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算八字落在仙道

書接上回。

話說劉伯溫一行，在去至相寺的山道上，遇到高人隱士清嘯問訊，以笛相和，山谷互鳴，回聲久久不絕。

終南遇故知

不一會，一個年輕的道士，從林中山道上，箭步如飛，幾個騰躍，便到了近前。

劉伯溫拱手道:“剛才舒嘯頌吟，是羽士你嗎？我們哪里曾相識？恕老朽眼拙！”

那年輕道士拱手還禮道:“國師來此雅賞，是我家師尊有請國師移步，到寒舍一敘。剛才舒嘯頌吟，是師尊所作，我無此功力。國師請隨我來。”

劉伯溫也不問他師尊是誰？將至何處？點點頭道:“有勞羽士。”

一行人沿石徑斜上，云霧從身旁飄過，溪水在山澗歡唱，調皮的貓熊在枝頭蕩著秋千。

漸漸越過至相寺，來到后山，忽見一塊巨石巖下，有水簾洞口。藤蔓婆娑，水珠濺玉。

一棵不老松，虬枝彎曲，探身水簾外。松下有一石，石上盤腿坐一中年道人，腿上橫一琴，正飛指彈拔。

道士松下操琴

劉伯溫駐足細聽:

忽一指空靈，忽一指清遠。

悠然如松濤陣陣，空谷回音；澄然似秋水漾漾，淺灘輕拍；皎然如滿月粼粼，垂照漢瓦；鏗然似鐵蹄嗒嗒，掠過秦磚……

又仿佛長袖拂風，登高望遠，小眾山于眼底，棄浮名如煙云。

又似一掬月輝，清泉般瀉下：三千丈是滔滔明月，三千丈是朗朗清霜。

曲罷，劉伯溫鼓掌上前，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仙師請我到仙鄉，請教仙師尊號？”

那中年道人放下古琴，長身而起，弓身致禮道:“國師謬贊！晚輩獻丑，有辱雅聽。是我師尊有請國師，我叫黃鶴子。”

劉伯溫詫異道:“仙師琴聲高古，不知琴曲何名？”

那黃鶴子道:“此是師尊所作，曲名《迎仙曲》。”

劉伯溫更是驚訝:“師尊莫非是……”

黃鶴子笑道:“國師請隨我來，見面自會相識，一位故人。”

說罷，前面帶路，走進水簾洞中。

洞口尚小，曲折蜿蜒幾徑后，來到一個豁然廣闊的洞天。

一柱陽光從上直射而下，照的洞天明亮而又玄幻，四周石壁隆穹，水滴聲聲。

三兩只貓熊在池中戲水，兩只幼仔在打耍，搶竹枝啃食，憨態可掬，令人捧腹。

真神仙洞府也！劉伯溫不由贊嘆道。四顧仍不見仙翁蹤影，心中不覺惋然，只聞其聲，不見其蹤。

正疑惑間，一聲道號在身后響起:“無量天尊，自金陵一別，已有十余載，國師安好？”

聲音宏亮而清晰，在洞府中回響。

劉伯溫驚喜地轉過身，身前立著一位仙翁:青衣黑發，蠶眉鳳目，黑須過胸，手持拂塵，正笑咪咪看著自己。

劉伯溫上前一步:“果然是冷仙翁，一別十載，而今仙翁發須又黑了些，真是返老還童，青春再現，可喜可賀。”

那仙翁呵呵大笑，執手相看。

這冷仙翁，名冷謙，字啟敬，或曰起敬，道號龍陽子。錢塘（杭州）人氏。生于元初，與忽必烈國師劉秉忠同門師兄。

至正十年(1350年)，大學士宋濂四十一歲，入華山為道士，實際上入山著書，以避元朝廷征招，由此窮道明理、以待天時罷了。

在華山，特別為自己寫下《白牛生傳》，與在此修道的冷謙相識，結為忘年交。

兩人情投意合，山中歲月，情意調適時，便懸磬于室，以鐵籈擊之，瞑目側耳而聽，以為此循古之遺韻。

或操琴，或鼓瑟，或縱嘯，或高歌，宋濂隱居山中，以考音為已任，究其內心，都是在等待著新王朝禮樂大制作的來臨。

至正十七年，朱元璋攻克金陵，設立典樂官。

至正二十年（1360年），宋濂與劉基、章溢、葉琛被朱元璋召至應天府。

宋濂此時己是“大明文臣之首”(朱元璋語)，他受朱元璋禮聘，被尊為“五經”師，為太子朱標講經。

他向朱元璋推薦了，此時正在武陵西湖隱居的好友冷謙，說:“天下懂音律，莫過于冷啟敬。”

并獻上冷謙所著的《太古正音》，自己為之作序的古琴譜一卷。朱元璋欣然下召，聘冷謙至。

冷謙

朱元璋見到冷謙，見他黑發黑須，猶似中年，并問年歲幾何？

冷謙答道:“貧道生于忽必烈朝之中統元年。”

朱元璋大驚:“哦，如此，道長今年已…?”

