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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話滄桑 百衲藏襟抱

《甲子·百衲》寄語

《甲子·百衲》是歐陽祥山的人生邁入六十甲子之際的激情回顧。六十年來,他歷盡世間百味——幼年求乞,少年謀生,青年從軍,中年經商,由街邊雜貨小店起步,直至成為大型民企的總裁,富甲一方的董事長。歐陽祥山既“富”且“貴”,他是“光彩事業”的領軍人物,熱心參政的政協委員。然他富而不驕、貴而不舒,襄助公益,回饋鄉里,孝敬雙親,有口皆碑。太史公曰:自古富貴而名磨滅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歐陽祥山富貴而彰天下,為業為人,美麗傳奇,已難以磨滅。他更以倜儻非常之舉,不息追求之步,向藝術境界孜孜探索,舉凡攝影、書畫、文學、古董……無不涉獵。展示了這位美麗事業的開創者對更完美、更健全的人生之不懈追求。美麗,已化作這位風云人物沉潛于心的人格追求。

百衲,是這位低調的成功者對自己 60 年生涯的素樸自道——勾連補綴,敝帚自珍;歷雨經霜,從容篤定;綻放一生,九死不悔。百衲里,有百折不撓的意志,有歲月沉淀的智慧,有著歷盡滄桑的淡定,還有容天納地的心胸。中國古人早就有“立功立德立言”的人生向往,近世又有了“東方型自我實現人格”的呼吁。我以為,“百衲”之下,也深藏著一種美麗人格的追求。

我不能不贊佩他,贊佩這位美麗的守護者與追求者的美麗襟抱。

2019 年 8 月 27 日

(陳建功,作家。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第十、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常委。曾任中國作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

甲子·百衲

歐陽祥山傳

梁美婷

天干地支紀年法,源自亙古之華夏。

甲子起,癸亥止,六十壹周花甲子。

甲子以百衲之材憶往昔,是為“甲子百衲”矣。

2019年 8月 27日,也是農歷七月二十七日,這個雙“二十七”碰在一起就是歐陽祥山整整 60 歲的生日。

他出生在三年自然災害肆虐的年代,當改革開放的號角吹響時,他開始了長達 17 年的軍旅征程。仕途本已順坦,卻因家族責任中道而止,被迫下海……從戎、經商、參政,六個字匯編了歐陽祥山的 60 年。

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陳建功在《一個中國男人的財富詩章》的評語中,是這樣說的,“男人的美,多半在他的精神,在他的情懷,在他內心的力量。男人的美,是一種意志的展現,一種態度的練達,一種行為的拷問,也是一種絕對的輝煌、絕對的悲壯。是熱血,是豪情,是氣概,是一段一段,一步一步,形成豪然于世的篇章。歐陽祥山從平凡中走來,一路走過幼年的貧苦,少年的坎坷,青年的輾轉,中年的穩健。他質樸善良,銳意進取,勇猛睿智,深邃豁達。他的人生詩章,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歷史,一個人的故事,它必將融入國家與民族的公共記憶!”

人生六十憶甲子,他的一甲子,也是“藝”甲子。這個從乞丐到億萬富翁的中國男人,歷經了生活的饑饉、文革的動亂、軍營的磨礪、創業的艱難、藝術的洗禮。

在祖國 70 華誕之際,回顧歐陽祥山的甲子人生,尤其是與深圳共同走過的 40 年春華秋實,他經歷的每一個瞬間都是藝術生活的縮影,記錄的每一個篇章都是改革開放的見證,拍下的每一組鏡頭都是偉大時代的謳歌。

第一章、陪嫁花子,鴻鵠苦志存高遠

隔蒲潭,府河邊,

十年就有九年淹;

大雨下,洪水濫,

顆粒無收好凄慘;

老百姓,人天怨,

賣兒賣女去討飯。

——摘錄自《隔蒲潭民謠》,歐陽祥山寫于 1980 年冬

云夢縣隔蒲潭是一個古老的地名,以其地理特征而得名。被云夢人稱為母親河的府河,從云夢城西端流出,一路長驅南下,大約在 8公里處,突然轉一個彎,折向東流。折流水急,沖力大增,將河床北側沖成深潭,深潭下游是一片被彎彎河水環抱著的沖積平原。因府河西邊的應城縣境在春秋時期為鄖國的蒲騷地,所以府河東岸這片隔著深潭與蒲騷地相望的地方,就被稱為隔蒲潭。有水的地方就有靈氣,可水是福澤,也是禍害。在條件艱苦的年代,連年的水災讓隔蒲潭的人民飽受了貧窮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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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歐陽祥山拍攝的云夢縣隔蒲潭鎮小陽小鄭村

