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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雙狗守家門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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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雙狗守家門什麼意思

11月21日,湖北省老河口市薛集鎮陳廟村,陳小峰在自家養雞場給雞喂食。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朱娟娟/攝

算命雙狗守家門什麼意思

11月16日,湖北省老河口市薛集鎮陳廟村,在陳小峰家養雞場前,從河北省泊頭市趕來的親人見到都紅江(中),擁抱痛哭。 老河口市公安局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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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峰給都紅江做的“防走丟聯絡牌”。受訪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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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湖北省老河口市薛集鎮陳廟村,都紅江(右三)與家人、陳小峰(右一)、民警坐在一起。老河口市公安局供圖

都紅江在一個霧天消失,又在一個霧天歸來。

已經沒有人能夠說清這位聾啞人當初是如何從河北省去了湖北省,他的一些經歷仍是一團迷霧。已知的事實是,2008年10月4日清晨,河北省泊頭市四營鎮都李泊洛村村民都紅江打算去五六里地外的姑媽家。當地盛產鴨梨,他從家門口的梨樹摘下一筐梨,綁在自行車后座。吃過早飯,他騎上車,迎著濃霧出發了。

姑媽沒能等到這些鴨梨。都紅江這個時年40歲的男人,自此消失了。

一年多之后,湖北省老河口市一家電器廠的工人陳小峰下了班,從廠區出來,看到了他。

1

根據陳小峰的回憶,那是2009年年末的一個傍晚,路邊一個只穿單衣和拖鞋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男人看起來四十來歲,背了個編織袋,拖鞋裂了幾條口子。白天剛下過雪,雪漬還沒干透。

陳小峰問他冷不冷,男人邊搖頭,邊比劃。他要去哪里、吃飯沒有、有沒有地方住?陳小峰打出個“吃飯”的手勢,男人使勁兒點頭。陳小峰帶他來到附近一家小炒攤,點了兩份炒飯。男人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份一掃而光。

陳小峰一下子想起10年前,自己也曾這樣“吞”過飯。

1999年春節過完,他17歲,第一次離開老河口,去廣東省潮州市打工。他本來要去一家工廠,介紹人臨時變卦,聯系不上了。他就在廠門口傻等。他身上只剩30多元錢,工廠在郊區,附近沒商店,他不敢走遠去買飯或買水,生怕一挪步就會錯過介紹人。連續兩天,他餓了就吃點從老家出發時帶的、路上沒吃完的餅干,渴了就忍著,晚上就在廠門前打地鋪。直到廠里一位表叔帶他去吃了飯、找了落腳之處。

面對這個狼吞虎咽的流浪漢,陳小峰當時感到很為難。他平時住在工廠宿舍,沒有多余的鋪位。放手不管,又于心不忍。最后,他讓這個陌生人坐到自己摩托車后座上,帶回了30公里外薛集鎮陳廟村的家里。

那時,陳小峰27歲,孩子5歲,妻子在浙江杭州打工,“一家人負擔大得很”。因為不知對方來歷,他也不放心,跟廠里請了幾天假,決定先在家幫著安頓一下。

他和父母打開了都紅江隨身攜帶的編織袋,里面除了臟衣服,其他什麼也沒有。他們收拾出床鋪,找出干凈衣服給他,打來熱水讓他洗澡。都紅江接過衣服,但不洗澡也不刷牙。陳小峰決定再觀察幾天。不知道他的名字,一家人就統一稱他“啞巴”。

第二天,他們發現,吃飯時,啞巴只吃面前碗里的菜,從不在盤中抄來抄去。陳小峰的父親陳豐全給他倒酒,他用雙手接過。敬酒時,他總將自己的杯口端得低些。吃完飯,他還幫忙端碗收筷,連續幾天如此,也愿意洗澡、刷牙了,“看著是個本分人”。

陳小峰很想知道他是哪里人,怎樣可以幫他回家。在這之前,他沒有與聾啞人打過交道,只得嘗試比劃著“問”。啞巴比劃不出,被問得多了,舉起雙手猛拍自己的頭部。

擔心他大腦可能受過刺激,陳小峰不敢再問。當天,陳小峰找來紙筆,引導他寫字。但啞巴只會寫“都”“江”“四”“川”4個字。想著2008年四川剛經歷大地震,會不會是從都江堰逃難來到這里的?陳小峰去派出所報案,想要查個清楚。戶籍民警向市公安局報備,聯系四川公安調查,也沒能查到有效信息。

