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傳》喻乾坤為《易》之門戶(乾坤,其《易》之門邪?),故立乾坤而見《易》。今所流行之《周易》,是對稱《連山》、《歸藏》而命名的;稱《易》為“經”,己是三者之后的事了。三者都統稱之為《易》,其實是言不符實的;因為《連山》、《歸藏》與《周易》是相反的,也就是不講“易”而講“不易”,唯有《周易》是講“易”的;由于“易”比“不易”的影響大,更符合客觀自然現實,便因之連帶上《連山》、《歸藏》一并歸入“易”的范疇了。易,就是變化的意思;而“變易”與“不易”是相比較而存在的,放在一起也并無不合適。
事實上,《周易》并不是只講“變易”,也講“不易”,以及“簡易”,此三者謂之“三易”。“三易”還有一個含義,指的就是《周易》與《連山》、《歸藏》的合稱,這也說明了三者統歸于“易”的事實存在。《易》始于卜筮,經“十有八變而成卦”,而諸卦之成,則源于卜筮所得的四個關鍵數字:六、七、八、九;這四個數字注定了《易》之“變易”與“不易”的性質。自古認為偶數為陰,奇數為陽,所以,六、八為陰,七、九為陽;《易》之變與不變就是以如此簡單的數字表達出陰陽變化之奧的,言其“簡易”的確是實至名歸。四數中六、九即陰陽兩極數,蘊意為“易(變)”數,七、八則蘊意為“不易(不變)”數;六是陰之極,九是陽之極,兩極是主變化的兩個極端,形成對立、形成矛盾。所謂“變易”,就是互向對立方變化,陽變為陰,陰變為陽,彼此失去了自我,而化為了對方,發生了本質的改變;所以變則化生。化是漸進的,卦以六爻來表示這一漸化過程,即由始至終隨時空變化而漸次變化,變是隨爻之初二三四五上逐爻流變,即經“周流六虛”,至極則反;也就是常言所說的“物極必反”。
《易經》以卦符為象,全經六十四卦幾乎都是陰陽融合狀態,謂之雜卦,并不體現出極端狀態,當屬靜態卦;也就是說,它們即便因動而變的變易過程也只會是漸化的。唯有兩卦特殊,這兩卦就是列于經首的乾與坤。乾卦六爻全陽,坤卦六爻全陰,卦象本身就體現出至極盈滿必反之象,呈眨眼即變狀態;也就是它們已經達到飽和極點狀態,純之又純,進退皆無回旋余地,瞬間物極必反,發生質變。世上本無純之又純之物,即便是所謂的純金,也會有0.1的不純;物純即極,極則生變,產生質變。過去處事中曾有“摻沙子”之說,就是破壞過純而使之穩定于不極變狀態。
純陽之乾,純陰之坤,可謂普遍狀態中的另類,與眾不同,尤顯格外特殊。乾坤的特殊性也就具有了標竿性,以馬首是瞻,也就是以乾坤為變易的絕對狀態,即“一陰一陽之謂道”;太極以陰陽為本,但體現的則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普遍性規律,乾坤至極的特殊性狀態在現實中實際是并不存在的,是偶然態;但真理往往又在少數之中,特殊也就因此有了實質性意義。普遍存在的規律是“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具有兩面性,為萬物本性;也只有不純,才能是相對最穩定態,才具有漸次變化的空間;與乾坤至純陰陽特殊性相比較的諸卦的各種不純形式,就反映的是普遍性;因之具有了變化的多樣化,能對萬有對象作出能圓其說的解釋,盡管變化的最終都逃不出物極必反。以一卦陰陽各半,相對于乾坤來說會更穩定些;如三陰三陽的否泰卦就與乾坤處于伏羲方圖同層的另外兩角上,而乾坤則處于八純卦對角線上的兩角極位上,既有共性又有區別;而同樣三陰三陽的既濟未濟卦則與四陰二陽之坎卦及四陽二陰之離卦,亦相應處于同層的四角,自然形成的定位顯得那麼有規律;襯出一陰一陽之變化規律是不可逆的道理。
具有陰陽唯一性質的乾坤,《易傳》喻之為《易》之門戶,認為“乾坤其《易》之缊(精蘊)邪”,“乾坤毀,則無以見《易》”,其說是完全正確的;沒有乾坤純粹至極的陰陽,就不可能有陰陽至極之變,也就不可能有《易》的出現,《易》總結了變易的常規。
乾坤卦象,實質是欲變未變時的瞬間狀態之象,它們其實一樣有六爻時空的易變過程,而這一過程之終就停留在了乾坤這一至純狀態上并被抽取出來,于是它們成了與眾不同的另類例外,不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是純正唯一。但純正并非本有,也是由不純而純易化而來的;它們也有漸進的變化過程,即乾由坤來,坤自乾來,只是掐斷了中間的變化過程罷了,我們看見的僅是一頭一尾的兩個極端——乾與坤。這個過程還原出來,就是十二辟卦,俗謂十二消息卦;這一過程反映了至純陰陽是如何形成的。它們的變易過程如下:
坤>復>臨>泰>大壯>夬>乾(陽爻逐爻漸化至全陽)
乾>姤>遁>否>觀>剝>坤(陰爻逐爻漸化至全陰)
將乾坤之間的變易十卦淡化忽略掉,自然看到的就只有純粹陰陽的乾坤;但它們漸化的過程并非不存在。創《易》者將至純乾坤抽取出來,置于經首,就是在于強調萬物之變皆是基于一陰一陽的變化。但如果萬物之變一直呈現為至純的極變狀態中,沒有應有的過程,也就意味著世間永遠都是處于乾坤上爻的景況中,即處于“亢龍有悔”、“龍戰于野,其血玄黃”的極度變換中,不是亢就是戰,沒有其它變數。所以,創《易》者,便對一陰一陽之乾坤作了“用”的限制,就是“用六”、“用九”必須適時而用,適度而用。
六、九為變數,可謂之為永動數,有動即有變化,動靜對應,動是主導的,起決定性作用。用,相當于“把握”之義;“用六”、“用九”,就是要把握好六、九之變,九不至亢,六不至戰;不亢,就是要控制在“群龍無首”的不爭先狀態;不戰,就是要控制在“利永貞”的狀態,也就是保持在極線之下,不逼近物極必反狀態。乾坤之外各卦本不至純,屬于六、九之外的七、八不易狀態,都是處于陰陽相融的狀態,具有動靜并存的因素,不致發生純極之突變,變亦是因動而變,是漸進之變,其最終物極之變亦是正常態,符合自然規律。萬物皆有變,也就必須改變各卦本身的七、八不易狀態,故授之以各卦各爻六、九易變之數,預示各爻都處于動變的準備態中,適時即變,這便是爻題用六、九的意義所在;也可以說,賦予爻題六、九,是為強化爻變的量化過程,經過“周流六虛”的過程,走到頭而生質變的必然;這才是萬物由量變而至質變的普遍常態規律;這也是用六、用九的意義所在。所以,用六、用九不只是乾坤額外的贅爻,而是把握陰陽變易的綱領性規則,且并不僅僅針對乾坤而言,而是驅動各卦各爻漸變的唯一鑰匙;這就是用六九、不用七八的實質蘊義,六九反映了萬物變易的數術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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