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店汪玉霞,從漢正街天倫里口遷到后花樓熊家巷口以后,以節令食品芝麻綠豆糕獨占鰲頭,尤以中秋節推出的蘇式月餅,與冠生園的廣式月餅在市場上平分秋色,各有半壁江山。九如齋的辣子油、菌子油,十足湘江風味,獨家經營,別無分店;金同仁中藥號;老四季美號稱湯包大王;鄒協和金飾上上足赤;胡開文翰墨飄香;恒太昌海味貨真價實。還有后花樓東口的華華綢緞公司,西口的天真童裝店,中段的四達瑞茶莊,都是讓武漢人一提起來,尤其是對外省人,都是足以挺著胸膛,拍著胸脯自豪的名店、老店。
當然,商業的發展,離不開貨幣的流通。后花樓街上的四大銀行以及各類錢莊、當鋪便控制著中南大地的金融命脈。連年的戰爭和外來殖民者的侵蝕已經讓這個國家經濟情況脆弱不堪。而寧漢分流加劇本來就因軍閥割據而造成的金融流通上的斷鏈。五月中旬以后,武漢地區的財政經濟形勢急劇惡化。漢口的銀行錢莊關門,商人們停止兌換銅元,中央票幣。百姓蜂擁至中央銀行,銀行閉門,兵士將群眾。工廠也相繼停工停產,許多人攜家帶口乘船東下避難。油、鹽、柴、米和日常用品奇缺,價格陡漲。武漢國民政府為穩定社會秩序,發布了一系列命令:1.調查各錢莊所有銅元之數量,兌換,不得使用南京政府中央紙幣。2.調查收集糧食,供給武漢百姓,不得抬高物價。買米一石內交易,一石至五石須得黨部、總工會證明等。這些帶有明顯的強制性措施,在下面人的具體執行過程中,難免中飽私禳,人心更加惶惶。
夾雜在這些林立的商鋪之間,有一條橫貫街中小巷,叫做余積巷。橫寬約三米,往里看大約有二、三十米的遠。巷口的左右,各擺有兩個小攤。一個賣著煙卷兒,一個賣著消夏的大碗茶和綠豆湯。兩個小攤販都帶著遮陽的大草帽,肩上搭著已經污濁不堪的手巾。賣煙的卷縮在屋檐下,無精打采的看著四周。賣綠豆湯的則不停的用布條做的撣子,在放著水碗的木板上揮舞著,哄著蒼蠅和一些其他飛蟲。就在巷口進去四五米的地方,便開著一間當鋪兼營錢莊。
石料做的門框,黑漆漆的大門上,一個大大的當字用油漆畫在正中間。半月形的門楣上也是整塊石料架在上面,周邊雕刻著中國傳統的荷花鯉魚,意即和氣生財和連年有余。中間刻著兩個魏碑體的大字,王記。這里在光緒末年,原本是一個日本人開的鴉片館,后來民國開展禁煙運動,恰巧,廣州來了個商人看中了這里,便用高價盤了下來。門是虛掩的,這是這行的規矩,來的都是財,閉門不外流。另外,誰都是無可奈何了才來當鋪拆兌錢糧。這也是為客人的面子所考慮。外面驕陽似火,走進店鋪卻一下子突然暗了下來。店堂里只有隱隱綽綽的一絲燈火,給人感覺有些陰森的感覺。高高的柜臺上用粗木條做成的格柵,只在柜臺面和格柵之間留了一個半長圓形的小孔供店客之間的交易。格柵后面,俗稱為朝奉的當鋪掌柜或者司庫便坐在里面,居高臨下的看著前來典當或者換錢的客人。
正是市面混亂的時候,看來這個店鋪的買賣還不錯。中午還沒到,這里已經做成了好幾筆買賣。才送走一個典當幾匹白布的商人,后腳又進來兩位夾著幾卷字畫的主顧。一邊擦著汗,一邊朝著柜臺后面的朝奉連連點頭。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貨,得到朝奉的點頭允許后,小心的將字畫塞進了那個小孔。
吧嗒,朝奉打開了柜臺上的一盞小燈。店堂里比剛才稍稍亮了一些。朝奉仔細的將主顧送上來的字畫,拿出其中一卷,慢慢的在自己這邊,寬大的柜臺上小心的展開。低頭仔細看了起來。只是一會兒,他抬起頭,滿臉堆著笑,對著主顧說:“先生,您這墨寶看上去品色不錯。落的是八大山人的款兒。是家傳的?”
