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
2020-04-03
“吹喇叭,嫁伯伯;吹竹篙,嫁孃孃;吹嗶嗶,嫁細姐”。
我的童年記憶始于這首歌謠。據村里人說這首歌謠來自于我的原創,至于真假,無從考證。 母親說,我出生后,多周折,算命先生說我一定要過繼給別人才能帶大。因為我有兩個哥哥先后都夭折了,所以我在不到兩周歲時就被送到了幾十公里外的一個本家伯父家。伯父伯母那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他們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也就是大姐二姐,大姐剛好大我二十歲,一直由她帶我,年幼的我就一直把她當作母親,所以也最依戀她。聽大人說在她出嫁那天我一直哭鬧不停,直到把我哄睡她才出嫁。后來村里人都取笑我說,家里誰都可以嫁,只有大姐不能嫁。
伯父伯母對我視如己出,一直把我當寶貝疙瘩,什麼好吃的都得先讓我吃個夠。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小時候不吃雞皮,于是每次吃雞腿,伯父就要幫我咬掉雞皮;我愛吃豬腰子,每次買豬肉他就要買一副豬腰子回來。記得那時候豬腰子也用來煮湯吃,由于當時的豬都吃野菜為主,養的時間又長,所以香,沒有現在的豬肉那麼重的腥膻味。
那時候每到過年回親生父母家,反而呆不習慣,母親性格溫和倒也容易和她親近。父親就很嚴厲,見到他我就怵,在他面前我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所以每次都呆不了幾天就鬧著要回去。
多年后偶爾翻看四姐高中時的作文,她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們不親。我想她大概非常傷心,因為當初我剛被送去伯父家她跟著去帶了我一段時間。當時在她看來我的這種行為不被理解,畢竟我們是有血緣關系的。可是她哪里知道,小孩子是想不到這些的,他只知道每天跟他朝夕相處的人才是他最親的人,他每天生活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小時候的我活潑乖巧,伯父對我管得也不嚴,但有兩件事他絕不允許我做。第一,去河里洗澡;第二,隨便拿別人家的西。那時候,村子前面的那條河清澈見底。每到夏天,小伙伴們就愛脫得光溜溜跳到河里洗澡,而我最多只能站在岸邊羨慕嫉妒地看。他們也因此取笑我是“寶寶崽”。到了李子或是柑橘、柚子成熟時,那些膽大調皮一點的伙伴就去偷摘,這些我倒不會去做。一是我們家也不缺這些,二來我膽子小,怕被抓了挨伯父打。不過也因為這兩點,很多時候他們都不跟我一起玩,我也就少了很多樂趣。
不過我總能找到其它很多樂子,比如抓蜻蜓、蝴蝶、知了、天牛、金龜等,那些調皮一點的小伙伴總是喜歡爬到樹上抓鍬甲(我們叫水牛)讓它們互斗,在玩膩了之后,再把那些蟲子肢解。而我一般不這樣做。記得有一次我把一只蜻蜓的翅膀掐掉一半,再把它放飛,不知道是不是掐太短了,它總也飛不起來,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玩,甚至有點后悔。現在這些蟲子們正越來越少,有些甚至都已經看不到了。現在回憶起這些,真想對這些童年的玩伴說聲對不起。
等到我們長大一點的時候,就有新的樂趣,比如抓魚。記得那個叫“萬靈山”的廟后有一個水洼,水不深但因為長年有活水經過,所以我們每隔幾天就去把水斛干,然后每次都能抓到譬如鯽魚、鯰魚、烏魚等等好吃的魚。還有村子前面馬路旁邊的水溝,每到夏天就有抓不完的泥鰍;而每到稻子即將成熟,稻田里要排水時,我們就會用塘腳魚籠(我們這叫hao)放在田缺處,每次都能裝好多魚。那時候的魚就像大自然取之不盡的寶藏,不過這才幾十年的工夫,這些都已不復存在了。我們再也難吃到這些免費的野生魚了。
