厭,真想一劍殺了他,可放眼整個鎮子,也就這人看著有點本事。

他忍著怒氣:“先生何意?”

白拾一扭扭捏捏,支支吾吾“這個嘛?”我都這麼真誠了,看不出來是因為錢不夠嗎?

姜臨見過太多這種臨時變卦的人,嗤笑一聲,未免生事,從懷中掏出錢袋子都給了他,“還望先生不要哄騙在下,此次上山,性命攸關。”

“這是自然,盅里有五粒藥丸,你每日一粒,無論是否如愿,都要在吃完之前下山,不然,肉體凡胎,只能做山中異獸的腹中之物,到時可怪不得小老頭沒提醒你。”

姜臨點頭,心中卻暗暗發誓,待自己采得神草,不管怎麼樣,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捅死這貪心不足的狗東西。

這頭白拾一出了巷子,晃晃悠悠遠離人群,搖身一變,古稀老頭成了妙齡少女。

白拾一望著小妖離去的背影,漸漸消了笑意,她閉目掐算,須臾間抬頭看風云變幻,天命如此,縱使沒有她從中作梗,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少女輕輕嘆氣,黑到透亮的眼珠子存了些狼狽“看來這次,是真要受天譴了。”

2

要說姜臨其人,乃是烏川鎮北候的嫡子,打一出生便是金玉纏身的小世子,未及弱冠城中芳心暗許的姑娘家少說也有一個連。

可嘆姜臨這身份、這樣貌、這富貴擺在那,愣是連個通房丫頭都沒影,別說正妻了,鎮北候多少次暗搓搓給他送小妾,哪一次不是將人完璧歸趙。

侯爺抱著送回來的小美人心很慌,我兒子不會真要守著那女的過一輩子吧,那咱們家豈不是要斷后了。

據說世子遲遲不肯娶正妻,是因為身邊養著位青梅竹馬的姑娘,此女常年纏綿病榻,且是個家道中落的小姐。

鎮北候不同意姜臨娶回個病秧子,世子妃往后生的孩子可是要承爵位的,不說她這身子骨能不能生,就是生下來的孩子會不會有問題還是一說。

做個妾就算了,正妻?異想天開吶!

父子倆暗中較勁,娶妻一事便耽擱下來。

小青梅不過十六,這一年頑疾突然惡化,眼見著就要被閻王爺收去。

鎮北候很開心,拍著兒子的肩,盡往人心窩子里戳:“你看看,你還說娶她,信不信你前腳娶她過門,后腳侯府就得發喪。”

姜臨知道父親不喜歡月兒,擔憂地看了眼床上的蒼白女子“我已得了消息,南邊仙人鎮有座仙山。”

侯爺搖頭,世間要真有神仙,怎麼不見下凡普渡眾生,只有哪處旱了,哪處又遭了大水。

求神拜佛不如求己。

姜臨自然明白父親所思,哪怕有一線希望,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月兒去死,遂解釋道:“孩兒此次去,是聽說山上有一種活死人、肉白骨的藥草,可是那地兇險異常,萬望父親……”

“沒門,你一撅腚老子就知道是放屁還是拉屎,想要老子的人送命去救你的女人,臭小子,這事兒我可管不著。”

鎮北候覺得自個兒子忒沒出息,為了個女人做到這般地步,日后豈不是連腹地都可以白白送給敵軍。

話說絕了,姜臨也有氣性,行!不幫我我就自己去,還就不信一座破山能要了我的命。

事實證明,還真能,他吃了白拾一的藥,入山所見皆是奇花異草,常年被毒障滋養得妖氣橫生,色彩艷麗,觸之索命,他小心翼翼避開,一門心思爬山。

這山沒有人會來,根本無路可走,姜臨不敢浪費時間,白天黑夜不停趕路,他正拿鎬子巴拉一塊山石時,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據他自己說,那是太陽剛升起來的時候,我只是抬頭望了那麼一眼,誰知日頭到了山上竟也變得狠辣。

一晃眼的功夫,姜臨沒抓穩,摔了個今夕何夕。

他足足昏迷了一天,期間自然沒有吃藥,期間吸入的毒障放肆的游走遍他全身。

可嘆他情深,此次卻將命喪黃泉,有用沒用,把剩下的兩顆藥丸全吞入腹中,接著渾身無力動彈,迷迷糊糊在山中躺了兩日。

“真是沒想到,我居然是這樣死的。”

