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高安
山與水，金與火，疾與滯，生與死……天地悠悠，或許就是幾個哲學概念激活著。
雪峰山是湖南東、西自然景觀的分水嶺。 資料圖片
翻開中國地圖，在云貴高原東坡過渡到江南丘陵的東側，湖南省中部偏西，有一個獨特的地理單元，叫雪峰山。雪峰山是湖南東、西自然景觀，以及沅江、資水的分水嶺，它以眾多斷裂和褶皺，形成海拔1000米以上的古老隆起山地，與大興安嶺、太行山、巫山，同為我國第二、三級階梯地勢的分界線。
1945年春夏之際，舉世矚目的抗戰最后一戰，日寇唯一承認失敗、中國軍隊完勝的——“雪峰山戰役”就發生在這里。
滬昆高速公路雪峰山隧道，穿越悲壯歷史，盛載五溪風情，承接東西通衢。國慶長假，筆者過此，感見車流密集穿梭，游客流連忘返，靜穆寓于喧鬧，祥和氤氳山巒。言談間，不免提起三個月前的7.2雪峰山隧道火災，這里重燃狼煙，驚心動魄，吸引世人眼球……
351人的生死半小時
鏡頭回溯——
三個月前，伏暑炙烤，滬昆高速熱浪翻滾。赴西部避暑旅游、紅色攬勝、休年假人數同比勢漲，這條國家東西主動脈更為繁忙。
7月2日晚餐時分，邵陽與懷化接口——雪峰山隧道。6點34分，監控視頻顯示，雪峰山隧道左洞，一輛裝滿卷紙的半掛車自西向東（懷化往邵陽），緩緩駛入洞，在K1373+445m處停下。
橋隧管理所監控員張芳視線緊緊咬住紙車，廣播喊話請司機駛離。誰知，6點39分，“噗哧”，巨蟒吐舌，大火飆出，一輛礦石車追尾、刮擦、起火，半秒事發。張芳大叫：“東哥，隧道起火了！”
“快！快！”橋隧所長李東勝隨即召呼弟兄們，報告管理處，通知消防、交警、地方政府，安排前期應急處置事宜。
K1373+445m, 火點在隧道正中，距離東西洞口都是3.5公里。火點死人沒有？司乘群眾怎麼樣？現場狀況如何？是否發生二次事故？全然不知，怎麼辦？即使前面是魔窟，也容不得多想，進洞！
41分，李東勝駕車從隧道邵陽方（東頭）進洞，維護員文李、譚贊緊隨臀后；江口路政隊長李哲火速響應，也“呼啦啦”率員進洞施救。
49分，西洞口（懷化方）。副所長童凌云率岳陽通衢公司養護員，車輛一橫，錐筒一擺，人員一站，手勢一打，隨即封洞。維護員吳柱達開一輛依維柯，“哧”地剎住，幾個養護員躍上，從西頭進洞救人。
事故就是命令。橋隧所副所長岳娌第一刻撇下8個月大的嬰兒，從食堂“嗦嗦嗦”奔向監控室。1000米距離只跑了6分鐘，岳娌顧不得反向擦身的車流，不要命的女人，可不愧岳飛第36代后人。
此刻，橋隧所維護員肖體兵正在辦岳母喪事，看到微信，喪服一脫，開著私家車從洞口鄉下趕往雪峰山。司機唐春喜、向寧聞訊，丟下飯碗，放棄年假，摩托車從洞口縣城飆向事故現場。行管曹純潔、康春華，臨聘水電工、廚師、保潔員等，都在第一時刻配合封洞、交通管制，準備茶水、應急食品……
岳娌（左）、張芳在監控室忙碌。 邵陽管理處供圖
監控室里，張芳正忙得腳手打架，岳娌一到，心放一半。兩人收集信息，向司乘廣播喊話，檢修設備恢復運行，報告現場狀況，修改情報板，開啟風機，向高速、交警、消防、地方反饋信息，溝通有無，將領導指示傳達每一個工作人員。兩女不斷的流程交叉，使監控室與事故現場，戰斗員與指揮員，洞內與洞外，串成一線。
進洞三公里許，滾滾濃煙從左洞鉆過橫洞，擴散到右洞，能見度不到10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快的慢的，跑的拖的，滾的爬的，叫喊聲，哭救聲，埋怨聲，咳嗽聲。洞內7米多寬車道，五六十度高溫，將幾百號人，三四十臺車煮成一鍋黑粥。
“不用急，不用擠，各位父老鄉親！我們是高速公路橋隧所工作人員，奉上級命令接大家出隧道。請老弱病殘先上車，其他人陸續上車；不坐車的也請口捂毛巾，貓腰沿發光處步行，撤離隧道。”東勝喇叭喊話，邊喊邊扶住一個老太太往自己車里塞。
4輛依維柯卷著風煙尾鉆了進來，弟兄們堅毅、和善地安撫乘客，敲開幾十輛停靠車玻璃，喚醒司乘群眾，示意醮濕毛巾捂嘴，扶老攜幼施救出洞。
施救車貼著逃生人流走，突然，一老漢不經意被撞倒，兩個兒子馬上揪住兩名小伙子吵，吵著吵著動起手來，比逃命還拼命。于是高溫灼烤、人群洶涌、火爆火燎齊圍上去，堵塞疏散通道。弟兄們跨前調解，兩三分鐘便制止械斗。