陳小峰的父母在家守著一畝多地務農,有時在附近打零工。眼看春節快到了,一家人決定,讓啞巴先在家住著,“反正也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

陳小峰發現,啞巴腿上有幾道傷口,已經化膿,有時還用手按著肚子。陳小峰帶他去了村衛生室,后來又去鎮衛生院住院,治了約莫一個月后痊愈。

醫藥費花去1000多元,陳小峰結了賬。

母親孫金蓮唯一擔心的是,鄰居們會不會不樂意。

鄰居陳豐舉記得,剛聽說陳家收留了一個來歷不明的聾啞人,鄰居們一度有所防范。他們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普通的農活兒這人都會做,而且個性隨和,不討人嫌。

“人不壞,還聰明,鄰居們平時一起相處,他基本能懂我們的意思。又勤快,他不比一個普通勞力差,幫做很多事。”陳豐舉說。

陳小峰這樣向大家解釋:“他沒地方去,又是個啞巴、聽不見,先讓他跟我們一起住著。”

2

這個陌生人進家第二天,陳豐全就發現,他會喝酒,也抽煙。

陳小峰是煙酒不沾的。回工廠上班前,他把啞巴帶到村里小賣部買煙。啞巴拿的是10多元一包的“好煙”,陳小峰月工資2000元,跟他比劃“煙可以抽便宜點的”。啞巴就改拿五六元一包的。

陳小峰跟店主交代,如果啞巴來買煙酒,記在他賬上。

那年,陳小峰家剛蓋起樓房,因為錢不夠用,二樓的幾間房沒有安裝房門。過年時,為了多掙些錢、節省開支,他妻子沒有回家,在廠里加班。

妻子并不知道啞巴的存在,直到一年后回家,才發現家里“多了個人”。按照陳小峰的說法,“這不是多大的事兒”,況且啞巴沒處去、人也不壞,就讓他先在家住著,同時繼續幫他尋親。妻子覺得“也有道理”,沒有多說什麼,繼續出門打工。

時間久了,啞巴像生活在自己家一樣。周邊有人家蓋房,他也會去砌磚、提水泥;有人家辦紅白喜事開流水席,他去灶邊燒火。別人給他工錢,他擺手不收,留他吃飯,他也回家吃。

啞巴來的第三年,陳小峰夫婦有了女兒,家里負擔更重了。

2015年,周邊有村民養殖蛋雞掙了錢,陳小峰拿出幾萬元積蓄,找親戚借了些錢,開起一家養雞場。養雞場在離家四五百米的一處荒坡上。他們平整地面、蓋起廠房、搭建生產線、賒來飼料與雞苗,啞巴也一起干。工地夜里得有人守護,陳小峰就在荒坡旁搭間窩棚睡覺,啞巴在旁邊陪著。

陳小峰“運氣不太好”:雞長大下蛋了,禽流感來了。這批蛋雞,賠了20多萬元。

養雞場有5間房,倉庫、廚房之外,陳小峰住一間,啞巴住一間。那陣子,陳小峰日夜躺在床上,閉門不出。啞巴做好飯菜,端來熱水,陳小峰不吃也不喝。

叔叔來勸他,“這樣躺著,欠下的債咋整?你和啞巴兩人的開銷咋整?”

消沉了一周,陳小峰決定到鎮上打零工,每天工錢100元。

即便是最難的時候,陳小峰也沒有中斷啞巴的煙酒。有時他給啞巴零花錢,啞巴拍拍口袋比劃,意思是有錢、不用給。

陳小峰想過,在周邊給啞巴找點活兒做。但他沒有身份證,與人溝通不便,沒人要他。

“光靠打零工還不了外債。”七八個月后,他找銀行貸款,養了第二批雞,這次掙了幾萬元。但第三批時,新冠肺炎疫情來了。2020年2月,雞蛋一摞摞堆在倉庫,越積越多。一天夜里,“轟”的一聲傳來,新撿的一批雞蛋倒落,碎了一地。

