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下翠
圖:正子公也
翻譯:董一撞
風吟。夜空中籠罩著翻滾的灰云。云中時而閃爍著藍色的光芒。風中夾雜著緩緩的雷鳴,風力逐漸變強。
一個男人正沿山路爬行。他把編笠戴在頭頂,看不見他的正臉。男人的手中拄著一根綁有白色絲帶的棍子。
這座山的名字叫芒碭。位于梁山泊東南方向二百余里。漢高祖劉邦曾在澤中斬殺白蛇,潛伏在芒湯山中窺視秦始皇的天下。因此,民間傳聞這座山有天子之氣。
男人像要避開風頭一樣,沉默地撥開草叢。風中傳來了朗朗的歌聲。
大風起兮云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男人的腳步戛然而止。擺好架勢的同時,飛刀刺到了他的腳邊。
“是『混世魔王』嗎?”
代替回答的,是再次向男人襲來的飛刀。
“等等,我是曾頭市的使者。”
“我知道,所以才要做掉你。”
“『混世魔王』樊瑞,現身吧。”
“魔王不會見你的,難道你沒聽說過『八臂哪吒』項充嗎?”
男人微微抬起編笠,抬頭看向喧鬧的樹梢。
“是項充嗎?傷口已經痊愈了嗎?”
“你怎麼知道?”
“不要小看曾家五虎,你不是被五個男人聯手打傷了嗎?”
“我們的對手是梁山泊,曾家五狗算什麼東西?”
“轉告樊瑞,如果你們也以梁山泊為敵,就來助我們一臂之力。僅憑你們三個人,是不可能打倒梁山泊的。在明早之前,給我答復。”
一把飛刀應聲飛出。緊握住棍棒的男人跌了個跟頭。二支,三支,接連四支飛刀穿過烈風飛了過來。當男子再次雙腳支撐著身體站立時,他手中的棍子被插上了兩把飛刀。另外兩把飛刀,分別割傷了男人的肩膀和大腿。
“這就是答案嗎?”
男人笑了。
就在這時,突然亮起的八條閃電劃破了天空。風聲仿佛在慟哭。項充側耳傾聽著。
“可以嗎,樊瑞?”
項充對風嘀咕著。暴風像回答一樣停息下來。在飄落的樹葉中,有個男人一直守望著。
項充再次仰望天空。云向東方流去,不久,流云間出現了星星。項充踢開樹枝,走到男人面前。
“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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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蓋宣布出征之后,整個梁山泊都為之沸騰。
晁蓋與吳用經過協商,除了已經前往曾頭市的穆弘、張橫、阮氏三雄、歐鵬、燕順、鄧飛之外,還選擇了林沖、呼延灼、徐寧、劉唐、楊雄、石秀、解珍、解寶、孫立、黃信、杜遷、宋萬、白勝協同出征。騎步與步兵共計五千。
出發的早晨,晁蓋去探望了宋江。宋江的病情仍然很嚴重,但他仍然睜開了眼睛,望著晁蓋微微一笑。
“祝你平安。”
宋江用微弱的聲音,模糊地嘟囔著。
天才剛亮,但暑氣已很逼人。
湛藍的天空和流云之下,晁蓋率領的梁山泊軍分乘幾艘船離開了梁山泊。著陸之后,為了不被官府盯上,決定避開旱道在夏天的田野里前行。時值盛夏。荒野上雜草叢生,農田里生長的高粱和大麥,掩蓋了軍隊的行蹤。可以說是最適合行軍的季節。
梁山泊軍在波濤洶涌的綠海之間整裝前進。從遙遠的街道上能看見的,只有遠處的旌旗。
有一個男人正坐在路邊的飯館里,仔細觀察著那面旗子。
看起來像賣膏藥的小販。嘴里吃著蠶豆,正用小杯喝著酒。男人的后背很有肉感,從身后觀察男人端坐的樣子,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男人。但是,如果從正面去看這個男人,小孩子一定會哭出聲來。他的膚色黝黑,從左太陽穴到右臉頰,縱橫著三道刀疤。左眼上戴著皮革制成的眼罩。露出的眼睛也只睜了一半。從男人眼中展露出的目光,如同磨礪過的精鋼一般銳利,像巖石一樣堅定。
男人用無比緩慢的動作把酒送到嘴邊。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就在酒杯即將碰到嘴唇之時,從背后的草中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騷動。
同時,一把短刀碰到了他的脖子。
“白骨貓。”
男人將目光投向遠處的荒野。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個手里握著短刀、臉上布滿臟兮兮的麻子的女乞丐。
“我是曾頭市的人,史文恭老師跟我說過你們的事。”
曾頭市的主人曾弄有五個孩子,被稱為“曾家五虎”。這個男人就是其中的第三只虎——曾索。他為了刺探梁山泊的動向,潛入到附近。
曾索把酒杯晾在桌上,隨手扔下幾枚銅錢,默默站了起來。女乞丐收起短刀,站在一旁。芒草一樣的白發,在微風中搖曳著。
“其他三個人呢?”