7.2火災事故現場。 邵陽管理處供圖
正在慶幸調解成功，繼續前進時，“呯”！洞內電纜、光纜燒斷，照明中斷，風機停轉，視頻消失，漆黑一團，密封一片。文李、譚贊等不要命地沖入濃煙，人工開啟風機，關閉橫洞門，搶修機電設施。
這是考驗人們素質、技術的最關鍵時刻，稍有不慎，處處都是次生事故。依維柯運轉在3.5公里生命通道上，吳柱達自己都不相信，那麼快速，那麼穩當。他來回4趟，養護工易英才、許又君分別來回5趟，疏散轉移出洞200多人。
與此同時，在路政、養護、交警引導下，步行出洞150號人，滯留的351名司乘群眾全部出洞得救，除事故車一名司機受輕傷，全部安然無恙，事故先期處置非常成功。
最后一個老頭被李哲扶出洞，正好19點20分，距離18點39分著火時41分鐘，距離施救開始不到30分鐘。趕往事故現場的邵陽管理處處長張四平，接到救援一線電報平安后，老張一口氣松了半分鐘，回答格外洪亮——“好！趕緊再摸清真實情況。”
“我要進洞，生死與你無關！”
張四平的高嗓門，后天有一半功勞。2001年老張受省委派遣援藏，主政山南地區交通，一去四年。高原嚴寒，空稀少氧，晝夜溫差，反而使這個岳陽漢子意志彌堅，嗓門更亮。嗓門中飽含強力推進工作的智慧擔當，亮到哪哪就是先進。他說這是藏南神山圣湖扎西德勒。
2015年奉命從長沙下鄉，執掌邵陽高速，老張二話沒說迎接新的挑戰。光是雪峰山地段，就夠他喝一壺，基層、現場跑多了，嗓門自然更粗。
7.2晚餐，邵陽管理處食堂。張四平接到火訊，古銅色的臉與另一張古銅色正好相碰，5分鐘后，老張與副處長李群輝的車，隨應急預案同時啟動。路上，兩人根據已獲信息進行科學研判，分別聯絡報告，向事故現場，向雪峰山地段發出指令。
井然有序疏散司乘人員。 邵陽管理處供圖
車趕途中，經過潭邵高速大修施工區域，沖過一座橋梁時，老張被左右拋甩起來，頭被撞了個包，眼鏡被撞丟，正在通話的手機也被摔了。老張陣腳不慌，顧不得摸一下頭，撿起行頭，繼續“喂喂喂”起來。長時間、不間斷的吼聲，對正患感冒的老張來說，是身心雙重挑戰。
車子鳴笛到雪峰山隧道時，晚8時45分許。在邵陽方洞口，張、李與出洞的消防官兵撞了個滿懷。雖然弟兄們初報平安，張、李知道正在滅火，但是對洞內災情知之不詳。是否有逃生未遂的“漏網之魚”？弟兄們安危如何?車輛、財產損失多少?會否發生次生災害？事故處置如何繼續深入？張、李心急如焚。
7.2事故現場。 邵陽管理處供圖
為掌握第一手資料，制定更好的應急處置措施，張、李想進洞查勘，消防警以安全為由極力阻攔:“進去就是送死，消防還要進洞救你們”。只見李群輝亮明身份，臉一黑，手一扒，毫不含糊砸下一句：“我要進洞，洞里需要我，我的生死與你無關！”所向披靡徑直沖了進去。張四平接踵而至，帶著鐘聲、周程、唐碩一干人，毫不含糊沖向火點。
兩臺事故車已燒成殘骸，滿車卷筒紙是延燃導火索，與車骸一同冒著焦煙；煙裹熱浪，隨風時而滾東，時而卷西；煙霧懸滯洞頂，能見度極低，有毒氣體頻頻散發；大火消耗了氧氣，產生大量二氧化碳以及顆粒物質，洞內缺氧，排氣不暢；隧道壁被撞破，露出一串難看的“牙印”……足足2000米長的洞景，不，整個7000米長的隧道，這個湖南第一長隧道，儼然第一密罐、第一毒窟、第一戰場。
7.2火災事故現場。 邵陽管理處供圖
勘查完事故現場，摸清情況，做出初步安排后，張四平干脆把事故現場指揮部，設在這狼煙彌漫的隧洞內。
洞連長沙。事發幾分鐘，省高速公路集團公司董事長謝立新、總經理何海鷹到達監控指揮大廳，迅即指示監控中心建立“7.2事故處置微信群”。5分鐘內，集團公司紀委書記秦朝陽、副總經理王輝揚及吳皓，集團辦公室、路政處、養護處、收費處、邵陽管理處，以及交警、消防、應急部門負責人全部“報到”入群。10分鐘內，邵陽管理處所有站隊所，懷化、婁底、湘潭、湘西管理處班子全體成員堅守待命。
7.2火災事故現場。 邵陽管理處供圖
好在設施已搶修好，風機在轉動，高桿燈、移動照明車是亮的，于是群眾疏散組、消防滅火組、應急救援組、交通管制組、后勤保障組、輿情應對組，各司其責，分工合作。