1959 年農歷七月二十七日,隔蒲潭鎮小陽小鄭村,一條鄉間小路上,歐陽萬林垂頭喪氣地向一間殘破的老房子走去。這個瘦弱矮小的男人渾身濕漉漉的,衣服上還滴淌著泥水。他還沒走近那棟破房子,就聽見嬰兒的啼哭聲驀然響起,那哭聲格外高亢嘹亮,有一種石破天驚的力量。歐陽萬林心里一喜,快步推開家門,看到床上的破布片上,哇哇大哭的小家伙正手揮足蹬,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躺在孩子身邊的沈桂香無力地抬起頭,瞥了一眼他手里攥著的那只空碗,虛弱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失望。

“我真該死!”歐陽萬林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好不容易向食堂鄭師傅求來一碗麥粉面糊湯,跑得太急,摔了一跤,連人帶碗摔進了路溝里……”看著嗷嗷待哺的孩子,看著餓得有氣無力的妻子,他的心疼得縮成一團。

沈桂香看著丈夫,虛弱地搖了搖頭。新生孩子的哭聲中氣十足,氣勢不凡,讓夫妻倆暫時忘卻了愁苦和沮喪。小家伙雖然瘦胳膊瘦腿,但五官周正,眉清目秀,看上去有吉祥之兆。歐陽萬林越看越喜,請秀才先生代為取名“祥山”,但愿他能給家里帶來吉祥幸福!

小祥山的到來,給這個貧困潦倒的家庭帶來了短暫的喜悅,可也帶來了更大的生存壓力。沈桂香出身大地主家庭,曾經有過一段短暫幸福的婚姻,可惜丈夫早逝,她帶著兒子發發,改嫁給夫家的長工歐陽萬林。不幸的是,發發在幾歲時就走失了。失去兒子的痛苦,加上成分不好而受到的白眼和欺侮,讓沈桂香倍感痛苦屈辱。歐陽萬林雖是個地地道道的貧苦農民,卻因為在抗日戰爭時期曾被日偽軍強行拉去做“壯丁”不足一個月,在新中國成立后的歷次政治運動中,便成為地、富、反、壞、右中的“壞分子”,受到批斗毒打,落下一身病痛。祥山的姐姐大他 10 歲,一直沒個正規名字,就叫丫頭。哥哥大他 5 歲,是 1954 年發大水在水上生的,取名水山。后來他又有了一個妹妹叫小丫頭(運蘭)。這樣一個家庭, 孕育祥山的,只能是無盡的苦水和淚水。

祥山的幼年是在“瞎子”姐姐的呵護陪伴下度過的。父母外出干活時,只能將小祥山留在家中,姐姐就是他唯一的依靠。歐陽祥山曾在《惟愿歲月靜好》中回憶童年:

“我的父親是個苦命人,雖然眉清目秀,性情溫順,但是自幼家境貧寒,早年間父母親又雙雙離世,只能去富人家做長工、打短工混口飯吃,因長期饑餓導致身材瘦弱矮小。然而這個在生產隊永遠只能拿‘半勞力’工分的父親,卻用他羸弱又不屈的身軀支撐著整個家。我的母親,身材高挑、貌美體健,出生富庶卻也終逃不過命運的劫數,美滿的婚姻因丈夫的早逝徹底改變,改嫁父親后的十余年間,不停生育過七八個孩子。在我出生后,母親還生育過三個妹妹,一個妹妹被病魔奪走了生命,一個妹妹餓死在床上,只有一個妹妹活了下來。姐姐一生多難,出生三個月就瞎了雙眼,不但沒有看過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甚至根本不知道我長什麼樣子。