“死了兩個,郁保四已經回曾頭市了。”
女人用嘶啞的聲音回答。
“為了傳達晁蓋已經出征的消息。”
“這樣嗎?走大路的話,大概會比梁山泊軍早半個月到達曾頭市。梁山泊軍就會陷入我們的圈套,然后被擊潰。真是大功一件。”
女人瞥了曾索一眼。
“我還有一件事要做,結束之后就會回到曾頭市五,你也一起來吧。”
“我又不是你雇來的。”
布滿泥點的蓬發和麻子之間,露出了女乞丐令人膽寒的雙眸。但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從那雙眼中露出的強大光芒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現在,她的眼中不再是受雇傭的刺客的眼神,而是一個燃燒著復仇之火的——女人的目光。
曾索避開女人的視線,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編笠。
風還很熱,天空中下起了大雨。
當曾索再次看向女乞丐時,白骨貓的身影已然遠去。
在與梁山泊軍相反的道路上,可以看到一個拄著拐杖離開的女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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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蓋等人出陣后,梁山泊的大小事宜就交給了吳用。帶解決的問題堆積如山。吳用首先來到了段景住的家。
在刺客潛入的事實被公開之后,這個胡人自然也成了大家懷疑的對象。但是晁蓋卻相信段景住純樸的人品。武松也是。武松絲毫不會懷疑已故哥哥的唯一朋友——段景住的真心。大家對段景住的懷疑自然也就逐一消失了。
吳用走進房間,段景住急忙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的頭上纏著布,是被郁保四打傷的。
當吳用詢問到自己的傷勢時,段景住連忙道謝,并擔心地詢問起宋江的病情。
“請讓我、見見宋江先生。”
段景住表示,自己曾見過來自很多國家的毒。
如果侵犯宋江身體的毒藥是這個國家的,朱貴兄弟不可能不知道。吳用也早已想到,那毒藥大概是刺客從異國他鄉帶來的。吳用立刻把段景住帶到宋江的病房。段景住觀察著宋江的臉色,默默皺起了眉頭。接著,他掀開被子,開始檢查宋江的身體。
段景住脫下宋江的外衣,輕輕舉起胳膊,翻轉身體,檢查了宋江的全身。不久,段景住叫了起來。
“啊、真主……”
段景住一次又一次地呻吟著神的名字。
“恐怕、是、藍蛇毒。”
段景住指著宋江的后背,向吳用等人示意。宋江背部中央的脊髓,腫得像燕窩一樣大。中心處的黑色痕跡,神似毒蛇的咬痕。
“這個毒、在東方的國家、沒有。他出自草原和沙漠的盡頭、比我的故鄉、還要遙遠的西方國家。我曾、問過、西國的人。”
段景住解釋說,藍蛇是棲息在南海的毒蛇。而藍蛇毒就是把這些毒蛇的毒素聚集起來,凝聚在一起制成的。主要用于暗殺。中了毒的人不會馬上死去,但身體會逐漸衰弱。毒素在體內循環之后,會聚集在某個地方形成病灶。然后潰爛、浮腫,最后崩潰腐爛。病人將在經歷長時間的折磨后,全身腐爛直至死亡。
病房里一片寂靜。吳用的聲音靜靜地響起。
“解毒劑是什麼?”
段景住搖了搖頭。
“我、不清楚。但是、跟我講述這些事情的人、也許知道。”
“是誰?”
“我在契丹的都城、上京見到的人。他是西方國家的人、對各種疾病、都很了解。”
“到底是什麼醫生?”
花榮問道,段景住用不清楚的發音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但吳用他們聽不懂。讓段景住用不便的宋語說出從契丹語中聽到的異人之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什麼名字?”
“聽不明白啊。”
“喂,這樣的話,有什麼用?”
“請等一下……我、想起來了、那個人、留著、紫胡子。”
“紫胡子?”
“是、紫胡子、藍眼睛、西涯國的人。”
吳用和花榮互望了一眼。
“醫生,西國人,紫胡子,對嗎?”
如果有這樣的特征,即使不知道姓名也一定能找到。吳用回頭看向段景住。
“那個人還在上京嗎?”
“不、他說、要去、蘇州。”
“蘇州?”
那是距離梁山泊非常遙遠的江南之地。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找誰去呢?這可是個麻煩的工作。江南地區方言迥異,人情復雜。”
“張順殿可以嗎?”
吳用立刻把張順叫到了聚義廳。
張順曾在哥哥張橫要去曾頭市那個晚上發出勸阻。但張橫卻遺憾地拒絕了弟弟的提議。
“弟弟,你最知道哥哥的脾氣,哥哥想好的事情,是絕不會反悔的。”
張橫拿出繩子,把張順綁在房梁上。張順也只好老老實實地待在了那里。他非常了解哥哥的脾氣。
“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弟弟,好好活下去!”