事故現場與省高速公路監控指揮大廳，監控指揮大廳與省委省政府值班室、省交通廳、省國資委、省交警總隊、省消防總隊之間，實現了快捷高效的呼機、可視會商，信息溝通，匯報請示，指揮調控。
邵陽管理處出動了300多人，正在會同消防、交警，徹底滅火，根除隱患，對滯留車輛、事故車輛臺臺登記，對傾倒貨物堆堆清理，對隧道受損情況寸寸排查。同時對事故現場沖洗除塵，搶修設備，搶通道路。30余臺警車、施救車、鏟車、叉車、平板拖車、轉運貨車、高空作業車、應急照明車、裝載機在洞內外穿梭。路政員趙建軍輕傷不下火線；路政員王城蕗堅守事故現場30多個小時，因呼吸有毒氣體過量，前后嘔吐了兩次；兩名養護施救司機因勞累缺氧暈倒，繼續堅持，張四平硬是命令將兩人送往醫院。
這時，洞外也炸開了。基于地形狹窄，鍋底狀布勢，雪峰山隧道東西洞口人山人海。地方政府，公安交警，醫療衛生，應急救援人員，賣小吃的小商，七村八落的圍觀群眾，邵陽、懷化每方洞口起碼2000號人。高速路政、養護人員，協助交警進行交通管制，維持現場秩序，安撫疏散脫險的司乘人員，壓力越來越大。
距雪峰山隧道最近的安江、江口、洞口收費站承擔起人員車輛分流任務。尤其是1000米之距的江口收費站，進出只有兩個車道，面對洶涌而至的幾十輛滯留車、事故車、工作車，幾百號司乘的分流安置，上千號圍觀群眾的來往通過，光是燒茶遞水、免費送方便面、八寶粥、餅干，都忙得不亦樂乎,站長楊建光、副站長郭兵及21名員工轉得像個陀螺。
直至3日凌晨0時30分，雪峰山隧道內西往東所有滯留車輛全部駛離；2時20分，東往西方向恢復正常通行；3時20分，雙向雙洞全部恢復通行。
可是，做夢都沒想到，正在大家豁出命時，個別人也很拼。他們不知從哪里截取一些恐怖圖片、視頻，信手編文發出，“噩耗”接踵傳來，說7.2火災死亡多少人，受傷多少人，現場慘不忍睹。香港某衛視更是綜合“各路大神”資訊，報道事故死亡了80多人。
山洪爆發！邵陽、懷化兩市乃至全省全國，群情激憤，輿論嘩然。一場異常兇猛的“輿災’，伴隨火災鋪天蓋地，不期而至。
看著弟兄們驚異、委屈、憤怒的眼神，張四平胳腮胡子呼呼豎立，像是李逵再世，隨即請示集團公司。
謝立新、何海鷹冷靜布置：“馬上發聲，只報事實，無問西東。記住，一定要客觀真實，高速公路安全工作、應急處置，任何時候都吹不得牛皮，吹不起牛皮。”
隨即，“秀才”羅文明收集現場信息，最客觀、快捷地起草好3篇跟蹤報道稿，張四平逐字逐句修改把關。文字配發圖片視頻——正常運轉的設備，井然有序的施救現場；司乘人員被全部搶救疏散，免費食用方便面、八寶粥、餅干的熱情場景，通過集團公司監控平臺，通過紅網、新湖南等省級和地方媒體連續發布，央省媒體海量轉發，謠言不攻自破，“噩耗”草草收場。
7.2事故救援人員。 邵陽管理處供圖
待到7月3日下午3時，張四平、李群輝、周焱、鐘聲、李東勝、曾堯明等才從隧洞鉆出，從頭到腳，每一個毛細孔都成了“黑人”。路政科長鐘聲連續30多個小時眼睛都沒閉一下，40幾歲的人仿佛小伙子。情急中，李群輝鞋被踩掉一只，他難得尋找，干脆脫掉另一只，一直赤腳到天亮。
此時，從湖南高速監控指揮大廳到邵陽、懷化，洞內洞外，所有參加搶險的高速、消防、交警、地方工作人員，所有黑臉、灰臉和青臉，都張開雪白的牙齒——熬了一個通宵，值！
放不下的雪峰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駐守雪峰山腳下的隧管、路政、收費弟兄們，腦門上時時刻刻鐫刻著四個字：安全暢通。
49歲的李東勝，濃眉大眼，1米80的虎背熊腰，南北“混血”，時時散發雄健的魅力。2004年，35歲的東勝、與22歲的山東美女仵凌云結婚，小家安在婁底。但一年四季，老婆在煙臺忙生意，東勝守在邵陽。夫妻倆離多聚少，而且越來越少。幾回電話傾情、惺惺相惜，幾回視頻對望、淚眼朦朧，幾回夢里纏綿、盡“享”天倫，只因東勝天天值班、神經緊繃，只因節假巡查、一絲不茍，只因深夜安檢、時時警醒。
每年夫妻在婁底團聚一次，此時東勝的家才像個家，也是最幸福的時刻。這幾天，可以陪陪86歲老父親，可以親熱親熱14歲兒子，當然恩恩愛愛地補補“家庭作業”。
這是雪峰山駐地每一個兄弟姐妹的縮影，“我們放不下雪峰山呀！”