當然那時候我們也不是總貪玩,也幫家里干活,象拔豬草,拾稻穗,撿柴禾,對了,還有放牛。每到放牛時,村后的山坡就成為我們的樂園。我們可以盡情地在山上跑呀跳呀唱呀,然后從山頂一溜滑到山腳。那時候我嗓音不錯,因此收獲了一大波“粉絲”,其中也包括一些年齡比我大幾歲的姐姐,她們總是要我唱歌給她們聽,起初我挺樂意,不過后來唱到嗓子啞了就覺得不好玩了。這時,我們就會去采野果。那時候我們基本沒什麼零食,除了一些地瓜干,就連花生也被大人藏起來說要留到過年吃。不過山上這些野果既美味又是免費的,而且總也采不完,比如烏飯子、覆盆子、金櫻子、三月泡、地稔等,每每吃到滿嘴牙齒烏黑烏黑。可是現在的孩子好像就對這些野果沒有興趣。
當時我們的零食除了這些免費的野果,還有西瓜梨瓜(甜瓜),不過不是經常吃,因為我們當地種西瓜比較少。記得有一種叫棗(早?)瓜的,有點類似于哈蜜瓜,沒那麼甜,因為比較好種,所以吃的比較多。當然也有一些“高大上”的東西,比如糖果,罐頭。只是這兩樣東西只有在過年或生病的時候才有資格享用,所以那時候除了盼望過年,有時候也盼望生病,生病了可以任性 一點,可以不去干自己不想干的事,還可以得到大人們無微不至的照顧,最主要是能吃到平時吃不到的零食。當然那時候感冒都不上醫院,都是采用“物理療法”:“揪痧”(我們當地叫“鉗痧”),就是用兩個手指并攏揪著脖子上的肉肉不停拉扯,直到揪起一道一道“痧痕”,每每弄得哭爹喊娘。不過說也奇怪,經過這一番折騰,感冒居然就好了。直到今天這種土法的科學性似乎也無法得到證實,但相比現在動不動就用抗生素應該好很多,至少沒有副用。
對了,說到零食還不得不提另外一種東西:當當糖。那時候隔三差五就有一些挑著擔子,一路敲著叮叮當,走村串戶的當當糖販子。拿點雞毛鴨毛或是爛塑料涼鞋就可以換回一塊當當糖。那東西簡直人間美味,比起合作社(供銷社)的糖果還好吃。那些挑著擔走村串戶的江湖商人,還有很多,比如崩米泡的。一個烏黑的鐵家伙,在桶里放上一點米,一邊在底下燒火加熱,一邊搖著那個鐵家伙轉圈。不一會,只聽到“嘭”的一聲巨響,米泡就從鐵家伙里噴出來了。圍觀的孩子都不敢走太近,既害怕又期待。這種情景常常使那些大人忍俊不禁。
當然走村串戶的除了這些賣食品的商販,還有一些補鍋匠呀,染匠呀等手藝人。記得有個染匠來我們村,有人老是搞惡作劇,把他的扁擔藏起來,急得他跳起腳來罵一些我們聽不懂的土話,有些人在一旁幸災樂禍,而那個藏扁擔的人就很有成就感地在一旁洋洋得意。后來據說藏他的扁擔是因為這個染匠為人太奸詐,不好說話。不過伯父對他們這些行為卻感到不以為然,相反他還經常留他們在家里吃飯。他說,這些手藝人出門在外都挺不容易的。由于他的言傳身教,使我今天也成為了一個善良的人。據說當時的商販和手藝人都是江浙一帶和兩湖及安徽人,加上當時逃難來的廣東福建人,其實當時江西應該給了周邊省份的人們很多謀生和安家落戶的機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江西的經濟反而落后了周邊省份。
那時候鄉下人好像總有干不完的農活,我們小孩子也時常被指派任務。因為幾乎沒有機械,每到插秧和收稻子的時候都要忙一個多月,非常辛苦。不過由于當時民風淳樸,誰家的稻子要是收不過來,幾乎不需要開口,大家都會馬上過來幫忙。如果遇到誰家建房子,幾乎全村人都會過來幫忙。雖然偶爾也會有爭吵,但鄰里關系還是非常融洽。今天你家做了米馃,端一碗給我,明天我家做了豆腐就給你送幾塊過去。遇到下雨天干不了活,姑娘媳婦們就在一起納鞋底,織毛衣;大老爺們就在一起吹吹牛,打打牌;小孩子就在一起捉迷藏,過家家。大家在一起其樂融融,苦也就不覺得累了。