每次父母出工,姐姐便擔起了看管我們的全部任務,雖然她看不到,但卻知道我這個弟弟的每一個細微聲音、每一個細小動作。姐姐比我大 10 歲。由于饑餓,我經常哇哇大哭,姐姐可能擔心害怕,也可能怪自己無能為力,一時無措的她也跟著痛哭起來。姐姐記憶中最深刻的物品就是那根草繩子,她將開始蹣跚學步的我用草繩子綁住拉著走,由于我到處磕磕絆絆、亂跌亂撞,常常一天下來她自己比我摔得更加鼻青臉腫。那根草繩子一頭牽絆著兒時的我,另一頭牽絆著年少的姐姐。慢慢的,草繩子依舊,我長大了,姐姐卻逐漸蒼老了……

哥哥水山說我小時候愛看戲,可是看戲的人山人海,大人們用磚塊、板凳墊著才勉強看得到,我每次都是坐在哥哥的肩膀上或者被舉得高高的才看得到,而這期間哥哥是一直看不到戲臺的。我的妹妹小我三歲,屬虎,都說她老虎吃肉坐著打嗝,是最幸福的孩子,在我面前也是幾十年如一日地撒嬌,但是相對別家孩子自小也吃了很多的苦。家里缺衣少糧是天天發生的事情,而一有可充饑的食物,‘狠心’的母親就先給家中男孩子,姐姐妹妹只能往后排,也因為饑餓她們經常生病。我想,只要這輩子我有一碗水喝,也要分給她們喝……”

——摘錄自《惟愿歲月靜好》歐陽祥山寫于 2016 年中秋之夜

窮人的冬天都很冷,但懂得珍惜與感恩就是冬日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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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12月歐陽祥山的父母和女兒合影

不記得是哪天,村里突然來了一個老叫花子,蓬頭垢面,挨家挨戶討米要飯,一群孩子跟在他身后起哄。三四歲的小祥山掙脫姐姐的手,也跟著看熱鬧。大人們看到了,打趣道:“哈哈,怎麼有一大一小兩個叫花子!”大家一看,跟在老叫花子后面的小祥山,可不正是個小花子嗎?只見他上身穿著麻布袋縫成的衣服,老棉褲補丁連著補丁,腰上系著一根粗草繩,滿頭蓬發中夾著爛稻草。孩子們笑得更歡了,“啊哈,祥山是小花子喲 !”小祥山不知道花子是啥意思,也滿臉稚氣地跟著笑。從此,“花子”就成了歐陽祥山的名字。等他長到明白“花子”意思的年齡,他心里只有憤恨和屈辱。他痛恨這個名字,卻無力改變人們的稱呼。甚至在他已成為百萬富翁之后,回到家鄉,依然有人叫他“花子”,不過這時聽到這稱呼,他卻只覺得親切。

七歲那一年姐姐嫁到百里外的漢川縣新河鎮的文李臺村,男方叫李洪修,也是一個瞎子,算是“門當戶對”。母親擔心女兒嫁過去生活艱難,含淚將年僅 7 歲的小祥山做了“陪嫁”,說是讓女兒在男方有個幫襯,其實也是為了讓他到女婿家混口飯吃。小祥山每天清晨早早起床,把姐姐家屋里屋外收拾妥當,順便將鄰居家門前屋后打掃得干干凈凈,他以自己的勤勞與友善,贏得了村里人的好感。挑水、做飯、洗衣服,能做的事祥山都盡力去做。最苦惱的是挑水,從家里到河邊上坡下嶺,往返四五里路,不到十歲的祥山,每次只能挑半桶水,磕磕絆絆走回家,水蕩灑了大半不說,還要被村里的孩子們奚落,弄得他每天都為擔水的事氣惱。最痛苦的是下雨天,路上泥多濕滑,弄不好就會摔倒。他恨透了那對水桶,可是又沒辦法擺脫它……

姐夫家生活也不好過,上有 80 多歲的老母親,還有一個成年而沒成家的弟弟,特別是添了小外甥后,日子更是艱難,吃了上頓愁下頓。“瞎子”姐夫腦瓜靈活,他決定外出給人算命,討一點活命錢。小祥山因此多了一個任務,就是牽著“瞎子”姐夫,走村串戶給人算命,“花子”的稱呼就更落實了,以至他的本名都漸漸被人遺忘,家人都跟著外人叫他“花子”。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早出晚歸,四處流浪,風餐露宿,日曬雨淋,踩牛糞,掉水溝,被狗追咬,被人欺侮。遇到稍有同情心的鄉人,給一點好臉色,小祥山就會十分開心。施舍一口涼水熱湯,就會讓小祥山熱淚暗涌,內心感到無比的溫暖。