說完,張橫就離開了。直到天亮,張順才脫下繩子,把事情通知到吳用那里。
“張順殿熟悉江南的地理,而且這個工作只有像你這樣隨機應變的人才能勝任。”
“雖然很想去曾頭市幫哥哥,要是在水里還好,但這次似乎輪不到我出場。哥哥的話,就拜托你們了。”
張順立即收拾行囊,到蘇州去尋找“紫胡子”的醫生。
“請、盡快。”
段景住對即將出發的張順說道。
“毒素、快要、聚集了。就像雞蛋、一旦裂開、就、無法挽回、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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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沒有休息的時間。終日待在離聚義廳很遠的房間里,很少與人見面。
張順出發幾天后,楊林來到了吳用的房間。他的肩上站立著搭檔小烏龍,手里還抱著一只白鴿。
“老師,鴿子來了。”
吳用抬起頭,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是蘇州來的鴿子嗎?好快啊。”
“不。”
楊林緊張地回答。
“這是北方來的鴿子。”
吳用接過信函。那是他的“詩友”寄來的書信。
這世上有很多寄托旅人或商人送信來結交的讀書人。除了自創的詩文之外,還會時常談論各地的傳聞、政治、經濟、人物。
『智多星』吳用從東溪村時代開始,就擁有了縱橫全國的“詩友”人脈。
信的內容從尋常的問候開始的。此后敘述了關于之前交換那些以七夕為題材的詩文的感想,最后,附上了一些文字。
“最近,聽說朝廷要重新選拔討伐梁山泊的將領,發起戰爭。大概世間也會因此變得嘈雜起來吧。”
是關于官軍即將再次展開行動的消息。
“官軍?”
吳用沒有感到驚訝。反而覺得該來的東西終于來了。
呼延灼戰敗投降,對朝廷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屈辱和污點。不能就這樣忽視梁山泊的存在。
如果官軍在晁蓋率領五千主力出征,宋江病倒的節點來襲就麻煩了。吳用立刻把秦明、花榮、柴進、朱仝等頭領召集到聚義廳。
“要不要把晁蓋殿叫回來?”
吳用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撤退對晁蓋等人來說反而危險。如果曾頭市察覺到梁山泊軍動向的話,有可能從背后發起襲擊。
“還有時間。”
吳用搖動著羽扇。
白鴿送來的信上說,所有被任命討伐的將領都以生病為由謝絕了。
連呼延灼都被打敗,每個將軍都猶豫著能否勝任討伐梁山泊的主將。雖然名為將軍,但他們大多都是通過科舉及第,踏上仕途的文臣。和呼延灼那種親自上陣的將領不同,他們都很聰明。如果失敗,別說官位,連財產和生命也會難保,保持現在的地位才是明智之舉。
不過,吳用并沒有因此感到樂觀。如果將軍級別的官員都不愿出戰,朝廷就會忽視官位的高低,選擇有實力的低級武官和有野心的下層官員。將帥一旦決定,等到行動之時,官軍一定會拼死發起進攻。
吳用全都想到了。
距離官軍發起行動還有一段時間。但這個時間已經不多了。
吳用認為,是時候把早就想好的計劃付諸行動了。
突然間,走廊里沸騰起來。大門被一把推開,發出巨大的響聲,李逵沖進了聚義廳里。
“吳用老師!”
李逵手里握著兩把板斧,一晃一晃地走到吳用面前。
“晁蓋哥哥為什麼不帶我去!”
“李逵——”
“為什麼啊!!”
“因為你肩負著比去曾頭市更重要的任務。”
李逵瞪大了眼睛。
“是打仗嗎?”
“比打仗還難,這其中涉及著,救晁蓋殿、救宋江殿、以及守衛整個梁山泊。”
“真厲害!對手是誰?”
“現在我還不能說。”
“敵人有多少?一百人嗎?”
“才不是那麼簡單的對手。”
李逵咽了口唾沫。
“一千人啊!?”
吳用拂袖而起。李逵嗡嗡地揮舞著斧頭,興致勃勃地跟在吳用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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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天空中,一只白色的鴿子在飛舞而過。
像流云一樣潔白的鴿子,飛過屋頂的瓦片,降落在一戶人家的院子里。那是一棟相當宏偉的宅邸。鴿子進入模仿宮殿制成的蜂箱后,開始用淡紅的喙整理因長途旅行而疲憊的翅膀。
“燕青大人,鴿子來了。”
正在打掃庭院的少女向里面招呼道。這時,書院的門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一位身材苗條的青年。
看起來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皮膚潔白如玉,眉眼清秀。以白藍為基調的頭巾和服裝搭配并不華麗,但與青年干練的外表結合,反而會給人留下鮮明的印象。在陽光的照射下,青年徑直走近鴿子窩。少女幾乎連揮動掃帚的動作都忘了,被青年的樣子迷倒。
這位端莊的青年——燕青用纖細的手指抱起白色的鴿子。他那恬靜的樣子難免讓人聯想到美麗的姑娘。少女知道,燕青是北京少有的武術高手。在鄉下長大的少女來到北京后,第一次見到像燕青這樣美麗而堅強的人。因此,即使知道他和自己一樣也是孤兒出身,是從小被賣到這所房子的傭人,也不會親切地叫他“燕青哥哥”,而是像對待老爺一樣,叫他“燕青大人”。
燕青對少女微微一笑,將鴿子抱回書院深處。少女的耳中只剩下鴿子的叫聲。
燕青抱著鴿子,走向主人所在的房間。
「這只鴿子來自蒲東的關巡檢?真稀奇啊……」
他是北京首富、『玉麒麟』盧俊義的隨從。盧俊義在這個宅院附近開了一家當鋪,盧家在城里有好幾家店面,城外還有莊園。與官僚、文人、商人之間的交際也很廣。燕青的工作就是處理繁忙的主人在生活中的各種瑣事。
“主人,是從蒲東飛來的鴿子。”
燕青躲在門后,對屋里的主人說道。屋子里傳出了摩擦的聲音。盧俊義正讓妻子幫忙更衣,準備外出。
“稍后再讀。”
盧俊義受到北京知府梁世杰的宴請。梁世杰是深受天子寵信的宰相蔡京的女婿。兩人都是北京最有權勢的人,所以公私關系都很親密。
“大概是商量討伐梁山泊的事,可能是想問問我有沒有合適的材料吧。”
“官人的面子真寬啊。”
妻子瀟湘說。
“我在和燕青說話,女人懂什麼政治?”