瀕臨之際,合眼之前,卻有一少女蹋繁花而至,來人面若桃花,削薄輕盈,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拉住姑娘的紗裙,氣若游絲。

“救我……”

3

山上沒有神仙,卻有天生地養的精怪,華月容是這座山孕育出來的花妖,芳齡365歲。

這在從前是不夠看的,可現在人間靈氣匱乏,就連修道之人也寥寥無幾,她這樣還能活著的大妖,已經是很有面子了。

或許是沒化形前,整日埋在土里孤寂怕了,一有人樣,就在鎮子里搭了座平頭草屋,做起賣花的營生,熱熱鬧鬧的,日子過得十分快活。

那日她正在修剪花枝,冥冥之中一股感到山中有人闖入,她自然知道此山對人而言兇險異常。

華月容不高不興回了老家,她一貫是個與人和善的好妖,救人的勾當干的得心應手。

姜臨在傍晚醒來,一睜眼,便看見一雙含著微光的大眼睛,精神奕奕,像是盛了漫天繁星,星星的主人瞧他轉醒,忙拿了水要喂他。

他喝著甜甜的水,只覺得心神蕩漾,想起昏迷前的記憶“可是姑娘救了我。”

“正是呢,公子。”華月容不常有機會和人這般親近,一時也覺得挺新鮮,她喜愛好看的東西,不巧姜臨是極好看的。

“啊,我叫華月容,公子叫什麼?”俊男美女甫一亮相,總要互通姓名的,茶館里的先生說本子都是這樣。

華月容等這樣一次機會,過這樣一把“戲”癮很久了。

“在下姜臨……烏川人。”

“烏川啊,離這邊很遠吧!”

“還好,姑娘一人嗎?”

“是呀!”

“雙親……”

“啊?哦~我是個孤兒。”

姜臨閉了嘴,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他思索著,華月容起身拿了餅稞子給他,眉眼彎彎“公子吃,這餅子可好吃哩!”

姜臨啃著干柴的餅,心酸地想:華姑娘挺窮的哈,估計沒吃過什麼好東西,一塊破餅哪里好吃了?

他極艱難地吃完了餅,華月容坐在月光下……繡花?

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看著卻有種不倫不類的詭異感。

姜臨疑惑著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那美麗的女妖牽動嘴角,瞧著床上安穩的年輕人,步步生蓮,一挪一動,她溫柔拂過姜臨俊逸的面龐,把食指探入他的口中。

像是前幾日,姜臨本能地吮吸起華月容的汁液,女妖潔白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原來薔薇色的唇顯出破敗的銀灰。

滿月好似銀盤,偶有蟲鳴三兩聲。

姜臨仿若貪婪的嬰孩不知節制地吸取養分。

4

遠處的公雞立在棚頂上高昂吊嗓,清晨露珠羞羞答答,炊煙四起,空氣中的煙火味勾醒了華月容。

她一大早做了碗薺菜面疙瘩給姜臨。

迎著花團錦簇,錦衣玉食的小世子坐在院里的竹椅上,低頭哼哧哼哧。

花妖坐在對面,托著下巴幸福地看著他,想來她還是有天賦的,凡人的食物也不是很難嘛,瞧他吃得多開心。

“你若喜歡,我再去做些來。”

姜臨慌了,“不用!”

再來一碗,他可能當場去世。

他這輩子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只有讓自己完全麻木,才可以努力咽下去,他嚴重懷疑華月容的味覺系統有問題。

可怎麼說她也是救了自己的人,現在人家還好心地做飯給你吃,“這豬食好難吃”這種話他真的說不出口。

就當是上天對他的考驗吧!

