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本清人筆記曾記載紀曉嵐被充軍發配前的一次測字奇遇:紀曉嵐當時寫了一個“董”字,推測的結果是“充軍千萬里,四年之后被召回”。
這個故事應該是真的,因為有一本筆記中,記載的測字者就是看管紀曉嵐的軍官,他早已經得到了消息,他們那種近似近似特務的“粘桿處”侍衛,不但消息靈通,而且最善于察言觀色邏輯推理,他對紀曉嵐說幾句好話,打賞是少不了的。
像紀曉嵐和珅測字這樣的故事,在《閱微草堂筆記》、《嘯亭雜錄》、《猜字史》、《清稗類鈔》中均有收錄,下文中的黑體字,就是清人筆記原文——咱們今天講的是故事,筆者姑妄言之,讀者諸君姑妄聽之,能夠揭穿其中玄妙,當然更是善之善者也。
為了證明筆者并非杜撰,咱們把故事原文大體摘錄如下:“乾隆戊子,紀文達以事獲譴,獄未決時,伴守之軍官精猜字,乃書‘董’字叩之……已而果遣戍烏魯木齊,以辛卯六月賜還,一如軍官所言。”
紀曉嵐不但請人測字,他還會跟別人測字——現在想來,估計也是事先了解了情況,然后假裝分析一番,把對方忽悠得五迷三道,和珅就曾上過他的當。
話說某一天,和珅和紀曉嵐在大內值班(明朝和清朝一樣,內閣成員和幕僚必須輪值,有時候十天半月都回不了家,雍正重臣張廷玉也是如此),紀曉嵐看和珅神情恍惚,但是怎麼問,和珅都搖頭不語——正史中紀曉嵐一直是和珅部下,二人關系還算不錯,并不曾有過智斗,如果真斗,紀曉嵐也斗不過和珅。
紀曉嵐一看和珅心事重重又不肯明言,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長夜漫漫,又不能喝酒,咱們來一把測字游戲如何?”
和珅正在苦悶之中,就隨手指了一下天上飛鳥:“那你就拿這個‘鳥’字,來測一下我現在心中所想吧!”
紀曉嵐故作大驚失色:“鳥為禽,禽為‘內人兇’,莫非尊夫人貴體有恙?”
和珅鼻子都快氣歪了:“內子有病(敝室原有恙),你沒少問候,還曾介紹良醫妙方,這時候裝什麼未卜先知?”
和珅并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文不成武不就,他是粘桿處侍衛出身,而粘桿處就是“血滴子”的歷史原型,能進粘桿處,說明和珅武藝高強;乾隆皇帝也聽和珅背誦他參加科考的論文,并評價說要不是考官太黑,和珅是可以中舉的。
有文化有修養的和珅自然不會當場拆穿紀曉嵐的把戲,他莞爾一笑:“算紀總憲(當時稱都察院左都御史為總憲)猜對了,那幾再猜猜內子的病幾時能好?”
紀曉嵐的臉變得更難看了:“和大人,你還是跟萬歲爺請假,回家料理后事吧(重矣,當速歸)!”
這下和珅可真急了:“紀大煙袋,紀結巴,紀短視,咱倆平時關系不錯,你稱萬歲為‘老爺子’,還是我替你打的圓場(歷史上確有其事),你為什麼恩將仇報詛咒我?”
紀曉嵐并不著急:“和中堂切莫動怒,這一切都是下官從‘鳥’字推算而來:鳥乃鳴無口,病難生矣;飛鳥之過,音必速。”
和珅一聽,更加坐不住了,馬上跟值守太監請假打了一個招呼,回到家,見了妻子最后一面。
睿智的讀者諸君當然不會相信測字未卜先知那一套,紀曉嵐是怎麼測出和珅夫人已在彌留之際的一會兒再說,咱們先要說的,是這個故事比較真實可信,其原因有三點:其一,大臣入值,符合明清規矩;其二,紀曉嵐和珅關系不錯,而紀曉嵐確實比較詼諧;其三,和珅雖然是個貪官,但同時也是個好丈夫,跟妻子馮氏感情甚篤,惦記妻子病情而憂形于色,是很容易被紀曉嵐看出來的。
這時候可能有讀者要問了:即使紀曉嵐與和珅關系確實很好,也知道和珅夫人病重,但他總不會有膽量拿人家愛人的生死開玩笑吧?
和珅是正牌的內閣大學士、領班軍機大臣、一等忠襄公,而紀曉嵐在乾隆朝最大的官職,只是“禮部尚書署左都御史”,連協辦大學士都不是(紀曉嵐晉升協辦大學士,是嘉慶十年的事,那時候和珅墓木已拱),紀曉嵐不能,也不敢這樣近乎刻薄地調侃和珅。
既然紀曉嵐不是開玩笑,而且事情也真被他說準了,這其中又有何玄機呢?我們細看清朝史料,就會發現這件事一點都不玄妙,其原因之簡單,用一句話就能概括:紀曉嵐已經收到報告,而這報告和珅還沒看到,紀曉嵐只是用一種委婉的方式,讓和珅在將信將疑中趕回家,這是一個朋友應盡的義務。
讀者諸君都知道,和珅活著的時候,紀曉嵐最接近大內的官職是“內閣學士”,別看敢大學士之差了一個字,但品級和權力上卻有很大差別,即使紀曉嵐當了大學士,不當軍機大臣,也不會被稱為“真宰相”。
即使紀曉嵐能與和珅一起值班,也是一個叫軍機大臣,一個叫軍機章京——紀曉嵐并無此職,但干得活差不多,都是把六部和各省道的報告整理出來,分門別類送給和珅那樣的內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批閱,也就是說,和珅收到的報告,紀曉嵐都有可能先看到,這就是“未卜先知”的簡單原因。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所謂算命打卦、測字占卜,不過是障眼法而已,紀曉嵐一片苦心,被演繹成了能掐會算,如果和珅地下有知,可能也只好苦笑了——很多人想必早就從科學理性的角度猜出了答案,所以筆者最后還要請教讀者諸君:像這種先知先覺的障眼法,你遇到或者相信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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