姐夫有一把老舊的京胡,那是他賴以謀生的家業。走村串戶時咿咿嗚嗚的京胡聲,就是招徠客戶的招牌。休息的時候,姐夫拉著京胡,打發無聊時光。拉得最多的是《賣花姑娘》和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凄切哀婉的京胡聲,如泣如訴,讓小祥山更感覺悲苦凄涼,孤苦伶仃,同時又感到莫名的撫慰。他很想摸摸姐夫的胡琴,更想跟姐夫學拉琴,可是姐夫很寶貝他的京胡,絕不準祥山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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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 8 月歐陽祥山看望姐姐和姐夫

但也有例外,如果哪天生意好,賺了點小錢,姐夫也會高興地賞祥山拉他的京胡,任他拉出不成調的咿咿呀呀聲,這是祥山最開心的時候。他把自己內心對美好生活的渴望都融入這不成調的京胡聲中,那一刻,他忘記了所有的屈辱孤寂,臟污的小臉上露出單純明亮的笑容。

當同齡孩子還在父母懷里嬉戲時,祥山正照顧著剛出月的小外甥;當同齡孩子走在上學的路上,祥山已經蹣跚地走在生存的道上;當同齡孩子被家人牽著走出校門,祥山正牽著盲人姐夫走遍了漢川、應城、云夢等縣方圓上百公里。這條嘗遍人間冷暖的路,祥山一走就是六年。小小年紀,體味了太多生活的艱難,世態的炎涼。也正是在那樣的磨礪中,祥山懂得了人性的丑惡與美好,磨煉出堅韌勇敢的性。2018 年 3 月 23 日,姐夫李洪修因病辭世,歐陽得聞消息后,強忍悲痛,親自為姐夫寫悼詞,并親自回老家主持追悼會,他滿懷深情地回憶了那段永生難忘的日子,以莊重體面的葬禮,告別那個歷盡人間悲苦的盲人姐夫。

李洪修追悼會

悼 詞

各位親朋好友、女士們、先生們:

哀樂低回,云天低垂。在這個天人同悲的日子里,我們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在這里悼念一位雙目失明、自強不息的人,他就是我的姐夫——李洪修,我們在此向他作最后的告別。首先我謹代表我姐姐全家衷心感謝你們,能與我們一起緬懷、追悼李洪修。

李洪修于 1945 年 11 月 1 日出生,因患胃癌醫治無效,于 2018年 3 月 23 日凌晨 4 時 21 分逝世,享年 73 歲。

李洪修出生于漢川縣新河鎮李家臺村的一個富裕家庭,解放前優越的家庭環境,讓他度過了四年多溫暖美好的童年;少年時期正處于國家解放初期,家庭成分又被劃為地主,這一切與過去都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他艱難地上了兩年學堂;9 歲那年,因患病無錢治療,病魔殘酷奪去了他的雙目,他的人生從此進入了一個茫茫的、永遠的、黑暗的世界;18 歲的他發憤圖強,陸續學習了周易八卦、占卜算命。他雖然不懂曲譜,雙目失明的他竟然熟練掌握了京胡、京胡、板胡、琵琶三弦等樂器的演奏技巧。但因為他是地主的兒子,不允許外出算命,被強制在生產隊參加勞動。年幼無知的瞎子,只能跟在視力好的人后面抬東西和摸索著干活,前面的人走一步,他才能挪動一步,就這樣靠繁重的體力勞動來維系生計。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家庭又一次被牽連,沉重的精神十字架和身體的殘疾,讓他受盡了人間歧視和侮辱……

