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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尤春和跟成景明從小定下了娃娃親。
民國十年,春和的父親染疫去世,成老爺將舊友之女春和接入了成家。
經歷過生死別離的春和,剛來到成家就大病了一場,高燒不退,渾身痙攣,小臉枯黃,瘦得像紙片人一樣。成夫人日日灌著湯藥,寸步不離的照料。
在成家人的看護下,春和在年底前退了燒撿回來一條小命,大病初愈的她整日坐在炕上抱著湯婆子。
門外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厚重的門簾下露出一張白凈的臉,“你好。”
春和伸著頭,眨巴眼睛盯著他。
成景明拍落身上的雪,撓撓頭走了進來。“我聽她們說你病好了,所以來看看。”
“你是?”春和一時怔忡。
“我是成景明。”成景明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你好,我叫尤春和。”
“外面下雪了?”春和注意到他身上的落雪。
“嗯,北平的初雪,你要去看嗎?”
春和一陣失落,“可是嬤嬤不讓我見風。”
此刻外面由遠及近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嬤嬤推門一看,忙放下湯藥,下意識將成景明往外推,“哎呦,我的小少爺你怎得來了?姑娘這才剛痊愈,是萬萬不能見風的。”
一個月后,春和的身子逐漸好轉,臉色光澤紅潤,烏黑的辮子垂在腦后,頰間梨窩淺淺,一雙顧盼生輝的清眸,黑白分明,模樣清麗嬌俏,全不似當初那般羸弱。
這天,成景明一回來就看見李嬤嬤拿著戒尺正打著春和的手。
“又挨打了,疼嗎?”成景明托著春和的手,小心吹氣。
“不疼。”春和癟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春和,學規矩是好事,你跟嬤嬤置什麼氣?”景明哭笑不得。
“要你管。”春和氣惱他不向著自己,忿然甩開手。
那一年,成景明十五歲,尤春和十三歲。
民國十二年,社會的變革猶如微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在人們的生活里蕩起圈圈的漣漪,倡新學,促開化的風潮席卷整個北平,北平城接受了文明的洗禮。
在成家人的提議下,尤春和舍了私塾,去了成景明所在的育華中學就讀。
“春和加油!”葉楹在跑道的終點處振臂高呼。
喧囂的風聲刺破耳膜,尤春和咬咬牙跑完了全程。
春和的嗓子疼得像刀子割一樣,顫顫巍巍的接過葉楹手里的毛巾,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葉楹,我有點想吐。”
葉楹暖心的替她拍拍背,面露喜色。“春和,你這次竟然沒有墊底。”
春和翻了個白眼,無言以對。
成景明在外面凍得直搓手,不禁皺眉道,“尤春和,你還沒收拾好嗎?”
“好了好了。”春和拎起挎包一瘸一拐的往門口走。
“腿怎麼了?”成景明神色詫異,停頓了幾秒嗟嘆道,“你不會又參加運動會了吧?”
“不然呢,又沒有其他女生報名。”
成景明噗嗤一笑,“就你這小身板,平時都不見得運動,這時候倒是愛發善心……”
春和瞪了他一眼,成景明識趣閉嘴。
春和朝他攤開手掌,“拿來。”
“什麼?”成景明裝傻充愣,春和刻意將手遞近了些。
成景明一臉不情愿的從口袋里掏出兩枚銀元。“喏,就只有這麼多了。”
春和笑瞇瞇的接過銀元,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02黃包車將春和載到育華中學的校門口,很快就離開了。
“葉楹。”春和興奮的朝葉楹揮手。
葉楹聞聲抬起頭,“春和,你今日來得好早。”
“會考成績可出來了?”
葉楹默默點頭。
“我去看看。”春和狡黠一笑,連忙擠進去看,只見榜單的首位赫然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咦……喬昕然是誰啊?”春和神色茫然,扭頭問她。
“不知道。”葉楹思索片刻,搖頭道。
難道是那個新轉來的女學生?
