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說以后會當和尚啥意思

文|黏黏書怪

第一次看《瘋狂的石頭》是在電影頻道，我記得那時剛上高中，還不具備欣賞電影的能力，只記得黃渤卡在下水道的那一句口吐芬芳，承包了我全年的笑點。

后來重溫這部電影，才知道它的喜劇技巧有多出色。再后來看了《無人區》，那荒誕又極具現實主義風格的電影深深震撼了我，說真的，寧浩是我心中最會講故事的中國導演。

隨著對電影藝術的深入了解，我開始厭倦大場面的商業電影，更加傾心于帶著荒誕和魔幻的現實主義作品，可惜這樣的作品在中國越來越少，今年還沒有一部能讓我走進影院的電影，除了主旋律就是“爆米花”，中國電影連獎都不想拿了，就想要票房。

說回我今天要聊的電影——《香火》，寧浩的處女作，據說只花了八萬元，自編自導，同時擔任攝影，講述了一個和尚的“墮落史”。和尚破戒，妓女動情，文人世俗，這類題材的電影總是很能打動我，善非善，惡非惡，此乃人性。

和尚說：“全村都是殺羊的，得有個廟。像塌了，得修繕，十五收點香火錢，不然這一年咋活。”

和尚修像，一為信仰，二為消孽，三為生存。我們說，人總會變，所謂的變，就是不斷向生活妥協的過程。和尚的“墮落”，正是面對生存的“信仰危機”。

在影片中，和尚先后找到宗教科和文物科請求修繕佛像，都被搪塞回來。在回村的路上撿到一只稻草人，他把殘留的頭像按在了稻草人身上充當臨時的佛像。這是典型的電影符號。泥胎鍍了彩就是“佛像”，那稻草堆成得“佛像”又是不是佛像？是不是也能有求必應呢？

信仰是很脆弱的，所以和尚要有廟，廟里要有像。人們喜歡把信仰依托于實實在在的東西上面，好讓心靈有所依托。

修像要花三千塊，和尚決定化緣。化緣中遇到一個老婦人，她說兒媳做B超發現是個女孩，她想要個男孩，請佛祖保佑，給了和尚20塊錢。和尚說，佛祖會保佑你的，一定是個男孩。為了籌錢，和尚都要打妄語了。這是和尚“墮落”的第一步。

和尚化緣被當成騙子抓進派出所后，在小黑屋中遇到的三個妓女，這是電影中非常精彩的一段。和尚，妓女，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就足夠犯沖的了。妓女們問和尚因果報應存在嗎？她們表達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橫行霸道的都是壞人，受苦受窮的都是好人，哪里有果報。但她們還是想幫和尚修像，以此消除自身的業障。

這真是一種極強烈的諷刺，宗教科、文物科、和尚的大師兄都不愿意幫助修像，三個蹲在派出所小黑屋的妓女們爭著幫和尚，和尚卻不愿意接受。和尚嫌妓女的錢臟，這里要畫上重點，因為之后和尚賺錢的方式和妓女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派出所驗證了和尚的身份，把他放了，但國家規定和尚不許化緣，收入要依法沒收。一番努力，付之東流。和尚沮喪地走在街上，這時一個男人給了他一百塊錢，說一會領女朋友過來算命，讓和尚說他們很合，能白頭偕老。和尚又一次打了妄語，也又一次發現商機。

算命，和尚又賺了不少錢。封建迷信自然要不得，但和尚總比瞎子更讓人信服。誰知剛收攤就被一群小混混把錢搶了去，落了個鼻青臉腫。

所有的努力都試過了，正規和非正規的途徑都沒有得到結果，他只是一個和尚，像塌了，香火斷了，他就會沒有收入。人們勸他還俗，謀點別的事做。他說：“做慣了和尚，做不來別的。”

第一部電影就能對人生有如此徹悟，只能說寧浩是個天才。對于和尚來說，習慣大于信仰，生存也大于信仰，或者說，他的信仰，便是按照自己的習慣生存。這個信仰很俗嗎？不，對于如今的社會來說，這樣的信仰已經足夠難得了。按照自己的方式過一生，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妙的嗎？

我便是那個和尚，帶著一個不被人理解的信仰，四處碰壁。有人勸我還俗，有人勸我改行，還有人叫我去殺羊。可我只想修佛像啊！

影片中的和尚絕望了，他扛著破舊的自行車走在回村的路上。路遇順風車，他搭車回去。聽司機說和尚的事跡，可出了大名，那個B超檢查是女孩的媳婦，真的生了個男孩，我滴個乖乖，佛法無邊啊！接著，司機又說，誰誰誰家的媳婦臥床多年，怎麼也治不好，希望和尚過去看看。和尚心生邪念，覺得是筆生意，告訴司機現在就去。

一尊地攤上買來的小佛像，五塊錢，他賣了三千元。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他完成了最后一次行騙。如果心中懷有柔光，那麼手持刀劍算不算兇器。如果為善行惡，那麼又怎麼區分善惡。這其中有著對這個社會本質的探討，和尚的塑像之旅，便是人這一生信仰和現實的不斷碰撞。

和尚回到廟里，用三千塊塑了一個大佛像。比他以前的那尊大上十倍不止，開光，上香，廟里好不熱鬧。這時公路局上門測量土地，他告訴和尚，縣里要修一條“致富路”，廟正好占了路，年后就拆。和尚看著汽車遠去的背影，寺廟墻上，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

像塑好了，廟卻要拆了。“致富路”就要開修，和尚的“路”又在哪呢。寧浩為和尚制造了一場幻滅，這帶著寓言式的結尾，似乎是在告訴人們，那些為達目的而進行的“不擇手段”，終究會走向毀滅。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尊“佛像”，我們的身體就是一座廟。佛像塌了，廟便沒了意義。如若廟不在了，佛像再美也無處安放。六祖慧能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寺廟也好，佛像也好，就像“菩提”，像“明鏡”，它們何嘗不是心中的執念呢，或者說又何嘗不是信仰的具象化而已呢。佛像塌了不要緊，信仰塌了才是致命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