雪峰山。 資料圖片
雪峰山從洞口到安江61公里，相銜的是119座橋梁、138座涵洞、12座隧道，這種密度在全國少見，湖南獨一無二。其中雪峰山隧道橫跨邵陽、懷化兩市。這是橋橋相連、隧隧相通的61公里，是長坡、長上坡、長下坡、大彎道、急彎道榫卯的61公里，是風霜雨雪、滴水成冰、喜怒無常、五里不同天、一天五種天的61公里，是電舉飆發、事故頻發、雨雪必發的61公里。
這是滬昆高速公路的咽喉瓶頸，說鬼門關更準確。你若喜歡他就把他放到雪峰山“鍛煉”，你若不喜歡他就把他放到雪峰山“充軍”。
61公里橋梁隧道群，只有3個出口。一天到晚車流如梭，喧囂不止，日平均流量12000多臺次。橋隧管理所離主線40米，想睡個好覺都難。
雪峰山隧道施工現場。 資料圖片
雷聲一響，不管什麼時辰，橋隧所幾個小頭習慣性一骨碌爬起。去監控室查看廣播能否發聲、照明正常沒有、視頻效果如何，看有沒有出現事故或事故隱患、應急系統通不通暢；開車進洞查看情報板字有沒有、亮不亮，檢查風機轉動沒有，試試消防栓有氧氣沒有，泡沫滅火器能否使用，擰擰高壓水龍頭有沒有水，看看應急燈好不好使；要麼徑直驅車上路巡查。
幾處長坡陡彎，冰雪雨天司機稍有不慎就是事故，車子不是追尾就是刮擦，不是撞壞波形護欄，就是撞破欄桿栽入幾十米高的橋下。多少次事故都是橋隧所弟兄們巡路發現，車成廢鋼，司機被困甚至昏迷，被施救送醫。
除此，大家還對兩種聲音最敏感，雨聲，剎車聲，即使很小，也會耳根豎起。深夜電話，不超過三聲必接，時刻保持臨戰狀態。特別是李東勝，既是分管安全的所長，又是安全員，更是一名不穿軍服的軍人。雷厲風行，干脆利落，言出必行，行出必果。每天帶著弟兄們，不在業務演練，就在進行體能操練；不在橋梁隧道的安全巡檢現場，就在巡檢路上。
他們對61公里每一處設施，每一個螺絲，每一寸路面，進行檢查、清掃、除障，驅趕穿路的行人牲畜，在人力可控、職責層面，確保雪峰山“瓶頸”不卡殼。
就說7.2吧。假如裝紙車駛入隧道時，緩慢行進的異常現象沒有引起監控員張芳關注；假如兩車相撞時，張芳正在吃飯或者上洗手間；假如……事故處置有這麼快捷嗎？
答案是肯定的。雪峰山隧道群2007年底通車時，日均車流量4000多臺，編制72人，而現在，日流量增加到12000多臺，同比增長了3倍，因種種原因，人員只有十幾人，一個頂4個。比如監控員一人一班，吃飯同事帶，解手請人代，接班提前到，交班延遲走，至于開小差、打瞌睡更是不可能。
事后，27歲的張芳談起7.2當天，仍然不寒而栗：“我不敢想象是怎麼度過的，只能用分分秒秒、生生死死來形容。我對2歲兒子說‘那一關沒有過去，你只能在監獄看到媽媽了’。”
鏡頭切換——
2017年9月21日，邵陽管理處轄區邵坪高速榔概山隧道北往南K28公里，一輛滿載30人大客車突然爆胎，與前駛油罐車追尾，客車失控撞擊隧道壁，車門被擋。而油罐車也撞擊隧道壁起火，罐車有液體泄漏，濃煙滾滾，人員被困……
2016年11月9日上午10時，洞新高速陳家灣隧道南往北K86+170M處，一輛大客車前胎突爆，撞破隧道壁橫在道中，隨后小貨車避讓不及，追尾引火，隧道內濃煙彌漫，20人被困車內，十分危急……
2012年6月29日10時，雪峰山隧道左洞懷化往邵陽方向1376Km+200m處，一輛貨車撞擊洞壁，引發火災。故障停電，煙霧彌漫，漆黑一片。尾隨一輛面包車與貨車追尾側翻，司機受傷夾在車內，3名乘客受傷，60多人被阻隧道……
為此，路警地三方聯勤聯動，救人救命，滅火施救，清理現場，恢復通行，30分鐘內應急處置成功……上述是“雪峰使命”消防應急演練場景。
2008年以來，湖南高速邵陽管理處發起，會同公安交警、消防、應急、醫療衛生等單位，舉行一年一度的“雪峰使命”消防應急演練，頻換演練地點和人員，最大限度地貼近實際、強化實戰，已連續11年舉辦“雪峰使命”隧道應急演練。演練以隧道為主，將各種情形、最壞情況設想在前，預防在前，處置在前，以軍隊標準，軍人作風要求員工，應急預案不斷完善，聯勤聯動機制不斷激活。
談起應急演練，軍旅出身的李群輝，聯想起守衛中哈邊境24年的崢嶸歲月；想起2008年率隊轉運軍火，呆在溫差五六十度的鐵皮專列里，大半年走遍大半個中國的成功歷險。