記得當時每年到了農歷二月初一到十五,村里就會舉行一個叫“做花朝”的祈福活動。每兩家輪一天,早早炒好花生豆子。到了晚上,大家一起聚在祠堂(全村除一家姓石其余都姓郭)。祠堂里掛著一幅古畫,上面畫著很多看起來有些奇怪的神仙,有幾個“讀書人”坐在一張桌子前照著一本古書“和歌”,大意是祈求五谷豐登,風調雨順。大多數人圍著一張長條方桌,舉著一些奇怪的道具,一邊隨著鼓點時而走時而跑,嘴里還念著“劃船(hua sui),劃船”,隨著鼓點越來越快跑得也越來越快,最后達到高潮。鼓聲停止,大家都對天作揖,齊聲說“感謝上天賜予蒼生萬物,期望年年五谷豐登,風調雨順”。
后來隨著走出去的人越來越多,有一年那幅古畫奇怪地失蹤了。做“花朝”這項活動也就被迫停止了。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我們總要不斷改變自己來適應這個新世界。可是我始終覺得,有一些東西是不是應該值得我們一直去堅守。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上學的年紀。上了學就有了約束,玩耍的時間就少了。在學校下課了除了抽陀螺,踢毽子,跳繩,滾鐵環,老鷹捉小雞,我們那時候最流行的游戲還有打寶,撞拐子和攻城。打寶就是用紙折成四邊形的“寶”(所以也叫打“四角”我們土話叫biao),一方把自己的寶放地上,另一方用力甩動自己的寶,利用勢能和風把對方的寶翻個面就贏得了對方的的寶。這種游戲一般兩兩PK,當然也可以多人玩。除了講究一定技巧,寶的大小質地也很關鍵,那種硬紙皮折的被為“寶王”,基本打遍天下無敵手。當然偶爾也會馬失前蹄,被“小卒子”打敗的時候,遇到這種情況,輸的一方簡直“痛心疾首”。有時候也耍耍賴,但大多數時間必須輸得起,所謂“尊重游戲規則”,不然就沒人跟你玩了。記得那時候家里的廢紙都用來折“寶”了,有些“學渣”甚至把課本也撕了,如果能得到一張類似年畫的硬紙皮,那真是如獲至寶。所以當時家長和老師是不太支持這種略帶賭博性質的游戲。但因為這種游戲誘惑太大,所以屢禁不止。
再說撞拐子(又叫斗雞),這個游戲就不需要任何道具,兩個人用手抬起自己的一條腿,相互撞擊對方,誰抬起的那條腿先著地誰就輸了。這是一項比拼力量的游戲,簡單好玩,當然也有一點小技巧,“正面剛”很難撞倒對手,除非你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而從側面攻擊對手的立足腿就容易得多。但這些技巧都是后來才明白的。
而當時最刺激最好玩的還數攻城游戲(我們叫攀高峰)。這個游戲需要一塊比較空曠的平地,需要劃一個”己“字形的對抗劃線,區分城內我方區和敵方區,以及城外區。游戲以推,拉等身體對抗為主要手段。游戲前約定游戲總人數并分兩組,各從大本營出發,以一方腳踩入對方大本營的”三角劃線區“為勝。雙方隊員,不可直接從一方城池進入另一方城池,以腳觸地為判定依據,違者,則out出局。從大本營出發到城外,有兩個直線位置,是游戲的主要對抗區域,也是游戲中對抗強度比較大的地方,一般會安排“重兵把守”。這個游戲既考驗體力,又考驗智力;既要單兵作戰還要協同合作,好玩又刺激,但有一定的危險性。記得當時我們學校有兩個同學因為玩這個游戲,一個磕掉了門牙,一個額頭上被磕出一個洞。后來這個游戲被學校禁止了。不過回到村里還是可以繼續玩。
夏天的晚上月朗星稀,全村的孩子都集中在曬谷坪上瘋玩到“樂不思蜀”,那種日子真是既單純又美好。
以上這三個游戲男孩玩得多,而女孩子就比較喜歡玩丟手絹,跳房子,抓石子等等比較斯文的游戲。另外還有一些諸如警察抓小偷,抓叛徒的游戲當時也比較流行。對了,還有一個男女都愛玩的游戲叫角斗士,我們這里叫“榨油”,我覺得這個名字比較形象。那時候的冬天冷呀。下了課,大家就把凳子端到走廊,坐在墻邊一起“榨油”,誰被擠出去誰就出局。現在想想這種游戲看起來有點“弱智”,但當時覺得大家擠在一起是很溫暖的,不光身體,心里也一樣溫暖。當然除了這些“武”的游戲,還有一些“文”的游戲,比如“三子棋”,還有一種畫在紙上的跳關游戲(忘記叫什名字),以及后來的跳棋、軍棋、象棋、撲克牌,就適合文靜的孩子玩。
