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82年農歷五月,正值家家戶戶磨刀霍霍準備收割小麥的時候,我出生在蘇北一貧困農家,是日艷陽高照,風絲柔和,天象無任何異常跡象,如此可證明我今生成不了什麼大人物;
農忙季節亦是婆媳戰爭爆發的高危時令,歷年總有婆婆或兒媳以不屈之意志灌下當時尚不劇烈之農藥,因而醫院中白天黑夜塞滿了各村來“灌胃”的平板車。慌亂之中,我以長房長孫的身份被爺爺偷偷從醫院抱出,老爺子迫不及待要回村展示我的風采。而爺爺抱出我時母親昏睡,父親去了廁所,發現我不見時急忙報警。民警忙于調解婆媳糾紛,無人接警,以致爺爺得以順利完成了我在村中的首秀;
及至上戶口,父親警覺我是壓著基本國策出生的,隊長徐抗戰猶豫再三,決定分給我半口人的地,我由此得了一個外號“半口人”;彼時徐抗戰家和我前后腳生出了二丫頭,只是徐抗戰聰明,連夜把閨女送到了岳母家,二丫頭隨即上了姥爺家的戶口,改了姓。父親每提起此事總是恨的牙癢癢,后來爺爺說,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這麼操作,因為我是長房長孫!
母親是樂天派,總覺得我“半口人”的外號不雅,是時老家每人的確分地一畝十三分,母親建議給我起乳名“七分半”,后遭爺爺白眼,嚇的吐了舌頭,爺爺叨咕了一陣什麼命屬甲木,天生缺水,有鴻雁于飛,集于中澤之說,遂為我起乳名雁飛,只是此乳名始終沒有“半口人”響亮,時至今日村中已無人記得雁飛是誰;
雖然只分了七分半的地,我仍舊像徐抗戰的二丫頭一畝三分一樣茁壯成長,且白白胖胖,此一點致使我的發小楊抗震騙了我多年的煎餅卷雞蛋。按照他的說法,當年我爺爺從醫院偷出我來,抱回家時我餓的大哭,萬般無奈的爺爺到他家擠了羊奶喂我,我才不至餓死,也才長得那麼胖。
村里赤腳醫生謝廣軍的兒子謝三蛋原本打算步楊抗震的后塵騙取我的煎餅卷土豆絲,他的說法是,爺爺擠了羊奶之后我很是抗拒,因為羊奶的膻味太大,所以爺爺又跑到他家的小賣部買了一袋冰糖。我還是很珍惜煎餅卷土豆絲的,所以眼神向楊抗震求救,抗震腦子還挺快,他認為我爺爺既然付了錢,那麼我就不欠他們謝家的。為此,謝三蛋和楊抗震結了仇,兩人經常往對方家里扔石頭;
我的好友
楊抗震是我兒時唯一的好友,我自幼就表現出了驚人的記憶力,在“半口人”之后又得了個“神童”的稱號,其實我只不過是記住了破爛的大隊部墻上的半條標語“力爭上游”,因為還沒上學識字,不料就被傳邪乎了。楊抗震也有個外號“傻蛋”,因為他家院子里有棵高大的皂莢樹,經常有小媳婦趁大人不在家來摘皂莢洗衣服,抗震不但步阻止,還親自爬樹為來人摘皂莢,久之,他母親對他的稱謂就演變成了外號。
我奶奶極其反對我和楊抗震交好,她老人家篤定認為以我的聰明才智,終有一天我會坐上飛機出國留洋,雖然事實證明我讀的大學距離我家僅有不足七十公里,做公共汽車也不過一小時車程。但是彼時我奶奶認為我作為神童是堅決不能和傻蛋為伍的。后來我抽動著鼻涕說:“如果不和傻蛋一塊玩,怎麼能顯示我是神童呢?”我奶奶愣了半天,默許了我和楊抗震的友誼。
傻蛋其實并不傻,這一點只有我最清楚,我們倆自小就結伴一起去偷西瓜,他十分清楚我對唯有他家地里才有的三白西瓜垂涎已久了。所以在隊長徐抗戰家的二丫頭六歲那年突然回村之后,他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如果我能讓他喜歡二丫頭,他就讓我去他家地里去偷三白西瓜。
起初我并不明了為什麼楊抗震會那麼在意我的感受,后來我才知道,因為我是第一個和二丫頭搭上話的同齡人。二丫頭是回來上幼兒園的,我們一個班根本沒人認識這個“外來戶”,楊抗震當時慫恿我去問二丫頭是誰家的孩子,代價是切半塊橡皮給我。我毫不猶豫地沖到二丫頭面前,吧嗒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二丫頭哭喊著要讓她爸來揍我,我趁機問出了她爸就是徐抗戰。沒想到這件事讓楊抗震把我當成了他喜歡二丫頭的對手。
我的愛情
我注定要和二丫頭糾纏不清,我本來已經用一個三白西瓜把他讓給了楊抗震,不想這小妮子對我另有企圖,我們剛學會拼音不久她就給我寫了一張小紙條,大意是她喜歡我爬樹的時候膝蓋上磨破的洞!