2011年轉業到管理處以來，老李一直分管安全。管安全老李有幾把刷子。他牽頭每季度搞一次安全生產大檢查，逐條逐項地隱患清零。每年隧道演練更是親力親為，事無巨細。演練前，老李組織認真撰寫腳本，仔細斟酌每一句話，來回反復修改，直到每一個詞句滿意為止；演練中，認真抓好預演，演練場景一幀一幀地過，可有可無地刪掉，該增加的增加，確保演練過程銜接有序、動作連貫、效果逼真。
別看演練視頻那麼驚險過癮，背后卻磨掉他們大量的休息時間，經常熬到深夜，一遍一遍反復對，一次一次認真改。正是11年來的不斷堅持和傳承，才逐步形成了科學實用的應急處置體系，形成了動如脫兔、一氣呵成的“封、救、疏、管、保”流程，鍛造了響當當的“雪峰使命”應急演練品牌。
老李經常警醒弟兄們，安全可以演練，生命沒有彩排，沒人知道危險哪天來。
是呀，臺上30分鐘，臺下10多年功。曾任邵陽管理處路政副科長、科長達10年的吳巍深有感觸：工作車不管停在何處，車頭都是對外；車上隨時準備汽油切割機、汽油照明燈、大錘子、大剪刀、反光背心；路政員昂首挺胸，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準備應急赴陣。因為應急處置的黃金時間就是30分鐘呀！
由于搶住了30分，雪峰山隧道群逃過了幾次“火劫”——
2010年3月8日19時許，一輛滿載貨車在雪峰山隧道內，突然輪胎起火。20分鐘內火勢即被控制，車、貨不受損，人員無傷亡，通行不受影響。
2015年三伏天，一輛貨車拖了兩大桶柴油，開著開著就在大灣隧道起了火。應急預案火速啟動，4名橋隧所員工沖進洞，300米處被堵。于是飛跑至火點，揮動消防栓，三下五除二，30分鐘滅火完成，零傷亡，損失最低，又一次避免了幾十輛車的連環火海。
歷史有時驚人的相似。2010年12月30日16點許，一輛滿載摩托車的大貨車，在雪峰山隧道左洞（懷化至邵陽方向）K1372+700m，即與7.2事故點同向相距250米處發生自燃。故障停電，風機停轉，漆黑一片，作業面狹窄，滅火中事故車輪胎兩 次爆炸。由于工作人員訓練有素，30多分鐘火勢得到控制，一個半小時事故車輛被拖離，隧道恢復雙向通行，又是一次“零傷亡”。
邵陽管理處養護科長、首任雪峰山隧道管理所長周焱回憶這些往事，激動地擼起袖子，不經意露出傷疤。這是他在高速公路因公負傷、死里逃生的印記，雪峰山消防隊就是這個“拼命三郎”組建起來的。
“雪峰山，山連山，331道彎，彎彎都是鬼門關。”車過雪峰山，昔日上下26公里， 122個險點，光是“喘氣”就需一個半小時；如今穿越雪峰山隧道只需7分鐘。但是，73年前戰爭的嘶殺聲，昔日國道上眾多的交通事故陰魂，依然在司乘群眾耳畔激蕩。
基于此，湖南省委省政府領導每每過身雪峰山，總要多看幾眼。7月9日，副省長陳飛一行代表省政府，專程趕到雪峰山隧道慰問了7.2事故有功人員，緊緊握住一線救援人員的手。陳副省長指出，7.2搶險成功經驗在于，看得見（發現事故苗頭），喊得出（廣播系統正常），用得上（機電設備良好），搶得準(第一時間能征善戰)，鎮得住（高速公路集團公司、管理處、消防、交警、地方政府靠前指揮，緊密配合，指揮得當），真正確保了生命第一“零死亡”，保暢第一損失低。他強調要大力宣傳表彰7.2事故有功人員，學習推廣邵陽高速應急救援經驗。
此情此景，使人想起73年前的一幕：第74軍57師在雪峰山戰役的江口保衛戰中，以壓倒性優勢，擊退強悍的日軍116師團9次進攻。盟軍將領魏德邁和麥克魯連連稱贊，麥克魯將軍甚至親臨連隊駐地，給立功的連長周北辰授獎。
省委常委、國資委黨委書記張劍飛不無感慨， 7.2事故搶險成功，標志著湖南險中求勝，再次守住了隧道“零死亡”這一關。近年來，湖南高速低調務實不吹牛，實現了路域突發事件及處置方案全覆蓋，“橫向到邊，縱向到底”的應急預案體系不斷完善，以此帶動了整個行業穩健發展。關鍵是隊伍建設有一股“精氣神”，將習總書記以人民為中心的思想，與不怕苦、不怕死、雷厲風行、責任重于生命的 “雪峰精神”融入血液之中。
雪峰英魂，交通不絕