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有關游戲的事,諸位看官是否有點煩了呢?其實我覺得貪玩應該是每個孩子的天性。現在的孩子整天端著手機“宅”在家不出門,愛活在虛幻的網絡世界里,相比之下我覺得我們的童年應該快樂得多吧。
隨著年齡的增長,字認得越來越多,慢慢也變得不那麼愛玩了,開始把興趣轉移到看書和看電影上。那時候我看得最多的是小人書,過年的壓歲錢幾乎都花在買小人書上了。什麼《西游記》,《水滸傳》《聊齋》等等。偶爾也看看古代的章回小說,比如《隋唐演義》、《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等等,不過看不太懂,還是比較喜歡聽大人講時文(故事)。當時我的一位鄰居叔叔是講鬼故事的高手,他總是喜歡在晚上到我們家來講,我既愛聽又害怕,所以即使再困也從不敢一個人先上床睡覺。
記得當時村子里有一個大個子,挺壞的,老是欺負我們這些小個子,大家敢怒不敢言。但他特別怕老師,所以我就把在小人書里看到的一首歌謠,拿來罵他:“老耗子一身毛,不干好事把墻刨,一聽革命(老師)要來到,夾著尾巴趕快逃”,結果他因此得名“老耗子”,從此他就對我“恨之入骨”。
當然相比看書,看電影似乎更加吸引我們。那時候除了學校會組織看電影, 每個村一年也有幾場“包場”電影,還有結婚辦喜事,誰家孩子去當兵都會包一場電影。當然村里看的都是露天電影,兩根柱子上綁一塊幕布,放映機上支著膠帶影片,通過放映機的強光投放到大幕布上。碰上業務不熟的放映員在換卷的時候往往引來噓聲。記得那時候有個姓馮的放映員很牛逼,換卷快而且幾乎從不出錯。那時候的我覺得放映員簡直是世界上最牛逼的職業,每天都可以免費看電影。而馮放映員就成了我兒時的偶像。
那時候只要有電影看,十里八里都不嫌遠,早早吃了晚飯就往目的地趕。記得有一天晚上我們這群“鐵粉”到一個不太熟悉的村子去看電影,當時人很多,大家擠不進去。天已經很黑,我們沒帶手電筒,有個小伙伴看到旁邊有一大塊白白的“空地”居然沒有人站。只聽他說了一句:“你們傻不傻呀,這麼大塊地方不知道站”,然后就聽噗通一聲,他就掉池塘里去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當然那時候除了看書,我還愛看木偶戲和采茶戲。我覺得幾根小小的的線就能把這些小人偶表演得如此栩栩如生,真是太神奇了。而采茶戲,因為都是取材于我們當地的民間故事和風土人情,用我們當地的土話演繹出來,時而緊張刺激時而令人捧腹大笑,觀眾不時送出 陣陣掌聲。時至今日那些會制作及表演提線木偶的民間藝人都已年過七旬,現代人卻大多不愛看這些;而采茶劇團也一度發不出工資面臨解散,只好靠表演一些現代歌舞來維持生計。這些優秀的民間藝術正面臨著傳承困難的問題。有時候我想,我們往往以為丟失的只是一些民間的技藝,殊不知我們也許丟失的是中華民族幾千年文化的魂。
聊了這麼多吃和玩的趣事,下面來聊聊穿。相對于吃和玩的豐富多彩,那時候穿就單調得多。也不是我們不愛穿新衣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怎麼會不愛呢,只不過條件有限而已。我們家還好些,只有我一個男孩,所以我經常會有新衣服穿。有些兄弟姐妹多的家庭,都是小的撿大的衣服穿。那時候到了快過年,基本家家戶戶都會請裁縫師傅上門來做新衣服。不過衣服的款式和顏色都很單調。孩子的衣服就是正統的學生裝,顏色除了藍就是黑,就連白色也不常穿,因為不經臟。布料起初是粗棉布和士林布,后來有了的確良和的卡。那時候認為滌綸和晴綸等化纖布料“高大上”,而棉布就太土,這和現在崇尚回歸自然,偏愛棉麻面料剛好相反。
我記得當時伯父請裁縫給我做了一件藍色的棉襖,挺大的,穿起來像袍子,我當時特別不理解,不是量了尺寸嗎?干嘛還做這麼大,太難看了。后來這件棉襖穿了好多年也沒爛。直到那年搬家時把它弄丟了,不然留到現在算不算古董?