華月容收拾碗筷,姜臨直著眼和院中的小雛菊對視,雖然這姑娘廚藝差強人意,但園丁的手藝是頂好的。

“我等會要去街上賣花,公子可以一個人在家里休養嗎?”華月容擔心他一人不行,可是不賣花就沒有銀子,沒有銀子就養不起姜臨。

靠妖力騙吃騙喝不是長久之計,既然活在人世,還是得按人間的規矩來,老老實實賺錢方為王道。

“姑娘自去,無需擔心在下。”姜臨微微笑了,清風朗月,勾得人小姑娘紅了臉。

等華月容離開后,這人卻蹙起眉頭,方才靈光一現,他終于想明白了到底是哪不對勁。

白拾一陪木大人在街邊吃餛飩,最便宜的一文錢一碗,不要蝦皮不要紫菜。

“南邊王家的芝麻餅好吃,他家每次都把面子翻折十八次,刷上豬油往火里一烤,茲拉冒油的時候撒上一層白芝麻,大餅面皮酥脆,咸香有味……”木大人細細說著,口水不自覺濕了衣襟。

白拾一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這貪嘴的東西每次沒錢了,就旁敲側擊讓自己去坑蒙拐騙,可這鎮子哪來這麼多冤大頭……

嚯~瞧瞧!那賣花的小娘子,身上怎麼帶了冤大頭的氣息。

木大人吸溜一口餛飩,“哎,你去哪啊?”

“放心吧,錢都付了。”

白拾一來到華月容跟前:“我要一支夾竹桃。”

“姑娘自個兒看看,喜歡便拿一枝,左右我也要回去了。”今日生意甚好,花都賣得差不多,除了買花的都是男的并且總瞎打聽她的事外,其他都很完美。

還真大方,白拾一上道地挑揀起來,裝作不經意抬頭,“姑娘知道夾竹桃的另一個意思嗎?”

“什麼?”

“危險。”白拾一笑了,揶揄道:“姑娘家中那個人,并非良人,若是想要體驗人間情愛,不如換一個。”

華月容看此人老神在在,卻實在看不出她到底是個什麼,只能確定她也不是人。

哪怕是同道,也沒資格瞎管閑事,終是冷下臉來:“多謝提醒,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要買花,既然這樣花給你也是糟蹋,現在我要回家了。”

白拾一將幾張黃紙塞入花月容的花籃內:“我沒什麼銀子,這些就當買花錢。”

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氣沖沖轉身。

白拾一也不惱,只對著她喊道:“我叫白拾一,若有一日,姑娘有什麼難處,可將黃符燃了,我知道后自然愿意幫你一幫!”

華月容的身影消失得飛快,木大人剔著牙,在背后幽幽來了一句:我不記得你是這樣好心的人。

“我當然不是,可怎麼說沒讓姜臨死在山上都是我的錯。”

木大人呔道:“說得冠冕堂皇,我看你就是看上了那花妖的什麼寶貝。”

白拾一笑而不語,因陰惻惻打量著大言不慚的小娃娃。

木大人后脊背一陣發涼,直覺自己是戳中了白拾一的痛處。

“你……你想要干什麼?”別看這人平時一副笑呵呵的無賴樣,可不能忘了,她法力詭異,真還從沒見過比她要厲害的“東西”。

“誰告訴你的,我是妖怪?”

“你不是妖,難道還能是仙?”

白拾一一愣,輕輕一點小人額頭,木大人又成了口不能言的麻布袋,少女望著一成不變的山,嘆了口氣,身形一晃,不知又要去何處打誰的秋風。

5

話說回姜臨這頭,他對著一院子的植物越想越不對勁。

華月容是怎麼安全到山上救他的?

華月容是怎麼解他體內毒障的?

華月容好像從沒吃過飯……

所有的疑點結合起來,姜臨腳底生涼,華月容如果不是有什麼秘術……那麼她很有可能不是人!!

他想起少女笑語盈盈的模樣,世間少有的嬌憨天真,此等美貌,舉目無親,不經意間露出的破綻……

這麼難吃的飯,怎麼可能是人能做出來的,她又這樣窮,日日吃自己做的飯不得餓死。

姜臨不曾知曉,一語中的,竟叫他猜了個七八成。

華月容如果知道自己是這樣被他發現,估計會羞憤得埋進土里。

等到姜臨又悲痛欲絕地吃了兩頓飯,晚間留了個心眼,小世子其實也不是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這件事情從他敢獨身采藥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面對這種未知情況,他往往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華月容,結果越看越心涼,這人……不,或許不應該稱之為人,這東西處處透著詭異,可見照貓畫虎,模仿人的生活習性,卻又不知其意。