啞巴陪他連夜收拾。那幾個月,啞巴負責喂雞、撿蛋、裝箱,陳小峰在外送貨。這一批蛋雞,又虧了。

陳小峰養殖蛋雞,“三批虧了兩批”的事情,跟當年他“帶回個啞巴”一樣,周邊人都知道。即便如此,一些商販仍愿意賒雞苗、飼料給他。

這不是陳小峰第一次創業。在母親眼里,兒子“是個苦命人”。

他上初中時,一次家里拿不出學費,姨父送來錢救急。想著自己學習不好、家里還有個小他一歲的弟弟,他作了決定:不上學了。

退學后,他購進一批文具,在村里的小學門口擺攤。有的學生錢不夠,就賒給他們。有的遲遲不還錢,他也不忍心討要,“那時候的農村娃娃,有的連中午飯都吃不飽”,賬款于是不了了之。他第一次“做生意”,以失敗告終。

3

薛集鎮地處鄂豫交界,東面和北面與河南接壤,是“一腳跨兩省”之地。這個人又是從哪個方向來的呢?

一次,陳豐舉的孫女在家拼裝中國地圖,正好啞巴到他家串門,陳豐舉讓他指認自己是哪兒人,啞巴指向貴州。陳小峰跑去派出所請民警查詢,仍舊沒查到。

陳小峰為啞巴尋親的想法,一直沒有中斷。他解釋說,“并不是想讓啞巴走”,只是想著他一個聾啞人,獨自在外這麼久了,肯定也有想家的時候,“家人肯定也念著他呢”。

幾年里尋親無望,陳小峰和妻子商量,給啞巴辦個身份證,戶口就掛靠在他們家。他們去派出所,沒能辦成——這是一個暫時失去了合法身份的人。

但從這家人的心理上,啞巴已經在家里“落戶”了。他們逢年過節會帶他一起走親戚。陳小峰有時臨時在外吃飯,都會打包一份,帶回家給啞巴。啞巴把零花錢用來理發,不會亂花。過年了碰上拜年的小孩,他拿來發壓歲錢。

孫金蓮有時去鎮上趕集,會給啞巴帶雙鞋。啞巴身高1.73米左右,比陳氏父子高出不少,鞋子穿43碼,是“全家腳最大的”。

在家里,啞巴喜歡看戰爭題材的電視劇,陳小峰也一樣。起初,陳小峰沒錢買電視。農村的夜晚沒什麼娛樂活動,他倆有時去鄰居家看電視。時間久了,陳小峰擔心打擾別人。2016年,他買了一臺,安裝在養雞場的“客廳”。他認為“啞巴很聰明”,因為教他用遙控器操控電視,“只教了兩遍,就學會了”。

啞巴后來也表現得對回家沒什麼信心了。養雞場旁種著幾棵大樹,他跟村民們開玩笑,指指樹又指指荒地,意思是以后自己死了,就麻煩大家砍下這幾棵樹做棺材,他就“永遠躺這里”了。

也有鬧矛盾的時候。

啞巴愛喝酒,一天兩頓。一個夏夜,他在外喝多了酒,邊走邊揮舞空酒瓶,還敲別人家門。不少人家被吵醒了,第二天一早來找陳小峰說理。陳小峰有些生氣,比劃著警告他以后不許這樣了。到了午飯時間,他不見了。

陳小峰和父母出門尋找,直到第三天才在鄰村一戶人家找到。他獨自蹲在別人屋檐下,看到陳小峰,還不理睬。陳小峰又好氣又好笑,拍拍他的胸脯,又拍拍自己的,意思是“我的心你還不懂嗎”。啞巴跟他回了家。

這次,陳小峰想了個辦法:他找出廢舊包裝盒,裁下小塊硬紙板,用黑色簽字筆寫下自己的地址、手機號,再用透明膠帶一層層纏得嚴實“防水”,放進啞巴的衣服口袋。以后如果走丟了,就拿給別人看。

擔心聯系牌遺失,陳小峰一共做了6個備用。

4

2020年冬天,湖北省推行“一村一輔警”,薛集派出所到陳廟村調研,在村委會與村民們推薦下,陳小峰當了輔警。村里有精神病人13人、孤寡老人10人,都是他重點走訪的對象。當上駐村輔警,陳小峰接觸到了更多警務知識。

