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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年八月十六批八字

解夢佬

壹 繩墨董直機

董直機的名字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晚到他自己都快把造橋這件事忘掉了。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在一座老橋上發現了痕跡。

那是在嶺北的上洋村,一座叫泰福橋的石拱木平梁廊橋上。為什麼叫泰福橋呢,因為這座橋是從泰順通往福建的重要交通橋梁。2003年,幾位文物工作者到上洋村考察,發現泰福廊橋的梁上,留有“繩墨董直機”字樣。

“繩墨”,也就是廊橋的設計師、建造師。這座橋建于1948年,當時建這座橋的師傅如果正當年輕,說不定尚在人世。于是,文保工作者薛一泉等人立即改變行程,在嶺北一帶尋找打聽,想要尋找這位叫董直機的廊橋建造者。

在浙南閩北山區,廊橋的種類繁多,有石拱廊橋、木平梁廊橋、伸臂疊梁式廊橋、八字撐木平梁廊橋、木拱廊橋等樣式。在所有的廊橋當中,木拱廊橋的營造技藝最為復雜,既是世界橋梁史上的絕品,也是我國古橋梁研究的活化石。木拱廊橋營造技藝,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木拱廊橋的營造技藝,在以往的資料記載中并不多見,尤其是對于營造技藝的“老司”(泰順當地方言,即“老師傅”的尊稱),資料更是很少。

而今,木拱廊橋的技藝還有人傳承嗎?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許多文物工作者數度尋找,直到在一個叫村尾的村莊,村民把陌生的客人帶到古樹掩映的石桌前,指著另一位老者說——你們要找的“老董司”,就是他了。

79歲的董直機沒有想到,在自己的晚年,還有人因為造橋往事來尋找他。

了解泰福橋的建造情況后,來者忐忑地詢問老人能否建造編梁木拱橋。

老人淡定表示,自己完全掌握此門技藝。并且,如今依然把造一座編梁木拱廊橋視為畢生夢想。

13歲那年,少年董直機在閩北壽寧親戚家中做客,當時一個叫楊梅洲的地方正在修建一座廊橋,董直機慕名前去觀望。在那里,他看到一位70多歲的建橋師傅,用木滑輪和架子將一根根重達千斤的橫梁架到半空中。

好奇心驅使著董直機,一連十多天都跑到工地上觀看。

董直機聰明伶俐,也很勤快,就在工地上幫師傅遞工具打下手。造橋師傅喜歡他,教了他一些造橋的技術,董直機把建橋過程、工序都牢牢記在了心中。從那時起,他的心里就孕育著一個念頭,將來也要建一座漂亮的廊橋。

17歲那年董直機開始跟著師傅學做木匠。跟著師傅苦干三年出師,始終沒有機會修建廊橋。他把自己造廊橋的愿望埋在心底。直到24歲那一年,離村尾村不遠的上洋村要建廊橋,找遍了附近的木匠,沒有一個人能勝任這份工作,于是,有人找到了董直機。

一座石拱廊橋,終于如他所愿地出現在上洋村。那座橋造型典雅,身姿優美。在1948年的泰順山野之間,得到人們贊頌的目光。但董直機還是留下了些許遺憾。原本的修建計劃里,廊橋有兩層廊檐,橋屋有十一間。可是當時為了減少開支,首事中途改變了修建計劃,將橋檐改成了一層,十一間的橋屋改成了九間。這在一定程度上,削減了廊橋的氣勢。

而最為遺憾的是,泰福廊橋的廊屋是修在石跨梁上的,而非懸空而架的木架梁。他為沒能親手體驗搭建木廊橋的跨梁而耿耿于懷。

此后的數十年,董直機再也沒有機會展示他的技藝。

雪藏了絕世武功的大俠,就這樣在平凡的日常里蟄伏下來。當董直機被工作人員找到的時候,他內心的火焰被點燃了。彼時,這位唯一健在的、尚能建造木拱廊橋的民間匠人,把來人領到村尾村村口。