哪個正常人會大晚上不點燈對鏡畫眉,仰頭看月亮一坐兩個時辰,還一臉幸福的。

他白天藏了一枚繡花針在身上,果然一到夜里,自己就控制不住想睡覺。

姜臨打了個哈欠“華姑娘,不好意思,又有些困了。”

她甜蜜地注視他,目光灼灼,璀然一笑:“公子還未好全,嗜睡些也正常。”

一炷香的工夫,姜臨在自己腿上不知扎了多少針眼,華月容終于動了。

他渾身繃緊等著這不知是妖是詭的玩意兒露出真面目。

“咦!”華月容不信邪地繼續把手指往他嘴里懟,難道是姜臨……的毒已經解了?

她將信將疑翻過他的手,注入一絲神識,姜臨只覺得渾身舒爽,竟也忘了提醒自己不要睡著。

明明余毒未清,為何他會抗拒自己的妖力,對于凡人來說,若是妖怪心甘情愿奉獻妖力給他,絕對是有益而無害。

屋內燭光明明滅滅,姜臨忐忑地等著她“發大招”,驟然唇上一軟,如觸碰到最柔嫩的花骨朵,等他意識到這是什麼,突然睜大了眼睛。

面前是華月容月白的臉,毫無瑕疵,美如秋水。

唇于唇相接之處,留下的汁液呈現淡淡的流光紫,泛著銀河般燦爛光芒,倆人尷尬對視,她不曾離開,他竟也沒有推開她。

“公子,是何時發現的。”

“華姑娘……到底是什麼?”既然她沒有害人的意思,倒不如搞清楚,或許有利可圖,姜臨心中暗自計較。

她不算初出人世,便是如此,平日里打交道的也只有小鎮居民,他們安居樂業,不曾精明到識破她的身份,也未曾謀劃過她的什麼。

那時她尚未知,人世兇險,險在人心。

“我是一只活了三百多年的花妖,公子可怕。”

姜臨捏緊手中的繡花針,一邊恐于這妖怪殺人滅口,一邊故作平靜道:“姑娘既然救了我,又有什麼可怕。”

她一抬手,姜臨渾身緊繃,害怕得閉上了眼,誰知她只是輕撫姜臨發絲,帶著對小孩子獎勵的意味,欣慰道:“這便好。”

好!好什麼好!他干笑兩聲,突然想到什麼,“姑娘在山中來去自如,可見過百韶草?”

華月容一愣,“你找這個干什麼?”

“我此次上山,正是為了此草而來,聽聞百韶草能活死人肉白骨,在下家中有一……小妹,她自小身體不好,如今更是到了回天乏力之際,我想著,若是能找到此草,就能救她了。”

她思慮片刻,斟酌道:“其實,我也能救的。”

6

他當然知道華月容的本事了,從一開始的試探到如今成功地把她帶回烏川救治月兒,倒像是天意如此。

白拾一坐在鎮北候府的屋頂上,木大人早已變回來,這時啃著偷來的五香大雞腿,一嘴的油光,含糊不清道:“要五說,還是大地方的東西更吼吃。”

少女壓了一口陳釀,很久以前,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這麼喜歡這玩意兒,現在反而懂了,人間的酒好似時效短暫的孟婆湯,可以忘記煩惱。

不遠處的閣樓中,華月容將充沛的妖力注入月兒體內,沉睡的女孩漸漸舒展了眉頭,瞧著連臉色也紅潤不少。

白拾一呆呆地望著藍天之下直升而上的風鴛,凡人說把愿望寫在上面,就能被天上的神仙瞧見,好心的神仙就會下凡幫人實現愿望。

“你說,什麼是天意?”

小人兒餮足地舔干凈嘴唇,捧著肚子坐下來,“你如果救那花妖,就是違背天意。”

“我沒想救。”

“你要放棄嗎?”

