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把頭發弄得亂蓬蓬的像草垛一樣，把一頂破帽子帽檐兒向右歪戴在頭上，把衣服的五顆扣子解開四顆，只留下最底下的一個不解，把鞋的左右腳反過來穿，然后走出了家門。走到街上時，在街邊拔了一株草，叼在嘴里，又撿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然后開始了他又一天作為瘋子的漫無目的的行走。
宋成不是瘋子，但他必須裝成瘋子，不然他就會被抓進監獄。這事說起來很可笑，時至今日，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麼會輕信了算命先生的話，做下了那樣的蠢事。
宋成做生意賠了，賠了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做一次賠一次，做什麼賠什麼，很長一段時間都這樣。宋成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先前不這樣，先前做生意也賠過，但賠的時候少，賺的時候多，不像現在這樣，只賠不賺。
宋成很郁悶，覺得自己沾了晦氣，點兒背，所以干脆不做生意了，在家里歇著。
有一天宋成在街上走，碰見一個算命的，圍了很多人。讓他算過命的人都說這個人算得很準，宋成不信，就讓算命的給他也算算。算命的看了看宋成的手相、面相，又掐了一會兒手指，得出一個結論，說宋成最近點兒背，做什麼事都不順。
宋成很意外，沒想到算命的真能算出來，就問有沒有什麼破解法。
算命的又掐了一會兒手指，說方法倒是有，就是做起來不容易。
宋成又問怎麼不容易。算命的就說宋成目前是黑虎擋道，所以才做啥啥不順。驅走黑虎的方法是用火，要點燃七七四十九堆火，才能把黑虎嚇跑。黑虎跑了，宋成的前程就亮堂了，就會百事百順了。
宋成就信了，就想到了點柴火垛，就真點了。雖然每一次他都選擇柴火少的、離房子遠的柴火垛點，但一次又一次的火災，還是引起了村民的恐慌和警方的注意。
就在宋成欲點燃第二十九堆柴火垛的時候，被蹲守多時的警察逮了個正著。宋成被抓了個現行。
縱火罪，是要判刑的。宋成不想蹲監獄，所以就想出裝瘋的辦法逃避刑罰。國家法律有這樣的條文，精神失常者不必承擔法律責任。宋成裝瘋賣傻，鉆了法律的空子。
宋成雖然逃脫了法律的懲罰，卻不敢面對老百姓的目光，幾百雙眼睛盯著他呢，使他不敢恢復正常人的形貌。所以他每天都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瘋子，像一個真正的瘋子一樣，在大街上四處游走。
人們都躲避著他，像躲避瘟疫一樣。有頑皮的孩子還會往他身上扔石子兒，朝他身上吐唾沫，遠遠地喊他“瘋子瘋子”。宋成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他很想大聲地說，我不是瘋子！但是他不敢，他怕他說完后，警察會再把他抓進監獄。
每天太陽一壓山，他就往家走。但是這天，有個討厭的孩子朝他身上扔了一個臭雞蛋，正中他的前胸。一股惡臭撲面而來，他氣得用棍子把那個孩子趕跑了，卻趕不走壞雞蛋的那股臭味。而且雞蛋黏糊糊的，沾在他身上，很惡心。他得趕快回家，換下這身衣服。
正是小學生放學的時間，宋成在往家走的路上會時不時地碰見幾個學生。走到村邊小河的時候，他看見一群孩子在朝一個小女孩扔石頭，還齊聲對她喊“瘋子瘋子”。宋成心里一陣絞痛，因為那女孩正是他女兒。
他快步跑上前，趕跑那群孩子，然后蹲下身來，把滿臉淚痕的女兒抱在懷里。他可以忍受別人打他罵他，卻不能忍受別人這樣對他女兒。
我不能再裝瘋了。宋成對自己說。
他回到家，摘掉那頂破帽子，梳好了頭發，換了身干凈的衣服，系好了扣子，穿好了鞋，走出了家門。這次，他的行走是有目的的，目的地是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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