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玄裔君
同治年間,直隸有個叫楊應德的讀書人。家里父母早亡,唯有哥哥和嫂子以務農供應他讀書。盡管楊應德日夜勤奮,刻苦用功,卻屢試不第,年近三十只考了個秀才,靠著官府供應的廩糧維持生活。
同治九年的十一月,楊應德前往楊柳青鎮采辦年畫。
楊柳青鎮自明代崇禎年間就有了年畫,傳承至今業已發展臻熟,與蘇州桃花塢年畫并稱“南桃北柳”。所以往往臨近年間,就有大量人涌入楊柳青購買年畫,去得晚了就會一畫難求,楊應德也是因為此才提前動身。
一進年畫店,楊應德幾乎是看花了眼,滿屋滿舍都是年畫,放眼望去,一片花花綠綠,整個一個年畫的世界。
正在楊應德四處觀望的時候,老板走了過來,拱手向他問好,楊應德趕忙還禮。因為這家店價錢公道,老板實在,所以楊應德家每年的年畫都在這家店買,一來二去,也就和老板熟絡了。
在老板的推薦下,楊應德買了七八張今年的新年畫,都是才刻的版,花樣絕對是別處見不到的。而楊應德正要掏錢結賬的時候,忽然發現在右邊的貨架子上放著一張折起來的舊紙,可能是好長時間沒動過了,上面落著一層的灰。
好奇之下,楊應德向老板提出來要看看那幅畫,老板也沒拒絕,搬來梯子爬上去給取了下來,接著拿到柜臺前抖落了灰塵,慢慢鋪展開來。
楊應德一看,里頭畫的是一尊道教神仙,穿著朱紅色的法袍,登云跨虎,仗劍掐訣,威風凜凜,不過年頭可能太久了些,神仙的臉已經看不清了,紙上深深的折痕讓人感覺仿佛下一秒這畫就會碎掉,邊邊角角也不知道是鼠吃蟲咬還是自然腐朽,有著好多的缺口。
老板在一旁介紹說,這幅畫是早年間一個游方道人給他父親的,當時他父親施舍給了那道士幾升小米,道士千恩萬謝,將這張畫當做了謝禮。據他父親說,那畫拿回來時臉就是看不清楚的,不過那道士卻視若珍寶,一再叮囑他父親要好生存放,不可褻瀆,而他父親將畫又傳給了他,不過直到今天,他也沒看出這幅畫有什麼神異之處。
聽老板這麼說,楊應德反倒好奇之心更加濃厚了,含蓄的向老板提出了要買的意思。老板思索了一下,也覺得這畫眼看就要成碎渣了,與其留著沒什麼用,倒不如換幾個銅板,于是開價四枚大子,楊應德也沒還價,交錢后讓老板包好了,隨后離開了年畫店。
回到家后,他也沒把這當回事,拿出古畫看了看后,往一本《四書》里隨手一夾,就該干什麼干什麼去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楊應德就把這張畫忘在了腦后。可能真是時來運轉了,第二年的鄉試,楊應德居然考中了,這下哥哥一家開心的不行,弟弟出息了,終于日子有盼頭了,一連幾天買魚買肉,以示慶賀。
幾天后,在當地一家財主的資助下,楊應德湊夠了前往京城的盤纏。和哥哥一家灑淚分別后,楊應德就踏上了趕考之路。
雖然是有錢了,可有時還得是風餐露宿,畢竟頭回出來,楊應德人生地不熟,有的時候一天走個幾十里看不到一家人煙,有錢沒處花,只能借住破廟古剎,昏暗的燈光下,廟里的神像顯得猙獰可怖,不過楊應德膽子大,加上讀書人不信怪力亂神,就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了。
一天,楊應德背著書箱,走在一個小鎮子的街道上,忽然被一個手執算命招子的道士喊住了。道士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一開口差點氣得楊應德翻白眼,“施主命宮晦暗,法令紋入口呈青,天中發白,眼下發黑,恐怕命不久矣啊。”
楊應德好氣又好笑,他知道有種江湖術士單憑開口唬人來訛詐錢財,所以絲毫沒有理睬道士,推開他繼續往前走。
而這時道士在他身后咦了一聲,“施主身后黃光并紫氣,看來是有寶物傍身啊,倒是貧道多事了,不過若是遇上怪異需要援助,可到鎮東龍王廟找我。”
楊應德還是沒有理睬,他認為這依舊是道士故弄玄虛的手段,為的是讓自己乖乖掏出銀錢,所以繼續向前走去,而他沒有發現,那道士拄著招子,就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楊應德走沒影了,那道士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才轉身離去。
走出了街道,楊應德的肚子忽然咕嚕嚕的叫了起來,一看天空,正到飯口了,于是楊應德找了一家客棧,準備吃點飯歇歇腳,順便訂間客房,明日再趕路。
可等他進了客棧,點完了酒食,向小二一說要訂客房,小二卻是一臉苦笑,“爺,您要吃飯,小店不敢說應有盡有,可也能讓您吃的舒服滿意,但這客房,是真沒有啊。”