妻子用沙啞的聲音道歉后,盧俊義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小乙,我走了。”
盧俊義帶著燕青颯爽地走出走廊。妻子呆呆地目送著兩人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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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黎明的天空回蕩著鑼聲。
紅藍兩色的軍隊在山腳開闊的荒野上戰斗著。率領紅隊的是秦明,藍隊的主將是花榮。兩軍變換著陣形,互相戰斗了一陣,隨后便收起武器走進了樹蔭。
“今天也很熱啊!”
花榮拭去掛在脖子上的汗珠。
“花榮,吳軍師到底去哪兒了?”
秦明問道。花榮狐疑地歪了歪腦袋。幾天前,吳用突然從梁山泊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
“我們無法揣測老師的想法。”
“你們倆在這里嗎?”
朱武手持竹杖走了過來。
“剛才的訓練還不錯。不過,一旦梁山泊成為戰場,對于湖沼和山岳的利用就將決定勝負到走向。到那時,請二位將軍率領三百士兵,前往西北的山路。各處都有伏兵,但要避開對方,不要與之戰斗,在中午之前登上山頂。”
“避開嗎?”
“這樣的話,一旦敵人有所行動,我們立刻就能察覺。”
朱武舉起竹杖,指向綠色的群山。
“畏懼伏兵的地方包括——草苫子、絕澗、天棚、天牢、天羅、天陷、天隙。這些都是被稱為死地,應該避開的地方。曾經也有敵人偽裝設伏的例子。總之,一定要注意地形……”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先走咯!”
花榮和秦明率領部下,沿著朱武的指示爬上山路。
“『神機軍師』真是干勁十足啊!”
吳用把軍事交給了秦明和花榮,內務交給了柴進和李應。朱武作為副軍師進行輔佐。他們考慮著梁山泊遭遇敵襲的情況,不斷思考出各種各樣的對策。連日進行的艱苦訓練就是其中之一。不僅如此。在陽光充足的山區,還可以看到張青等人開墾農田的身影。只要糧食充足,即使遭到攻打,也能堅持幾年。
“誒,你看——”
花榮將視線從山上轉到湖邊。
湖畔銀光閃閃。韓滔和彭玘正在訓練全新的連環馬士兵。覆蓋著士兵和戰馬的鐵盔和以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幾乎已經聽不到能傳出幾十里外的馬蹄鐵聲了。
湯隆和韓滔、彭玘一直嘗試著輕化鐵甲。如果連環馬唯一的弱點——重量也能改良的話,這支軍隊將會發揮出比以往更強的機動性。
“真是怪物啊。一想到和那種東西戰斗的情景,就覺得毛骨悚然。”
踏著波浪奔跑在湖畔的連環馬軍,就像一陣鋼鐵色的疾風。
花榮等人走過山路的時候,頭領家眷所居住的區域正熱鬧地敲著鑼。
“來,來,集合!開始!”
顧大嫂發出了號令。廣場上聚集著婦女和兒童。他們都被配上了武器。連李應的五個妻子也打扮的很像樣,各自拿著竹莖和琴弦。
“啊,那是什麼?”
“釣魚嗎?”
“不對,是弓箭。”
花寶燕彎曲竹莖,繃緊琴弦,巧妙地將利劍射中靶心。
此時,梁山泊軍的戰斗力只是往日的一半。大部分精銳騎兵都與晁蓋一同出征,留在梁山泊的大部分是步兵和老弱殘兵。如果發生戰爭,一定需要新的戰斗力。在寶燕教學弓術的另一邊,扈三娘和孫二娘正召集體格健壯的女人,組建了一支娘子軍進行訓練。
“媽媽,比賽要開始了嗎?”