人類文明史某種意義上就是一部交通史，道路橋梁以及修路架橋的交通人，無疑成為戰時重要因素，甚至關鍵因素。軍隊官兵、槍炮彈藥、輜重裝備、后勤補給，等等運輸，“條條道路通羅馬”。羅馬大道，即2500年前建設的古羅馬重要基礎設施，為羅馬軍隊擴充征戰起著巨大作用。
殊不料，《史記》載“鏨山堙谷，直道之”的秦直道，比羅馬大道還早200多年。為抗擊匈奴，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命大將蒙恬，率領30萬工人，歷經兩年，修筑了一條從陜西咸陽到內蒙包頭附近，736公里的軍事交通工程，這就是公認的“世界第一條高速公路”。
正是有了秦直道，飛將軍李廣率領漢軍，神不知鬼不覺突然出現在匈奴騎兵面前，殺得敵人措手不及，成就了“但使龍城飛將在，不叫胡馬度陰山”。
秦直道考古現場。 資料圖片
后來， 漢驃騎大將軍衛青、漢武帝劉徹、大司馬王莽、唐朝李世民、宋朝李繼遷、清末捻軍多次沿襲直道，征戰勝利，成就霸業。紅軍長征到達陜北的首次勝仗直羅鎮戰役，也發生在此。
蔣介石也強調：“交通便利后一個兵可當十個兵用，甚至可當百個兵用”。1938年5月，國民政府西遷，湖南遂成連中原、華東，通陪都重慶的咽喉，也是抗戰主戰場。1938年夏，湖南省府奉命緊急動員筑路隊，趕修衡寶(衡陽至邵陽)、洞榆（洞口至懷化）公路。“人海戰術”夜以繼日筑路架橋，1939 年8 月竣工通車。于是，起自湘潭橫貫湘中，穿越雪峰山經懷化直通貴州的湘黔公路——“戰時生命線”全線貫通。
1944 年6月衡陽保衛戰打響，6月17 日第四次長沙會戰失敗，長沙、湘潭、株洲、衡陽失守。之后，日寇分別從雙峰、水東江、五豐鋪三路進攻邵陽，旨在越過雪峰山---芷江中美航空基地的天然屏障，進攻芷江，直取重慶。
1945 年4 月9日至6月7日，中日雙方投入28萬兵力，戰線長達200公里，以雪峰山東麓洞口縣高沙、江口、青巖、鐵山一帶為主戰場的雪峰山戰役開打。中國第4、第3方面軍及第10集團軍，與日軍第6方面軍進行了一場轉守為攻的殊死拼殺。
初期，日軍第6 方面軍第20 軍主力，從長沙、衡陽地區，分南、北、中三路，向雪峰山東面殺來，國軍沿路退守布防。 邵陽、懷化數千交通人配合國軍投入抗戰，對公路時而破壞時而修筑，筑路為保我軍運暢通，毀路為阻敵前進。
為了阻止日本機械化部隊前進，保證雪峰山防線布防，我軍地共建，分段包干，在三個月內將邵陽至洞口段公路，進行了兩次大破壞，沿線布滿坑坑凹凹，橋梁也徹底破壞。
雪峰山戰役陣地 。資料圖片
據邵陽市政府副秘書長劉柏生、洞口縣地方志軍事主纂曾令鈞介紹，整個戰役分南、中、北三線進行，中線是洞口縣從洞口塘至江口一帶，就是雪峰山隧道群。4 月11 日，一股日軍從寶慶出發，沿寶桃公路，向雪峰山腹地突進。我誘敵深入，設下口袋，十八軍從東面插入敵后，動員交通人、地方百姓截斷湘黔公路桃花坪（今隆回縣城）洞（口）段，切斷日寇退路，與北進的湯恩伯軍會合，將日寇包圍在雪峰山區分割殲滅。
在破壞戰中，交通人日夜奮戰，將公路按五米一段，呈犬牙狀，用石灰畫好線、編好號，把寶（慶）洞（口）公路挖成戰壕，每隔十米挖一個長五米長、寬五米、深兩米的坑壕，四周挖成正梯形，上窄下寬，用松樹和竹子掩蓋在路表，再掩土栽草，像真路一樣。鬼子裝甲車一開進，即墜入戰壕動彈不得，我軍趁機“壇子里摸烏龜”。
雪峰山戰役陣地。 資料圖片
洞口縣長塘瑤族鄉94歲老人譚湘和，雪峰山戰役前，他參加過洞榆公路施工，戰役中，他為國軍挑擔送食物，運送傷員，挖斷公路。至今記得當年情形：將自己辛辛苦苦一寸寸修起來的路，又辛辛苦苦一寸寸毀壞，真是挖心的疼呀！但是，看到窮兇極惡的日本鬼子被一個個消滅，就感到高興。洞口塘、江口、山門、龍潭，是雙方搏殺最慘烈的地方，尸體堆成山，河水全被染紅，戰后半年，到處都散發尸臭呀！
雪峰山戰役戰場。 資料圖片
當年一幕幕情景總在鄭雄老人眼前回蕩。時任參戰部隊排長的他回憶，5月初，我營奔赴前線，日夜兼程，大家極度疲倦。有的邊走邊打瞌睡，頭撞到前員的槍口上才被驚醒。翌日下午按時到達目的地，立即占領河口高地，構筑防御工事。黃昏時分，敵人向我發起進攻，我們三個多小時打退敵人三次沖鋒，首戰告捷。首長及幾個美國顧問來視察，說這個山頭是戰略要點，必須固守。團長當場立下生死狀。隨后七八天，又擊退敵人無數次進攻，我團整個防線巋然不動。