2021年11月初,村民們開始接種第三針新冠肺炎疫苗。苦于沒有身份證,啞巴一針也沒打上。陳小峰再次動起了給他尋親的念頭。

幾年里,民警通過人像比對等手段,多次為他查詢身份信息。一次,查詢到四川省有一個男子身份信息與其相似度高達97%,打去電話詢問,家人稱“人在家好好的,沒走丟”。2021年9月,民警查詢到另一個人的身份信息與他相似度較高,繼續查詢,結果顯示對方已接種過新冠肺炎疫苗,顯然并不符合。

這一次,民警帶上啞巴來到老河口市特殊教育學校,希望手語教師能夠幫上忙。

但他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手語教育,手語老師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看來又沒有太大希望了。突然,他拿過一張紙,試圖在紙上寫字。在民警與手語老師幫助下,紙上先是出現了歪歪扭扭的“都”“江”二字,隨后,他又在“都”和“江”中間畫出兩個上下連在一起的半圓,疑似絞絲旁。

會不會是人名?在當地,“都”姓并不多見。戶籍民警周馨根據經驗推測,絞絲旁的字中,用于人名較多的是“紅”。民警們以“都紅江”為關鍵詞,通過公安部門戶籍信息系統查詢,顯示全國叫這一名字的有9人,分布在黑龍江齊齊哈爾、浙江紹興、河南滑縣等地。逐個比對,最終發現河北泊頭市的一名人員信息與其高度相似。

老河口警方聯系上泊頭警方,請求核實。恰好,泊頭市四營派出所民警蘇晨輝對一位叫都紅江的走失村民情況有所了解:都紅江1968年出生,2008年走失,走失前,其父母已去世,家中還有姐姐妹妹。

親人中,最早通過警方得知都紅江“有可能找到了”的,是都紅江二姐的兒子穆海明。

蘇晨輝發來湖北警方傳送的視頻與照片,穆海明一眼認出這是舅舅,“模樣變化不大,就是稍微蒼老了些”。穆海明當即給大姨、三姨、小姨每家打了電話,通報“這一特大喜訊”。據他回憶,電話里“每個人都哽咽了,吵著要馬上動身,立即去湖北認親”。

這天是周五,兩邊警方合議,慎重起見,再做些核實工作。等到周一,雙方再通過視頻連線,確認后就辦理認親。

都紅江的親人早已“炸開了鍋”。掛完電話,大家迅速分工:大姐都英平、二姐都英隨、三姐都英蘭、小妹都英敬去四營派出所,配合警方進一步核實。6個外甥、1個外甥女,一撥兒去定做錦旗、到時帶給湖北警方,同時給“恩人”準備特產;另一撥兒上街去給舅舅買新衣新鞋。各家選定代表,準備周一視頻認親完畢,即刻出發前去接人。

他們準備的心意,是幾箱牛奶和泊頭特產的“十里香”白酒。

都紅江的外甥都春輝在鄭州工作,接到消息后,反復跟媽媽確認。母親告訴他,看了照片,“千真萬確”。這個25歲的年輕人當即向公司請假,準備周一從鄭州開車,與表哥們在高速路口會合,一同去接舅舅回家。

11月13日和14日這兩天,對都家人來說,興奮又漫長。他們期待著,周一上午的視頻連線早一點到來。

5

13年來,都紅江的失蹤,一直是全家人心中的痛。

都紅江天生聾啞,沒能上學,也沒成家。父母相繼去世后,他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大姐、三姐就嫁在本村,離得不遠。2008年10月4日那天晚上,都紅江沒回家,家人以為姑媽留他住一晚。第二天,他還是沒著家,一問,姑媽根本沒見著他。一家人這才慌了。

全家人除了上學的孩子,全部請了假不上班、放下地里的活兒,分頭到周邊尋找。全村在家的村民也自發出動尋人。

都春輝記得,那年他12歲,“上百號人找遍附近百十里地,連續找了大半個月”。

家人找到市里的電視臺、報社打出尋人廣告,在周邊張貼尋人啟事,沒有消息。

他們想過最壞的結果。有一段時間,全家人特別留意、甚至害怕電視或網絡上播報的車禍消息。有一次,新聞里說吉林省有一輛卡車撞了人、尋找受害者親屬,聽那外形描述“特像咱舅”。幾個外甥找到這條新聞,回放畫面,一幀幀比對,確認不是舅舅,才稍微松下口氣。