花榮的兒子抬頭看著母親。崔淑卿停下修補盔甲的手,撫摸著兒子的頭。
“現在還沒有開始。不過,如果遇到戰爭,你也要和父親一起戰斗。”
目光銳利的少年抬頭看著母親的臉,驕傲地點頭。
“春兒,我們一起去采荻吧,可以把它作成箭柄。”
徐寧的兒子在小路上喊了一聲。呼延灼、孫立、和彭玘的孩子們也在場。孩子們圍成一團,奔向荻草叢生的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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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的風,可以聽到人們交談的聲音、鍛冶武器的聲音、和鑼鼓聲。
宋江一個人在病床上側耳傾聽著。
鴿子送來消息的當天,吳用帶著李逵一個人離開了梁山泊。知道目的地的只有宋江和花榮。但他們也僅僅只是知道,吳用要去北京大名府見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就是『玉麒麟』盧俊義。被稱為“河北三絕”的男人。
他的財、義、雄,被人們稱為“河北三絕”。在這三個方面,河北沒有任何人能夠與之相比。雖然名義上只是個普通的商人,但卻是當今世上首屈一指的豪杰。
雖然素不相識,但據說他是吳用的老“詩友”。
吳用所屬的“霜翅詩社”,從無官的讀書人到朝廷的高位,碩學的僧人、軍人、商人、富農等深處不同境遇的人都在其中。也有黑市商人、山賊、海盜混在其中。他們的中心人物是『北之御殿』——這是盧俊義的另一個綽號。
盧俊義以雄厚的財力為后盾,里里外外、于公于私,從顯赫的官員到橋下的乞丐,到處都有他的人脈。
吳用最終沒有說出去見那樣的男人的理由。
「吳用老師——」
但宋江明白吳用的意思。
吳用隱藏的計劃是如此的困難和危險。
已經無法起身的宋江眼中,倒映著無邊無際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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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和李逵走在滿是流云的夏日晴空下。像是旅行的書生帶著隨從,在烈日下的道路上忙碌前進著。遠處可以看到北京的城墻。
“老師,這次的對手到底是啥人啊?俺什麼時候才可以殺人?”
“到了北京就告訴你。”
旅途中反復出現著這樣的對話。
吳用帶李逵來這里是有原因的。在梁山泊中,最讓人不放心的就是李逵。能夠壓制他的只有晁蓋、宋江、和吳用。所以吳用根本無法想象自己不在時李逵會做出什麼。如果帶上他,吳用身邊也算是有了護衛。
吳用還在出發前和李逵做了三個約定。
“你要想跟我去,必須要遵守以下三點。第一,在有人的地方絕對不能說話。第二,路上不許喝酒。第三,板斧必須收起來。”
“好好好!”
李逵相信自己可以大鬧一場,吳用帶著自己一個人去也很自豪。同時,他對吳用有著像對羅真人一樣的畏懼,所以在路上特別遵守了這三條約定。
吳用和李逵平安抵達了北京。
北京是宋國首屈一指的城市,到處都是官兵的身影。進入北京城內的二人,進入了無人注意的下町旅館。不久,先到北京的楊林出現了。
“老師說的沒錯,梁世杰正在和他接觸。”
楊林聽說,梁世杰在酒樓為盧俊義擺了宴席。
“真的要見盧員外嗎?”
“要見。”
楊林窺視吳用的側臉。曾幾何時,盧俊義為邀請楊林講述各地的故事,將楊林帶進過盧家的宅院。因此,楊林非常了解盧俊義。
楊林想問吳用如何見面。
難道,盧俊義還不知道吳用便是梁山泊的軍師嗎?
現在還無法確定盧俊義是否知道東溪村的吳學究就是梁山泊的『智多星』。但目前看來,盧俊義恐怕已經有所發覺了。就像吳用知道『玉麒麟』盧俊義便是『北之御殿』一樣。他就是那種能在不經意間捕捉到信息的男人。
盧俊義雖然是“英雄”,但不是“好漢”。至少楊林是這麼認為的。不是敵人,但也不是伙伴。就像明知道吳用是梁山泊的軍師,還要為他提供情報一樣,大概對做官的朋友也會提供同樣的方便。
河北的『玉麒麟』盧俊義,是一把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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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盧俊義來說,世上沒有可怕的東西,只有無聊和拘束——我無法忍受。”
盧俊義說道。
在他面前,擺著盛滿山珍海味的盤子和排布著銀制酒器的圓桌。坐在對面的是位一眼就能看出名高官的中年男子。
“不是嗎,閣下?”
閣下,即梁世杰——他娶了蔡京的女兒,以陪嫁的名義,成為了北京大名府的知府。他的兩側分別是兵馬都監『天王』李成和『大刀』聞達。三人坐在一起。聞達比較年輕,塊頭也比較大。李成相貌沉穩,額頭枯槁,具有智將的氣質。被這兩人夾在中間的梁世杰,總覺得像是被保鏢守護的孩子。
“今年的生辰綱雖然不足十萬貫,但多虧了盧員外,才得以平安送到。”
作為回禮,梁世杰為盧俊義開出了一條官路。
“你可以先買下保義郎的官職嗎。這樣一來,你就能出入官場,將來你的兒子也可以參加科舉……”
“我還沒有孩子。”
盧俊義喝了口酒。梁世杰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按理來說,不管什麼人說起做官,都會像搖著尾巴的狗一樣高興。李成在一旁補充道。
“如果需要官職,我們可以幫您買下。”
“嗯,不過,這種事對你們來說也麻煩吧?”
“盧員外,您對閣下太失禮了。”
聞達責備道。但盧俊義卻笑著回應。
“都是一樣的。”
盧俊義慢慢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肥肉,送進嘴里。
“閣下是想讓我稍微放松一下。重新看看這個世界,一定會發現不同的風景,對吧?”