宋濂在旁，見朱元璋還在腹算，并接道:“冷道長今正好百歲。”

朱元璋喜道:“聞道長善律，可否請奏一曲。”

冷謙回道:“可，請為吳王焚香，以供雅聽。”

冷謙讓徒弟黃鶴子解下背琴，放在案桌上，點燃一炷香，果然異香撲鼻，頃間彌滿宮廷，讓人心曠神怡。

冷謙正坐，調音畢，舒指彈拔，一串串如珠似玉般的琴聲響起:

昵昵似兒女語，恩怨似相怨訴;

鏗然間變軒昂，勇士執戈赴戰場。

忽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風揚。

轉而，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

又一線高拋，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下千丈……

一曲紅塵亂，一曲肝腸斷，一曲沙場怨。讓朱元璋這個久經沙場，金戈鐵馬的英雄，癡癡如醉，真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冷謙扶琴

吳元年（1367年），朱元璋封冷謙為協律郎(負責制定郊廟禮樂的官，郎官，副部級)，與宋濂等人一起，考定雅樂。

對此，宋濂在為冷謙所制琴譜《太古正音》作序時，便有記載：

余少時則學琴，嘗學之而患無善師，與之相講說。雖時按書布爪，滌堙郁而暢懣憤，心弗自是也。

后聞冷君啟敬，以善琴名江南，當時學琴者皆趨其門。余尤慕之，以為安得一聽以償夙昔之好乎。

然而，君臣之間從一開始就存在著微妙的沖突。

冷謙與朱元璋有什麼沖突呢？

其實，朱元璋得天下，最關鍵地便是得到了，以宋濂，劉伯溫等浙東學派為代表的東南士林的支持和肯定。

因此，在制禮作樂上，朱元璋最初有意認可，元末明初以來，文人士大夫的禮樂訴求: 以復古復雅為已任，以討好天下士人。

然而，隨著后來武官集團強勢崛起，卻又迅速轉入明達務實，棄復位樂律，而以禮文、樂章為先，黜雅頌而以諷諭為先。

當時文臣所制樂章，對淮西集團這班泥腳子出身的武官們而言，又往往因“文深而過藻麗”而倍受指責:

什麼玩意兒？老子聽不懂！欺負老子沒文化？

洪武最終“親制易之”，而以雜劇、小令等俗曲，日漸喧嘵于朝廷之上，可謂是陽春白雪與鄉村小調，共呈繽紛，雅俗共賞。

可以想象，黃鐘大呂演助鳳陽花鼓的旋律，是如何讓文雅正統的冷謙所哭笑不得，好比在交響樂中演奏黃梅戲。

因此，有明以來，土林對朝廷禮樂制作的批評，始終不絕如縷。

冷謙見自己的主張有悖于朝廷，知其久居朝堂，必會惹禍上身。

相應，有關明代樂制的核心所在——即由冷謙主持制定的冷謙律，三百年來始終褒貶不休。

同樣八十年代流行的港臺歌曲，被斥為靡靡之音，與革命紅歌相沖突。

以至于冷謙的生平事跡、什麼是冷謙律及其理論淵源，冷謙律的制定過程，及其影響，至今尚不明。

冷謙游戲逃禍

冷謙知其所作樂律，朱元璋聽不懂，也不為統治集團所喜。

但朱元璋卻對他駐顏有術，返老還童的養生術十分感興趣，頗有“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之意。

等知其與活神仙張三豐都是火龍真人的徒弟后，更是不放過求長生之術。

找不到張三豐，絕不放過冷仙翁。

宋濂仍待他如常，宋濂的好友軍師劉伯溫也視他為知己，況且劉伯溫的師傅張中與冷道人本就是好友(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五散人之一)。三人常常一起飲酒賦詩，彈琴作樂。

冷謙善于幻術，在民間就廣有傳聞。餓了，能信手揉捏爛泥，呵氣成釘，拿到集市上售賣，以此得錢換幾張大餅充饑。

一日，吳王朱元璋邀冷謙到王宮，對他說：“孤王以前在軍中時，就曾聽聞道長善作異術，今日想一觀究竟！”

 冷謙笑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銅葫蘆，向內侍太監，討來一杯熱水倒入瓶中。

不久，從瓶口中，冉冉升起五色祥云，須臾之間，籠罩滿殿廷各處。(估計是什麼化學反應，水是催化劑。有化學天賦的人可解釋之。)

朱元璋大悅，但感到很不過癮(祥云中沒有魔鬼也沒有仙女)，如同小孩看把戲，大叫:“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其他文臣武將也好奇心起，有魔術表演，那是大受歡迎。