“哎,哎。”當畫的人同樣堆著笑容堆著柜臺上面回答著。
“哦,是這樣。”典當不問來路,這是這行的規矩。但這句問話卻是行內規矩,即將來即使貨物出了什麼問題,店家便可以此為自己推脫。朝奉不疾不徐的用著慣用的職業習慣口吻繼續說著:“先生,這樣。這些東西如果是真的,那價格自然好商量。但如果不真,那恐怕。。。”
“真的,絕對是真的。”當畫的人一下子焦急了起來,連連肯定著自己貨物的真偽。“您再仔細看看,這可是真跡。”
朝奉還是笑著,連連擺手,很客氣的說道:”先生,我眼力笨拙。還真不敢肯定。先生,這樣,如您真有心典押,可否請您移駕小店后室。讓敝鋪的識寶先生鑒賞一番。”
當畫人只是略作沉吟,便立刻答應了。
“王二,給先生開柜。照看一下前面。”朝奉立刻大喊起伙計來。
齊肩高的柜臺像變戲法似的,在左手靠墻處,朝天翻起一塊厚厚的木板,然后,柜臺的拼接處打開了一扇門。那個叫做王二的伙計微微彎著腰,迎接著當畫人走了進來。由朝奉陪著這二人往店鋪里面走去。門又合上,翻起的木板也隨之放了下來。店堂里又是暗綽綽,寂靜無聲,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當畫人隨著朝奉穿過前堂,又走上了一條狹窄的木制樓梯,在二樓,他們進到了西廂房。朝奉走在客人后面,三人全部進了房間后,他立刻關上了門。一回頭,三人那種買賣之間的臉色已經蕩然無存。
“情況怎麼樣了?”朝奉一邊把夾在臂彎中的畫軸放在桌子上,一邊急促的問著那兩位主顧。
其中一個人搖了搖頭,回答道:“已經十個小時過去了,還沒有具體消息。只知道,他在偵緝處的密訊科。周京今天一早也回到了武漢。”
朝奉的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臉色很凝重,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去。”隨即又向另外一個人又問道:“你那邊呢?”
“解決了,我檢查了,沒有任何后遺癥。只是。。。”回答的人開始的說話很干脆,到了最后,卻有些遲疑,看了一眼朝奉,沒有完全說出來。這個人正是昨晚在黃三盜竊的時候碰見過的那個人,也是送黃三上黃泉路的執行者。
“嗯?”朝奉的眉毛又是一跳。
“他只是個小偷,就為這個送了一條命。”回答的人沒有再猶豫,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糊涂!”朝奉的眼睛里立刻像閃出兩把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回答者:“現在是什麼時候?這個街頭無賴首先是出賣了我們的同志,僅此一條,在這個非常時期,他就死不足惜。同志,不要講慈善心用在這種地方,會誤事的!”他斥責著。
誰也不知道,這個已經被周圍鄰居、商戶早已習以為常的當鋪錢莊,正是中共中央的一個秘密據點。朝奉就是這個店鋪的掌柜,叫劉宇。也正是當年向日本人盤下這家店鋪的廣州商人。中共早期黨員,曾擔任鮑羅廷的中國警衛。是中共最早單獨派向蘇聯學習保衛業務的三十人之一。就在五月份,國共之間的分裂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悲慘高峰的時候,他授命參與組建了中共第一個專職保衛機構,中共中央軍委特務工作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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