盧俊義話里的意思是,對于官職等無聊的東西感到拘束才是正常的態度。這句話也可以理解為——盧俊義在揶揄梁中書忍辱負重。
然而,即便是被一介商人這般戲謔,梁中書也沒有感到不可思議或是生氣。對公公蔡京耿耿于懷,對妻子也不服氣的梁世杰,一直憧憬著像盧俊義一樣的男人。
察覺到知府出現了不該有的感傷,李成連忙在一旁插話道。
“閣下,下午的審判馬上就要開始了。”
過去,梁世杰信任流放犯楊志,委托他押運生辰綱,但最后失敗了。從那以后,想要討蔡京的歡心便不再容易。官僚深愛某個男人,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我不準備進入政府機關。”
“不,我還有話要說。”
梁世杰終于對盧俊義說出了今天的正題。
“都城的岳父與我商量,在挑選討伐梁山泊的軍隊時,沒有找到合適的將領。不管怎麼說,連呼延灼都輸了,群臣恐懼也是沒有辦法的。聽說盧員外與全國英杰都有交誼。不知道員外心中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有啊。”
盧俊義拿著酒器,沉思了一會兒。
“英杰隱藏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是誰?”
“還是算了,把那些隱藏的東西找出來,太惹人嫌棄了。”
“到底是哪里的男人?”
“與你擁有同樣綽號的男人。”
盧俊義將酒杯指向『大刀』聞達。
“宋國有兩個『大刀』,一個是將軍你,除將軍之外,還有一位將軍。”
“哦?”
梁世杰探出身子。
“是『大刀』關勝嗎?十年前突然辭去了都統制的官職,現在在蒲東做巡檢。的確,如果是那個男人的話……”
梁世杰的眼睛亮出光芒。
說起『大刀』關勝,大家都知道他是三國的蜀國英雄關羽的后裔。棗紅色的臉,美麗的長髯,相貌酷似關王,使用家傳的青龍偃月刀。
那是他參加與西夏戰爭時的故事。宋軍在天山腳下與西夏的圣犬將軍交戰后大敗。宋軍被數倍于自己的西夏軍包圍,在沙漠中尋找退路。這時,還是無名小卒的關勝突然撥轉馬頭,手持青龍偃月刀,殺入追擊的敵軍陣中。身后只有十騎跟隨。他們殺死了數百名敵兵,關勝一刀就斬下了圣犬將軍的首級。據說只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失去首將的敵人驚慌失措,宋軍順利撤退。關將軍歸來之時,京城沸騰了。
然而,就在這位英雄在即將開辟榮達之路的時候,突然選擇回到故鄉隱居。
誰也不知道他隱居的理由。總之,他放棄所有官職,回到了故鄉。據說,他最開始準備隱居鄉里,晴耕雨讀。但不久,在父老鄉親的請求下,他被迫擔任了巡檢一職。巡檢,是從抓捕殺人犯和盜賊到撲滅大火、維護民眾治安都要負責的下級武官。關勝隱居的時候,蒲東的治安十分混亂,每天都有搶劫和殺人事件發生。但在關勝擔任此職之后,再也沒有一件案子發生。
據說在此期間,關勝除了每天巡視一次外,一整天都在下棋。
除了這樣的傳聞之外,已經很少有人還記得關勝的名字了。
聞達表示不滿。
與這樣的社會棄子作比較,而且還被認為不如對方,真是難以忍受。他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出身,但也艱苦地考取了科舉及第,對于武藝的鍛煉毫不懈怠。聞達對此很有自信。
“閣下,那種窮鄉僻壤的捕快官員,用不著刻意推舉。由我聞達與李成將軍率領北京軍隊,身先士卒,自然不會比他們差。何況我北京軍中,還有索超、王定等人,怎麼說我北京無人?”
“聞達將軍還是太年輕了。”
梁世杰向讓自己想起早已忘記的英雄的名字的盧俊義投去感謝的目光。關勝離開官場已經十年了。難免會被朝廷遺忘。
“關勝的事,我會立刻告訴岳父殿下的。陛下也很喜歡關勝,如果聽到這個名字,一定也會高興的。”
聞達還想再說些什麼,一旁的李成再次強調了時間緊迫的事情。
“我知道了。”
梁世杰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座位。
“盧員外,我們有機會再慢慢說。”
梁世杰一邊說著,一邊被盧俊義送出料亭。
自古以來,商人的身份就被認為是卑賤的。僅僅在和農民、工人與乞丐的比較中占有優勢。但是,在財力與權力能夠發揮同等威力的今天,無論表面如何,都不能忽視商人的力量。官僚也會在暗地里做著危險的買賣,以便從中獲利,所以與商人合作是必不可少的,也有朝商人借錢的時候。此外,商人與官員交好在生意上也會便利許多,在訴訟時還能得到官員的幫助。
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關系。
“想辦法讓那個男人也加入到我們幕下。”
這是梁世杰的懇切愿望。他遲早要回到東京,繼承公公的衣缽,成為宰相。盧俊義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有用的人。
但是,在門口歡送梁世杰一行的盧俊義身上,卻擁有著比梁世杰更強雄偉的野心,以及蔑視官場乃至天地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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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回店里去。”
梁世杰的轎子已經抬出很遠,盧俊義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去叫花轎。”
“不,走路。”
時間已至下午,風很涼爽。抬頭望去,高懸的夏日照耀著晴朗的天空,幾朵流云從旁飄過。主仆在熙熙攘攘的北京繁華的大街上閑逛著。在這條熱鬧的街道上,這對主仆格外引人注目。尤其吸引女人們的眼睛。
盧俊義毫不在意,目視前方,精神抖擻地穿過人群。就像海上游過的大魚一樣。
燕青在一旁點頭示意的。但是,沒有任何人敢上前搭話。在無言的崇敬之中,盧俊義帶著燕青悠然而去。
“那就是『玉麒麟』盧俊義殿。”
在遮陽良好的酒館二樓,楊林小聲說道。吳用正背對著他,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吳用俯視著盧俊義的身影,不禁感嘆那副了不起的模樣。丹青的臉,濃密的胡須,眼睛中充滿了睿智的光芒,眉眼也很清秀。像微笑一樣緊繃的嘴角,十分引人注目。儀表堂堂,舉止悠然。即使是被稱為英杰的男人,往往也會有一兩個缺點,但盧俊義卻一個都沒有。吳用從沒見過如此完美的男人。如果說晁蓋擁有非凡的威嚴、宋江擁有果然多寬厚,那麼盧俊義則具備了更加讓人感嘆的人格。
吳用突然將目光轉向緊隨其后的青年。
“那個年輕人是?”