春和打聽了一圈,只知道喬昕然是以特招生的身份被招入學,其他一概不知。
春和用手拖著下巴,苦思冥想。
這喬昕然到底什麼來歷?一來便奪走了葉楹的榜首。
“尤春和。”國文老師敲著黑板,眉頭緊皺。
葉楹趕緊用手肘撞了撞春和。
“啊。”春和這才回過神來,猛地站起來。
“下課到我辦公室一趟。”國文老師推了下眼鏡,黑著臉道。
“是。”春和垂頭喪氣的坐了下來,如同霜打的柿子。
課后,春和鼓起勇氣的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先生。”
“尤春和,這次會考你的國文成績很不好。”國文老師小口嘬著茶葉。
春和低著頭一聲不吭。
“看你平日的穿著,家境倒不貧寒,怎得功課差成這樣?這樣下去可不行,或許我該聯系一下你的家長。”
春和大驚,“什麼?先生這不太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國文老師板著臉反問。
“老師,文件都整理好了。”這時角落的桌底下忽然站起來一個人。
國文老師和藹的笑了笑,“景明,辛苦你了,放到我這里就行。”
“好的。”
“看看,這是你高年級部的學長,成績優異,從來不讓老師家長操心。”國文老師說著得意的裂開了嘴。
春和順勢奉承,“是,我今后一定以學長為榜樣,主要還是先生教導有方。”
國文老師樂得合不攏嘴。
成景明杵在一旁干笑。
校門外,春和與葉楹告別,一路小跑跟上成景明的腳步。
“不許說出去。”春和滿臉不放心。
成景明無奈扶額,“你天天都去干什麼了?國文竟然考得這般差?”
“我哪知道卷子后面還有題……”春和郁悶道。“別提了,我們年級來了個轉學生,據說是特招進來的,學習很好的樣子。”
成景明脫口而出,“喬昕然?”
“你認識她?”春和瞪大眼睛。
“談不上認識,只是與她哥哥相熟。”
“難道……喬雁南是她哥哥?”春和的眉毛擰成了麻花,表示深深的懷疑。“你沒騙我?”
成景明聳了聳肩,徑直往前走。
果然,誰敢相信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喬雁南竟然有個品學兼優的親妹妹?
03成家飯桌上,成老爺突然發問,“景明的生辰快到了吧?”
“喲,瞧我這記性,這個月十五就是。”成夫人下意識拍了下腦門。“老爺,要不趁著這次明哥兒過生辰,順便將他倆的婚事定了可好?”
春和瞬間被湯水嗆到,低頭猛咳了起來。
“媽,您說什麼呢?”成景明給春和遞去紙巾,略顯尷尬道。
“我們成家就你這一顆獨苗,早早盼著你成家立業,再說就只是辦個訂婚,你急什麼?”成夫人嗔怪道。
成景明繃著臉,一時語塞。
身在旋渦中央的春和默默扒飯。
近來,春和發現成景明刻意躲著自己,心里頗有些不舒服。
春和捧著臉問,“葉楹,你信天命嗎?”
葉楹愣了一下,緩緩開口,“原是不信的,現在倒有些一知半解了。”
“為何?”
“兒時體弱多病,算命先生說我先天命局不足,五行缺木,取楹字為名,求安穩平順之意,可添我的福緣,是一生順遂的命局。”
“當真靈驗?”
“也許吧。”葉楹似笑非笑看著春和。
春和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臉像簾子似的撂下來了。
“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隨口問問。”春和干笑道。
翌日,在學校舉行的優秀學生代表表彰典禮上,春和見到了喬昕然,一張白凈的鵝蛋臉上秀眉如柳彎,亮眸輕轉,笑意恬然。普通的藍布綢衫套在她身上,說不出的淡雅脫俗。
站在她旁邊的是一身中山裝的成景明,面容俊郎,身形單薄挺拔,白白瘦瘦,猶如一棵倔強的小白楊。
原來她就是喬昕然。
校長依次頒完獎后,成景明照例作為此次的學生代表發言。
禮堂里人聲鼎沸,回聲不斷,臺下的春和聽不太真切。只感覺頭頂有一抹目光射在自己身上,隨后極快的挪開。
春和的值日伙伴告了假,所以這天只有她一人做值日。等到春和打掃完班級內務后,外面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
春和下樓的過程中,路過一間通亮的教室,本著好奇往里探,只見成景明在黑板上導出一大串幾何公式,細心的講解給喬昕然聽。
喬昕然先看到了門口的春和,笑著和她打招呼。
這時成景明握著粉筆朝門口望去。
“我看這邊燈還亮著就……”春和手足無措的解釋道,“打擾了,不好意思。”春和匆匆離開。
成景明瞄了一眼腕表,熟悉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喬小姐,時候不早了,有不懂的可以再來問我。”
成景明拎起提包下了樓,一路小跑追上春和的腳步。
“一起走吧。”一把傘打在春和濕漉漉的頭上,
春和詫異的盯著成景明波瀾不驚的臉,半晌沒出聲。如此近的距離,他衣服上的桂花胰子味,春和聞得真真的。
“喬昕然她……”春和率先打破僵局。
“她在自學高年級的課程,遇到了難題向我請教。”
春和張了張嘴,吐露心中所想,“她帶傘了嗎?”