放棄嗎?白拾一不知道,太久了,試過太多次,那些在天道死亡名單上的妖怪,他們的命運也仿佛被刻進生死簿中,迎接的,只是百年、千年修行毀于一旦,直至死亡。

五方詭帝管理的妖和詭稱作正詭,這些都是被天道所承認,登記在冊的靈體。

他們遵循了天道的規則,自然可受庇護,而像華月容這種天不收、地不管,自己萌生意識,修行而成的野生精靈,從前還尚有存活的余地。

五百年前,出了那樣一樁事。

天道修改了規則,像他們這樣的妖精,在不知不覺中,無論是懷柔或者剛硬,總要進行一定程度的毀滅。

白拾一說:“不覺得卑鄙嗎?為了維持所謂的平衡,是他的要管,不是他的居然創造機制也要管。”

木大人瞪著眼睛抬頭看天,還好,并無異象,“你可閉嘴吧,不知道他多小心眼啊,被聽見了還不知道有沒有雷刑這麼簡單。”

“你怕什麼,反正你也是歸他管的,他不可能輕易弄死你。”

“那你呢?”

白拾一嘲諷:“他殺不了我。”

木大人心想:哪有天殺不了的東西,白拾一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屋里的妖怪已是走到絕境,華月容艱難地坐上凳子,大口喘息,她小心翼翼地拿紗袖遮住蔥綠柔嫩的手指,瀉力太多,難免顯出原形。

屋頂兩人自然也看到了華月容如今的狀況。

木大人道:看來這次是情劫了,也沒幾天了吧,那女人就是吸收妖力的無底洞,花妖根本不可能救活她。

“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

“華月容的本體是百韶草枝頭的花,當初姜臨上山就是為了找這株草藥,你知道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明白百韶草的存在,想必是哪位多管閑事的仙人告訴他的。”

白拾一皺眉厭惡道:“那位仙人也一定告訴過他,唯有百韶草入藥,方可救那姑娘,想來,姜臨循循善誘,是要耗光華月容的妖力,繼而……”

7

“月容,真是麻煩你了。”姜臨溫柔拂去她額上晶瑩汗珠,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華月容面上一喜,“不麻煩的。”

世間愛恨種種,妖有妖度,人有人度,她再如何像人,也毫不通人情世故。

夜間無星子,天沉如海藍,凹月懸掛。

滿室異香,紅燭搖曳,竹床咯吱作響,丹色紗簾如波浪晃動,月容情動之時,不禁道:“你何時娶我,本子里說,做了這樣的事情,便是要成親的。”

“等到月兒病好,我就娶你。”他眼中綿綿的情誼,幾乎叫華月容醉在里面,他抱著她,從被褥下摸出黃符,一觸碰花妖的肌膚,便隱藏到她的身體中。

華月容一僵,覺得方才有些奇怪。

姜臨明知故問:“怎麼了?”

想來是自己多慮了,她笑了笑表示沒事。

一胖一瘦靠在茶館外頭的柱子上。

“聽說鎮北候世子要成親了,那姑娘是從鄉下來的,上次世子不是去了南境嗎?”

“就是那時候帶回來的女人吧!可世子不是要娶什勞資青梅竹馬哦~”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的話那能信嗎?”

一大一小蹲在屋檐下,聽烏川人民說八卦,那小一點的不知從身上哪一處摸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嗑得飛快,大一點的吊兒郎當,起身錘了錘蹲麻的腿,就往談天的倆人過去。

一拱手,倒是彬彬有禮,若能不齜牙咧嘴地跳腳,畫面看上去還挺賞心悅目的。

“這位兄臺,方才聽諸位談論,你們可知姜臨大婚是何日?”

胖兄臺見有人搭腔,挺了挺肚子,驕傲道:“我看你外地人吧,這你可問對人了,整個烏川便沒有我龐闔不知道的事!”

嚯,還是個行家啊,“那您勞累,給說道說道。”

“我看小兄弟也是個愛事之人,我也就和您說了,聽說啊,我也是聽說,鎮北候府的新媳婦兒,叫什麼,花容什麼的,據說家里沒什麼錢,能嫁給世子,是走了天大的好運!”

“兄臺這說的誰不知道。”

龐闔見自己被看輕,冷笑道:“那我就告訴你點不知道的,前先日子,打更的從候府后門經過,竟看到一女子偷偷摸摸跑出來,他本以為是府中的丫頭去私會情郎,還想著有便宜可占,便也偷摸地跟了上去。”

龐闔見這人聽得興味,很是滿足,“你可知……后來他瞧見什麼了?”