那里正是千年古道嶺北方向的道口,蒼松掩映,風景極佳。他從小就聽人說,這里以前有座明代的同樂橋,清末時毀于洪水。原先還有一塊記載建橋之事的石碑,現已無處可尋。橋毀后,村尾村也一直無力集資重建廊橋。

站在河邊,“老董司”說,這輩子,要是能在這里重新建造一座同樂橋,那就此生無憾了。

貳 斧頭王曾家快

一把斧頭,在曾家快手上居然耍出花來。

家快拎的是一把十斤重的大鐵斧。他在攝像機前運斤如風,手起斧落,唰唰唰,唰唰唰,雞蛋殼紛紛掉落下來。不一會兒,一個光潔嬌嫩的雞蛋就剝好了,居然,絲毫未損。

也正是那一次,家快贏得了一個“斧頭王”的稱號,在中央電視臺《狀元360行》節目里。

不,家快不是賣茶葉蛋的,他是個木匠。家快從18歲開始,就跟人學做大木匠了。學木匠的人,最初的想法大多一樣的,就是學一門手藝,好養活自己,也養活家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廊橋感興趣的呢,家快都有點記不清了。反正打小,他就生活在廊橋邊,每天來來回回,都要走過那座北澗橋。

北澗橋,對,就是那座又高又大的“世界最美廊橋”,家快好奇,這橋是怎麼架到河上去的呢。這好奇一直伴隨著他從少年長成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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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世界最美廊橋”之稱的北澗橋

29歲,他看到很多游客來看廊橋,也有很多專家教授來參觀廊橋,他更感興趣了,就開始琢磨廊橋。他把北澗橋的每一個部件都畫了下來。然后,又用一堆小棍子,依樣畫葫蘆地搭了一座一米多長的廊橋模型。雖然只是模型,但橋的每一個構件、每一個穿插,卻都依照原樣,絲毫不含糊,整座橋都用傳統的榫卯結構來完成。

這個模型做出來,很多人看到都愣住了,原來還能把廊橋的模型建得這麼好啊!

能建廊橋,家快卻沒有用武之地,哪一條溪,哪一道路,需要一座廊橋呢?后來巧了,有個單位,說愿意出資九千元,讓家快去建一座真正的木拱廊橋。九千元,那時也不是小數目,家快也沒有辜負人家的信任,果真用這筆錢建了一座小廊橋出來。

2004年,曾家快正式拜董直機為師。

那一年,董直機心心念念了一輩子的同樂橋,也剛好開始建造。

建一座廊橋,是老人家一生的夙愿。

但是,建一座廊橋所需的費用不是一個小數目。籌措幾十萬元資金,對于一個經濟落后,沒有集體經濟收入的小山村來講,的確困難重重。

也因此,同樂橋的修建工作,比原來想象的還要困難得多。因資金的短缺,同樂橋造了兩年多時間,方才竣工。

2006年12月16日晚,村尾村人殺豬宰羊,備下豐盛菜肴,圓桌從村頭擺到村尾,為第二天將舉行的圓橋儀式做準備。

次日上午9點多,在兩位徒弟的攙扶下,董直機以一身木匠裝束出現。深色的大衣長褲,前身依然圍著干活時用的圍裙,右手握著斧頭,左手拿著尺子,緩緩走向同樂橋。

圓橋的時候,橋面上還有一塊木板空缺,會在圓橋這一天由繩墨師傅釘上。董直機在徒弟的幫助下,把木板釘在空缺處,此時鼓樂鞭炮齊鳴,同樂橋終于圓滿落成。這座橋所在的位置,村民們俗稱“鎖匙頭”,是嶺北溪自西向東的一處狹窄水口,橋兩岸巨石削立,古木蒼勁,風景絕美。

董直機嚴格按照傳統民俗的要求,來安排每項建筑流程與儀式,這給不少文物和民俗專家留下了珍貴的一手資料。這座同樂橋,后來被定位為1949年之后第一座以傳統技藝建造的編梁木拱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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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快展示廊橋模型