有時,在外看到流浪漢,都家人都會上前仔細看看。有流浪漢流落到村里,這家人也會給對方盛飯盛菜,照料一陣,同時把都紅江的身份證照片拿給他們看,詢問是否遇到過。

這張證件照,是都紅江走失前不久照的。姐姐和妹妹擔心他不能說話,在外受罪,常常對著照片抹淚,自責沒有照顧好他。

后來實在沒辦法了,四姐妹去算卦。算命先生告訴她們,“等著吧,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最近幾年,家人們通過短視頻平臺發布過尋人信息,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線索。

“一年又一年過去,舅舅還是沒回來。”都春輝說。小時候,爸媽農忙,他是舅舅幫著帶大的。他總忘不了,舅舅給他做飯吃,舅舅帶他去小賣部買零食,舅舅牽著他、抱著他。

每到過年,乃至平常日子里的家族聚餐,大家都會給都紅江盛一碗餃子,留好座位。穆海明說,可能每個人都預想過最壞的結果,但又都留有一絲希望。

走失前,都紅江在村里“口碑不錯”。他愛給人幫忙,別人會的,他也會,犁地、割麥、砌磚、蓋房,樣樣干。外甥們說,舅舅在家時,為了謀生,跟人學習了蓋房的手藝——這足以解釋,當他流落到湖北,可以很熟練地幫人家蓋房。

在都李泊洛村,都家是大姓,10多年來,年輕人外出務工,年底回到家也會牽掛,他們會問的一個問題是,“啞巴叔回來了嗎?”

6

得知這次“極有可能”幫啞巴找到親人了,陳小峰“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替他開心,又舍不得。

他把這個消息第一時間比劃給啞巴,“但他好像沒聽懂”。晚上,他們照例一起吃飯、看電視。

11月15日一早,天氣晴好,薛集派出所民警來到陳小峰的養雞場門口,與四營派出所民警進行視頻連線。隔著屏幕,起初,都紅江有些茫然,當鏡頭拉近,看到那邊的姐姐、妹妹和外甥,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雙手枕在額前哇哇大哭,隨后對著鏡頭連連招手、邊拍打著自己胸脯,使勁點頭,嘴里不斷發出“巴巴”的聲音。

這是陳小峰“第一次見啞巴哭”。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收留了12年的啞巴,名叫都紅江,河北泊頭人,出生于1968年,比他大14歲。

鏡頭那邊,都紅江的親人也哭成淚人。他們決定立即動身。穆海明開一輛車,帶上3個表兄弟和小姨,從四營鎮出發。都春輝算好時間,當天下午從鄭州駕車出發。

這天下午,陳小峰看到,都紅江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難掩激動。晚飯時,都紅江比劃著告訴他,自己“舍不得”陳小峰。

第二天,兩人不約而同提前半小時起床了。都紅江跟往常一樣,清理雞舍,給雞喂食,又打掃了院子,圍著養雞場轉了好幾圈。半個月前,陳小峰養在養雞場的狗下了崽,眼看天氣一天天冷起來,都紅江找出一件舊衣服,在廚房角落做了個狗窩,再把狗崽子們一只只抱進窩里。

10時30分許,在老河口警方帶領下,兩臺河北牌照的小車駛進養雞場。一下車,看到哥哥,頭發也已泛白的妹妹哭著跑向哥哥,都紅江先跪倒在地。外甥們也哭了。

陳小峰眼圈紅了。

見完哥哥,都英敬轉身看到陳小峰,此前,他們在視頻里“見過面”。都英敬雙腿跪下,拉著陳小峰的手哭著連聲說“謝謝,謝謝大恩人”。外甥們跟著跪了一片。陳小峰單膝跪地,連忙扶他們起身。

