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還沒有神婆子,神婆子是兩年以后才來的。”王私孃白了一眼王孃,有些不滿地說:“哦,那好,你來接到給馮師傅擺嘛,你啥子都曉得。”
“擺就擺,反正你也累了,你都給我們擺了多少回了,還怕我搞忘了?”王孃真的開始給我擺起來。
“猴先生帶著幾個月大的元兒和老道士在洞天山安頓下來時,大家還以為老道士是猴先生的師父,結果猴先生才是老道士的師父。至于元兒的名字,是大家有時候也喊猴先生為猿先生,是根據這個‘猿’的諧音來喊的。
開始時大家還不知道猴先生有那麼大的本事。
猴先生和老道士在洞天山何家坪開荒種地維持生活,空閑時間兩人就練武。
當然,他們在石頭壘的墻泥巴糊在篾片上的門建成的屋頭,畫符念咒煉丹修道那些事,誰也不大清楚。
但時間久了,猴先生也有下山的時候。
洞天山何家坪猴先生他們安的家旁邊,那時其實真是道觀,而且還是很大一處道觀。至于猴先生是不是在那里住過,我就不曉得了。”
“你不曉得了啊?”王私孃癟癟嘴,有些嘲笑王孃的樣子:“你不曉得,我曉得。猴先生在這處道觀住過,正是對這個地方熟悉,才來這個地方住。”
“你接到擺嘛,我瞇一小哈兒。”王私孃驕傲地看著王孃,自在地半閉著眼睛,監督似的側著又尖又長的耳朵,在竹椅子上仰靠著養起神來。
王孃偷偷對我一笑,朗聲對她娘說:“要得,你聽到哈,哪哈(里)不對,你糾正就是。”
看著王私孃眼皮子都沒動一下,我有些羨慕她們母女之間的親密無間。
“猴先生下山,就像飛下來一樣。看見他的人大聲吆喝著喊他,他好像沒有聽見。
上山的時候,有好奇的人事先悄悄藏在他上山的地方,看見他好像扯著什麼東西,身體就順著一根看不見的繩子一樣,飛快地往上移動。等他往上滑走的時候,偷看的人走攏一看,發現一截蜘蛛網線一樣的東西飄在空中。
后來,人們又在猴先生下山的地方偷看,發現有一只大蜘蛛趴在樹上。有人用樹枝去扒拉蜘蛛,那蜘蛛竟然不見了。但猴先生再下山時,還是扯著蜘蛛吐出來的絲下山。人們這才曉得,猴先生是神仙一樣的人。
既然猴先生有神仙一樣的本事,肯定就會看病算命畫符止煞,甚至真像和他同來的老道說的那樣,空手擒虎剖肚取胎念咒施法。
開始沒有人敢試,況且那老道又是與猴先生住一屋,誰知道他們的底細?
問旁邊道觀里的道士,道士們都說,要問你們自己去問,猴先生他又沒和我們說過,我們不曉得。
從這些情況看來,猴先生應該和道觀里的道士的關系處得不是很好,或者少于往來。
有一天,住在山腳下的一個農人,和他兒子上山砍樹。
不知怎麼的,那農人剛砍了幾斧子,突然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昏了過去。這山陡路遠,兒子又背不動老子,正急著往道觀跑去找道士,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喊叫:‘你快把那棵樹的樹枝折斷一枝,你爹馬上就好。’
那兒子抬頭一望,正是猴先生上山歸來。折斷樹枝倒是容易得很,但信還是不信猴先生的話呢?
正猶豫間,天上又傳來猴先生的話:‘以煞治煞,其煞自消。’當兒子的想上山去道觀,還不一定請得來道士,請來道士,也不一定救得了他爹,莫如就信這能飛身上山的神仙一句話,便幾步跑過去,扯住樹枝就折。
枝斷人醒,老子醒過來,兀自埋怨一句;‘尼瑪喔,絆老子一跤。’
這老頭還以為自己 不小心摔了一跤,等兒子告訴他事情始末,老頭連忙撲爬跟斗爬上山去,跪在猴先生門前,大聲叩謝。
還有一回,猴先生下山,看見一婦人背著背篼扛著鋤頭,要去地里挖紅苕。
猴先生好心地說:‘你今天就不要去地里挖紅苕了,回家去吧。’
‘我不挖紅苕,空背篼背回去,家里人畜吃啥子?’婦人看了一眼膀大腰圓的猴先生一眼,心里罵道;‘神經病!’