“被稱為『浪子』的燕青,小名燕小乙。”
『浪子』——放浪形骸之人,擁有這樣的綽號,自然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從衣領間露出的脖子上,露出了一塊嫵媚的刺青。楊林告訴吳用,燕青是盧俊義最愛的仆人,從小就讓他接受良好的教育,從各種酒桌游戲到歌舞音樂、各地方言都很擅長,還精通各種武藝。據說他對弩箭的使用也是一位天下無雙的高手。
“我這就去殺了他!!”
李逵瞪大了眼睛。兩人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消失了。吳用目送著二人的背影,拿起一杯涼酒。
“等見面之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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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幾天之后的一個傍晚。下午剛與燕青練習過拳法的盧俊義,正為了排汗在井邊打水。
“小乙,今晚有什麼安排?”
“在翠蘋樓有黨制使的送別會,我也被邀請了。”
“是黨制使嗎?雖然是個有趣的男人,但沉迷于女人這種缺點也很致命。今晚大概也會叫一支大隊歌妓過來吧。”
“我準備拒絕。”
“是啊……等等,那是什麼聲音?”
盧俊義家的房子很大,很少能聽到街上的聲音。但現在,孩子們的吵鬧聲聽得一清二楚。好像有幾千只麻雀在同時吵鬧一樣。盧俊義讓燕青去查看情況。
過了一會兒,燕青跑了回來。
“是算命先生。”
據說是最近在北京城里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盧俊義一向對傳聞充耳不聞。據說這位先生非常靈妙。
盧俊義興致勃勃地爬上了院子里的樓閣。
“在那里——”
燕青所指的地方,便是喧嘩的根源。將近一百個孩子聚集在那里。孩子們一邊在嘴里嘟囔著,一邊跟在街上游行。站在最前面的是兩個扮相奇怪的男人。看起來前面那人便是傳聞中的算命先生,他的扮相與眾不同,是一位白面書生。先生的裝束就像在戲劇中看到的諸葛孔明一樣,蓄著長須,手里拿著一根有栓有鈴鐺的棍子,叮鈴地響著。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隨從。那是一個像閻羅殿中的鬼卒一樣的道童。漆黑的皮膚,骨碌碌發光的眼睛,光著身子,腰上系著一條錦裈。
“鐘馗,鐘馗!”
孩子們一邊喊著,一邊跟在他們的身后。道童瞪大眼睛,哇的一聲喊了出來。小孩子們嚇得跑了出去,過一會兒又聚集在一起。
道童舉起的旗幟上,寫著『講命談天,卦金一兩』。意思是用一兩銀子便可以占卜運氣。
“沒有人想知道天命嗎?我能夠占卜。只要一兩銀子就能看透你的命運!”
“要的錢不少嘛。”
盧俊義笑了。同時,他似乎覺得這個男人的聲音有些不可思議,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聽過,但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燕青似乎也有這種感覺。
“有山東口音。”
燕青敏感的耳朵聽出了一絲異樣。對于從沒去過山東的盧俊義來說,不可能有熟人在那里。
“在黨制使的送別會上,替我為他餞別并送上黃金。”
盧俊義命令燕青,隨后興致勃勃地走下樓閣的臺階。
他沒有任何不足的地方。地位、名聲、權力、人望。擁有壯麗的宅院、各地的別墅、美麗的妻子、忠實的部下與仆人。相貌出眾,文武之才也不落于人后。
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打動一個人,只需一句言語便能影響整個世界。
沒有不足——這就是他唯一的不足,但他卻樂在其中。
盧俊義從不相信占卜。沒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命運。但他卻認為,奇妙的占卜師的占卜,總比無聊的官僚們的宴會更能給他帶來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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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被帶進幽深的客廳,等了半小時。房間里裝飾的家具和畫卷,以及擺放在架子上的花都很有趣味。眼前的事物,滿溢著主人的敏銳的審美。
不久,盧俊義只身出現在房間里。
“先生,歡迎您。”
盧俊義帶著少年般活潑的笑容說道。這讓吳用有些意外。避開了漫無邊際的寒暄之后,吳用取從袋中取出紙和竹筆為盧俊義占卜命運。
“先問一下您的八字吧。”
吳用問過盧俊義的出生年月日和天干地支,在紙上寫下了八個字。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三十二歲了嗎?”