小人兒這會子瓜子也不吃了,極有眼力價地問道:“什麼呀?”

“打更的跟著那女子到了荒外,竟看到她將自己埋入土中,連頭也不露一個,那周邊所有的植物全向她低下尖尖,就像在朝拜什麼,打更的嚇壞了,當場暈了過去,第二天醒來,去那地一看,上面居然開滿了鮮花。”

“您這事說得太玄乎了,莫不是誆騙我倆吧!”

龐闔最見不得別人懷疑自己,“誰騙你們了,愛信不信,就和你們說了吧,打更的是我鄰居家的二表叔。”

“他回來后,可病了一陣子,后來又去那個地方,將花全拔了,挖下去三尺,也沒見那日那個女人,這說明什麼?那天他見到的,壓根就不是人!”

瘦子說:“我猜啊,世子從南境帶回來,現在要娶的那個,恐怕就是……”

龐闔說:“三日后大婚,我記得……記得那日剛好是月圓對吧。”

月圓之夜,花妖的妖力最不穩定,也是最易控制的時候。

這人未免知道得太多了,白拾一意味深長地看著一胖一瘦,“多謝二位明言。”

那胖子一驚:“小友胡說些什麼呢~我們可什麼都沒說。”

瘦子扶額,他娘的也太容易被炸了。

8

華月容鳳冠霞帔,越發顯得不勝嬌羞,對鏡帖花黃,口脂染唇,完美遮蓋她本就蒼白的面孔,銅鏡中映出不速之客。

新嫁娘蹙眉道:“您又來做什麼,我這不歡迎。”

“我來討杯喜酒都不行。”

“你這些天日日來同我講,我命里和姜臨無緣,人妖殊途,讓我早點回家,可你看,我今日要嫁他了。

白拾一輕嘆:“我算過了,你嫁不了他的,你要死啦!”

華月容惱羞成怒:“你胡說什麼,我會與他好好的,況且……況且我已經有孕。”

珠胎孽障,人妖殊途,那孩子注定不是妖,也不會是人。

姜臨做戲十足,果真按照世子妃的排場置辦了所有,可你見過哪家的婚禮是在半夜舉行的,那拜堂之地,擺的分明是捉妖陣法。

四更天,白拾一、木大人隱在眾多賓客中,外堂喜氣洋洋,一派熱鬧,內堂人不多,卻都是些生面孔,若是有心,想來也能看出這些人喬裝打扮,道衫藏于外衣之內。

華月容一踏入堂內,胸悶氣短,她還當今日十五,自己乏力些也正常。

一拜天地——

她腿一軟,跌在地上,紅蓋頭打落,本在身側的姜臨,此刻居然在賓客中,冷冷瞧著她。

嫣紅的口脂再也掩不住她的蒼白,她開口道:“夫君,你為何在那?”

道人們呈五角陣型,一層一層,將她圍在中間,她透過這些排兵布陣,目光直直對上姜臨,終于不可置信道:“你騙我?”

那無情的男人說:“如果不是你能救月兒,你以為我會和你虛與委蛇。”

再天真的人也該明白了,她凄厲喊道:“你騙我——”陣法打在她身上,宛若剝皮地獄,又如油鍋地獄。

姜臨躲在老道士身后,指著華月容,額頭青筋暴起,淚流滿面:“殺了她,殺了她,我要拿她的本體,救我的月兒。”

你的月兒,他情動時,也會喊她月兒,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在撒謊。

華月容為了救治他的月兒,早已窮途末路,到今日,在想反抗,終是有心無力,果真是,步步落下他的圈套,每一步都沒走錯。

兩行血淚順著她的面頰流下,姜臨實不忍看,他心想:“我不能要她,他是妖,人怎麼能和妖在一起,我最愛的是月兒,不能功虧一簣,不能叫他們停下來。”

孩子,她蜷縮起來,捂住腹部,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道士們借月光施法,為首的老道士,看出此妖不對勁,“世子,你看她?”

姜臨不解,老道說:“老夫覺得她是不是,有孕了?”若孩子是世子的,那他們還繼不繼續,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他,等他發話。

姜臨高高地站著,華月容艱難抬起頭,月明星稀,她突然想起白拾一說:“你要死了,你嫁不了他的。”

他口氣生硬,卻十分肯定道:“繼續!”