外甥們手忙腳亂幫舅舅換上新衣、新鞋。都紅江一早就收拾了行李——陳小峰買給他的衣服裝進一個紙箱,還有過年時的一雙新鞋,他只穿過一次。

中午,都英敬提出,請陳小峰一家和周邊鄰居一起去鎮上餐館吃飯。陳小峰建議“整點酒”,都紅江給他、給每個人敬了酒。飯后,都英敬結賬時發現,陳小峰已跟老板打好招呼,把賬結了。

下午兩點左右,一家人準備出發。陳小峰給都紅江準備了兩條煙——是他剛來時,最愛抽、只抽過幾次的那種“好煙”,一個新保溫杯。

保溫杯里泡好了他平常喝的綠茶。都紅江沒用過保溫杯,陳小峰手把手教他,提醒“喝之前不要被燙到”。

陳小峰的父母,還有附近抱著孩子的村民、提著竹簍的婦女、穿著棉襖的老人,都來道別。人們邊笑邊抹眼淚,挨個跟這個一直不知道身份的人鄭重握手。他們放慢語速,用老河口方言告訴都紅江的家人,“得空了再回來玩”。

都紅江上車了,陳小峰上前一步,從兜里掏出1000元錢,塞向他的口袋。家人推辭,小峰說“一點心意,回去買點煙抽”。

車門關了,發動機響起,都紅江示意外甥等一下。他打開車門下車,跪在地上,鄭重給陳小峰磕頭。陳小峰趕緊扶起,拍拍他的肩,右手比劃了幾個動作。都紅江點了點頭。

7

都紅江回家時,又是一個霧天。

這次又是全村震動,只不過,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11月17日清晨,外甥們連夜開了10多個小時車后,把他帶到了村口。

村民們敲鑼打鼓迎接,路邊兩棵老樹牽起紅色的橫幅:“歡迎都紅江回家”。鞭炮噼啪作響,串串白煙融進霧色里。

親人們抱著他攙扶在一起,痛哭不已。在家人與鄉鄰們包圍下,他們彼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都紅江沒有上過學,親人們只能在他的手勢中連蒙帶猜,大致知道:2008年10月4日那天霧很大,他去姑媽家路上不知怎麼喝了些酒,繼續趕路時酒勁兒上頭,倒在路邊睡了一覺。醒來后,霧還是很大,他迷了路。

他是怎樣流浪了一年,出現在老河口,仍然沒有人知道。

都紅江走后,陳小峰有點不習慣了。十幾天過后,在養雞場里,都紅江的房間里還保持原樣,他沒能帶走的衣物洗凈晾干了放在床鋪上,牙缸擱在一臺舊冰箱上,沒喝完的半壺自釀葡萄酒立在墻角。

煮面條時,陳小峰會習慣性地多下一點,放進鍋里才想起那個“啞巴”已經回去了。

每隔一兩天,陳小峰會和穆海明視頻連線一次。穆海明告訴他,舅舅回去后,全家先是擺流水席,請全村人吃飯慶祝;而后,全村人又挨家挨戶接舅舅吃飯。舅舅有了新戶口本,低保和殘疾證手續也在辦理中,村里還準備為舅舅維修房子。

陳小峰對記者說,他雖然很想念都紅江,但從沒有主動聯系過穆海明,“咱不能打擾他的生活,但又盼著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

為防止都紅江再次走丟,家人給他買了部手機,教他只要手機震動就趕緊回家。他很聰明,學了兩次就會了。這一點,陳小峰是經記者轉述得知的。

得知此事后,他沉默幾秒,第一句話是“他們怎麼沒告訴我”,像是錯過了什麼重大消息。他隨后說,“要多教教他,以前我給他備過對講機,他喜歡亂按。”

都紅江回家后,衣服口袋里仍帶著陳小峰做給他的聯絡牌。“僅從這點,就能知道小峰叔把我舅照料得多好。”穆海明感慨。

只有陳小峰和都紅江才明白,臨別時,他們所打的一個手勢是什麼意思。嚴格來說,那是個“秘密”。那天上午,親人們還沒趕到,做完手頭所有能做的活兒,啞巴將養雞場鑰匙交到陳小峰手上。陳小峰示意他“放到老位置”。告別時,他右手的手勢,意思是,“回去后,想這邊了隨時回來,自己拿鑰匙開門”。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朱娟娟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21年12月01日 05 版)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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