有次，我剛集合好隊伍準備轉移，敵人炮彈擊來，我左邊太陽穴負傷，當時覺得頭已開了花，昏昏然蹲了下來，瞬間身旁被炸斷了的松樹壓在我面頰上，又把我驚醒。我匆忙用手捂住面頰,都捂錯了地方，只管整頓隊伍撤退。趕到營部，營長問我傷勢，我說不要緊，又帶隊出發。第二天，我被送到團衛生隊，雖然開了傷票，但我不去后方醫院，繼續在前線養傷。
雪峰山戰役戰場。 資料圖片
一天晚上，我營奉命深入敵人心臟地帶的陣地，過封鎖線，不能發出一點聲響。不料通過小橋時，兩兵中槍，均悄悄退下，硬是沒吭一聲。約凌晨4時，各連到達陣地。交通壕內到處都是友軍尸體，站、立、坐均與尸體相碰。大家只得悄悄將尸體拋到壕外低洼處。尸體腐爛，臭氣沖天，令人作嘔，只得找氣味較濃的樹葉塞住鼻孔。
接下來，敵人一次又一次沖鋒均被我們擊退，直到拂曉。由于白天后勤人員無法通過封鎖線，晚上9時多才把飯送上陣地，餓了一天多，早已饑腸轆轆，但尸臭影響胃口，大家只吃個半飽。追擊戰中，后勤很難跟上，餓肚子是經常的事。
鄭雄自豪地說，整個戰役，我團沒有一個孬種。因為出現了一個怕死不聽指揮的連副指導員，營長抬手一槍當場處決。
由于國軍英勇頑強，硬是將日寇死死咬在雪峰天險東麓，他們不僅沒有越過雪峰，反而被我趕出戰線。雪峰山戰役中國軍隊以傷亡1.9萬余人（其中陣亡7737人）的代價，斃傷敵人28174人（其中斃12498人），粉碎了日軍攻占芷江機場的企圖，加快了日本“一紙降書出芷江”的進程，被《紐約時報》稱為“中日戰爭的轉折點”。
歷史忘不了，在多次交通破壞戰中，湖南交通人以犧牲千百血肉之軀，服從服務于戰爭需要。光是邵陽地區就犧牲了100多人，破壞公路300 多公里，對雪峰山戰役勝利起到重大作用。
堅守雪峰，國脈賡續
滬昆高速公路邵（陽）懷（化）段174公里，日本協力銀行原計劃全部投資興建。2003年動工前，日方實地考察了這段線路，爬上海拔1934米雪峰山主峰蘇寶頂，環顧四周，磅礴險峻，霧靄沉沉。他們氣喘吁吁，頭搖得像撥郎鼓，突然改變主意。經過多方做工作，協力銀行最后才敲定，只投資雪峰山外50公里。放著賺錢的生意不做，到底為什麼？
魏巍雪峰山。 資料圖片
省高速公路集團公司監控中心主任王光輝分析，主要緣于雪峰山區是我重要國防基地，或許還有恥于當年折乾兵敗雪峰山因素吧。
日本人精細化管理是出了名的，當年我軍繳獲的大量軍事地圖，對雪峰山地區的村村寨寨、溝溝坎坎標注得清清楚楚。這種國軍營級以上軍官才有的地圖，每個日本士兵身上都有。
先后擔任過邵懷段建設公司副經理、邵陽管理處處長的王光輝說，基于地質、人文、社情各要素，滬昆高速邵懷段施工建設期間，質量安全、投資管理實施精細化。2007年通車后營運管理還是精細化。尤其對雪峰山地段更是配備精兵強將，路政、養護、收費、隧道管理一絲一毫不得放松。而且這種風格不斷改進光大。
曾主持過雪峰山地區高速公路建設的邵陽管理處黨委書記覃名晟、紀委書記張偉華，對這里風物人情一清二楚，對當地老百姓慷慨獻出手掌大的田地，積極支持國家重點項目建設，像抗戰時期節衣縮食、擁軍支前的那股勁，記得一清二楚。
雪峰山戰役烈士紀念碑。 資料圖片
今年初的雪峰山地段抗冰動員會，管理處是拉到最險峻的戰場遺址召開的。張四平、覃名晟、張偉華、李群輝、翟錚率領機關各科室、各站隊所主要負責人，久久佇立于江口鎮“陸軍第74軍湘西會戰陣亡將士紀念塔”前。老張抓起一把土，擲地有聲地說，這分明是烈士的鮮血凝結而成；陵墓里面躺著江口保衛戰250多名先烈的遺骸，很多連姓名籍貫都不清楚，連女人的一絲味兒都沒聞過，就慷慨殉國了。江口保衛戰最為慘烈，以日軍敗退、國軍完勝而告終，是整個雪峰山戰役完勝的先聲。當年戰場打贏第一，眼下抗冰，安全通暢第一。雪峰山地段抗冰保暢，肯定碰到許多可以想象、難以想象的困險，不拿出先烈抗擊日本鬼子那股精神，就不配在這里混！
雪峰山戰場遺址。 資料圖片
路政隊長李哲認真聽著，并看看手機， 256G，最大內存，中存雪峰山抗戰陣勢、重點戰仗、英烈情況，以及4年來，雪峰山地段269座橋涵隧道抗冰救災、事故處置、路產維護、拆違等幾萬條信息。7.2事故，他出出進進電話達180多個。