1967年,姐夫與我苦命的瞎子姐姐結婚,幾年后生養了一雙兒女。姐夫在家里不僅要照顧 80 多歲年邁的母親,還要操心未成年的弟弟,沉重的家庭負擔和精神壓力都落在他一個瞎子的身上。在那個動亂貧窮的年代,親戚六眷也都處于極度的貧困,無力搭救他們一家。在如此艱難困苦的境況下,姐夫沒有等待,強力拉響胡琴,勇敢拿起探路的竹竿走出家門,穿過了一村又一村,走過了一家又一家,四處乞討,以算命為生。以新溝鎮為中心,跑遍了周邊方圓百里的大部分村莊。常常天不亮就得出門,中午靠好心人的殘湯剩飯充饑,天快黑時,一家老小都期盼著他回家,而他卻經常走反了方向,深更半夜也回不到片頭寸瓦的家,只能就地風餐露宿。逢年過節是算命乞討最好的時機,也是他日夜奔波不能回家的時候。姐夫無數次地掉進溝里摔得鼻青臉腫,滾到河里嗆幾口水,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無論是嚴冬臘月還是烈日暴雨,乞討算命和賣些針頭線腦,是他維系全家人生存的唯一選擇。無論坡高坑底,還是稀泥土路,他都得堅毅地往前走,手上的竹竿永遠是他探路的“眼睛”。

我從 7 歲也就是姐姐結婚那一年,作為“陪嫁”來到了姐夫的身邊,直到 13 歲,大部分時間,都是用手牽著他四處地乞討和算命。今天他悄無聲息地走了,可我是他苦難與堅強的最直接的見證人之一。我的姐夫固然不是很偉大,但也很不平凡。他雖然雙目失明,但同我們有一雙明亮眼睛的人一樣,青年時期,依然憧憬向往著美好的未來;中年時期,也追求著自己的夢想;老年時期,更是渴望一家人幸福吉祥。他也是一個有抱負有擔當的好漢,他沒有向命運屈服,沒有向生活低頭,也沒有給發展中的社會增加負擔。他是唯一值得我敬佩和驕傲的殘疾人,他也是我少年時期的啟蒙老師和最可親的人,更是支撐我走過了人生艱難與輝煌的精神動力。

姐夫,弟弟感恩你!感恩你對瞎子姐姐一生的恩愛與奉獻!感恩你對后輩的撫養與教育!感恩你對兄弟姐妹的親熱與擔當!感恩你對左鄰右舍的和睦與互助!感恩你對朋友的真情與厚意!

盡管你是雙目失明的殘疾人,但你的人生煥發出了別樣的精彩和輝煌……

生如夏花之絢爛,逝如秋葉之靜美。各位親朋好友,姐夫李洪修雖然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但是一個人的生與死都是生命的必然,他的一生是不屈不撓追求和向往光明的一生,也是淳樸善良勤勉厚道的一生,更是忍辱負重而又堅韌不拔的一生。他的精神和風范將會永遠不死,永遠地活在我們心里。堅信他的兒孫們也一定會繼承他的遺志,勤奮學習,不懈努力,為社會做出更多的貢獻。青山不語,流水嗚咽。讓我們為自強不息的李洪修祈禱:如果有來生,蒼天一定會送你一雙明亮的眼睛,讓光明點亮你的世界,把此生應該享有的、更多的絢麗色彩彌補給你!

姐夫,一路走好,九泉之下安息吧!

內弟:歐陽祥山

2018 年 3 月 25 日凌晨 4 時

幾年后祥山才被父母接回家中,送到了鄭家潭小學去讀書。由于年紀偏大,先生讓他直接學習四年級的知識。他偶然得知堂哥有一本《新華字典》,很是愛惜,從不外借。祥山第一次看到字典就雙眼發亮,求了堂哥很久,他仍不松口。很想看看字典上面那些滿滿的不認識的字,祥山只能偷偷拿了堂哥的字典,躲在家中不起眼的角落里,緊張又亢奮,他把字典捧在手里翻看,如待珍寶。沒翻幾頁,就意識到毫無文化基礎卻妄想讀懂字典,簡直不自量力。這時手上的字典如燙手山芋,想還回去又怕被當場逮著,不還吧,自己看不懂還耽誤了堂哥的學習。眼看母親沈桂香馬上要回來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倉促把字典塞進了草垛里。結果還是讓前來拿柴燒飯的母親給發現了,他自然逃不過一頓責打。

