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秋天,東華門附近那個擺了三天的測字算命的攤子,生意格外紅火,都在說,測字先生神機妙算,說得挺準,而且也不像一般的江湖術士,靠嚇唬胡扯來多要錢,有什麼說什麼,一個人10文錢,有高興的信服的多給也不推辭。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光,風也漸涼起來。三個人緩步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人,穿著藍綢夾袍,面容清瘦,神色陰沉,身旁一左一右跟著兩個人,都是身高體壯,警惕地看著周圍。
看見前面圍著一群人,中年人一愣,往跟前走了三步,看見了攤子上豎著的招牌,忍不住擠到一旁,聽測字先生給別人說道。測字先生五十來歲,胡須花白,神態從容,話雖不多,但往往一句話就能讓人明白信服。
四五個人測完后,城門快關了,人們相繼散去準備出城了。測字先生也開始收拾東西,中年人走上前:“先生且慢,可否為我也測個字?”
測字先生抬頭看了看,停下來說:“來的都是客,有何不可,請問先生要問什麼?”
中年人想了想:“你先說說我最近有什麼煩心吧。”測字先生點點頭:“請先生賜字。”中年人隨手在紙上寫了一個“正”字,剛勁有力,墨透紙背。測字先生道:“先生一手好字!”然后仔細端詳片刻,“正字乃天地浩然之氣而成,但先生此字筆畫鋒芒太硬,顯然是心中有氣不平。正字與王字相似,但中間不同,有主人心亂之意,或許也是先生此時心境,莫非有難以委決的心事。正字可拆為一和止,可作一次為止之解,因此不管是什麼事,先生務必要快刀斬亂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中年人臉色微變:“先生高明,你能說說我煩心什麼事嗎?”測字先生點點頭:“每個字承載有限,所謂天機難測。既然如此,請先生再賜一字。”
中年人想了想,寫了個“找”字。測字先生看了片刻:“此字為手提兵戈之象,若非戰事,即為行兇,莫非先生或先生親人有遭遇行刺之事?”
中年人面色沉重:“那可有兇險?”測字先生說:“既然遇刺,自然有險,不過此字殘了一筆,因此可解為不得手,應該并無大礙。”
中年人沉默片刻:“先生,還能看出別的來嗎?”測字先生為難地說:“這個……如果還想看,請再賜一字。”中年人提筆后猶豫不決,左邊的隨從小心地說:“老爺,時候不早了,要不明天再問吧。”中年人搖搖頭,隨手又寫個“四”字。
測字先生點點頭:“隨心之字最能透出天機。”他看了看,為難地說:“四字乃閃兒之象,莫非先生兒郎有牢獄之災?”
中年人急問:“還能放出來嗎?”測字先生猶豫說:“有些話我不便得罪,天色不早,我趕著要出城了。”中年人阻止,說:“有話直說,我決不因此怪你。”說完他揮揮手,另一個隨從會意地把一錠10兩重的銀元寶放在桌上。
測字先生深吸一口氣:“既如此,得罪了。四字乃西字之形,先生的兒郎此時被囚,離,離西去不遠了。若在下不幸言中,還請先生鑒諒。”中年人冷冷地說:“如果將他救出來,又會如何?”測字先生說:“天意歸天意,人力歸人力,但以人力逆天意,結局或許更多難料。”中年人又揮筆寫下一個“捉”字,測字先生良久才鼓足勇氣說:“恕我直言,捉字乃手足之象,但手殘缺一筆,為手足相殘之象。看來先生不止一個兒郎吧。城門快關了,我可以不收先生的錢,恕在下得罪了。”
中年人揮手攔住,咬咬牙:“我另寫一字,你再看看!”他的口氣陰冷,已經帶著霸道的語氣。他沉吟很久,終于慎重地寫下了一個“合”字,運筆之間十分用心,他自己端詳了一會,終于遞給了測字先生。
測字先生顫抖著說:“這個合字得天地祥和之氣,本來是最平和無爭之字,但先生下筆刻意求穩,整個字反而不成一體,離心丟肺,成了一人一口之形,將來眾口難調,紛爭必然數不勝數。而且合字為臺形但不成臺,若眾口難調,拆臺之事難免,亂局定矣。”
中年人沒有說話,手里的筆無力地掉在桌上。測字先生匆匆收拾了攤子,也不敢拿那錠銀元寶,低頭作揖轉身,中年人揮揮手,隨從拿起銀子塞進測字先生的口袋里,測字先生頭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他是最后一個在城門關前出城的人。
當夜,烏云越來越厚,連星光都透不過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盞宮燈飄出一個孤獨的小院,門前站了四個侍衛。門開了,宮燈引著中年人走了出來。
中年人就是當朝雍正皇帝,他剛剛用御酒賜死了他的三兒子弘時,他深眸里還凝含著潮濕的亮光。
與此同刻,一場豐盛的酒宴正在四皇子弘歷的寶親王府開始,座上賓正是在東華門擺攤的測字先生。
弘歷端起酒杯,招呼說:“先生快坐下,陪我喝兩杯!”測字先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見弘歷將酒杯放下了,他頓時明白了什麼,身體一搖晃就緩緩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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