成景明一時怔住,想了想道,“大抵是有專車接送的。”
04正值多事之秋,局勢越發嚴峻,北方戰事吃緊,上面不作為,日本兵連占攻數座城,逼近北平,城內人心惶惶。
每天都有知識分子在上頭大門前宣講。“國家主義,只有國家主義能救中國!同胞們……”
“景明,你怎麼看?”喬雁南隨手買了份報讀,報紙上怒斥著一群英國佬當街打死了一個馬車夫。
“一個弱國亂的時候,永遠沒人同情。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又有何用?別人看你弱就欺辱你,看你起義就嘲笑你,把你踩著地上唾一口。國與國的關系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成景明暗暗攥緊拳頭。
“是啊。”喬雁南感慨系之,“除非我們自己的國家變好了,變強了,否則沒人看得起我們。”
成景明望著門前激昂的學子,痛聲道,“雁南,如今這個世界,飛機大炮才是文明的體現,如果我們的陸海軍不成,就永遠別想在國際上站住腳!”
喬雁南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臉正色。“你有何打算?”
“我想參軍。”成景明的眼里流動著寒星般的閃閃光芒。
亂世如此,與其忍辱生,不如報國死。
“決定了?”喬雁南思索片刻,“我父親與李大帥頗有交情,憑你的本領學識,或可謀得一官半職。”
“當真?”成景明喜出望外。
喬雁南擺擺手笑侃道,“我喬雁南通天的本領沒有,人脈倒是不少,你別小瞧了我京都喬三少的名號。”
訂婚的前一天,春和在書房攔住了成景明的去路。
“去哪兒?”春和拽住他的胳膊不放。
“我……有事。”成景明支支吾吾道。
“這門親事,你怎麼想?”春和直直的望著他,聲音尤為真切。
成景明好像頭一次喝酒的人,一盅下去,臉上立刻紅起來了。
“春和,這我沒法回答你。”成景明眸色黯淡,一臉諱莫如深。
春和眼中閃過一絲受傷,只有死死咬住唇,才不會讓眼淚轉瞬落下。
“我知道了。”春和了然。
訂婚宴當日,成景明果然沒有出現,之后也再沒有回來過。
春和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她當時不執意把事挑明,是不是之后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可她心里又清楚,這世上有人長情,有人深情,有人絕情,人都是會變的。
該釋懷的時候便要釋懷,該放手時就要放手,何必癡癡守著一顆變了的心?
05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
北平經歷了戰后的寒冬,舊政垮臺,經濟蕭條,通貨膨脹加劇,整個北平被浸泡在苦水里,仿若一座死城,一處頹敗的牢籠。
成家的產業敗了,不得已遣散家丁,變賣了族宅,尋一城郊落戶。
春和兩年前從中學畢業,多虧葉楹的引薦,在報社找到了工作。
雪落眉間,頃刻間化成水,涼涼的觸感,讓春和不可抑制的想起與成景明的初見,也是這樣的霜雪天。
春和穿著一身玉色綢布襖裙,原本清麗的臉蛋上褪去了青澀,顯現出一絲嫵媚。簇黑彎長的細眉下,一雙明澈通亮的水眸,楚楚動人。
她哈出一口熱氣,暖著凍僵的手,徑直走往報社。
遠在江浙的成景明并不清楚北平的實況,自打國民軍撤離后,他就失去了與北平的聯絡。
白天的時間都在戰壕打仗,到了夜晚他才能空出那麼一點時間來寫信。
一時之間,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但他只是這麼寫著,為的是心里有個著落,倒也堅持了下來。可惜部隊輾轉各省,信件遺失了大半,存下來的信件也要好久才能寄出去。
值夜的時候他時常會想起北平的好來,北平的巷子胡同,北平的風味人情,北平的父母親,還有北平的那個姑娘。
她那種小貓似的活蹦亂跳的神情仿佛還在他眼前。他知道自己當年意氣用事,做法欠妥,大抵是傷了她的心。
要想騙過別人,必須先騙住過自己。春和,我終究是騙了自己。
春和每月的薪水不多,哪怕兼職做家教,也僅夠一家勉強度日,所以在日常的吃食上從不敢隨意揮霍。
“拿著。”春和跟菜販子殺好價后,又扔給喬雁南一捆蔥。
“哎呦,我的大小姐。”喬雁南拎著兩袋土豆,叫苦不迭,“你就饒了我吧。”
“說完了?”春和斜睨了他一眼。
喬雁南頓時噤聲。
春和已從喬雁南的口中得知了成景明的去向,可她不明白,若真是這樣,整整五年,為何連一封信都不往家中寄呢?