記得當時還流行用軍綠色的布做成軍裝,再配上一個軍帽,帽子上別個五角星,這樣打扮起來特別神氣,往往會引起其他小伙伴的“羨慕嫉妒恨”。
再后來開始流行花格衫蝙蝠衫,直筒褲和喇叭褲,不過那是只有那些電影明星和城里人才這樣穿,鄉下還是比較少見。村里的老人打趣說,穿上喇叭褲家里都不用扎掃把,而年輕人則說他們不懂欣賞,“穿起蝙蝠衫、喇叭褲,再提溜個雙卡錄音機,跳起迪斯科、霹靂舞,多帥呀!”
我記得我是七歲才開始上學,沒上過幼兒園,直接上的一年級。那時候,我們大概十幾個孩子,年齡從六到十六不等,都擠在村里一間私人的房子里,啟蒙老師是村里的一個民辦教師。記得那個房子很矮,光線也不好,而且常聽人說在房樑上看見過吊著的“紅腳骨”,所以在里面上課整天提心吊膽。雖然長大了知道這是迷信,是無稽之談,但當時可是深信不疑。
記得那時候課堂上老是亂哄哄,紀律不好,老師也管不了。跟我同桌的是一個女生,很猛,女漢子一枚,老想欺負我,不過由于我成績好,有很多同學“巴結”我,所以她也不敢太“造次”。只是有一次不記得什麼原因跟她打起來了,她抓我的臉,我揪她的小辮子,誰也不讓著誰,結果兩個人都弄哭了。不過至此以后她就“收斂”了許多。
然而讓我受傷嚴重的人卻不是她,而是一個小我一歲的孩子。也不記得是怎麼回事,一開始應該是鬧著玩,后來不知什麼原因他朝我肚子上死命地踢了一腳,我當時就疼得不行。后來這事還驚動了我親生父母。我爸爸還專門去買了云南白藥來給我治傷。
也就是在這一年,村子里的一位老長征干部從北京回來探親。當時父親在公社當武裝部長,因為是同宗,所以負責接待他。然后我就非常榮幸地和長征干部一起坐上了“烏龜車”去兜風。毫無疑問,我成了小伙伴中第一個坐上轎車的人。我也第一次覺得有一個當干部的爸爸,是一件多麼牛逼的事。(這件事是不是夠我吹上一輩子,哈哈。)
到了二年級的時候,所有人就都轉到大隊的小學去上學。從家里到學校要走三四里地,是一條泥濘的機耕道。我記得我之前吃飯特別慢,老是小伙伴來叫我上學我還在吃飯。有時他們不耐煩就會先走,于是我也丟下飯碗跟著跑。因為怕遲到,后來慢慢吃飯就越來越快,狼吞虎咽的,這習慣到現在依然改不了。可見這小時候養成的習慣真頑固。
當時從家里到學校要經過一戶人家,她家門前的菜園里的蔬菜大概是全村最好的。記得她菜園里種著幾棵西紅柿,到了成熟時紅通通的非常誘人。我們都沒見過這“稀罕玩意”,有個小伙伴就提議去摘一個來嘗嘗,結果被發現,那個老太婆當場發飆了,把我們罵了個狗血淋頭。我覺得自己非常冤,我又沒進菜園,況且我從沒有“前科”呀。唉,從此“名節”不保啰。
離這家菜園半里地,有一個榨油作坊,帶給我的卻是另一番香甜的回憶。當時我有一個姨父(跟我同村)在油作坊做榨油師父。每年到了榨油茶的時候,我中午就不用帶飯到學校吃,就在榨油坊蹭飯。茶油炒的菜那叫一個香。而且東家基本都會弄點豬肉來炒,往往吃得我滿嘴流油。吃完飯還可以順帶鍬點炭火進火籠帶到學校,簡直又讓其它小伙伴“羨慕嫉妒恨”。那時候冬天冷,每個人都要帶個火籠到學校,而火籠的作用不僅用來烤火,還可以在里面放上番薯和芋頭烤熟來吃。也有些人突發奇想,用百雀羚的盒子烤豆子吃。(說著說著我簡直又聞到了香味。)而到了禮拜六下午,我們就把榨油坊當做游樂場。坐在碾油茶的碾槽上,水沖著水車,水車帶動碾槽轉呀轉呀,感覺就像坐在今天的摩天輪上一樣刺激。