“怎麼能沒有客房啊?”楊應德疑惑不解。
“說這話是幾個月前,從外地來了個行腳僧,這和尚長得兇神惡煞,說話卻十分和氣,一到鎮上,就露了幾手絕活,先是治好了縣官老爺家千金的怪病,而后從蔣典史家里抓走了一個怪東西,整個鎮子上的人對他是奉若神明,這不,縣令特許他在鎮西的土地廟落腳,附近不少人聞聽這和尚神異,從十里八鄉紛紛趕來,求他治病賜福,不過這和尚也怪,一天只見三個人,所以這些人都紛紛住了店,等著見那和尚一面,我們客棧早就滿客了,別說我們,估計周圍都一樣,您吶,聽小的一句勸,趕緊吃,吃完高升一步,到隔壁鎮上再打聽看看,要不一會天晚了,您就真沒地方落腳嘍。”
小二這番話,說的楊應德心里好不沮喪。這年頭,居然連個客房都住不上了,再一打聽隔壁鎮能有多遠,好家伙,十五里地,再走估計楊應德腿就得廢了,但不管如何,這里是沒地方住了,楊應德吃完飯,又向小二打聽了周圍客棧的大致位置,隨后結賬出來,打算碰碰運氣。
從中午轉到了天黑,楊應德最后被迫認清了現實,周圍的客棧真是全滿了,甚至自己剛踏進店門沒張嘴,小二就滿臉賠笑,“爺,吃飯里邊請,住店可對不住,客滿了。”一連四五家皆是如此。
東走西竄,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楊應德也沒找到投宿之處。正在他蹲在最后一家客棧門口歇腳的時候,忽然腦海里靈光一閃,對了,我何不去那間土地廟借宿一晚,佛家圓融慈悲,想必會行我個方便,大不濟我多給些香油錢也就是了。越想越有道理,楊應德強忍著腿上的酸痛,背起書箱向著鎮西頭走了下去。
沒有多一會兒,一間不大的寺廟出現在了楊應德的面前。過來一敲門,一個和尚提著燈籠從里面把門打開了,這和尚一露頭,唬的楊應德差點沒坐地上,因為長得實在太兇惡了,獅子鼻鯰魚嘴,一副打著卷的絡腮胡子,看著不像個出家的僧人,反倒像個打家劫舍的強盜。
但和尚一開口,卻是彬彬有禮,“阿彌陀佛,施主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楊應德趕忙調整了一下,深施一禮,“大師,末學楊應德,家住直隸,是進京趕考的舉子,路過此地本想落腳一晚,可周邊客棧全都客滿了,無奈之下只好前來求大師給個方便,明日一早末學便走,一定多給香油錢。”
“哈哈哈,”和尚樂了,“貧僧法號納緣,聽聞周邊客棧滿員,想必是都來找我看事治病的,這還是貧僧給施主添麻煩了,佛曰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施主盡管來住,至于那香油錢,莫再提了。”
“多謝大師。”
楊應德感激的再施一禮,然后跟著納緣和尚進廟了。一進廟里,楊應德就聞到一股香味,那香味古怪的很,不是花香,也不是飯香,甜膩膩的,讓人聞起來總有些不舒服。
和尚將楊應德領進了一間小屋里,點亮了窗臺的一盞油燈。屋里有一張桌子,一張小床,床上一套被褥,雖然洗的發白,卻十分干凈。
“施主將就一晚吧,不知可否吃過飯食?貧僧鍋灶中尚有些殘余素齋,如不嫌棄,也可果腹。”
楊應德在外頭已經吃過了,所以婉言謝絕,而和尚也沒有勸,只是讓他早點休息,隨后就要離去。納緣和尚剛踏出屋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轉身說道,“貧僧最近要做法事,施主今夜還請不要去前殿,夜壺與一切應用之物此地皆有,水井就在午后,還請施主切記。”
楊應德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和尚這才轉身離開了。見和尚走了,楊應德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脫掉了鞋襪一看,腳上好幾個血泡,沒辦法,只能拿針挑掉,而后楊應德又去屋后打了桶井水,簡單洗漱一番,借著燈光看了會《四書》,這才熄燈安歇。
不知什麼時候,楊應德被一陣尿意叫醒了,慢慢騰騰的爬起來,楊應德就準備到床下拿夜壺。可就在這時,一道詭異的奇景讓楊應德完全清醒了,只見窗欞紙不知被什麼東西晃的,閃著一陣一陣的綠光,那綠光時而明亮,時而昏暗,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楊應德睡不著了,他披上了衣服,走出了屋子。出來后他發現,原來那綠光是從前殿的院子里透過來的,時亮時暗,晃得楊應德有些睜不開眼睛。
此時的楊應德已經忘了和尚的叮囑,一步一步的向前殿走了過去。走到一根斑駁的殿柱后,他探頭向里頭張望。