2009年6月,董直機入選第三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名單。

3個月后,由浙江省和福建省聯合申報的“中國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相關會議上被正式批準列入《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在同樂橋的營造中,董直機將木拱廊橋傳統營造技藝傳授給6個徒弟,帶出了4個專業從事木拱橋的團隊,其中省級傳承人2人,市級傳承人3人,縣級傳承人7人。

廊橋營造技藝的傳承,要靠切實的營造過程來實現。從繩墨董直機被人發現,到多人拜師從藝,再到營造團隊的成熟;通過古廊橋的修復、廊橋的新造,讓傳統技藝得到傳承,讓文物得以復活,泰順創造了一個很好的經驗。

老董司通過廊橋的建造,帶出了好幾個徒弟。這其中,就包括“斧頭王”曾家快。

叁 匠人的秘密

作為泰順廊橋營造技藝的傳承人之一,曾家快將和他的師父董直機一樣,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高高的橋梁之上——“繩墨:曾家快”。

筆墨力透木材,滲入纖維內部。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座廊橋在世間留存一二百年甚至更長時間,繩墨的名字也將隨之留在世間跨越漫長的歲月。

每一位繩墨都有自己的技藝秘密,在一座廊橋完成組裝之后,那些秘密就將永遠地封存于廊橋的內部。只要不拆開來,人們就不可能輕易地發現。有時候,可能是榫眼的角度與獨特的榫卯設計(譬如倒鉤型的榫卯)。有時候,可能是一個秘密的架設技巧(中間的某根梁柱居然可以被懸空)。有時候,可能是靈機一動的臨時應變(繩墨不會把這個秘密透露出來)。總之,這些秘密將被封存起來,直到一二百年之后,在某個特定的機緣下,被打開,被發現,被探討,被爭論,被傳播,或者,被懷念。

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參與其中的人都需要耐心。

所有的構件,每個構件的長度和寬度,其實在架設之前已經確定。他們在木材運抵現場之前就已經加工制作好。到了現場,只要把每一個部件像積木一樣搭建組裝起來,然后,到了最關鍵的一步,合龍。

對于泰順廊橋的繩墨們來說,每一次廊橋的合龍依然會讓他們心情激動。對曾家快這樣的“老司”來說也不例外。泰順廊橋通常采用“碰撞”合龍,即用木制的“升降卷揚機”將拱橋兩邊部件拉起,由繩墨操作,碰撞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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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采訪廊橋技藝傳承人曾家快

一座廊橋,又一座廊橋,后來曾家快一共負責建造了十幾座廊橋。最遠的一座,是在中國臺灣的南投。

位于南投縣的這座廊橋,也是他自己創造的一項紀錄——建成世界木結構單孔跨度最大的木拱廊橋。

現場圍觀的許多人都說,從來沒有見過橋還可以這樣造的,也沒有見過橋還可以造得這麼美的。

每造完一座橋,曾家快都有一種奇特的感受,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已經發生了改變。他隱隱相信——只要大地上的橋足夠多,那麼,世上所有的道路都可以被連通。

肆 救橋大如天

對于曾家快而言,對他技藝最大的考驗,就是修復2016年被洪水沖毀的文興橋。這座古老的廊橋有著奇特的結構,橋身一邊高一邊低,傾斜的結構使得它成為獨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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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后重現雄姿的文興橋

文興橋始建于清咸豐七年(1857年),民國十九年(1930年)重修。這座一邊高一邊低的廊橋,雄偉地橫跨于玉溪之上,全橋長40.2米,寬5米,單孔凈跨29.6米,距水面11.5米,是一座疊梁式木拱廊橋。玉溪上游河面開闊,山影重疊,近處水流潺潺。廊橋所連接的古驛道,有一條長長的陡坡,全為石頭鋪就。這條小路相當于如今的“省道”,由于通行的任務已由一條橫跨山間的高速路所取代,日益變得寧靜寂寞。