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們經過榨油坊,突然發現兩條碗口粗的大蛇纏在水車上,水車都不會轉了。太陽光一照,大蛇身上的金邊閃閃發亮。有一個膽大的小伙伴走近去看,兩條大蛇立刻豎起了頭,嚇得他趕緊爬到榨油坊的房樑上。后來,不知道是誰丟了一顆石頭,大蛇迅速解體,竄進旁邊的水稻田里,嘩嘩地攪起巨大的浪花,然后就消失不見了。記得那年漲了一次特別大的洪水,大人們說我們見到的可能是龍。
走過榨油坊,前面就是一座老橋,橋有點破敗,每到漲水的時候水就會沒過橋面。記得有一年冬天,下了一場好大的雪。那天我們踩著快沒膝蓋的雪去上學,快走到老橋,突然發現一只大黑狗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我不記得當時大家是怎麼把這個大家伙弄到學校去的,只記得當時學校的食堂彌漫著濃濃的狗肉香。
那天學校沒有上課,我回到了家,眼前總是出現雪地里的那只大黑狗。
當時我們學校只有一棟二層的土坯房,樓梯是那種又窄又陡的木樓梯。我們的教室在二樓,但是下課時大家都喜歡到樓下的禮堂去玩(當時學校應該還兼具大隊辦公樓的作用)。那時候調皮一點的孩子都喜歡從那個木樓梯上滑下去。有一次我看到他們玩得那麼刺激,就嘗試了一下,因為樓梯旁是沒有墻面遮擋,結果我在滑行到一半的時候,直接從大概兩米的地方重重地摔了下去。好在當時的地面是黃泥地,不然我就“小命休矣”。后來這項冒險的“游戲”就被禁止了。
那時候學校只有一到四年級,大概有四個老師,好像只有一個是從師范學校畢業的公辦老師。那個老師雖然不教我們,但他喜歡我們村的一個姑娘,經常叫我們給他捎情書。記得他有一個弟弟在我們班,非常皮,老是被他拳打腳踢。而被哥哥拳打腳踢的還有我的另一個同學,他哥哥也在我們學校教書,記得是當時的校長。這些事給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深深的困擾,弟弟難道就是用來給哥哥欺負的?幸好我哥哥不教我,也不跟我在一起。
我當時年齡小個子也小,但是學習成績好,妥妥學霸一枚。記得當時我后面坐著的又是一女漢子,大我幾歲,而且身強體壯,學渣一枚,每到要抄我作業就踢我凳子,我是敢怒不敢言呀。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拿我當“軟柿子”,我當時就有一個好哥們:姜家來,他家是興國縣遷來的。我記得那時候本地人老是欺負他們家,比如他們家的狗就老被人毒死。在學校他也老被別的孩子欺負,他一張嘴特別能說,在那些孩子眼里,他就是長著一張油嘴,特別令人討厭。他們說不過他就揍,每次他要挨打我就幫他說好話。而我對他的口才倒是挺欣賞的。而且他的學習成績也很好,我們倆惺惺相惜,就成為了好朋友。我那時經常到他家去玩,他爸媽很善良對我也很好,記得他媽媽做的楊梅干特別好吃。去的次數多了,其他人就嘲笑我,說我想娶他妹妹。我敢摸著我這顆純潔的小心心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這非份之想,況且人家還是個孩子呀!