我爬樹的緣起是當時熱播電視劇《霍元甲》,我們在山上的廟里(幼兒園是山上破廟改建)爭做霍元甲,楊抗震提議誰要是敢吃紙誰就是霍元甲,說完自己率先撕了一張從家里拿來的日歷紙塞進嘴里吃了。
吃紙是我們大多數人不敢為之的,所以只有眼饞地看著楊抗震得意洋洋地做了霍元甲,而且逐一指認陳真,劉振聲,陸大安。其實我們也不是因為害怕紙張本身而不敢吃,而是因為我們上學用的都是家里帶來的日歷,日歷的反面是空白,我們就在上面寫寫畫畫,日歷拿回家后還得掛在墻上供奶奶或媽媽看“今日宜忌”,或供爸爸撕下來卷煙棒抽。如果我們平白無故撕掉一頁,回去極有可能會屁股遭殃。
幸而緊隨《霍元甲》之后播出了《海燈傳奇》,這次我搶了先,我提議誰能爬上廟里的那棵老槐樹誰就是海燈法師。我是有預謀的,因為槐樹上長滿了刺,想要爬上去具備的不僅僅是勇氣,謝三蛋急于擺脫陸大安的身份,他怎麼甘心給楊抗震做徒弟呢,因而第一個竄出去開始爬樹,只可惜剛爬到第一個樹杈的時候就被扎了,而后哭喪著臉下來繼續做陸大安。我說過我早有預謀,因為我在暖洋洋的秋日里穿了棉襖來上學就是為了爬樹。結果顯而易見,我順利地爬上了槐樹,下來之后我就成了海燈法師,那一天我走到哪里都在念阿彌陀佛!只可惜美中不足,我褲子膝蓋得部位被刺劃破了一個洞。也因為這個洞我獲得了二丫頭得青睞;
我的學習
因為有“神童”的珠玉在前,我沒辦法不逼著自己好好學習,我甚至偷偷從已經上初中的姐姐的課本里描下了I love you!然后在教師節的時候寫在賀卡上送給了我們老師。只不過老師剛好在那天失戀,她憤懣地用教桿在我頭上敲了三下,由此我對謝三蛋懷恨在心,因為教桿是這小子精選了一根“拉條子”為老師做的。當天放學后我和楊抗震堵住了正要回家的謝三蛋,這狗日的當真是個慫包,一邊哭著一邊說這事絕對不能怪他,因為我們老師的“對象”是我小舅舅,要怪只能怪我小舅舅不要我們老師了!
我不能當真怪罪我小舅舅,同時我也聽說我們老師和我小舅舅的“喜事”沒能成的原因是我們老師家嫌棄我姥姥家太窮。我奶奶對我進行了機會主義教育,她認為我姥姥家窮就是因為我小舅舅不好好讀書,所以我以后一定得好好學習。我奶奶對我得教育是成功的,我趁機對她老人家說我現在需要一只筆,因為我都會寫英語了。我奶奶很高興,立即帶我去謝三蛋家買了一只一擰筆蓋就能換著出紅藍兩種筆芯的圓珠筆。說心里話,我早已厭倦了用鉛筆頭了。
我們幼兒園老師有個名字叫“村花”,她長得的確好看,我想如果我以后有個那麼好看的對象,卻因為窮,或者說因為沒有好好學習而不能和她在一起的話,我一定會傷心,所以我當真就努力學起習來。在幼兒園就學會了所有拼音和一百以內加減法。
升一年級的時候小學校長,我們同學季飛的爸爸季建業問我:“父母姓名?”身為神童的我的確不知道“父母”是什麼。季建業冷哼地說什麼龜孫神童!我立即羞愧大哭,我母親本來在辦公室外面正和一群小媳婦們討論當時村里喝了農藥的誰誰能不能灌過來,聽到動靜三兩步沖進來指著季建業的鼻子罵:“你個龜孫,難為你表老爺是吧!”季建業腆著臉笑說:“姑太,鬧笑呢!”
因為季建業的羞辱,我更加發憤,三年級第一堂作文課的時候我就寫出了神作《釣魚》,我把幼兒園時親了二丫頭一口的事比作釣魚。我們語文老師張燕子盯著我看了半天,拿著作文本的手都在抖,我記得她說的是:“看來俺侄子還真是神童,這是怎麼想到的?”
我的組合
寫完《釣魚》我神童的名頭得以完全鞏固,在流行抽考的年月,我每次大考都要被抽中去鄉里參加考試,和其他村的孩子進行比較。五年級一次抽考的時候我在鄉中心小學的墻洞里抽出了半本《童話大王》,我差點因為看這本書忘記了身處何處。我把半本《童話大王》揣在懷里帶了回去和楊抗震分享。
楊抗震自看了《童話大王》之后就萌生了兩個夢想,一個是和我一起變成老鼠,另一個是去維護世界和平。其實我對維護世界和平沒有多大意見,但是變成老鼠我還是很抗拒的。不過我提議我們可以成立一個組合,就像舒克和貝塔一樣。
愚鈍的楊抗震不明就里,我提醒他,舒克,貝塔應該是SB組合,我們可以成立一個SS組合。他仍舊茫然,我無奈搖頭說:“神童,傻蛋,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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