華月容本還存一線希望,姜臨話一出口,幾乎要打碎她,花妖閉上眼,竟笑了出來,笑到最后她許了這輩子最毒的一個愿望。

“姜臨,我要你不得好死,永生永世孤寡鰥獨。”

9

木大人拉住白拾一的衣角,“你瘋了,你現在過去救她,那是什麼陣法你知道嗎?就連我也不一定受得住。”

“我和你不同。”

木大人氣極,對著白拾一這塊千年萬年臭石頭罵道:“汝老母的有什麼不同,就算你扛得住陣法,回頭雷劈下來,多劈幾次,你受得住嗎?”

花月容用盡最后力氣,燃盡了白拾一的符咒。

白拾一的指尖突然冒出一息灰煙,她指著那串煙道:“你看,是她自己要我去救的。”

和心上人成親,他非要半夜辦婚禮,拜完堂我嚇得找人救命。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木大人氣得原地轉了兩圈,“隨便你吧,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的尸體磨碎了喂魚。”

正要將花妖壓制出原形,卻有白衣女子從天而降,道士們哪見過這陣勢:“前來何人?”

她竟在法陣內來去自如,絲毫不受影響,姜臨見事態有變,趕緊對老道說:“把那個人給我殺了。”

白拾一番了幾個白眼,慢悠悠道:“小友,殺人可不是個好習慣。“

她指著華月容說:”這就是你從我家偷的東西,現在我要拿回去了。”

姜臨心中一陣慌亂:“妖女,你敢動她,我就殺了你?”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了殺人不好。”

道士見看不出白拾一真身,一時之間也不好動手,試探道:“您說那花妖是你家的,可拿得出證據。”

白拾一言之鑿鑿:“這花妖,乃南境仙人鎮仙山上一株百韶草枝頭一朵花,那山是我的故居。”

“家中大人外出,離去時也曾說,讓我管好家里的一草一木,我日日細心澆灌,一天看個八百回,一不留神,便讓你身后那無賴摘了去。”

姜臨想說:“誰無賴,你才無賴,你這鬼樣子和鎮子上那算命的老頭簡直一模一樣,都欠得想讓人砍兩刀。”

老道士也是個講理的,轉身對姜臨道:“既然如此,便是世子的不對了。”

“你什麼意思,我給你這麼多錢……”

老道愛錢,取之有道,況且不速之客身法詭異,這買賣風險太大,還是明哲保身為好。

白拾一提起華月容:“那這東西我就帶走了,另外,還望世子知道,這世上不是誰的話都能聽的,告訴你百韶草可入藥的人,有沒有告訴過你,百韶仙草,何為仙,人吃了可以成仙,你摸摸良心問問自己,配不配。”

10

庭前有花,恣意綻放,后有一日,花敗,草衰,天降悶雷,黑云翻滾。

華月容越發虛弱,“那日我聽到大人所言,才知您竟是那位,我還小時,原也曾見過您,先前對您不敬,萬望大人海涵。”

白拾一把玩她屋里一只精妙的木頭青蛙,漫不經心道:“這倒不必,左右我救不了你,還有什麼遺言可以告訴我。”

“我用我心以及通身修為,還可救腹中孩兒一救?大人能否幫我?”

“我如何幫你呢?你與人私通,自毀前程。”

“月容不知大人說的前程是什麼?我們這樣的,還有這種東西嗎?”

白拾一道:“你既然識得我,想必也知道我從前是個什麼模樣,現在又是個什麼模樣,萬物滄海桑田,我為他守著山,可很多東西卻恕我無能為力。”

華月容苦笑:“我還有一物,一百年前曾有仙人來此,他說他有一故人,如今已尋摸不得。”

“我問他所求何物,他說不求,是來還情的,我又問,故人可是山主,他說是,我在山中陪他聊了兩日,臨走之時,他說既然山主不在,便將舊物送給我。”

“我一直等著山主,想有一日,物歸原主,可所有人都說他死了,時間一長,我也就忘。”

白拾一低下頭,輕輕說道:“所以你的意思?”