當然我和姜家來的朋友關系,沒有受到這些事情的影響。后來他與我一直到高中都是同學,直到現在我們依然要好。說實話我和他性格其實不太一樣,但能一直保持良好的關系,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友誼”吧。
我在村小學呆到三年級上學期,伯父就托人給我辦了轉學。他大概意識到村小條件師資不夠好,而他望子成龍,希望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從而有個好前程。可是當時我是學校的學霸,剛剛還評上全鄉的“三好學生”,得到人生的第一次獎品:一個筆記本,一個茶杯(獎狀除外)。村小不肯放人,一直拖到開學。到了鄉中心小學,人家書都已經發了。沒有課本,玉明哥(就是幫我辦轉學的人)就帶我到縣城新華書店買了課本。這事我一直到現在都挺感激他。
轉到新學校,就開始了新生活。新學校由于是中心小學,各方面條件好了,同學也多了。記得那時候我有幾個特別要好的同學,一個叫曾夏平,一個叫曾昭秋,一個叫鄧志勇,一個叫羅桂平,還有一個叫郭云鋒。曾夏平家就住在學校旁邊,記得讀五年級那會,電視臺正熱播《西游記》,有一天下了晚自修,我和幾個同學就偷偷溜到曾夏平家去看。估計有人告了密,剛一回來老師就打開房門,把我們堵在宿舍門口(我們宿舍要經過老師宿舍門口)。
我記得姜家來跑得挺快,一下就竄到宿舍里,可還是被他班主任看到一個背影,班主任肖老師就問“是誰?”,宿舍有人回答“是姜家來。”,然后他就被拽了出來。這時我突然想起來了,前不久那位同學從欄桿上往下撒尿,肖老師剛好在下面,但沒看清是誰,也問了“是誰撒尿”,然后姜家來就說出了這個同學的名字。估計這次是打擊報復呢。于是我們這幾個倒霉蛋就被班主任分別帶到房間訓了幾個小時的話。我記得這是班主任吳老師第一次批評我,之前他一直很器重我。他教我們語文,而我的語文從來都是考第一,而且作文寫得好,一直被拿來當范文念。下了課,他還特許我到他房間看課外書。那天晚上我很傷心,覺得辜負了他的期望。從此以后就更加地努力學習。
曾夏平也是學霸一枚,我和他既是朋友又是對手,學習成績不相上下,每次考試班聯排名,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但他身體當時不如我,記得有一次他生病住院了,我和幾個要好的同學去看他。醫院離學校不遠,當時郭云鋒的媽媽在醫院當護士長。我們到了醫院,她還特許我們為曾夏平唱了一首歌。當時病房里那種溫馨的場面我至今還記憶猶新。
后來曾夏平考到縣城去上初中了。慢慢的我們就斷了聯系。當時我和他成績不相上下,可那次考試我沒發揮好,結果他和我們班另一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同學一起考上了縣重點中學。(全鄉就他們倆考
上)我現在想想,那時候要是我也考上了,是不是過著不一樣的人生呀。
說到郭云鋒又讓我想起另一些事,記得他有三個姐姐,都長得挺好看,穿著又時髦。有一個在我們班,還有一個高一年級。我們村有個大我幾歲的同學大概看上了他的二姐,知道我和郭云鋒關系好,就老找我打聽他們家的事。我那時候特煩,因為我年紀小,還不懂這些。可我那些同學都十五六了,他們情竇初開。記得那時候我們宿舍樓下住著的是一位年輕老師,正在戀愛中,剛好宿舍的樓板有個小洞,到了晚上睡覺時,那些“不要臉”的就爭著從那個小孔偷看樓下的老師倆口子。后來被發現,小孔被堵上了。這些事情大概都在一點點催我成長,喚醒我懵懂的少年情愫。
后來我對我們班的一個女同學也有了好感,她是班上的學習委員,也是學霸一枚。(我發現我的朋友大多都是學霸)有一次,課間操時,我不記得什麼原因沒參加,大概在寫作業,一回頭看見她正在看我。(我們學霸當時好像有特權可以偶爾不參加課間操)偌大一個教室就剩我們倆人,我的心當時一直噗通噗通直跳,甚至不敢再看她。現在想想這也許是我最早萌生的懵懂情愫吧。不過接下來我們之間并沒有發生其它事。我們依然認真學習,繼續做學霸。但我今天回憶起這些事情,覺得這應該是最純潔最寶貴的情感。