2015年抗冰作業，李哲腿部被鉆出大洞，鮮血迸涌，被體溫烘干，褲子將肉粘得鐵緊，人昏倒地上了，才發現自己受傷。弟兄們要送他上醫院，他不讓，在宿舍躺了一晚，第二天照常出勤。從2007年10月至今，從江口路政副隊長到隊長，李哲一干就是11年，路政工作各種情形、各種場面他都見識過。這個長沙伢子一直守在雪峰山，每年休假不超過20天，黑乎乎純粹一個山里漢子。他說：“事故不知何時發生，只有堅守這里才放心。”
2014年年前，冰封雪峰山，也凍住所有過往車輛，一名四川籍婦女即將妊產；2015年抗冰，一名不知籍貫的智障老太太迷路；2016年冰凍時，連續幾天，每天有幾十上100號司乘滯留雪峰山；2018年初，一名貴州籍70多歲老頭病情突發，生命垂危……楊建光率領江口收費站員工會同路政、交警，立馬將臨產婦女、病危老人送往醫院，使其脫險；熱情安置智障老人吃住，千方百計找到其親人，吊著的心很快團聚；每天為滯留人員燒水做飯，自己擠著睡，騰出辦公室、會議室、床和被子安置異鄉同胞……
書法家諶業海也算得上跟雪峰山有緣了，11年間三度進出，三年前又回到隧道所。除了堅守行政后勤崗位，他還帶領員工經常踏訪抗戰老兵，扶貧幫困，農忙支工，結對助學，給困難鄉親送錢送物送溫暖，每年平均寫送春聯500多幅，他那扎實飄逸的墨跡爬滿附近百姓家。哪家有紅白喜事，諶老夫子必定到場，寫寫畫畫，彈彈唱唱，比辦自家事還上心呢。所以，每到特殊突發時刻，老百姓要人有人，要力出力，騰房騰地，燒水做飯，幫助隧道所安置滯留人員，支持高速工作熱情踴躍，不講價錢。
也是，人進雪峰山，像是著了魔。楊云飛本來是廣東韶關青年，放著生意不做，懵懵懂懂考進隧道所，與父母妻兒一別就是4年，犧牲了不少假期，竟然練就一口邵陽話，練就幾把鐵刷子：隧道滅火舍得搞，處置事故效率高，一手文章“土秀才”，籃球場上呈英豪。
邵陽妹子聶倩2014年從邵陽市區附近收費站，借調來隧道所搞監控，自稱“老虎借豬”的買賣。丈夫在婁底高速收費，小兩口真是緣分巧，你出班，我進班，常常在自家樓下碰個面，飛吻一下算是團聚。碰到突發事故、抗冰救災、傳統節日，這種風格的團聚都很難，但是她從不叫苦叫累，晚上做夢，夢見值班、施救滅火，比夢見親人孩子還多。
隧道所最“輕松”的要數姚小祝了。蔬菜水果，柴米醬醋，趕集采買，價廉物美；洗刷縫補，燒茶送水，值班代班，上傳下達，計劃總結，報賬跑腿，安置滯留司乘吃喝拉撒……整天乒乒乓乓，腳不沾地，自然成了不稱職的妻子、母親，老公終于打了“拜拜”報告。說起這事，姚姑娘一臉無奈，但是馬上振作精神：“比起抗戰英烈，這個算什麼。人在雪峰山，即使什麼都不做，都感到光榮和自豪呀！”
文藝范曹純潔，溫婉婀娜的外裝還是都市姑娘，但內質之剛毅雋永已超乎同齡人。對著巍巍雪峰，她吟誦：“如兩岸——只因我們之間，亙流著一條河……我向你泅去，正遇見你，你向我泅來——以同樣柔和的柳條。我們在河心相遇，任千絲萬縷纏繞。我擁著你，你抱著我……”橋隧人與先烈英魂，儼然守護一條優美深邃的河流——靈動有溫度的滬昆高速。
國慶長假，雪峰山隧道日均流量25000多臺次，李東勝和弟兄們照常上班，而且更忙。他們默默巡檢線路，衣不離身來回穿梭，對61公里所有橋隧、所有路面、所有設施，應檢盡檢，應洗盡洗，應疏盡疏，并為主或協助妥處了20起安全擁堵事故。
不只雪峰山橋隧所，整個湖南高速，從基層站隊所，到巡邏路上，從事故處置現場，到監控指揮大廳，上萬名員工犧牲長假，照常上班。10月1日至7日，每天300多萬輛車出出進進，南來北往，運行態勢平穩有序，擁堵緩行現象同比降幅明顯。不息的人流車流，帶著不息的暖流，融進6500多公里的金色里，融進陽光燦爛、秋高氣爽的芙蓉國里。
《類經圖翼》曰：“蓋造化之機，不可無生，亦不可無制……生克循環，運行不息，而天地之道，斯無窮已。”茫茫雪峰，從躑躅羊腸小道8小時，到國道行車1.5小時，到穿過隧道7分鐘，斗轉星移，改變的是時間速度，不變的是山魂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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