文興橋建成之后,在世間一百多年歷經風雨。2016年9月15日,臺風“莫蘭蒂”帶來的暴雨致洪水泛濫,最終山洪將薛宅橋、文興橋、文重橋三座古廊橋沖毀。

目睹文興橋水毀之時,許多人愴然落淚。

洪水稍退,下游萬眾一起尋找廊橋木構件,把九成以上的木料都運了回來。所有捧回木料的人,眼里都閃爍著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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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興橋頭

兩天之內,三座廊橋的95%以上大構件、85%以上中構件基本找回。

2016年11月底,國家文物局批復立項,泰順10座國寶廊橋(包括被沖垮的3座廊橋)列入了修繕范圍。

2017年3月25日,三座國寶廊橋同時啟動修復,分別由三位技藝精湛的非遺傳承人主要負責橋本體部分——鄭昌貴負責“歸位整理”1000多個木構件組成的薛宅橋,曾家快負責“歸位整理”1200多個木構件組成的文興橋,賴永斌則負責800多個木構件組成的文重橋。

救橋大如天。

曾家快把手頭所有別的事都暫停下來,全力投入文興橋的修復工作。

修復這樣一座結構奇特的古廊橋,技術難度大為增加。此外,廊橋原木構件保存著較多歷史信息,特別是廊橋各構件的榫卯關系體現了古代工藝水準,因此要盡力做到修舊如舊。

這一點,也是文物專家季海波等人強烈堅持的——如果廊橋的原木構件更換過多,就失去文物的真實性和完整性。

所以,文興橋的修復,盡可能利用重新尋回的原木構件,對殘損木構件進行加固處理。但有些時候,曾家快更要對一座橋的安全性負責。如果經過判斷,某一些重要部件已經損壞,無法再繼續使用,他會要求更換。有的部件雖有損壞,但用“墩接”和“巴掌榫”的方式,替換一段新料再作加固,還能繼續承擔重任的話,也盡量對原構件進行保留。

最難的是,如何保證重修后的文興橋仍然是一邊高一邊低的樣子。

新造一座廊橋,并且按照正確的比例造出一座完美的廊橋,對于成功完成十幾座廊橋新建的曾家快來說已經不成問題。但是,要按照前人的無心之舉,復刻出一座一模一樣的廊橋,難度無疑大了許多倍。

如同頑童率性在白紙上涂抹一筆,天真爛漫,一揮而就。別人想要復刻出那一筆來,卻須精雕細琢,一絲不茍。

這時候,文物專家季海波老師的較真精神,在這里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找出了多年前拍下的許多照片,站在同樣的位置,以同樣的鏡頭、角度,拍下同樣的照片進行比對,來確認修復后的文興橋與原橋無異。

為了這樣的錙銖必較,季海波與曾家快甚至還一次次爭論,雙方從各不相讓,再到說服一方,達成共識。曾家快面對1200個木構件,對每一塊構件進行登記整理,再對它們作出客觀的評估,讓每一塊歷經滄桑的木料都能各安使命。

橋上最重要的受力部位三節苗、五節苗,老構件存在極大的安全隱患,專家們終于同意更換成新的木料。這些木料隱藏在云海深山里,曾家快對這些柳杉木的要求很高,必須使用五十年以上樹齡的材料。鄉民們與曾家快一起,從深山里采伐樹材,再按照老料一模一樣的數據斫成構件。

木屑紛飛,汗水滴落。光陰流逝,古橋重生。

2017年8月17日,文興橋上梁。

2017年12月16日,文興橋圓橋,曾家快執錘釘上最后一塊橋板。

那一天,四面八方的人都來走一走文興橋,都來摸一摸文興橋;93歲的繩墨老董司只能坐在輪椅上移動,在修復文興橋的過程中,曾家快好幾次來看望師父。

也許,師父一生對于廊橋的執著精神,也正是給他源源不斷的動力所在。

2018年4月19日下午,繩墨老董司故去,享年94歲。

人們說,老董司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給大家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相見無期”。

