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歇后語是這麼說的:梁山的軍師——無用(沒用)!
其實很多讀者甚至學者對《水滸傳》中吳用這個角色還真是按這個思路來理解的,認為小說就是把他設計成一個難堪大用的軍師,以至于不但有很多具體戰斗謀略上的失誤,而且在梁山最終成敗的的大局上也起不了力挽狂瀾的作用。
這個觀點當然是錯的!
是的,吳用沒有做好智取生辰綱之后保密工作,在攻打祝家莊曾頭市及征四寇等諸戰役中也多有失誤,但這不等于說他沒用啊,試想,如果他一點錯不犯,那他直接就是神了!這小說也就沒法看了。
請問,諸葛亮保住荊州了嗎?六出祁山勝了嗎?蜀國最后勝利了嗎?你能說諸葛亮=沒用嗎?同理,吳用只是號稱“智多星”,不是“永不失敗的智慧之神”,比之《三國》的諸葛亮雖遜色很多,但也是《水滸》極力打造的軍事謀略大師。
那麼吳用的名字到底有沒有什麼含義呢?還真有!
《說文解字》說:“吳,大言也。”段玉裁注說:“大言非正理也。”
意思是說,“吳”是一種非常宏大的言論,因過于宏大,其中就包含了一些欺騙性的東西。
我的理解,這個“吳”是指廣博高深的話語或權謀,簡言之,可以用“話術”一詞來概括。這種話術具有相當的迷惑性,從好的方面說,使用這種話術的人是位謀略家、軍事家,從不好的方面說,用這種話術的人則會是一個巨騙。而吳用,恰恰是這樣一個人物,在書中有時是一位足智多謀的軍事指揮家,有時又是一個陰狠毒辣、特別招人恨的騙子,把秦明、朱仝、盧俊義一個個坑得巨慘無比,還伴隨著一大批無辜的殉葬者。
也就是說,吳,是一個好壞參半的字。
更為有趣的是,在《水滸》中,還刻意把“吳”字當成一個字謎不斷暗示讀者。
吳,上口下天,此口居天之上,乃談天之口。所以,書中一旦出現“談天口”一詞,就是暗指軍師吳用。
例如,當晁蓋劉唐吳用三人密謀劫奪生辰綱時,吳用提議要另找幫手,此時,書中以一首定場詩作為這一章回的結語。
指揮說地談天口,來誘翻江攪海人。畢竟智多星吳用說出甚麼人來,且聽下回分解。
這還比較隱晦,后文書吳用干脆自己寫出“談天”二字。
當與宋江等人商量好要賺盧俊義上山的計策之后,吳用扮裝成一名道士裝束的算命先生,李逵扮裝成一個小道童,一起前往大名府。他們挑著個紙招牌,上寫著“講命談天,卦金一兩”。
——這里再次出現了“談天”一詞。
而最最直接的則是吳用見到盧俊義之后的自報家門:
吳用答道:“小生姓張,名用,自號談天口。祖貫山東人氏,能算皇極先天數,知人生死貴賤。卦金白銀一兩,方才算命。”
此刻他謊稱名叫“張用”,號為“談天口”,直接說出了自己與“談天”一詞的關系,而這“談天口”正是個小小的字謎,即“吳”字。又吹噓自己會最高級的算命之法,所以要價奇高。
由此可見,這個人說的都是大話、狂話,可又不完全是謊話,可謂是真中帶假,假中藏真。——這不正是“吳”這個字的含義嗎!
當盧俊義跟吳用搭上了關系便徹底惹上麻煩了。
他本是家趁人值的大財主,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高額卦金,他請吳用算命說是看看未來行藏(即運勢)。——讀到此處,我猜測他是想求子,畢竟這是古人最大的人生追求,更何況他又是大宋國福布斯榜上有名之人,總得有個繼承人吧。
按照正常的心理預期,盧俊義認為吳用肯定會說一堆吉祥話,沒想到得到的竟然是最惡毒的定語:
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于刀劍之下。”
從此,他命運真的就像被吳用設計了一樣,家破了,老婆跟下人跑了,最后幾乎慘遭斬首示眾,走投無路只好上梁山。——你說這是吳用耍了陰謀手腕也行,說這是他的宿命被吳用暗中推了一把也同樣可以成立。
——這就是談天口的可怕之處!
在古文中,“談天”一詞有多個含義,其一正是指算命。
宋周煇 《清波雜志》說:“今談天者既出入貴人門第,揣摩時事,以售其說。”
宋朝時,一些算命先生經常出入于豪門貴族之家,察言觀色,八面玲瓏,總能說出些非常動聽的“預言”來。這樣的算命先生被稱作“談天者”。
此外,“談天”還有一個更為高大的概念。就是談天說地,且談論的是天地宇宙中機密奇怪之事。這個“談天者”的代表是戰國時代的陰陽家騶衍。
騶衍
劉向《別錄》:“ 騶衍之所言,五德終始,天地廣大,盡言天事,故曰‘談天’。”
陰陽五行,天地玄機,這可就深了,是真是假,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或許只有談天者自己清楚。
而《水滸傳》中恰恰有這樣的“天機”,那就是九天玄女贈與宋江的三卷天書。天書是無上秘密的寶貝,可謂“天機不可泄露”,除了主人宋江看過天書之外,另外一個讀過天書的人正是吳用。
這里宋江與晁蓋在寨中,每日筵席,飲酒快樂,與吳學究看習天書。(《水滸傳》)
書中并未明說吳用為什麼會成為特許研讀天書之人。我們只要合理推論即可明白其中的邏輯:
天書即記錄天機之書,智多星吳用上應天機星,他擁有一張談天之口,是注定的談天之人,所以自然擁有閱讀天書的權利了。
現在你還覺得吳用等于“沒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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