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你選擇精通一門外語,你會選什麼?我看,鳥語就挺好。
1
河南有個道士。一天,他到村里化緣,剛吃完飯,聽見窗外傳來黃鸝鳥的叫聲,便告訴這家主人道:“最近用火小心點,注意防火災。”
主人家感到奇怪,問:“為什麼這麼說?”
道士回答:“我剛聽到外面的鳥說:‘大火難救,可怕’!”
在場的所有人哈哈哈大笑,只當道士是開了個玩笑,沒人當真。誰知第二天,村里真的起了一場大火,一連燒了好幾戶人家。眾人這才醒悟,這個道士果然不一般,甚至有人管道士叫“活神仙”。
道士自謙道:“我不過就是多懂一門外語而已,哪里是什麼神仙。”
正好旁邊的樹上停了一只皂花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大家便好奇地問道士:“它在說什麼鳥語?”
“它說:‘初六生,初六生;十四死,十六死。’聽這意思好像是誰家生了對雙胞胎,今天正好初十,不出五六日,這兩個孩子就都會夭折。”
村里的人忙到處打聽,果然問到一戶人家,初六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結果十四那天夭折了一個,過了兩天,另一個也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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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道士的事跡越傳越神,連當地的縣令都知道了,專門派人將他請來家里做客。
縣令正帶著道士逛園子,恰好一群野鴨游了過來,他就想看看這個道士是不是真如外人傳得那麼神奇,指著野鴨問道:“你幫我翻譯一下,它們剛剛說什麼了?”
道士回答:“老爺,剛剛您家里一定在吵架吧?”
“你怎麼知道?”
“這些鴨子在說:’罷了,罷了,偏向她,偏向她!’”
縣令佩服得五體投地。他今天之所以躲在外頭不肯回家,就是因為家里的大老婆和小老婆在吵架,他被吵得招架不住了,才想著出來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
經過這件事后,縣令徹底相信了道士,將他留在府中,奉為上賓,每天好吃好喝招待著。時不時請道士翻譯幾句鳥語,基本都能說中。
3
道士雖懂鳥語,卻不通人情世故,說話直來直去。而邀請他的縣令是個財迷,常常挪用公款,中飽私囊。
一天,兩人正閑坐著,又有一群野鴨游過。縣令便問:“這次它們又說了什麼?”
道士答:“今天它們說的倒是和往常不一樣,它們在幫大人您算賬。”
縣令好奇道:“哦?算什麼賬?”
道士老實回答:“它們說:‘蠟燭一百八,銀朱一千八。’”
縣令老臉一紅,不悅道:“道長莫不是在譏諷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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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也頗為傲氣,說:“我是那樣的人?那我走?”
縣令一看對方生氣了,又安撫道:“一句玩笑而已,道長不用放在心上。”
4
過了幾天,縣令家宴請客人,窗外突然傳來杜鵑鳥的叫聲。客人們都知道縣令家新請來的這個道士精通鳥語,便問他:“這杜鵑說了什麼呀?”
道士不假思索,回答道:“它說:‘丟官而去。’”
在場的客人大驚失色,縣令見道士攪了自己的局子,當場大發雷霆,將道士趕了出去。
誰知沒過幾天,縣令果然因為貪污被罷了官。“嗚呼!此仙人儆戒之,惜乎危厲熏心者,不之悟也!” 哎!,這些鳥叫都是仙人的警告,只可惜某些人利欲熏心,不肯醒悟罷了。
5
蒲老在最后還附贈了一個小故事:
齊地人習慣把蟬叫做“稍遷”,而其中有一種綠色的叫“都了”。縣里有一對父子,都是讀書人(原文里用的是“青、社生”,一般是指歲、科考試的劣等者),即將去參加歲考。突然看見有一只蟬落在衣服上,父親高興地說:“這是‘稍遷’,好兆頭!”
恰巧一個書童路過,看了一眼,道:“什麼‘稍遷’,這是‘都了’。”
這對父子很不高興,最后,兩人果然都沒中。
6
這篇故事來自《聊齋志異》之《鳥語》,文章的篇幅雖短,但其實蒲老在行文間下足了功夫。文中采用了黃鸝、麻雀、鴨子、杜鵑的叫聲,能把這麼多的鳥語素材組織起來,可見作者平時對生活觀察的細致入微。而把這些鳥語再轉化成相似的人語又可見蒲老想象力之豐富。
蒲老寫這篇故事并不僅僅為了指責那些貪官污吏,更重要的是警醒世人,避免出現更多這樣的縣令。他在最后也寫了,那些鳥兒并不是預言家,它們是來自仙人的警告,而縣令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這些警告,最終才丟了官。而我們普通人,是否也能足夠清醒地看到這個世界對我們的一些忠告呢?
聊齋志異 - 鳥語
中州境有道士,募食鄉村。食已,聞鸝鳴;因告主人使慎火。問故,答曰:“鳥云:‘大火難救,可怕!’”眾笑之,竟不備。明日,果火,延燒數家,始驚其神。好事者追及之,稱為仙。道士曰:“我不過知鳥語耳,何仙也!”適有皂花雀鳴樹上,眾問何語。曰:“雀言:‘初六養之,初六養之;十四、十六殤之。’想此家雙生矣。今日為初十,不出五六日,當俱死也。”詢之,果生二子;無何,并死,其日悉符。
邑令聞其奇,招之,延為客。時群鴨過,因問之。對曰:“明公內室,必相爭也。鴨云:‘罷罷!偏向他!偏向他!’”令大服,蓋妻妾反唇,令適被喧聒而出也。因留居署中,優禮之。時辨鳥言,多奇中。而道士樸野,肆言輒無所忌。令最貪,一切供用諸物,皆折為錢以入之。一日,方坐,群鴨復來,令又詰之。答曰:“今日所言,不與前同,乃為明公會計耳。”問:“何計?”曰:“彼云:‘蠟燭一百八,銀朱一千八。’”令慚,疑其相譏。道士求去,令不許。逾數日,宴客,忽聞杜宇。客問之,答曰:“鳥云:‘丟官而去。’”眾愕然失色。令大怒,立逐而出。未幾,令果以墨敗。嗚呼!此仙人儆戒之,惜乎危厲熏心者,不之悟也!
齊俗呼蟬曰“稍遷”,其綠色者曰“都了”。邑有父子,俱青、社生,將赴歲試,忽有蟬集襟上。父喜曰:“稍遷,吉兆也。”一僮視之,曰:“何物稍遷,都了而已。”父子不悅。已而果皆被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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