伍 護橋如護命

在文興橋靠近山嶺的一側,有一間低矮房屋,那是守橋人的居所。

文興橋在建成之后的160多年間,常年有人守橋。一守就是一生,至今已有三代人。

守橋人的生活極為清貧,僅靠山間的一點田地和放養在橋下溪流間的一群鴨子度日。老人家每日清整橋面、擦拭神龕,夏天給過客沏碗清茶,冬日給古道清掃積雪,周而復始,日復一日,他守著廊橋,廊橋也守著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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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興橋頭的守橋人茶館

在泰順這個并不富庶的百里巖疆,人們對廊橋有著極為虔誠的信仰。廊橋幾乎是融入當地人血液的一個精神家園。

季海波從小生活在薛宅橋邊。他的父親季桂芳,在泰順也是名聲在外,是國家級非遺項目“提線木偶戲”代表性傳承人。從上世紀60年代到2016年8月,季海波用目光無數次撫摸廊橋,他的照相機鏡頭,也無數次記錄下各種距離、角度下的廊橋。

三座國寶廊橋在洪水中倒塌的一刻,他哭了。僅僅幾天,季海波的頭發一下子白了不少。

他幾乎是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廊橋的修復上去了。季海波帶領廊橋營造技藝的非遺傳承人團隊,對尋回的廊橋構件進行甄別、歸位、防潮防蟲等處理,之后又研究如何進行修復工作。幾乎每天,季海波都會往返于三座國寶廊橋之間。當年在泰順文化館擔任專職攝影師時拍下的廊橋照片,為修復提供了大量的素材。

他性格耿直,為了廊橋拼出性命了。要讓修復后的廊橋與照片上的一致,光是薛宅橋的橋臺,就返工了3次,文重橋返工了5次。橋臺修砌工人都被他“氣”走好幾批。

2017年10月,泰順三座國寶廊橋全面修復成功,以季海波、曾家快為代表的泰順廊橋修復團隊,獲得了當年“感動溫州十大人物(集體)”;季海波被評為2018年“中國非遺年度人物”。有人評價季海波:“一輩子癡迷于廊橋,是廊橋的研究者,更是廊橋的守護人。”

猶記得,文重橋完成修復圓橋的那一天,大家要季海波上去發個言。說什麼好呢,那天剛好下了一點雨,海波開口,“今天下了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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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保單位、修復后的文重橋

才講了一句,想到修橋的歷程,雨水打到身上,他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這一次,他的淚水,不是為廊橋被沖毀而落,而是為鄉民們共同守護精神家園的情感而落。

“有雨有水,才能有橋。因為有橋,才有我們的千年守護……橋為水而生,也為水而逝……”

講到這里,他眼前浮現出的是一位位鄉民的面孔——是日復一日在北澗橋頭賣茶葉蛋的老奶奶;是洪水尚未完全退卻就奔走在下游打撈廊橋構件的鄉民們;是眼看著失去了文興橋滿臉悲愴,看到文興橋重現大地時欣喜若狂的守橋人;是風雨無阻拼了好幾個月把廊橋修復好的繩墨師傅、石匠、瓦匠、漆工們;是那已經故去了的造橋的老董司們;是大半年里每日都要來看一眼廊橋變化的老爺爺老奶奶;是在異鄉打拼遙望故鄉的廊橋的無數游子……

還有,是的,還有很多很多的面孔,他說不清楚了,看不清了,淚水爬上了他的臉龐,他覺得自己,也不過是這蕓蕓眾生里,需要廊橋神靈庇佑的普通一個;是無數的守橋人里,愿把自己的一生投入進去的普通一個。

風不死,水不死,橋不死,精神家園便永存。無數的守橋人,非是為眼下的自己守著廊橋,他們乃是為一百年、二百年,乃至是五百年、一千年之后的人們,守護著這廊橋。

本文記錄圖片攝影:周華誠(責編:孫小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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