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文言傳》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

《坤•文言傳》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

提出了君子敬與義的問題。敬以直內指內部修養，義以方外言外部表現。直里包含著正，胸中洞然，沒有絲毫的委曲，但要不得直上直下，率意徑行。敬字宜與《乾》卦的誠字比照看。《周易》陽為實，陰為虛。實則誠，虛則敬，故《乾》九二言誠，《坤》六二言敬。誠的含義，據《中庸》的解釋，是擇善而固執之，一輩子為善不為惡。敬與誠字不同，義卻相去無遠。誠則敬，敬必誠。言誠，重在誠但也含敬義;言敬，重在敬而誠義也在其中。敬是心中專一，并無雜念，每為善事專心致志，不為茍且。

義以方外，君子的外部表現，方方正正，四平八穩，算不上方;方還要有義，做事是非分明，行所當行，止所當止。君子為人做事內心敬以直，表現義以方，必有德不孤的結果。敬義立而德不孤，是說內外交養，表里相資，其德影響廣大，天地之間，四海之內，凡為善者莫不與之同，與之應。

《坤•文言傳》解釋《坤》六三爻辭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說:

陰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

要求君子在處理與君與父與夫的關系問題上恪守臣道、妻道、地道，體現一個順字，是《坤》卦的基本思想，也是《周易》的重要思想之一。按照這一思想，事業總要由乾開始，由坤完成。乾不能終物，坤不能始物。在完成事業的過程中，坤要竭盡才能，努力奮斗，自覺地把功勞和榮譽歸于乾，不使自己有所成名。君子之這-修養在《周易》成書的時代是歷史發展的需要，時代精神的反映。如今時代變了，所謂臣道、妻道、地道的修養無疑應做為糟粕加以拋棄。但是其中不無合理的因素，如果我們把乾理解為祖國和人民，把自己看作坤，那末講究一點奉獻的精神，難道不是必要的嗎！歷史尤如亂絲，條分縷析方見清爽，一刀割斷只是毀。

《坤•文言傳》講到《坤》六四爻辭，認為這是天地閉，賢人隱的時候，此時君子務求謹慎。它認為《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蓋言謹也。不是一般的謹小慎微，是括囊般的大謹大慎。括囊，言不出，知不發，身不行，咎過不至，令譽無求，絕對地謹慎自守。括囊與《乾》初九的潛龍勿用是有區別的。潛龍勿用，君子自身德行未成，是以隱遯勿用，無所施行。括囊，君子處臣子地位，逢天地閉賢人隱之時，不得不含晦緘默，善惡一概括而不形。前者是自動地隱，后者是被迫地斂。括囊與道家相似，實則不同。《莊子•養生主》說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世說新語•賢媛》記趙母嫁女，女臨去，母敕之曰慎勿為好。女曰不為好，可為惡邪?母曰：好尚不可為，其況惡乎!這些道家的觀點的實質是鼓吹調和折中，明哲保身的人生態度，讓人們做為信條，一生如此。《周易•坤》卦六四括囊無咎無脊只是要人們做為一種修養，在特定的環境下善于收斂謹慎，不受無味的傷害，徐圖進展。簡而言之，前者是為己的，后者是濟世的。這為濟世而括囊的修養也是屬于厚德載物的范圍的。

《坤•文言傳》還為君子提出一種更重要的修養，要求君子在通常的正常情況下應當：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發于事業，美之至也。

這就更加使《周易》與道家劃淸了界限。《坤》卦雖主張柔順，主張不為先，卻絕不像老子那樣絕對貴后貴柔，以柔勝剛，自然無為。《坤》卦提倡的柔順，是積極地順承剛健，學習剛健，并且以剛健之德為己德。所以《坤》六五強調君子雖居臣子的地位，但是也要有剛健之德。黃中通理，坤順之德藏之于內，存之于中。君子中心藏著粹然無疵的美德，則無理不通。這個君子雖然要順承于乾，但不等于自己空洞無物，沒有自主精神。正位居體，位尊卻非君，它身居高位但能甘處人下，至柔而恭，守靜而無倡，處順而無作，做大事而無嫌于僭。它的美德藏之干中心又暢于四支，渾身內外上下無所不在，無所不有，而且發于事業，善將自己的才德用于治理天下國家上。坤順之德至于此，可謂美之至也，達于極致了。這種柔中有剛，內健外順的人格美，在中國歷史上自古迄今都是人們樂于追求的，贊賞的。具有這樣人格美的人總是受到人民的景仰，伊尹、周公旦就是古代最為典型的兩位。

關于《乾》、《坤》兩卦我已經說了很多。我的中心意思是想說明白這樣的道理，《周易》為君子提示的精神修養的道路與方法，與西方哲學不同，西方哲學追求我為我自己的所謂獨立人格，《周易》哲學追求的是大丈夫式的獨立人格，是拯民濟世的。與中國道家哲學也不是一路，道家教人柔弱退縮，自然無為，甚至回到魚相忘于江湖般的老死不往來的渾噩狀態，實質上追求的也是一種我為自己的人格，而且它的消極精神比西方哲學更加不足取。與后世懦家主張的養性養心也有不同。《周易》和《論語》一樣尚未注意到人性善惡的問題，它總是要求人們把精神上的修養放在實踐中進行。雖然它很強調知即認識對于道德意識的形成有至關重要的意義，但是它又始終認為行即實踐是人格修養的最后落腳點。這本身就體現著唯物主義原則。還有更具有特色的一點，《周易》既把人所處的大小環境看作永遠變化不居的，人又要在這個變化不居的環境中鍛煉自己，它給人提供的修養方法便是辯證的，具體的，豐富的。《乾》《坤》兩卦正是明顯的例。按照《乾》《坤》兩卦提示的修養方法造就出的人格將是相當的豐富和完美，他一生都在自強不息地磨煉自己，在進德修業和善世化俗的奮斗中實現自己的價值。他的價值還表現在另一面，他厚德載物，含蘺謹慎，功成不居，他善于防微杜漸，又善于大度包容。他是仁者又是知者，是剛的又是柔的，是善的也是美的。背負這樣精神烙印的中國人，無論古代現代，無論走到世界的什麼地方，永遠都是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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