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是鄰里熟識的一位老人,讓人印象深刻的不是他的人格,也不是他張口而來的朗朗之語,而是他廣為傳知的經歷。
老宋年輕時的工作已鮮有人記得,聽說老伴兒因為癌癥走的早,他原來是附近工廠的民工,靠著一點兒微薄的薪金獨自養大兒子。不過自我搬來這里時,他就有了一個新鮮的工作,那就是算命。
在當代抵制封建的時代大背景之下,可想而知他的生意是多麼的冷清。即使如此,也不知他哪來的氣力,在自個兒擺的小攤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令我十分留意的是他并不像其他的算命子一般,沒有對著攤兒前路過的人說著“萬中無一”、“骨骼精全”的拉客詞,只是獨自搖晃著小蒲扇,低頭琢磨著手中那本破舊的易經。
就是這樣沒有經商頭腦的老宋,一坐一年就過去了,我從未發現他的攤兒前有停留過什麼客人,最多也就好稀奇的小孩兒上前嘀咕。
我仍記得那天回家時,忍不住詢問老宋,“老宋阿,還沒回去吶。你說您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總這樣擺攤也不是個事兒阿。您看您,一不喊客,二不跟著那些算子一起去山腰那立個攤兒,好歹客人也多點兒阿。”老宋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笑著說“小吳阿,回來啦?我阿,就圖自個兒一個清閑,那些腰兒上的算子阿都是為了財,我跟著們作甚。”我便不再問詢,琢磨著別人好歹是為了財,他這樣可是什麼也落不著好。
老宋的兒子,略長我幾歲,具體的工作我也不太明了,似乎是在什麼娛樂場所當了經理。老宋對他的工作一直不太滿意,總勸著讓他換一個穩定正經點的工作,久而久之,倆父子的關系也就不太融洽,他也就很少回來看老宋了。我曾就老宋擺攤算命問過他的想法,他心里也就自己那點事,對于老宋的新崗位也就得過且過隨了他的愿。
鄰居們雖說覺得小宋的工作不穩定,但看著小宋偶爾回來時,開著一輛輛不同的車,心里也就把小宋劃在了“有出息”的行列里。因此在鄰居眼里,小宋很少回來是因為覺得老宋擺攤算命丟了他的面兒,再一經婆婆嬸嬸們茶余飯后的聊天,老宋的形象似乎就變成了“被兒子拋棄的孤寡老人。”
如果小宋就這麼一帆風順的工作下去,老宋靠著兒子每個月給的贍養費,不愁吃不愁穿,那也不失為一種幸福,無論怎麼說他們爺倆兒也算都醉心于自己的事業。可老天爺顯然不會如此的優待某個人,很多時候他就喜歡變著法的考驗考驗你。
那是老宋算命的第三個兒年頭,我在回家的路上出奇的居然沒有發現老宋,這三年無論刮風下雨還是節假日,也沒見他休息過。回到家從家人口中才知道老宋家可出了大事,小宋喝醉酒和別人發生爭執,后來失手殺了人。
在此之后的兩個多月,我便再也沒有見過老宋的身影。老宋擺攤兒的身影在我心里烙下了印,我也習慣了每次回來路過攤兒前跟他嘮嗑幾句,他突然不見了,我心里就十分的好奇他現在的狀況。
剛好逢上端午,我琢磨著許久沒見老宋,便帶上幾個粽子去他家,順便了解下他家的情況。
敲了許久的門,才傳來老宋的聲音,道明來意后,老宋打開了門。老宋變得憔悴了,一只手摻在腰上,眼睛變得渾濁,走路也顯得顛簸,看起來像患上了大病。
我扶他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判決書,看了看。“唉,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阿,出了這麼個要人命的事,我這個糟老頭什麼也幫不上,只能等著電話跑這跑那。法院說是誤殺,給判了10年,等他出來,也不知道我還在不在了。家都還沒有成,大好的青春都給交代在牢里了,我這個當爹的,心里難受,真的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阿。”聽著老宋的話,我頭一遭遇到這種事,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便簡單的安慰了幾句。琢磨著多讓他休息休息,便叮囑了幾句就走了。
我以為老宋很難再走出來,顯然是我低估了他。過了幾日我便再次看見了他,不過這次他的攤兒不見了,變成了一輛三輪車。他騎著三輪車,車上放滿了紙盒和塑料瓶,不言而喻,他改行拾荒了。
不得不說我十分的佩服老宋,不僅是因為他能重新站起來,更是不管不顧別人的流言蜚語,自個兒像個沒事人一樣。記得當時的鄰里總是說著老宋不知道算的什麼命,自己兒子殺人都算不出來,砸了自己的招牌,現在只有去撿兒破爛了。好幾次我想上前去跟老宋嘮嗑幾句,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心,說錯了話又會讓他難受,便沒有多嘴。慢慢的我跟他也就見面的時候相視一笑,相互點點頭變得沉默了。
就這樣過去了五年,烙在心里老宋算命的形象也慢慢淡了,隨之變深刻的是他踩著三輪兒的樣子。我跟他也再沒有說過話,只有相互之間無言的微笑。對于老宋,我始終懷著一種想提供一些幫助又害怕傷害到他的感情。
后來又是一連幾天沒有見過老宋,還是依稀在鄰居的閑聊中得知老宋患了重病。我琢磨著小宋在牢里,他孤身一人沒有親人照顧,便買了些水果前去醫院。
走進病房,老宋鼻上戴著氧氣罐,含淚的眼睛困難的睜著,一只手拉著坐在病床旁的小宋。這時我才發現小宋居然在病床旁坐著,身后跟著兩名警察,小宋看起來也滄桑了不少,臉上多了不少皺紋和胡渣。
老宋看見了我,沙啞又微弱的聲音說“小吳怎麼來了?你快些過來坐著。”我上前坐在小宋旁,盯著老宋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小吳阿,我明白你的心思。這麼些年,也就你還惦記著我。雖然后來咱兩沒怎麼嘮嗑過,不過阿,我感覺的到你關心我。小宋剛進去那會吧,我是真的承不住阿。后來我仔細琢磨,他進去了我幫不上什麼,可是我想給他留點啥,等他出來的時候可以幫上他阿。這麼些年,一來阿,我也沒什麼臉去算什麼命兒了,而且靠那不賺錢,我就去撿點廢品換點錢,等小宋出來了也好成個家啥的。”聽著聽著,我的鼻子一酸,不由得直點頭,又覺得不管說什麼都顯得無力。“小吳阿,其實我自己不信算命兒,哪有那麼玄乎的事?我琢磨著說點別人以后好的,讓別人相信以后會變得更好,更使勁的去努力,別人以后有本事了,不就是我算的準嗎,也算為自己積了德。”后面的對話,我也記不太清了,父子兩泣成淚人的場景我也不愿再去回憶。
一個月之后,老宋去世了。小宋在牢里申請通過,出來給老宋簡單的辦了葬禮,那天我也參加了,小宋給老宋的碑上提的字是“算命子,宋林江。”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老宋的身影在我心里仍是那麼清晰。小宋也刑滿出獄,可能是受到老宋的影響,小宋如今在人力資源所里做些指導就業的工作,也算繼承了老宋“積德”的想法。
老宋說他自己也不信算命,可是在我看來,老宋算的命才是最準的,至少他的本心是幫助人們看清以后得路。不得不承認,我仍懷念當年坐在攤兒前,低著頭看著易經的那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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