成景明,你當真是絕情……春和心中冷笑不已。
這天,春和陪著同事方瓊蘭尋找報道素材的時候,見到了謝氏,她頭發凌亂,皮膚蠟黃,瘦巴巴的身板,皺紋早早爬滿了臉,三十有余的年紀,看起來卻比商會會長謝世榮老了不止十歲。
她打小就被父母賣給謝家當童養媳,與謝世榮成親時她才十六歲,謝世榮搞投機發了筆橫財,轉眼就把她送回了鄉下,如今倒娶了六房姨太太。
春和看著孤苦無依的謝氏,再看看光鮮亮麗的自己,覺得格外諷刺。
原來生活對于有些人真的不公平,假如成景明榮歸故里,自己的處境只怕不會比她好到哪里去。
春和漫無目的走在北海道上,突然一輛打著燈的福特轎車疾馳而過,春和一時避讓不及,跌倒在車邊,稿件散落一地,手臂膝蓋都蹭破了皮。
“您沒事吧?”一位衣著得體的司機將春和扶了起來。
“沒事。”春和忍痛站了起來,在晃眼的車燈下,她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全身戰栗,心跟著一顫。
司機撿起地上的紙張交給她,很快驅車離開了。
春和呆愣在路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06元旦將近,報社停了工。春和提著條草魚,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成家老宅,只見院門大敞,原先貼著的封條不知被誰撕掉了。
屋中里全是進進出出的人,春和拉住一個正忙著張羅的婆子問,“老婆婆,這是怎麼一回事?”
“有位貴人買了成家這宅子,這不快要搬進來了。”那婆子直起腰來擦擦汗。
旁邊的搬運工附和著,“你還別說,有錢人就是不一樣。這年頭,一口價的買賣可不多見。”
有錢人?
春立馬攔了輛黃包車,趕往喬公館。
“喬雁南,你給我出來!”春和怒氣沖沖。
正喝著咖啡的喬雁南嚇得一激靈,“怎麼了這是?”
“他回來了是不是?”
“誰?”喬雁南揣著明白裝糊涂。
“你不說算了,我自己找去。”
說是自己去找,可她卻一點頭緒也沒有,整日駐足在北海路,似乎也不是辦法。
假期過后,部門人手短缺,社長臨時交給了春和一個緊急采訪,再三點明其重要程度,地點就設在六國飯店。
時間緊任務重,春和握著一沓個人資料,扛起設備就去了六國飯店。
此刻,六國飯店的臺階前擠滿了記者。春和來不及翻閱資料,憑著職業素養,在心里擬了幾個話題,一裝好設備就提著話筒沖了進去。
像她這種小報社的記者,采訪只是為增加出稿的真實性,倒也不期望問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來。
幾分鐘后,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一位身著綠色戎裝的中尉,遠遠的從飯店里走出來。
金黃色的肩章上綴有一條紅色細杠和二枚星徽,不錯,正是中尉的軍銜。
春和踮起腳尖,瞇著眼睛瞧著,突然那大帽檐下的臉露了出來。
春和的瞳孔震蕩,腦袋轟得一下炸開了,呼吸也變得急促。
記者們蜂擁而上,三言兩語將年輕中尉團團圍住。
“成景明!”春和紅著眼眶低吼道。
眾人靜默,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春和穿過人群,舉起話筒往成景明的頭上重重砸去。
眾人看著年輕的中尉應聲倒地,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成景明讓隨從簡單包扎了一下傷口,抬頭就看到春和坐在皮沙發上狠瞪著他,成景明的腦袋開始隱隱作痛。
“春和,我明天還要見客的。”成景明指指掛了彩的臉苦笑道。
“別叫我的名字。”春和沒好氣地說。
成景明頭一回覺得釘子碰起來那麼疼,“我想我該是欠你的。”若無相欠,怎會相見?