冷謙又把銅葫蘆口朝下，讓葫蘆中熱水緩緩流到臺階下，奇怪的是，水流不停，漸漸的匯聚成一條小河。

他又從袖中取出剪刀和彩紙，將彩紙剪成荷花狀，丟入河中。

剎那間，小河中滿是荷葉荷花。

這時，冷謙向朱元璋施禮說：“臣善唱吳歌，且為陛下助興一曲采蓮曲。”

說完把彩紙剪成一只小船，放入河中。自己則騰身躍進船上，邊搖櫓邊隱入蓮中，

一陣少女歌喉從蓮間飛去，吳語酥軟，甜糯迷人(如越劇般甜美柔和):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中有雙鯉魚，

相戲碧波間。

魚兒戲蓮東，

魚兒戲蓮南。

蓮葉深處誰家女，

隔水笑拋一枝蓮~~哎~

江南可采蓮，

蓮葉何田田。

中有紅鯉魚，

相戲碧波間。

魚兒戲蓮西，

魚兒戲蓮北,。

蓮葉深處船家女，

船頭笑撐一葉荷。

朱元璋連連稱贊，滿朝文武嘆為觀止。

又過了兩年，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冷謙執掌的典樂司中，有個樂手周某，人極聰明，善擊編鐘，為冷謙所喜歡。

但他家中人口眾多，俸祿又極其有限，為了養活全家，借了很多外債，每到逢年過節時，就離家出走躲債。

周樂手聽聞冷謙善于幻術，便可憐兮兮地求道：“仙長，你可否將那捏泥成釘之術教我，讓我日賺幾文，換得幾張薄餅，給我那七十歲老娘和那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兒吃，不致餓斃！”

 周樂手說到動情處痛哭流涕，讓冷謙心生憐憫。

冷謙聞言唏噓不已，聽了周樂手的請求，略思索片刻，問了他的姓名生辰，提筆寫在紙上，又畫了些房屋，遞于周樂手。

周樂手不解其意，冷謙說：“那幾個釘子所化，賺的也是窮人的餅。

從今往后，但凡府上有所短缺時，可持此名刺(古代名片)，如此如此這般，可進入此房中。

房中所藏財物皆可取用，夠用即止。切忌貪多，多則取禍！”

周某感激不盡，熟記操作流程，拿著畫回家中。

當晚，如冷謙所教那樣，果然能進入那房中，見滿屋金銀財物，古玩珍寶，隨手可取。

起初，周某尚不敢肆意妄取，經過幾次后，安然無恙，并嫌不足起來。

后來，干脆帶著家中仆人進屋搬取。

人心不足蛇吞象，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

于是出事了:仆人把名刺落在了房中，再也進不去了。

不久，皇宮內務府的金庫，發現少了許多金帛財物，校檢司(錦衣衛前身)的楊憲帶人偵查，發現了名刺，順藤摸瓜很快抓到了周樂手主仆。

周樂手經不住拷打，立馬就把冷謙招供出來。

楊憲是劉伯溫的學生，知道老師和冷謙是忘年交，并告訴了老師。

劉伯溫派人飛馳到典樂司找到冷謙，告訴他，讓他早作準備(遁之)。

很快校檢司的人將他緝拿歸案。

當時正是六月天氣，暑熱難耐，冷謙被押解至一處酒樓前時，向校檢們說：

“酷暑難熬，各位辦差辛苦。不如暫請各位在此略飲幾杯，以解暑渴，如何？”

校檢們知冷謙會幻術，兼且口干舌燥，有人請客喝冰酒，何樂而不為？便帶他進入酒店吩咐上酒，且看熱鬧。反正人多，還怕他跑了不成？

冷謙像，，

冷謙讓小二上壇冰鎮楊梅酒，親自給他們倒酒，眾人暢飲起來，壇中酒很快被喝得差不多。

冷謙伸頭看看酒壇口，看著看著忽地頭伸進壇中，眾人大驚，正待拔出，其身一縱，也縮入壇中。

校檢們見此大驚，將酒壇翻來覆去，卻始終沒找到冷謙，無奈下只得抱著酒壇去見上司楊憲。

 楊憲見了酒壇也無計可施，只好把酒壇抬去拜見朱元璋，請旨定奪。

朱元璋也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對著酒壇說：“冷道長你出來吧，朕不怪你就是！”

冷謙在壇中答道：“臣犯的是死罪，臣不敢出！”

朱元璋說:“你不出來，朕就沒辦法了？出不出來？”

冷謙回道:“不出。”

朱元璋怒，令人將酒壇打碎，瓦礫遍地，卻已空空如也，不見冷謙影蹤。

這時，宮殿廊下執守的侍衛來報:剛才見冷道人，騎鶴飛過，繞大殿三匝，向西而去了！

朱元璋無奈，將周樂手處斬了。

劉伯溫與冷謙自此一別，整整十年過去了。

今日在終南的洞府相見，自是十分高興，也是奇緣，冷仙翁便給了他一番點化，讓他困龍得脫。

究竟仙翁點化了他什麼？請看下集《冷謙的長壽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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