那幅畫面,楊應德這輩子都忘不掉:原本供奉土地神夫婦的殿里,神臺之上供著一尊形狀可怖的妖魔,身披獸皮,手里拿著各種不知名的兵器,做出一副要戰斗的架勢,而在神臺之下,那個納緣和尚身穿黑衣,坐在一個由五個白衣人圍成的圓圈之中,這五個白衣人一個個動也不動,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只有一道道綠光從他們的七竅之中鉆了出來,匯聚到和尚的頭頂,在那里形成了一枚綠色的丹丸,閃爍著光芒,滴溜溜直轉,看來就是它發出來的異象。
楊應德這時已經是怕的要死,卻絲毫不敢出聲,生怕這和尚沖過來要了他的小命。而就在這時,和尚忽然大吼一聲,雙目圓睜,那丹丸一閃,順著他張開的大口,徑直進到了他的腹中,就在那丹丸被和尚吞掉的時候,五個白衣人紛紛倒下。
看到此處,楊應德再也受不了了,媽呀一聲撒腿就跑,直奔自己的臥房,打算背起書箱離開土地廟。但和尚這時已經發現他了,起身一躍,速度快的出奇,楊應德剛到屋里,門口就顯出了和尚高大的身影,原本黑黝黝的瞳孔竟然閃著綠油油的光。
“施主,你為何不聽貧僧勸告,擅自到前殿窺探?看來這是天要亡你,你莫要怪貧僧心狠手辣了,還請你將這身皮囊施舍給貧僧了吧。”和尚低頭合掌,神態慈悲,可說出的話卻駭人聽聞。
“你……你竟敢害人性命……”楊應德腿都軟了,往后一退,撲通坐到了床上。
納緣和尚桀桀怪笑了一聲,“貧僧早年隨天竺異人學法,學得這煉魂化丹之術,待到煉得七男七女入丹,貧僧便可超脫凡塵,真真正正成為在世活佛,看你是讀書人,本想放你一條生路,奈何你自己多事,廢話少說,施主還是安心上路吧!”
說著和尚又吼了一聲,那丹丸從口里出來,飛到頭頂,接著向著楊應德就要撲過來,楊應德也是急了,從床上隨手抄起東西就砸了過去,什麼枕頭、毛巾甚至油燈,而和尚毫不在意,任憑楊應德砸,繼續往前逼近,尤其是那瓷燈盞,打在和尚身上竟然像打在鐵上,瞬間化成碎片。
楊應德此時已經絕望了,順手扔出了床上的最后一樣東西,但就是這一下,可救了他的命了。扔的是什麼?是那本他臨睡前看的《四書》。
《四書》沒什麼稀奇,主要是那書里夾了幾年前楊應德買的那幅殘破神仙畫。由于書砸在和尚身上,里面的畫直接就掉了出來,那畫一出來,居然自己展開立在了空中,阻擋在楊應德與和尚之間,接著畫上那位披紅袍的神仙一動,竟然好似活了一般,右手仙訣一指,左手一擺寶劍,一道紅光從畫里刺了出來,正打在和尚的身上。
原本狀若兇魔的和尚被這道紅光打上,居然就地打滾,表情痛苦萬分,原本在頭頂閃爍的綠色丹丸不見了,鮮血從七竅向外汩汩流出,手腳撲騰了一會后不動了。
低價買回一張古畫,遇劫難古畫救他一命。
楊應德坐在床邊,喘了半天的粗氣,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了,仗著膽子慢慢挪到了和尚旁邊,伸手一探鼻息,發現確實是氣息全無,這才放下心來,趕緊收拾東西,跑到縣衙報案了。
衙門里原本不信,認為是楊應德圖財害命,賊喊捉賊,可一看現場,發現著實詭異。而讓官府徹底相信楊應德無罪的,是在那妖魔塑像腳下,踩著一張黑色符紙,上頭用鮮血寫了八個字,正是縣官女兒的生辰八字,看來縣官女兒得病,正是這和尚搗鬼,為的是借一地修煉邪術,至于這妖魔塑像,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豎起來的,據香客們說,以往進廟只見是供奉的是拈花佛祖,如今卻是如此可怖的妖魔,真是不可思議。
后來楊應德去了鎮東龍王廟,那個道士告訴他,他出家在龍虎山,下山云游四方,一次偶遇和尚,便覺得他不對勁,身上有種古怪香氣,但苦于沒有抓住現行,外加這道人自身道行也不高,所以沒有輕舉妄動,只是跟在這和尚身后,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以便回山稟報,再派人捉拿,沒想到這和尚多行不義必自斃,被楊應德誤打誤撞的收拾掉了。
至于那張神仙殘圖,道士說應該是永樂年間第四十四代天師張宇清親手所繪,畫的是初代天師張道陵神像,那身紅袍用的乃是上好的辰砂,不同凡品,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流落山外,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作品名:《姑妄語·殘圖》,作者:玄裔君。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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