可是,誰又知道沈桂香的苦?沈桂香是受過教育的,經歷過家庭變故的她,一直教育孩子們做人的原則“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祥山“不問自取”的確讓沈桂香感到屈辱惱怒,但同時她也很清楚孩子不過是渴求知識,有什麼錯呢?而把孩子逼成這樣,讓孩子求而不得,為人父母自然是難辭其咎的。沈桂香一邊狠心打著祥山,一邊偷偷抹眼淚。她知道這小棍子一下一下鞭打的,不是嚎啕求饒的小祥山,而是自己無聲自責的心。經過前幾年磨礪,祥山已經懂得察言觀色,他看出了母親極力隱藏的自責,心里暗暗發誓:今后必以堂堂正正示人,勤奮學習。

有一年盛夏的鳴蟬樂此不疲地叫,鎮上搬運站里,哥哥水山的后面突然多了個“跟屁蟲”。那是水山的弟弟祥山。祥山馬上升高中了,他想把補丁摞補丁的布袋子換成一個新書包,就跟哥哥水山一起到鎮上搬運站搬運磚瓦土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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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中秋與家族親人團聚

歐陽兄弟倆沒錢置備馬匹,于是哥哥扶把手,弟弟拉邊繩,拽拉著簡陋的老式板車,嘎吱嘎吱地走在幾公里長的泥坑小路上,祥山個子很高,卻出奇的瘦,身影被烈日拉得很長很長,就像這條走不完的路,他們連呼帶喘不顧歇息,一天最多來回幾趟。每走一步,好生疲倦,但一想到麻繩的那頭承載著他的夢想,祥山就瞬間滿血復活了。兄弟倆賣命地拉運,終于在開學前湊夠了錢,祥山如愿買到了一個軍用挎包。他每天都抱著新書包想象著升學的畫面,卻突然被告知:家庭有歷史問題的孩子必須要有貧下中農推薦才可以入讀高中。祥山的高中夢就這樣破滅了,多年的期盼如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只能抱著滿載理想的新書包痛哭。可是他怎麼哭都哭不完這些年受過的委屈與痛楚,怎麼哭都改變不了輟學的命途。

15 歲的歐陽讀書夢斷,唯有參加生產隊的勞動。他本就聽話懂事,又勤快靈活,誰家有事叫,他都樂意幫忙,一些跑腿打雜的小事也總是搶著干,鄉鄰鄉親包括生產隊的干部都喜歡他。在生產隊選計工員時,大家都一致推選他。計工員主要負責詳細記錄每人每天的勞動工分,可惜歐陽的文化基礎太弱,連幾十個人名都寫不清楚,竟把“鄭臘海”的“臘”字寫成了“昔月”,鬧了個笑話。從此,歐陽更加發憤學習,不僅認識了更多的字,還學會了打算盤、記帳、分配等知識。

一年后,大隊負責宣傳的團支書張望明看重他勤快好學,一表人才,又跟“瞎子”姐夫學過拉胡琴,是塊搞文藝的好材料,就點名把他抽到了大隊文藝宣傳隊。為了當好演員,不管寒冬臘月,還是炎炎夏日,歐陽堅持練功夫背臺詞,經常對著鏡子反復練表情,用心揣摸每個角色的內在與形象。演出中,不管擔任主角還是配角,他都演繹到位,在文藝宣傳隊嶄露頭角,獲得大隊干部肯定。17 歲那年,歐陽就被選調到大隊擔任棉花技術員,是當時全省乃至全國最年輕的棉花技術員,督導 8個生產隊的棉花生產工作。夏秋時節,要管理棉花生產;冬春時節,要協助水利工程任務。雖說是大隊的小技術員,也是大隊干部的服務員、通信員,端茶倒水、跑腿的事,他樣樣搶著干,每天都與公社、大隊、生產隊的干部溝通交流,在為人處事、協調能力和領導意識等方面得到了提升,也讓歐陽萌生了入黨、當干部的念頭。

1977 年,正是中國歷經十年動蕩,撥亂反正的重要年份,聯產承包制在農村開始逐步推行,改革的春風也吹遍了荊楚大地。眼前的一系列巨大變化讓懵懂的歐陽看到了希望,他越來越清醒地認識到:要擺脫家里貧窮的現狀,改變自己的命運,一定要走出去,尋找另外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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