“怎麼會?當初一拍兩散的好,是我尤春和配不上成先生,成先生可不欠我什麼。”春和冷言自嘲。
成景明心里未免一涼,跟著一顫,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是好。
“長官,喬小姐來了。”身邊的副官敲了敲門道。
“你走吧。”成景明思緒萬千,最終化為一聲嘆息。
春和的心里像雨點兒打花瓣似的那麼顫了一下,眼中的委屈幾欲奪眶而出,咬咬牙憑著一股勁兒走了出去。
“你這是怎麼了?”喬昕然望著他頭上的傷一臉驚訝。
“不礙事。”成景明笑著接過她遞過來的書稿。
07隔天,六國飯店前發生的事情悉數見了報,眾人紛紛猜測報紙上的女子是誰,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報社的社長后來親自找到春和,希望她接受采訪,被她婉言拒絕了。
“春和,發生了什麼事?”成夫人擔憂地問道。
“媽,沒什麼大事。”春和笑著拍拍她的手背。
春和這幾日提心吊膽的,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晚上,成景明接受了小報社的采訪。第二天一早,報紙上就澄清流言,曝光了春和作為成中尉原配的身份。
眼看著事情朝不可抑制的方向發展,春和終于按捺不住,決心去找成景明說清楚。
“你好。”有人叫住了她,春和轉身看到了一身洋裝的喬昕然。
“可以和我談談嗎?”喬昕然誠心誠意。
春和點了點頭。
“我叫喬昕然,是喬雁南的妹妹。今日是為成大哥的事而來。”喬昕然指了指手中的報紙。
“你怎麼找到這來的?”春和神色復雜。
“說來慚愧,我找了你任職的那家報社。”喬昕然飽含歉意。
“尤小姐,我了解成大哥的為人,我想你是錯怪他了。參軍是他多年的理想,這幾年他一直托我往成家郵寄書信。
恰逢那時北平局勢動蕩,你搬離了老宅,書信又輾轉到了我手里。如今我也算物歸原主了。”喬昕然從包里掏出一沓保存完好的信封,悉數放在春和面前。
“我認識你,在育華中學。”春和綻開一抹笑容,“我們在東教學樓有過一面之緣,或許你不記得了。”
喬昕然回想了一番,驚呼道,“當時是你。”
“尤小姐,你很有福氣。”喬昕然臨走前對她說了這麼一句。
夜幕將近,一簇簇煙火在空中綻放成花。映著柔柔的月光,顯得格外澄澈。
春和站在接待室外看得出神,忽然一件帶著余溫的大衣罩在她身上。
“久等了。”成景明溫潤一笑,一如舊時模樣。
春和想到那些書信,心中有些動搖,卻還是故作狠心道,“成景明,樹葉不是一天變黃的,人心不是一天變涼的。我今日來是為解除婚約的,當初你那般對我……”如今也不用惺惺作態。
成景明望著春和愈來愈通紅的眼眶,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
是誰說你耳根子軟,別人隨便攛掇就軟了心腸的?分明是倔得要命。
“春和,對不起。”成景明低聲下氣道,“是我錯了。”
煙火一點點墜落,春和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躲在成景明的懷里放聲大哭,誓要把五年間所受的委屈一一宣泄出來。
民國十七年,成宅上下熱鬧非凡。
春和穿著淡雅的妃色綢面蘇繡旗袍,旗袍上多以小花為點綴,繡紋格外精美,摒棄了大紅的張揚,更襯得新娘體態輕盈勻稱,愈加清麗脫俗。
鏡子中的春和眉眼含笑,眸色清亮宛如一汪泉水,靈動而活潑,朱唇邊暈著兩道醉人的笑渦。
成景明一身嶄新的綠軍裝,肩部垂著黃色流蘇,頭發抹著發蠟,看起來俊逸絕塵,風流又儒雅。
成景明往前湊,注視著鏡子里的春和。
“你的耳朵怎麼了?”春和這才注意到成景明的左耳垂上有道淺色的疤。
成景明撓撓頭,“這個啊,打仗的時候不小心……”
“子彈打的?”春和打斷了他的話。
成景明點點頭。
春和沉默片刻,“身上還有疤嗎?”
成景明愣住,不明就里。
春和見他沒反應,心下了然,作勢要掀他的衣服。
成景明一臉驚駭,慌忙逃竄。
“你跑什麼?”春和又氣又惱。
恰逢喬雁南掂著賀禮推門而入,看了一眼打情罵俏的二人,罵罵咧咧的退了出去。
“不許胡鬧,讓人看見不好。”成景明寵溺的刮了刮春和的鼻子。
“就不。”春和肆無忌憚的扮著鬼臉,朝他伸了伸舌頭,笑著跑了出去。
人生初見,春和景明;往后余生,波瀾不驚。
往期精彩不容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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