吳用伸出手指默算,占卜著盧俊義的運氣。
“老爺出生在富貴之星下,有財神保佑。受惠于壽祿,一輩子都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只是福分上……或許無嗣。”
盧俊義露出無聊的表情。提高運勢是算命先生慣用的手段,這是他早就聽膩的臺詞。雖然從來沒有人提及過有無子嗣的問題,但對盧俊義來說,不管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當盧俊義向走廊中的燕青示意,拿出一兩銀子打發他們回去時,吳用緩緩地搖了搖頭,從袋子里抽出一根卜竹。
“哦?”
吳用緊皺著眉頭。他將一根又一根的卜竹擺放在桌上,共計八根。吳用帶著嚴厲的眼神凝視著桌上由竹子擺成的卦印,不久,他又把竹子收起來,重新擺出八根。出現的,是與上次同樣的卦印。
“這次就請老爺自求多福了。”
“自求多福?”
“剛才占卜的,是老爺生來就有的運勢。現在占卜的,是您出生后將遇的禍福。”
“哦?那又如何?”
“根據這個卜卦,百日之內,老爺將會遭遇血光之災,也就是說,會殞命于刀劍之下。”
“殞命……”
盧俊義把手貼在胡須上,略有興致地重復著。
“抱歉,我盧俊義實在不記得被什麼人怨恨。即使有,我想他們也明白我的手段。我不認為我會那麼容易被人干掉。”
“是這樣嗎?”
吳用冷冷地瞥了一眼盧俊義,站起身來。
“剛才我說好話的時候,你一定以為我是個只會說廢話的算命先生吧?可是,當我把真相告訴你,你又不喜歡聽。不必給我錢了,就當我是來說胡話的吧!”
“不不不,先生,請您稍等。對于剛才的失禮之處,我向您道歉。只請您告訴我,這次,我真的會喪命嗎?”
“會死。”
“挽救的方法是?”
吳用瞥了盧俊義一眼。然后,想了一會兒,回答了一句有。
“乾的方向——也就是西北方向還有活路。如果百日之內到西北方向千里外的地方去,大概就能避開這次災難吧。”
“哦?西北……那麼,泰山如何?我剛好想去參拜一次。”
“泰山?泰山不是正相反的巽方位嗎?”
“所以我才要去泰山。”
盧俊義笑了。
“如果想看牡丹了,我就會去西京。如果想吃莼菜,我就會去西湖。”
所以,為了確認占卜是否正確,只要去泰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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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得到的獎賞不是銀子,而是一兩黃金。兩人在侍者的引導下,從房間走到了庭院。每個房間都有仆人指引,但院子里卻一個人也沒有。吳用遵循記憶,帶著李逵從寂靜的庭院中走過。這時,從陰影下的后門中,出現了一個年輕人的身影。
“先生,生意真不錯啊。”
是『浪子』燕青。
“你家老爺真是個大好人啊,他對誰都這樣嗎?”
燕青浮現出可怕的笑容。
“你不只是一個普通的算命先生吧?”
“你也不像一個普通的仆人。”
“你長的好兇啊。”
燕青露出潔白的牙齒,抬頭看了看李逵的臉。
“真是一副兇相。你這得殺過多少人啊?”
“這個道童雖是我家的奴隸,但是生來頭腦就不太好使,不僅不會說話,耳朵也聽不見。”
“那也太可憐了。”
燕青的腳狠狠地踩在李逵的腳上。
“蠢蛋!”
“什麼嘛,不是啞巴嘛?”
“老子宰了你!”
李逵伸出拳頭向燕青打去。燕青一閃身,輕輕抓住李逵的手臂,輕松地把他甩了出去。由于動作過于魯莽,李逵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
“要打架嗎!?”
李逵跳起的同時,被燕青反身抓住。燕青一腳踏上石板,縱身躍起,踩在李逵的背上,又一步跳上了圍墻。與他的綽號十分相稱,浪子燕青的動作輕妙無比。
燕青坐在墻上,若無其事地晃著腳。
“占卜這種東西,從一開始就是騙人的吧,漢書里嚴君平就說過。算卦的人首先要審視對方的地位和環境,對邪的人要講善,對不孝的人要講孝,對人臣要講忠誠,引導迷惑的東西。我覺得不過是維持生計的工作罷了。至于命運和吉兇之類的東西,我實在不敢相信。”
“原來如此。”
吳用驚訝于『浪子』的博學與睿智。
“嚴君平本身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算命先生,所以才會這麼說。”
“怎麼說?”
“與人的生命,國家的命運有關的事情,難道能和婦女的戀愛這種占卜混為一談嗎?算出如此重要的卜卦之人,想必其生命也十分痛苦。即使是同樣的卦,根據不同的判斷也會得出數不清的結論。其中唯一能看清真相,洞悉天機的,就是算命先生。但是他們不會說。”
“為什麼?”
“天機不能泄露。了解了自己的命運,有時反而會害人。無論是吉是兇,人們都會為了改變命運而做出一些原本無關緊要的事情。但這次,我觸犯了禁忌。”
吳用平靜地說著,青年的伶俐與知性,讓他萌生出一種真實的感覺。
“你也要小心一點,我對你家老爺說的話是真的,只不過,不是刀劍之難……”
吳用猶豫地說道。天空昏黃,星星點點。
“奪走盧俊義先生性命的是——女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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