小時候的我,雖然有點害羞但活潑開朗,特別喜歡唱歌跳舞,熱衷于各種文藝活動,也喜歡體育運動,有強烈的表現欲,和現在沉默甚至自卑的我簡直判若兩人。
當時候學校只有一張水泥的乒乓球桌,我這個小個子一般是搶不到位子,但我可以踢毽子呀。我記得我那時候踢毽子特別牛逼,大多數女孩子都比不過我。因為參加這項運動的大多數是女孩子,加上我變聲前聲音尖細,人送外號“娘子噶”。不過我挺不喜歡這外號,憑什麼呀?我一堂堂正正的大老爺們,我哪里娘了?
當然我并沒有被這些事情所困擾,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唱歌跳舞,說相聲,寫文章等等。記得有一年,全鄉舉行文藝聯歡會,小學中學,各事業單位,各村小組都派人參加,簡直盛況空前。當時我被選中做主持,還有唱歌,本來還要參加一個我們學校編排的“王牌節目”,后來臨時換了人,吳老師讓我和另兩位同學一起去演相聲。我開始挺失望的,沒想到后來我們演的相聲居然獲得滿堂喝彩,而我也因為這個相聲成為我們鄉的“名人”。這個意外的驚喜使我更加信心爆棚。
那時候我這個“學霸”在學校(包括初中),擔任最多的班干部,不是班長,學習委員,而是文藝委員。敢情我這個“文藝青年”是這麼修煉出來的。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隨著自己一天天長大,加上伯父伯母年紀越來越大,家庭條件一天不如一天。我的煩惱也漸漸多了起來。
五年級快畢業的時候,哥哥當兵退伍回來了。有一天他和大姐一起來學校看我。我高興壞了!記得那天是周六,我們一起回到家。晚上,他們倆居然沒走,留下來陪我。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哥哥睡在一起,他還教會我做了一道數學思考題。我覺得
那天晚上的哥哥不一樣。他不再是摔死我家小狗的“大壞蛋”,他也不像我同學的哥哥,對著弟弟拳打腳踢。他是我不一樣的哥哥。
第二天,他倆回去了。我記得當時我特別失落,連續幾天都無精打采。原來在我內心深處,是多麼地渴望這些兄弟感情。雖然伯父伯母對我已經夠好,但那種血緣關系真的很奇妙。這是不是意味著我開始長大了,懂事了?
第二年春天,伯父和伯母因為一件小事吵了起來。(其實他們一直吵吵鬧鬧,只不過有我在中間和解,矛盾才沒有升級。)我平常只幫伯母,因為我覺得她是弱勢一方。可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是她受了氣心里不舒服,我又有什麼事惹她不高興了。她罵了我,然后她上樓去拿東西,我故意踢了一下樓梯(是那種移動的木梯子) ,由于地面不是很平整,樓梯移位后沒放穩,結果她下來的時候摔了一跤,手腕脫臼了。而我由于害怕居然跑出去躲起來了。我覺得這是我這輩子干過的最不能原諒自己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我居然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和那個漂亮的女同學在一個山坡上看風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美得讓我們沉醉。后來我和她手拉著手從山坡上沖下來。然后,我們竟飛了起來!飛呀飛,飛呀飛……
第二天起床,我發現自己已經長大了。而我的童年就在這美好而略帶遺憾之中宣告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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