她回光返照一般乍起,跪在地上,恩求道:“只要大人愿意幫我,此物我可交給大人處置。”

白拾一冷笑:“你倒不似從前天真,還知道威脅人了。”

“窮途末路之輩,都是如此。”

白拾一嘆氣,“罷了,等它成年,屆時你那妖孽的死活,可與我無關。”

“多謝大人!”月榮一頭磕在地上,額頭紅光乍現,馨香滿室,細膩的流光紫如天河轉動,漸漸的,那光點朝一處聚攏,變成拳頭大小,白拾一伸出手,一粒種子落在掌心。

她端詳片刻,才放入隨身的麻布袋內,從內室飛出一把折扇,正是花妖所言的故人之物,她將扇子打開,扇面上流光溢彩,山河變換,她瞧了許久,瞧得眼睛發酸,流出淚來。

木大人從白拾一腰間跳下,陰沉著臉道:“好一個白大人,落子無悔,步步有理,本以為你是個超脫五行的人物,原來也是個癡纏之人。”

“小娃娃放恁娘的狗屁,你才是人,你爺爺是人,你奶奶是人,你全家都是人,老子才不是人呢,才不是人這種說話不算話的大騙子。”

候府新喪,聽說先前兩個世子妃都死了,全部死在成親當日,大家都說鎮北候世子是個克妻的,家中有寶貝女兒的都不敢嫁給他,原本炙手可熱的小郎君,現今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掃把星。

五味茶館中,二樓窗邊,一胖一瘦談笑。

胖說:“這回你可輸了,害得姜臨落了個孤寡的詛咒,還將他心愛的月兒姑娘給克死了。”

瘦說:“你怎知月兒是他所愛,卻非月容呢?”

胖說:“這是自然,他哄騙華月容,還想將她殺了給月兒補身子,不夠說明問題嗎?”

瘦說:“白馬非馬,姜臨指不定身在局中不知局,哪知自己真正屬意誰?”

胖說:“我不和你爭辯,我辯不過你,這回要不是我機智,拉了白拾一入局,你真當那華月容會拿出千面扇。”

瘦用尖下巴點了點街頭一處,胖順著看去。

翩翩少年郎姜臨正領著小廝逛街,他舉起一枚蝴蝶金釵,問道:“你說月兒會喜歡此釵嗎?”

小廝惶恐道:“月兒姑娘雖不缺首飾,可若是世子送的,當十分歡喜。”

姜臨發愣片刻,才想起什麼般說:“你記錯了,月兒分明沒什麼首飾,她最喜歡鮮花,開得紅火漂亮的那種,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不管我送她什麼,她總是歡喜的。”

小廝冷汗直流,世子病得更加糊涂了,先不說月兒姑娘月前沒熬過去,人已經去了,何況那女子平日最聞不得鮮花,一聞全身就要起疹子,何來喜歡一說。

胖子正尷尬,身后傳來熟悉清亮的問候:“兩位讓白某好找。”

瘦子道:“想來小友聰穎非凡,已然參透其中玄機。”

白拾一:“你們想做什麼?”

“姑娘不必如此提防,我們與你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想找到他。”

“他死了。”

瘦子明知故問:“你信嗎?”

白拾一大眼眨了眨,誠實道:“不信!”

胖子說:“如此我們合作,我聽說西北霧城有他的一件器物,我們一起去將它拿回來如何?”

白拾一望著烏川,很多年前,那人也曾帶她來過,那時她還是個不怎麼可愛的姑娘,雖然現在也不可愛,可那人卻總是捏著她的臉笑著說“給大爺笑一個。”

她敷衍一笑時,他就故意說“真可愛”。

而白拾一一定會惱羞成怒,張牙舞爪的掩飾臉紅。

木大人最喜歡烏川的大雞腿,總嚷嚷著好吃,白拾一一口不碰,嫌棄地看著他啃得滿嘴流油。

“你不吃就不懂,你嘗一口就知道吾這樣的姿態,在大雞腿面前完全是不足掛齒的。”

其實她都知道啊,雞腿多麼好吃,可是,買雞腿的那個人不在,就好像再也沒有資格吃了一樣。

她對一胖一瘦說:“我和你們去!”

巍峨仙山頂,一顆種子悄然發芽,泛著銀紫的光,茁壯成長。(原標題:《白拾一:庭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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