猴先生只好說:‘如果你挖了三鋤頭就頭昏腦脹,你一定要蹲下來,抓一把泥巴往前拋,不然你就有性命之憂。’
婦女只想破口大罵,你個龜兒子我和你今日無冤往日無仇,你動不動就咒我死,是啥子意思嘛!但看猴先生的身丕,不敢貿然動嘴,只顧急急往前走去。
到了地頭,這婦人剛挖了三鋤頭,眼看一個碩大的紅苕就露了出來,正想說剛才那人真是個混蛋,這時候突然手耙腳軟,頭昏腦脹。
婦人一下子驚慌起來,但在生死面前,腦筋也還轉得快。馬上記起剛才那‘混蛋’的‘瘋話’,趕緊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巴,用力往前拋去。
說來也怪,這泥巴拋出去,就像把突然而至的毛病也拋了出去。婦人頭也不痛了,手腳也有勁了。
像看見了活鬼一樣,婦人拖起背兜扛起鋤頭就跑。
一口氣跑回屋頭,本就愛說東道西的婦人,見人就說剛才碰到的那個瘋子、那件奇事。
有人從婦人的描述上,曉得那‘瘋子’是猴先生。
就這樣,知道猴先生的名字和他的本事的人多了。
天回鎮街上有一大戶人家,剛修了新宅子,那院子三重三進,好不氣派。
一家人高高興興搬進去,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這家的老太婆老是晚上尿床。
這對于小娃兒來說,是常見的事,只要晚上不耍火(玩火,川人常說小娃兒晚上玩火要尿床)就可以了。
但這老太婆是家里的當家人,平常精精神神利利勢勢,白天沒病晚上又沒多喝湯,咋會突然尿床呢?
去找了中醫看,不起作用,又去找西醫看,還是逑作用不起。
老婦人的兒子信風水八字,更信畫符念咒,請了陰陽先生,又是殺雞又是燒紙(錢),老太婆還是白天啥事沒得,晚上小小心心,同樣照屙不誤。
這下一家子人慌了,聞訊去找猴先生。
猴先生進到家門一轉,聽那老婆子嘀咕:‘又請一個白伙食(吃白食沒本事的人)來,枉費了老娘的銀子錢’。
‘找到問題出在哪兒了。’猴先生對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老太婆的兒子說。
然后,猴先生來到老太婆的臥室,只是看了一眼,就指著床對面的木柱頭,肯定地說:‘把它剖開,里面有東西’。
老太婆的兒子半信半疑,木柱子里頭有啥子東西?但看猴先生的樣子,還是叫來人,照著猴先生說的,剖開老太婆床對面的木柱頭。
天啦,一把夜壺藏在里面!
‘這……這是為什麼?誰裝的怪(誰做的壞事)?’老太婆的兒子大驚失色。
‘你不管是哪個裝的怪,你們以后還是善待他人吧!這世上的每個人,都值得尊重!’猴先生看著老太婆,平靜地說。
老太婆的兒子想起自己的母親平日里仗勢欺人、待人刻薄寡恩的事情,修房子又是克扣工匠工資,又是整天財大氣粗罵天罵地,肯定得罪了工匠,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從此,猴先生更是名聲大噪,在成都乃至整個西南地區,都成了數一不數二的好適匠(haoshi,音一聲,能干的手藝人)。”
騰云駕霧上下山,砍樹遇煞折枝止煞,拋泥巴救回一條命,木匠在柱頭里藏夜壺讓人夜尿失禁,這些看似蒙上迷信色彩的東西,其實都有一定道理。
物理學里的輪滑,利用慣性甚至加上動力,就可以在鋼索上下來回滑動。猴先生架設在山崖之上的繩索本來就有一定隱蔽性,被人特意神話之后,就是蜘蛛絲了。
至于“折樹枝”和“扔泥巴”止煞,是人在精神緊張的狀態下,利用聲音和動作,就可以讓人從驚嚇之中回過神。“夜壺嚇尿”的事,和前面的幾個例子都有心理方面的因素,但老年婦女在僑居新屋,都會有短時間的不適應,這些都是“尿床”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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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馮俊龍,70年代生人。筆名看盡人間荒唐、大眼看世界、堅挺的鼻子。一個既喜歡歷史又注重現實的專職寫作者,著有小說、散文、詩歌三百余萬字。目前擔任五塊石頭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董事長、【看盡人間荒唐】【五塊石頭】公眾號總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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